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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b 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麦卡勒斯</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nsi-language:en-gb">:</span></b><b 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心是孤独的猎手》(节选)</span></b><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lang="EN-US"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0.5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3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0.5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 阳光把米克早早地叫醒,尽管前一天晚上她在外面玩到很晚。天太热了,早餐喝咖啡都嫌热,她在冰水里加了点糖浆,吃着冷饼干。她在厨房磨蹭了半天,然后走到前廊读漫画。她想也<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许辛格">许辛格</personname>先生正在那儿看报纸呢,因为基本上每个星期天早晨他都这样。但<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辛格">辛格</personname>先生不在,她爸爸说辛格昨天很晚才回来,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等了<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辛格">辛格</personname>先生许久。所有的房客都下楼了,除了他。她回到厨房,把拉尔夫从高高的椅子上抱下来,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帮他擦掉脸上的脏东西。等巴伯尔从礼拜日学校放学后,她就要带孩子们出去。她允许巴伯尔和拉尔夫一起坐在童车里,因为巴伯尔光着脚,灼热的人行道会烫伤他的脚。她拖着童车,走了八条街,来到正在施工的一所巨大的新房子前。梯子还支在屋顶边上,她鼓足了勇气往上爬。“你照顾好拉尔夫,”她回头向巴伯尔嚷道,“别让蚊子叮他的眼皮。”<span lang="EN-US"><br /></span> 五分钟后米克站在了上面,挺得很直。她伸开双臂,像两只翅膀。这是任何人都想站的地方。最高点。但没多少孩子能这样。大多数会害怕,万一失去平衡,就会从屋顶上滚下来送了小命。周围是别的屋顶和绿树的顶部。小镇的另一边是教堂的尖顶和工厂的大烟囱。天空是耀眼的蓝色,热得像着了火。太阳使地上的每样东西变成了令人眩晕的白色或黑色。<span lang="EN-US"><br /></span> 她想唱歌。她熟悉的所有的歌一起涌向喉咙,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上星期一个大男孩爬上了屋顶最高的地方,尖叫了一声,然后开始大声发表他在中学学到的一篇讲演——“朋友们,罗马人,同胞们,请听我说<span lang="EN-US">!</span>”站在最高处,会给你一种狂野的感觉<span lang="EN-US">:</span>想叫喊,想唱歌,想展开双臂飞翔。<span lang="EN-US"><br /></span> 她感到脚下有些滑,小心缓慢地蹲下身,骑在屋顶的尖坡上。这房子差不多要完工了,它将是这一带最大的楼房之一——有两层楼,天花板很高,她还没见过哪所房子有这么陡峭的屋顶。可是很快就要盖完了。木匠们要走了,孩子们得找新的地方玩耍。<span lang="EN-US"><br /></span> 她一个人。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她可以思考一会儿。她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昨晚买的那包烟。将烟缓缓地吸入。香烟带给她醉酒的感觉,感觉肩膀上的脑袋沉甸甸的,不听使唤。不过她必须吸完。<span lang="EN-US"><br /></span> <span lang="EN-US">M.K.</span>——当她十七岁时,她会很有名——这是她将写在所有东西上的缩写。她将开着一辆红白色的派卡德轿车回家,车门上有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她的手帕和内衣上都会写上红色的<span lang="EN-US">M.K.</span>。也许她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发明家。她要发明一种绿豆大小的收音机,人们可以塞进耳朵里带着到处跑。还要发明一种飞行器,人们可以像背包一样绑在后面,绕着全世界飞来飞去。然后呢,她会成为打通到中国的巨型隧道的第一人,人们可以坐着大气球下去。这些将是她的第一批发明,一切都已经在计划中了。<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把烟抽了一半,猛地掐灭,将烟屁股沿着屋顶的斜坡弹了出去。她俯下身,脑袋可以搭在手臂上栖息,她就对自己哼歌了。<span lang="EN-US"><br /></span> 这很怪——几乎每时每刻总有一首钢琴曲或是其他曲子,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不管她在做什么或想什么,它总在那儿。布朗小姐——她家的房客,房间里有一台收音机。去年一整个冬天,每个星期天下午米克都会坐在台阶上听节目。那些曲子可能是古典音乐,是她印象最深的。有一个家伙的曲子,她每次听时心脏都会缩紧。有时候他的音乐像是五彩缤纷的水晶糖,有时候却是她所能想象的最温柔、最悲伤的事物。