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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中的舞蹈
我们从哪里来?
一个传说中的诅咒,困扰了华氏家族整整一个世纪。华家最后两个女人――华春和华夏,为了寻找生存的理由,开始了对这个神秘传说的探究。
流传的故事是这样的:华家族长出于朝廷的压力,杀了抗俄首领妹妹和妹夫,妹妹在临死前发誓“我必回来报仇”,并诅咒这个家族每一代必有女子死于横祸,男人必不健康。到华春华夏这一代,所谓“家族”其实早已不复存在,姐妹俩的父亲是入赘华家,华姓其实是母姓。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华家三十余口死于日寇屠杀,从那以后,华家再没出过男丁。小说一开头,姐妹双双都处在命运的紧要关头,现实逼着这一对孪生姐妹再一次面对那个百年前的诅咒。
对百年家世的追索,其实是对“我从哪里来”的追问。如果这个问题搞不清楚,总有点活得不够踏实,于是不管是从城里重新回到故土的华春,还是正在故土上搞一领导着一场反抗圈地运动的华夏,都不约而同试图揭开这个家世之谜。
历史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他与民间记忆的历史有多大距离?老校长对此作了深入的研究,希望以戏剧的形式来解说历史,却在文革中被打成右派。传说也好,文艺的手段也好,历史真相已经被湮没在这被“解说”的过程中了,于是我们只能站在扑朔迷离的历史外面,看不到真相。
这并不是《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这部小说所要探究的主题,这不过只是这部小说的一个构件,它就像一个阴影,笼罩着这部小说,不是主角,却挥之不去,小说更加关注的是现在,是正在发生的历史。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华夏脚有残疾,从小受尽同伴欺凌,性格中有胆小怯懦的一面。她迫于父命嫁给一个老实而智力低下的农民,丈夫最后溺水而死。她的孪生姐姐华春,健康美丽,与相爱的丈夫结婚,却生下一个双头怪婴,为逃避这一现实,她流连于酒吧买醉,认识了颓废的画家于阳,双头怪婴也在她的疏于照顾中死亡。
于阳,一个曾经小有名气的画家,做广告设计赚了不少钱,却再也没有了创作的灵感。吸毒,每日在酒吧猎色,与华春在一起不过是一场性游戏。华春的朋友,一个女作家,苦于写不出真正的好作品,最后把那部以华家故事为素材的小说手稿留给同是作家的华春,自己在烈火中绝望自杀。
――这一切,是这些人的真实面目了吗?华春于阳们再一次对自己的生存质疑。事实上,像女作家那样的自杀的结局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们。于是,必须重新确立生存的坐标。
华春和于阳在日益异化的都市生活中已经失去了生命的野性,来到乡保存在民间的传统文化渐渐激活了于阳的生命激情,华春却仍然无动于衷。我想华春的抵触情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华夏的嫉妒。华夏,这个一度受到她保护的妹妹,如今一跃成了命运的主人,生活的主角,生命的强者,把姐姐的情人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边。可以说,曾经胆小怯懦的华夏已经不复存在,她在坎坷的生活中逐渐变得坚强。当村民们的利益被村干部们出卖时,她挺身而出,以村民的领袖自居,组织了村民们抗争。她也置世俗于不顾,与自己所爱的寺庙住持怀了孩子。但是,华夏过于偏激极端的观念和行为,加上姐姐华春愤怒之下的被人利用,导致了她最终的失败。与其说她是被村民们出卖的,不如说她是败于阴谋,败于她那过于张扬的生命之舞。村民们出卖了她,他们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出卖故土,背井离乡。
华春华夏的姨妈,在文革中以无比的热情投入了那场“革命”,信仰的崩塌使她最终发疯:一个渐渐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最后死于电击,这有点唐吉诃德的味道。而小说中最具悲剧色彩的,是华春姐妹的曾外祖父,也就那个传说中的老祖奶奶的儿子。他被囚于石屋子中一十六年,在石屋中长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自己是谁。他逃了出去,发誓报仇,绑架了华家的女儿――他的亲表妹,并与之成亲,生下一个“妖儿”(一个畸形儿,华春姐妹的外祖父,这是华家的最后一个男人)。他第二次逃过他的舅舅(也是岳父)的追杀,投靠了日本人,勾结日寇灭了华家三十余口,最后关头知道自己的身世时自杀而死。――这就是华家姐妹最后揭示的真相。是可怕的诅咒,还是另一种力量摧毁了这个家族,成了小说中的一个隐喻。
我们往何处去?
在这部小说中,华夏也许算得上是活得最明白的一个人。于阳从她身上看到了力量――或者说野性。华春承下了抚养华夏与住持的儿子的担子,她自己觉得有了开始新生活的勇气,但我却感到她将活在另一场妥协之中。家庙村最终成了日本人投资的开发区,作为村庄的象征的神秘的石头屋子,也在一场沙尘暴中风化殆尽。卖掉了土地的乡人们正在搬迁。小说结束了,而故事将在别处继续。
如此种种错综交织构成的这部小说,或许会让读者感到有点怪异――小说集中写了妹妹华夏领导村民们反抗开发区的三天,所有历史往事都在这三天中像探险一样被挖掘出来,成了这部小说的背景。这是一部学理工科的人写的小说,它的结构就像一部思维严谨的程序,每一个分支都有它隐含的用意。小说的语言也不是“搞”文学的人的那种语言,更像是理科生用来写计算机程序的语言。《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也许更像一个寓言。如果说张爱玲笔下的是乱世,那么文沁可人笔下的无疑是幻世,于是我把这部小说纳入我所做的这一套“幻世纪长篇系列”之中,倒也恰如其分。
楚人,2004-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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