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菜

明天是昨天

公司在鹅岭公园里面，鹅项山庄内。有段时间你在公司或公园里能够看到我。向公园管理处租的一幢2层楼的中式LOFT建筑。房子四周绿树成荫，遮天蔽日的，还一面临崖眺江。对面就是繁华的江北和北滨路，一览无余。
大概半年前了，是7、8月份，那几天天气连续站上了40度。我记得是这样一个晚上。车子从江北观音桥出来开上嘉华大桥，堵得像从喉咙缓慢蠕动下咽的干燥的面包。一切都在寻找出口。羚羊的冷气倒令人意外的舒适。我越过女人裸露光滑的肩指着车窗外对她说，那——那上面就是我们公司了。你看得见吗？没关系，我也未必看得清楚。正如它未必看得见我。但它确实就在那儿。
我晚上10点半左右把女人带到的公司。我住的地方是在城西，离公司有一段距离。整个城市的供电系统不堪重负，但我那个小区简直像是重灾区。电力公司每天说拉闸就拉。说停电就停。根本不打招呼。即使你正在床上，跟你的女人或别人的女人干得大汗淋漓。但或许根本不是电力公司的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甚至是你的幻觉。操！你忍不住骂自己。我不把女人带到家里，而是把她带到公司，一个原因是因为公司不停电。我唯一注意到和感兴趣的是这一点。
现在才来？陈师父在阴影里说道，抬起手来，跟着朝外垮了一步。那是同一个动作。但看上去像是一种惯性。这个惯性和接下来后续的停顿，身体的微侧，手上的用力，通过公园大门上方的灯光把他半边脸在阴影中，像在底片一样显出来。他在一长串钥匙中找到旁边这道较小的铁栅门的。他用不着在值守的小屋里先完成这个。这应该是一连串必不可少的动作真正开始的部分。就像一个仪式。有20年了。或者说持续了20年。他打开栅门。带着一种低沉的金属相撞、分离和吞噬的声音。我以欣赏的目光看着他。我觉得公司可以考虑多付给他工资。这样的人不好找。他还兼着照看公司的门。但我不是老板。
狗日的。40度。但肯定有41度。我说道，一边准备进去。狗日的。他说道，手握栅条推着朝旁边像弹簧一样缩过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我进去站在那儿，等他。他重新锁上栅门，动作不紧不慢，跟开门的时候差不多。他回到值班室，然后又出来，值班室门里的灯光在他身前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影子。我和女人跟在他后面，朝鹅项山庄走。路两边是高大的黄桷树。天空露出淡蓝的碎片。隔了很远才亮着一盏橘黄的路灯。是3盏，还是4盏，我没有数。走到中途的时候，踩着一地沙沙的落叶。但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
现在才来。你要到什么时候走？他从两扇玻璃门中间的把手取下锁链说。只有一把钥匙。或者最多两把。他儿子已经睡了。一个单间，就在公司一楼玻璃门旁边，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往下走两级石阶。大概是蹑手蹑脚从床头拿出来的。所以一会儿得放回去。锁链垂下来在不锈钢把手上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刚才泾渭分明。而且他不说：你们。而是：你。但是不管你待到什么时候，我都得从外面把门锁上。他继续说道，看了我身边的女人一眼。就像是第一次看她。我把手放在她的腰上，低头朝她笑了笑。她的腰那儿有点儿热，还有点儿黏糊糊的。比空气黏一点儿。就像没有穿衣服。它成为虚构的介质。
我打开空调和电脑。我走回来还要为她打开电脑的，但她示意自己来。她眼色温柔，动作自然，仿佛在自己家里，或者自己公司里。灯光明亮。天气的闷热很快和夜色一起被关在了外面。黑色退进黑色之中。头上窗户外隐约的树影静止不动，它注视着我。我不禁想象了一会儿绿荫包围之外的这个夜晚，那些不敷想象力的、没有意义的隐秘事件会怎样一一发生，又昭然若揭。
我从电脑里拷贝了需要的东西。几个PPT文件。开机密码我知道。它的主人当然不知道我知道。我在藤条长沙发上仰躺下来，把头枕在扶手靠垫上。别偷啦。过来，——来偷我。我看着女人棱角柔和的侧脸，笑着对她说道。她转过头乜斜了我一眼，坐着没有动。我是突然想的。突然心痒难耐。我几乎想：无论如何，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朝外面看了一眼。从沙发这儿，可以看到玻璃门的一角。
我起身走过去。我俯下来用嘴唇触碰她的头发，馨香扑鼻，有种冷静踏实的质感。我的双手从她裸露的肩移到颈脖，朝胸前滑下去。她的右手在鼠标上停住了。但接着又胡乱动了几下，像是挣扎，或者放弃。她开始轻声呻吟出来。左手在我身侧反过来，空抓了两下，像在水中一样沉下去。
我在沙发里用最后的象征性程序剥光并进入她身体的时候，所有隐秘的影像和声音纷纷从水里冒出来。它们像看热闹一样，事不关己地围在我身边。我对此表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这些影像和声音向一个方向聚集：一个人突然出现并站在面前。毫无征兆。