<span lang="EN-US"><br /></span> 突然传来一阵哭声。米克坐直了听。风吹乱了额前的刘海,明亮的阳光将她的脸照得苍白而潮湿。哭泣声还在持续,米克用手和膝盖沿着突峭的屋顶挪动。她移到了尽头,身子向前探去,趴在屋顶上,这样她的脑袋就可以伸到屋顶外面,看清屋下的地面。<span lang="EN-US"><br /></span> 孩子们还待在原地。巴伯尔蹲在什么东西上,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侏儒般的黑影子。拉尔夫仍被拴在童车里,他刚刚学会坐着,正抓住童车的四周,帽子歪在脑袋上,哭。<span lang="EN-US"><br /></span> “巴伯尔<span lang="EN-US">!</span>”米克向下大叫,“看看拉尔夫要什么,拿给他。”<span lang="EN-US"><br /></span> 巴伯尔站起来,直直地盯住婴儿的脸,“他什么也不想要。”<span lang="EN-US"><br /></span> “好吧,那就好好地摇摇他。”<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爬回到她刚才坐着的地方。她想好好地思考一下,唱歌给自己听,做一些计划。但是拉尔夫还在嚎啕大哭,她根本无法安静下来。<span lang="EN-US"><br /></span> 她大胆地向下爬,想爬到屋顶边的梯子那儿。斜坡很陡,只有很少的几块木头钉在上面,而且相隔很远,这是工人们搭脚用的。她晕了,心脏跳得很快,她在颤抖。她用命令的语气大声告诉自己<span lang="EN-US">:</span>“用手紧紧地抓住这儿,慢慢滑下去,右脚踩住,站稳了,重心摆到左脚。镇定,米克,你要镇定。”<span lang="EN-US"><br /></span> 向下是任何攀登行为中最艰难的部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够到梯子,终于感到安全了。当她最终站到地面时,看上去矮小了许多<span lang="EN-US">;</span>她的双腿一瞬间像是要随着她一起垮掉了。她拽了一下短裤,将皮带紧了一扣。拉尔夫还在哭,但她不再理会他的哭声,走进这所新的空房子里。<span lang="EN-US"><br /></span> 上个月有人在房前竖了块牌子,不许儿童进入。一天晚上一群小孩在房子里胡闹,一个夜盲的小女孩跑进了没有上地板的房间,摔断了腿。现在她还打着石膏,躺在医院呢。另有一次,几个粗鲁的男孩在一面墙上小便,写了一些下流话。但是不管有多少“切勿入内”的警示牌,都不可能阻止小孩子进来,除非等到房子粉刷完工、有人搬进去。<span lang="EN-US"><br /></span> 房间闻起来有一股新木头的味道。走路时她的网球鞋发出了噗噗的声音,在整个房子里回响。空气是热而安静的。她在前屋中间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在口袋里摸着,掏出两支粉笔——一支绿的,另一支是红的。<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非常缓慢地描着大写字母。她在上面写下了“爱迪生”,下面写下“迪克•翠西”和“墨索里尼”的名字。随后,在每个角落上都以最大的字号,用绿粉笔写下她的缩写——<span lang="EN-US">M.K.</span>,还用红粉笔在字的外围勾勒了一圈。做完了这些,她走到对面的墙壁前,写了一个非常下流的词——“贱逼”,在它的下方又写下了自己名字的缩写。<span lang="EN-US"><br /></span> 站在空落落的屋子中间,她盯着自己的大作。粉笔还在手中,可她并没有真的感到满意。她使劲地回想去年冬天在收音机里听到的那曲子的作者。她曾经问过学校里一个有钢琴的女孩,她上过关于他的音乐课。女孩去问了她的教师。这家伙好像还是个小孩子,很多年前住在欧洲的某个国家。可即使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时,就已经写出了所有这些美妙的钢琴曲、小提琴曲和交响乐。在她记忆里,至少能想起她听过的六首不同的曲子。有几个是快的,丁丁当当的;另一首闻起来有春天雨后的味道。可是,所有的曲子都让她既悲伤又兴奋。<span lang="EN-US"><br /></span> 她哼唱了一曲,独自一人在闷热、空旷的房间站了一会儿之后,泪水漫上了她的眼眶。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唱不下去了。她迅速地在名单的最上面写下了那家伙的名字——“莫扎特”。 <span lang="EN-US"><br /></span> 拉尔夫仍像原来那样被拴在童车里。他安静地坐着,小小的胖手抓住童车的四周。拉尔夫留着宽宽的黑色的刘海,眼珠是黑的,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中国小男孩。太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在哭喊。巴伯尔不见了。拉尔夫看见了她,又开始高声哭了。她把童车拖到新房边的阴凉处,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的软糖,塞进婴儿温暖柔软的小嘴里。<span lang="EN-US"><br /></span> “你好自为之吧。”她对他说。这多多少少是一种浪费,拉尔夫太小了,尝不出糖果的好滋味。一块干净的石头对他来说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小傻瓜会把它吞下去。同样的,他对别人的话也听不懂。如果你说他真烦懒得带他玩很想把他扔到河里去,对他来说,这和你一直在爱他是一回事。在他眼里,什么都没啥区别。所以把他带在身边真是一件很头痛的事。<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把手环成杯状,紧紧地箍在一起,透过大拇指的缝隙吹气。她的腮帮鼓鼓的,起初只有风的声音穿过她的拳头。接着,一声高亢、尖利的口哨响起,过了半晌巴伯尔从房子拐角跑了出来。<span lang="EN-US"><br /></span> 她把巴伯尔头发里的锯末捡出来,又正了正拉尔夫的帽子。这顶帽子是拉尔夫最好的财产,由细丝织成,绣满花纹。系带一边是蓝的,另一边是白的。耳朵处是巨大的玫瑰花饰。他的脑袋对帽子来说太大了,花边有些破旧,但她每次带他出门,总是给他戴上这帽子。拉尔夫没有其他小孩所拥有的像样的童车,也没有一双夏天的儿童软便鞋。只有这辆她三年前在圣诞节买的破旧不堪的老式童车。漂亮的帽子给他长了点面子。<span lang="EN-US"><br /></span> 叽叽嘎嘎的,发出刺耳的声音。巴伯尔没穿鞋,人行道灼痛了他的脚。绿橡树叶在地面投下凉快的阴影,但这是假相,那根本就不能称其为树荫。<span lang="EN-US"><br /></span> “坐到车里,”她对巴伯尔说,“让拉尔夫坐你腿上。”<span lang="EN-US"><br /></span> “没事,我可以走。”<span lang="EN-US"><br /></span> 长长的夏季令巴伯尔经常腹绞痛。他光着上身,肋骨尖尖的,很白。阳光没有把他晒黑,反而显得更加苍白,小小的<span lang="EN-US">**</span>在胸脯上像蓝色的葡萄干。<span lang="EN-US"><br /></span> “没关系,我可以推你,”米克说,“上来吧。”<span lang="EN-US"><br /></span> “好。”<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慢慢地拖着童车,因为她一点儿也不急着回家。她开始和孩子们聊天。不过更像是自言自语。<span lang="EN-US"><br /></span> “真奇怪——最近我一直做那些梦。好像我在游泳。但不是在水里游,我伸出手,在一大群人里划着。这人群比星期六下午克瑞西斯商店里的人还要多上一百倍。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群人。有时我在人群里叫喊、游泳,不管游到哪,就把所有的人撞倒——有时我在地上,人们踏遍我的全身,我的肠子渗在人行道上。我想这不只是普通的梦吧,是噩梦——”<span lang="EN-US"><br /></span> 星期天,房子里总有很多人,因为房客们有客人来。报纸哗哗作响,雪茄烟味,楼梯上的脚步声。<span lang="EN-US"><br /></span> “有些事情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是因为它们是坏事,你就是想让它们成为秘密。有那么两三件事,即使是你们,我也不会说的。”<span lang="EN-US"><br /></span> 到拐角处巴伯尔下了车,帮她把童车从马路牙子上抬下去,又抬到下一个人行道上。<span lang="EN-US"><br /></span> “可是为了一样东西我可以放弃一切。那就是钢琴。如果我们有一架钢琴,每天晚上我都会练习,学习世界上每首曲子。这是我最想要的东西。”<span lang="EN-US"><br /></span> 他们已经走到自己家所在的街区了。他们的房子就在几户人家之外。它是小镇整个北区最大的房子之一——三层楼高。可是他们家有十四口人。真正的凯利家族可没那么多人——但房客们每人花五块钱包食宿,所以你可以把他们也算进去。不能算<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辛格">辛格</personname>先生,因为他只是租了一个房间而已,一个人弄得整整洁洁。<span lang="EN-US"><br /></span> 房子很窄,许多年没刷过了。它看起来不足以支撑三层楼。一边已经下陷了。<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把拴住拉尔夫的东西松开,从车上抱起他。她快速地穿过门厅,从眼角望见起居室里全是房客。她的爸爸也在。她的妈妈应该在厨房。他们都聚在那儿等着开饭。<span lang="EN-US"><br /></span> 她走进自家人住的三个房间的第一间屋子,把拉尔夫放在父母的床上,给了他一串珠子玩。从隔壁屋子紧闭的门里传出说话声,她决定进去看看。<span lang="EN-US"><br /></span> 海泽尔和埃塔看见她,不说话了。埃塔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用红色的指甲油涂指甲。她在做头,头发被钢卷固定着<span lang="EN-US">;</span>她的下巴底下冒出了一个小疹子,上面敷着一小块白色的面霜。海泽尔像往常一样,懒懒地倒在床上。<span lang="EN-US"><br /></span> “你们在唠叨啥<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关你屁事,”埃塔说,“你就闭嘴吧,离我们远点。”<span lang="EN-US"><br /></span> “这也是我的房间,我有权待在这里,和你们一样。”米克昂首阔步地从房间的一角走到另一角,直到走了个遍。“我可不想挑起战斗。我要的只是我自己的权利。”<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用手掌心向后捋了捋蓬松的刘海。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以至于额头前出现了一小绺翘着的头发。她吸了吸鼻子,对镜子做鬼脸。然后又开始在屋子里走动。<span lang="EN-US"><br /></span> 海泽尔和埃塔作为姐姐,还算过得去。可埃塔那家伙,大脑简直是进了水。她想的都是电影明星和演戏。有一次她写信给珍妮特•麦唐纳,收到了一封打字机打的回信,说如果她去好莱坞的话,可以去找她,在她的游泳池里游泳。从那以后,游泳池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她。她整天想着攒一笔车费去好莱坞,找一个秘书的工作,和珍妮特•麦唐纳成为好哥们,自己也能去演电影。<span lang="EN-US"><br /></span> 她天天打扮个不停。这很要命。埃塔不像海泽尔那样天生丽质。关键是她没有下巴。她会使劲拉腭部,按照电影手册做很多下巴运动。她总是对着镜子看自己的侧影,想把嘴摆成一个合适的姿势。但这没用。有时候埃塔会用双手捂住脸,因为这个在夜里哭泣。<span lang="EN-US"><br /></span> 海泽尔十足的懒。她长得好看,但脑子一团糨糊。她十八岁,是家里除了比尔最大的孩子。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每样东西,她得到的总是新的和最大的一份——第一个试穿新衣服、分到大餐或奖励中最多的一份。海泽尔从来不用去争夺什么,她是温柔的。<span lang="EN-US"><br /></span>“你打算这一天就在屋子里踏来踏去吗<span lang="EN-US">?</span>看你穿那些傻小子的衣服,真让我恶心。应该有人治治你,米克•凯利,让你乖一点。”埃塔说。<span lang="EN-US"><br /></span> “闭嘴,”米克说,“我穿短裤,是不想捡你的旧衣服。我不要像你们一样,也不想穿得和你们一样。绝不。所以我要穿短裤。我天天都盼着自己是个男孩,真希望我能搬到比尔的屋里。”<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爬到床底下,拖出一个大大的帽盒。她抱着它走到门口时,后面传来两个姐姐的喊声<span lang="EN-US">:</span>“上帝,总算走了<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比尔的房间是全家人里最好的。像一个小窝——完全属于他自己——除了巴伯尔。墙上钉着比尔从杂志上剪下的画片,多数都是漂亮女人的脸<span lang="EN-US">;</span>另一角钉着米克去年在免费艺术课上画的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span lang="EN-US"><br /></span> 比尔趴在桌子边,正在读一本《大众机械》。她走到他的背后,胳膊绕住他的肩膀。“嗨,你这个大混蛋。”<span lang="EN-US"><br /></span> 他没像以前那样和她扭打在一起。“嗨。”他说,微微晃了晃肩。<span lang="EN-US"><br /></span> “我在这待一会儿,不会影响你吧<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当然不会——你想待就待吧。”<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跪在地上,解开盒子上的绳子。她的手在盒盖边上徘徊,因为某种原因,她犹豫要不要打开它。<span lang="EN-US"><br /></span> “我一直在想——这盒子,我都干了什么,”她说,“也许它行,也许不行。”<span lang="EN-US" style="background:red;mso-highlight:red"><br /></span><span lang="EN-US"><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比尔还在读书。她跪在盒子边,但是没有打开。她的目光飘向比尔,他背对着她。他的一只大脚始终踩在另一只上。鞋破了。有一次,他们的爸爸说所有吃到比尔肚子里的中饭都跑到了脚上,早饭跑到一只耳朵里,晚饭跑到另一只耳朵里。这么说,有点恶毒,比尔为此不快活了一个月,但这种说法很有趣。他长着红焰焰的招风耳<span lang="EN-US">;</span>尽管他才中学毕业,却穿十<chmetcnv wst="on" unitname="码" sourcevalue="3" hasspace="False" negative="False" numbertype="3" tcsc="1">三码</chmetcnv>的鞋。他站着的时候,一只脚总是藏在另一只后面拖来拖去,试图掩盖他的大脚,这样反而更糟。<span lang="EN-US"><br /></span> 米克把盒子打开了几英寸的缝,又马上关上了。她太激动了,不敢看里面的东西。她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几分钟,她在自己的画前停住,那是去年冬天她在政府为孩子们办的免费艺术课上画的。画的是大海上的风暴,一只海鸥被狂风撞击。名字叫“风暴中后背破碎的海鸥”。老师在最初的两三堂课里描述了大海,这就是每个人对大海的认识。班上大多数孩子和她一样,都没有亲眼见过大海。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这是她的第一张画,比尔把它钉在了墙上。其他的画都充满了人。开始她画了不少海洋风暴的画——有一个画着失事的飞机,人们向外跳<span lang="EN-US">;</span>另一个则是横穿大西洋的轮船正在沉没,大家推搡着想挤进一个小小的救生艇。<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走进比尔房间里的储藏室,拿出她在艺术课上画的其他几张画——一些铅笔画、水墨画和一幅油画。画面上挤满了人。她想象布劳德大街上的一场大火,画下她想象中的场景。火焰是鲜绿和明黄,布瑞<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农">农</personname>先生的餐馆以及第一国家银行是惟一剩下的楼房。死尸躺在街道上,另一些人在奔跑逃生。一个男人穿着睡衣,一个女士奋力试图拎着一串香蕉带走。另一幅画叫“工厂锅炉房的爆炸”,男人跳窗、奔跑,一群穿工装裤的小孩挤在一起,抱着饭盒,他们是来给爸爸送饭的。油画画的是发生在布劳德大街的小镇集体骚乱。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画这个,而且她也无法给它起一个合适的名字。在画面上,没有大火和风暴,你也看不出任何骚乱的理由。但是这张画面里的人是最多的,也有比其他画面更多的跑动。它是最好的,可她实在想不出最合适的名字,这真是太糟糕了。她的脑海深处模糊地存在着这个名字。<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把画放回到储藏室的架子上。没有一幅真正好的。人们没有手指,有些胳膊比腿还要长。当然,艺术课挺有趣。她只是将毫无来由想到的东西画了下来——在她的内心,绘画给她的感受和音乐大不一样。没有什么比音乐更好的了。<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跪在地上,迅速地抬起大帽盒的顶盖。里面是一把破裂的尤克里里四弦琴,配着两根小提琴弦,一根吉它弦和一根班卓琴弦。尤克里里琴背上的裂缝被仔细地用塑胶修补过,中间的圆洞被一片木头盖住。琴马在尾部支撑着琴弦,两边雕着一些声口。米克正在为自己做一把小提琴。她把小提琴放在腿上。她有一种感觉,像是以前从未真正看过它。过去,她用香烟盒和橡皮筋为巴伯尔做过小小的玩具曼陀林,这让她有了一个想法。从那以后,她到处寻找不同的配件,每天进展一点点。她觉得除了没换上自己的脑袋,她已经尽了一切努力。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比尔,它看上去不像我见过的真正的小提琴。”<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他还在读书——“嗯——<span lang="EN-US">?</span>”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它看上去不对头。它就是不——”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这天,她原本打算用螺丝刀拧拧琴轴,为小提琴调音。她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无用功,就再也不想看它一眼。她慢慢地一根接一根地扯下琴弦。它们发出的是同样空洞微弱的砰砰声。“我怎么才能搞到琴弓呢<span lang="EN-US">?</span>你确定一定要是马尾巴吗<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是啊。”比尔不耐烦地说。<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像细铁丝,或者人的头发,拴在有弹性的棍子上,不行吗<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比尔蹉着两只脚,没有回答。<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出于愤怒,她的额头上冒汗了。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它甚至算不上一只坏提琴。它只是曼陀林和尤克里里琴的杂种。我恨它们。我恨它们——”<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比尔转过头。<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它的结果是一团糟。不成。没用。”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歇歇吧,”比尔说,“你还打算瞎鼓捣那把破尤克里里琴吗<span lang="EN-US">?</span>我开始就应该告诉你,你还以为你真能做一把小提琴<span lang="EN-US">?</span>那不是你一拍脑袋就能造出来的东西——你得花钱去买。这不是常识嘛。当然啦,我想如果最后你自己能明白,也没啥坏处。”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有时她世界上最恨的人就是比尔。他和过去完全不同。她差点想把小提琴摔到地上,踩它,但她只是粗暴地把它放回到盒子。眼睛里的泪水火辣辣的。她踢了盒子一脚,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没看比尔一眼。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当她躲躲闪闪地穿过门厅去后院时,撞见了她的妈妈。<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你怎么啦<span lang="EN-US">?</span>你在这干嘛呢<span lang="EN-US">?</span>”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想脱身,但她妈妈却拽住了她的胳膊。突然,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妈妈刚才在厨房,系着围裙,脚上是家穿的便鞋。与往常一样,她看起来心事重重,没时间多问。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杰克逊先生带他的两个妹妹来吃午饭,椅子不够了,今天你去厨房和巴伯尔一起吃。”<span lang="EN-US"> <p></p></span></span></p><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span lang="EN-US"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0.5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0.5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太好啦。”米克说。<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妈妈放她走了,解下围裙。餐厅传来中饭的铃声和突然爆发的愉快的谈话声。她能听见她的爸爸在说<span lang="EN-US">:</span>他不应该在摔断髋骨前将意外保险停了,损失了好一笔钱。她爸爸永远不能把这种事忘在脑后——什么他本来可以挣到钱,却没有。碟子的响声噼里啪啦,过了一会儿,说话声停止了。<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靠着椅子的扶手。突然的哭泣让她打起呃来。她的思绪飘浮到上个月,她自己也并不相信小提琴真的能做成。但是内心深处,她一直在自我欺骗。即使是现在,她也很难一点都不相信。她累极了。比尔如今在任何事上都不帮忙。她过去以为比尔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过去,比尔走到哪,她跟到哪——去树林里钓鱼,去他和几个男孩的俱乐部,玩布瑞农先生的餐馆后面的老虎机——任何地方。也许他本意并不想让她像现在这样失望。不管怎么说,他们再也不会是好哥们了。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门厅里一股烟味和礼拜日午餐的气味。米克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后面的厨房走去。午饭闻起来很香,她饿了。她能听见鲍蒂娅和巴伯尔说话的声音,似乎她在哼唱什么,或者在给他讲故事。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为什么我远远比别的黑女孩幸运,这就是原因之一。”鲍蒂娅边说,边开门。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为什么<span lang="EN-US">?</span>”米克问。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鲍蒂娅和巴伯尔坐在餐桌边,吃着午饭。在暗褐色皮肤的反差下,鲍蒂娅身上的绿印花裙有一种清凉感。她戴着绿色的耳坠,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你总是像狗一样,闻到别人的话就扑过来,想知道所有的事。”鲍蒂娅说。她站起来,俯下身在滚热的炉旁弄了点吃的,放在米克的碟子里。“我和巴伯尔在说我祖父在老萨迪斯路上的家。我正告诉巴伯尔我祖父和叔叔们是怎么完全拥有了那个地方。十五英亩半的地。他们四个人种棉花,有些年为了让土壤肥沃换成了种豆。一亩山上的地,只种桃树。他们有一头骡子,一只种母猪,总有二十到二十五只母鸡和小鸡。他们有一小块菜地,两棵山核桃树,数不清的无花果、李树和浆果。我可没说大话。我祖父种的地比大多数白人农场强多了。”<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把胳膊肘支在桌面,身体俯在碟子上。除了她的丈夫和哥哥,鲍蒂娅说的最多的就是农场。听她的描述,你会觉得那块黑农场简直就是白宫。 <span lang="EN-US"><br /></span>“家里开始只有一个小房间。经过好多年,全都建起来了,我的祖父、他的四个儿子、他们的妻儿,还有我的哥哥汉密尔顿才有地方住啦。客厅里有一架真正的风琴和留声机。墙上挂着他穿着社团制服的一幅大照片。他们把所有的水果和蔬菜装进罐头,不管冬天有多冷,下了多少雨,他们总有足够的东西吃。”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那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住<span lang="EN-US">?</span>”米克问。<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鲍蒂娅停下削土豆的活,褐色的长手指在桌上敲着,随着她的话打节拍。“是这样的。懂嘛——他们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家造屋子。这些年他们很辛苦。但是要知道——我还是小姑娘时和我祖父住在一起。可我后来啥也没干。当然,只要我、威利和赫保埃有了麻烦,随时都可以回去。”<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你父亲有没有造一个屋子呢<span lang="EN-US">?</span>”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鲍蒂娅停止了咀嚼。“谁的父亲<span lang="EN-US">?</span>你是说我的父亲<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当然。”米克说。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你知道得很清楚,我父亲就在镇上,他是黑人医生。”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以前听鲍蒂娅说过这事,但以为她是编的。黑人怎么可能当医生呢<span lang="EN-US">? <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是这样的。我妈妈嫁给我父亲以前,她除了真正的善良,一无所知。我祖父本人就是善良先生。但我父亲和我祖父的差别就像白天和黑夜的差别一样。”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坏人<span lang="EN-US">?</span>”米克问道。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不,他不是坏人,”鲍蒂娅慢吞吞地说,“问题是这样的。我父亲不像别的黑人。我说不清。我父亲老是在自学。很久以前,他脑子里有一大堆关于一个家应该怎么样的想法。家里每件小事他都指手画脚,晚上他还试图教我们这些孩子念书。”<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听起来不坏嘛。”米克说。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听我说啊。你看大多数时候他挺安静的。可有些晚上他会突然发作。他疯起来可以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疯。所有了解我父亲的人都说他这人疯得可以。他做过很疯狂、很野蛮的事,我们的妈妈不要他了。那年我十岁。妈妈把我们带回到祖父的农场,我们在那儿长大。父亲每时每刻都想让我们回去。可即使是妈妈死了,我们也没回去过。现在我父亲一个人过。”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走到炉子边,又一次把碟子装满了。鲍蒂娅的声音高低起伏,像唱歌,没有什么能阻止她了。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我很少见到我的父亲——也许一个星期一次——但我经常想着他。我还没为谁这样难过呢。我希望他比镇上所有的白人都读更多的书。他确实读得比他们多,担忧更多的事情。他装满了书和担忧。他把上帝丢了,他不要信仰了。他所有的麻烦都在这。”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鲍蒂娅很兴奋。每当她谈到上帝——或者威利,她的哥哥<span lang="EN-US">;</span>或者赫保埃,她的丈夫——她就会变得兴奋。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噢,我不是大嗓门。我是长老会的,我们才不搞在地上滚来滚去迷迷瞪瞪胡言乱语那套呢。我们不是每星期都参加圣仪,窝在一块儿。在我们的教堂,我们唱歌,让那些祷告的人祷告。说实话,我不觉得唱唱歌,做做祷告会伤着你,米克。你应该带上你的小弟弟去主日学校,再说你也不小了,可以坐在教堂里了。看你最近自以为是的鬼样子,我觉得你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里了。”<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神经。”米克说。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噢,赫保埃结婚前可是个神神道道的主。他就爱每周日去迎什么圣灵啊大喊大叫啊给自己祝圣啊什么的。我们结婚后,我让他加入我们,尽管有时让他安静蛮难的,但他表现还不错。”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我不信上帝,就像不信圣诞老人。”米克说。<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等等<span lang="EN-US">!</span>有时我觉得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像我父亲,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啦。”<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我<span lang="EN-US">?</span>你说我像他<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我不是指脸或外貌。我指的是你灵魂的形状和颜色。”<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巴伯尔坐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餐巾系在脖子四周,手里还握着一只空勺子。“上帝都吃什么<span lang="EN-US">?</span>”他问。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从桌旁站起来,站在门道,准备走了。有时,激怒鲍蒂娅是很好玩的。她总是老生常谈,没完没了地说同样的话——那就是她知道的一切吧。<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你和我父亲这些从不去教堂的家伙,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安宁。而我呢——我有信仰,我有安宁。还有巴伯尔,他也得到了安宁。还有我家赫保埃,我家威利也一样。这个辛格先生呢,一眼就能看出他也得到了安宁。我第一次看见他就有这感觉。”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随便你吧,”米克说,“你疯起来可比你的任何父亲都要疯。”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可你从没爱过上帝,也没爱过人。你像牛皮一样又硬又糙。不管你咋样,我可看透了你。下午你会到处乱跑,啥也称不了你的心。你会四处闲荡,好像非得找到丢失的东西。你会兴奋地把自己整得越来越激动。你心跳加速,差点死过去,因为你不爱,你没有安宁。结果有一天你会像爆炸的皮球,彻底崩溃。到那时,没什么能救你。”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什么,鲍蒂娅,”巴伯尔问,“上帝吃什么<span lang="EN-US">?</span>”<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大笑,重重地走出了房间。<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那天下午她确实在房子附近乱逛,因为她安静不下来。不少日子都是这样。一方面,小提琴的事折磨着她。她没法把它做成一个真家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计划,这念头本身已经让她恶心了。她怎么会如此肯定它能实现<span lang="EN-US">?</span>如此愚蠢<span lang="EN-US">?</span>也许人们太渴求一样事物时,他们就会抓住每一根稻草。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不想回到家里人待的房间。她也不想和任何房客说话。除了大街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但日头毒得很。她在门厅里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不停地用手掌将乱了的头发捋到后面。“见鬼,”她大声对自己说,“除了一架真正的钢琴,我最想要的是属于我自己的地方。”<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那个鲍蒂娅毫无疑问有着某种黑人式的疯狂,但她还算正常。她从不像其他黑女孩那样,偷偷地对巴伯尔或拉尔夫做卑鄙的勾当。可是鲍蒂娅说她谁也不爱。米克停下脚步,僵硬地站住,用拳头摩擦头顶。如果鲍蒂娅真的知道,她会怎么想<span lang="EN-US">?</span>她到底会怎么想<span lang="EN-US">? <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她总是守着自己的秘密。这是一件不用怀疑的事实。 <span lang="EN-US"><br /></span>米克慢慢地爬上楼。她上了一层,接着上第二层。为了通风,有些门打开了,房子里闹哄哄的。米克在最后一截楼梯上坐下来。如果布朗小姐打开收音机的话,她就可以听见音乐了。也许会有很好的节目。<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她把脑袋放在膝盖上,系上网球鞋带。如果鲍蒂娅知道总是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她会说什么<span lang="EN-US">?</span>每次她都感觉身体中的某处要爆炸成无数的碎片。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但她守口如瓶,没有人知道。<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在台阶上坐了很久。布朗小姐没有打开收音机,只有人们发出的噪音。她想了很久,一边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大腿。她的脸好像裂成了碎片,无法合到一起。这种感觉比饥饿要坏得多,虽然类似那种感觉。我要——我要——我要,这就是她所能想到的,但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上面的楼梯平台传来拧门把的声音。米克迅速地抬头,是辛格先生。他在门厅站了几分钟,脸色悲伤而宁静。然后他走到对面的卫生间。他的同伴没有和他一起出来。从她坐的位置可以看见屋子的一部分,他的同伴在床上睡着了,盖着被单。她等着辛格先生从卫生间出来。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用手摸了摸。也许那是真的,她有时爬这些高高的台阶只是为了在下面楼梯听布朗小姐的收音机时能够看见辛格先生。她好奇他的脑子会听见什么音乐,因为耳朵听不见。没有人知道。如果他能说话,他会说什么呢<span lang="EN-US">?</span>也没有人知道。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米克等着,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又走到门厅。她希望他能向下看,朝她微笑。当他走到门口时,的确向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米克放大了笑容,颤抖。他走进房间,将门关上。也许他是想邀请她进去。米克突然想去他的房间。过一会儿等他屋子没外人时,她会进去看看辛格先生的。她确实会这么做。 <span lang="EN-US"><br /><span style="mso-spacerun:yes"> </span></span>炎热的下午过得很慢,米克独自坐在台阶上。莫扎特那家伙的曲子又在脑子里了。这很奇怪。但辛格先生让她想起了这曲子。她盼望能有一个地方,她可以把它大声地哼出来。有些曲子,太私人了,没法在挤满了人的房子里唱。这也很奇怪,在拥挤的房子里,一个人会如此的孤独。米克试图想出一个她可以去的隐蔽的好地方,一个人待着,研究这曲子。她想了很久,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好地方不存在。<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b 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退隐的声音</span></b><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麦卡勒斯是女作家。女作家这个称呼,总是很醒目地安放在每一个女作家头上。封面照片上吸烟的姿态,无非强化了她予人的桀骜印象。女作家的生平事迹,尾随着她们的作品,时常将这些阴影投射在作品之上。我也总能从文字间听到一些声音,无论个性有着怎样的差异,那些女作家的声音会跳出来,提醒你她的存在。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她们是有意为之的,可能有那么点诉说的倾向在起作用,所以,叙述者一直在那里,你没法忽略她。杜拉斯的语流滚滚而来的时候,你会被她裹挟着向前,向纵深,不能自已。一旦她放缓放轻叙述声音,你就像是被夹在一个近乎失重的缝隙中。尤瑟纳尔的声音有时类似于伪装成男性的女声,有那么些许的不自然。麦卡勒斯呢,你只管读下去,无论她有什么样的姿态和传奇,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在阅读的时刻,这些都已消失,声音退隐,麦卡勒斯冷静克制的语言,让小说的要素自然呈现。</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对于这样一部长篇来说,章节的取舍有些困难。那些散落全书的人物,哑巴辛格和安东尼帕罗斯,酒鬼杰克,店主比夫,就是那个小小的巴伯尔都同样的生动,最终我的目光还是落在米克身上。米克身穿被姐姐们讥讽为假小子衣服的短裤,模仿大男孩的冒险行为,就如同我在这个年龄时,有意以各种方式淡化自己的性别特征。但是,没有第三个性别,穿短裤的米克最终还是穿起长裙。如果细心品读,还是可以捕捉到那些隐隐的女性气息。在对小说的回想中,麦卡勒斯的冷静转化成缓慢流动的温情,孤独就是孤独本身所处的状态,有一点绝望却不伤感。米克融合了麦卡勒斯的自我,这可能是作为女性读者的我的揣测,因为,那不是站在观察者的位置,而是血肉筋骨相互粘连的感觉。这样看来性别角度是难以回避也无须回避的,身体与意识时常相互牵连着,但小说当然不仅止于此,可以看到在最深的意识层面,性别是如何隐匿的。在哈里和比夫眼中,米克似乎正在转变成为一个有女性气质的女人。那些隐秘的或者外在的变化,其实都不过米克的一些侧面,真正的米克会时常回到那个被她称作“里屋”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关注的只是“灵魂的形状和颜色”,而无关性别。也许这也是那个叙述声音消失不见的原因之一。其实,我并不关心一个作家怎么选择自己的写作角度,女性的还是男性的都不是关键所在,我对那些成为作品最为自然成分的声音同样喜欢。只不过在很多时候,过多的声音在耳边顽固地响起,变成一种干扰,一种提示作者存在的强烈标签。读麦卡勒斯的作品,留下的只是作品的回声。她的女性身份,所有有关她的私人话题,在作品面前都显得无关紧要了。</span></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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