你们…你…他站着，目光朝下落到我的脸上，移到女人身上。女人在我身下扭过头，跟着惊叫了一声。吓了他一跳。
出去。狗日的，装神弄鬼呀。操！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抓了一个垫子扔给她。但他站着不动，也不回答，变成个哑巴。
陈师傅的儿子。一个傻瓜，脑子坏透了。我安慰女人。她有些恼怒，缩在沙发里瞪着我。
我从外面就听见了。我还看得见。他开口说道。不要以为偷了我的钥匙开门进来，不要以为关着门，我就不知道。他继续说道，咽了一口口水。我想象他口干舌燥，很久没喝水了。
去你妈的。我说道，又是气，又想笑，差点儿忍不住。是你老子给我开的门。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背后。玻璃门的一角都被他完全挡住了。
我不管。我认得你。我白天见过你的。他看着我，肯定地说道，似乎松了口气。你当然认得我了，老子天天见你个傻瓜在面前晃来晃去呢。但我这次没有骂出口。我只是在心里骂。我都有点儿懒得理他了。但我显然必须还得理他。
好啦。你认识我就是啦。你看，这就说明，你看见的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什么不同。我语气温和地说道。
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那…可是我…我还是…他犹犹豫豫地，似乎有点儿烦躁起来。一种无法确定的烦躁。
我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穿好衣服。他的目光警惕地跟随着我。但仍然站在那儿不动。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仿佛在等待我的指示。或者某种进一步的允诺，以帮助他确定。
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来到外面前台。他显得顺从。身子变得放松起来。
你喜欢玩什么电脑游戏？我问他。敞开的玻璃门外热气一阵阵袭来。我上前把它关上。外面廊灯暗淡。旁边的灌木丛影影绰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他像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一样抬起头来，满脸兴奋，挥了挥手。
来吧，到这儿来。玩儿个够。想玩儿多久都行。整晚都没有问题。你爸爸不知道的。我不跟他说。不过，你得把钥匙给我。等会儿我给你开门。这样你就更不用管了。我微笑着对他说道。
我把他带到刚才女人用的那台电脑面前，顺手把在公园外面买的一瓶冻得结冰的可乐递给他。我只喝了几口。瓶子里结冰化了很少一点儿，我递过去的时候触手冰凉。喝着会比这种感觉更强烈。从眼睛，到手，到口，到喉咙，一直到胃里。沁人心脾。他无疑会很喜欢。而且他们喜欢同一个游戏。女人早已穿戴整齐，但站着不发一语。
他从里面锁上玻璃门，把钥匙给我。我对他点头示意，就像约定一个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和女人一起朝公园外面走出来。走下那条廊道，我停住脚步，让她等一等。我往旁边走几步，到了水塘边。夜色中水面波光微亮。我平静地站着，吸了口气，然后把钥匙扔进水里。我使了一点儿劲。钥匙大概被扔到了水塘靠中间的地方。我等着轻轻的“噗”一声响过，才转身回走。
到了公园大门，栅门开着。不是旁边我们刚才进来的那道小门，而是大门。一辆长安车停在进门一点儿的斜坡上，有人在从上面往下搬盆景花卉。花香淡淡。陈师傅却没有看见身影。
我们继续朝前走，右拐出来。陈师傅的儿子，其实不是生来就傻的。我开口说道，转头看了女人一眼，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伤了脑子。他好的时候，大约是5、6年前吧，听说在学校里数学尤其了得。我继续说道，回头看了一眼，公园大门栅栏朝外面伸出来。与那道小门相比，它显得高不可攀。
我们走到容易打得着车的马路上，就分了手。我坐了一辆羚羊回到西城家里，隔了20多分钟，电才来。我上网把PPT传给我的朋友，他在那个公司负责这一重大项目。第二天是周六，我一直睡到上午10点过，是一个电话叫醒的我。
我知道你在家里。电话里男人的声音说道。不要以为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我现在在哪儿？好吧。好吧。我就在门口。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陈鱼

粗率的态度写出的一个做作的小说 翻了下 作者写过好几篇了 版主和会员也都给予了恳切的点评 但作者似乎听进去的不多

明天是昨天

陈鱼 发表于 2012-6-7 18:41
粗率的态度写出的一个做作的小说 翻了下 作者写过好几篇了 版主和会员也都给予了恳切的点评 但作者似乎听进 ...

版主的这个批评有点儿重。不是太明白，粗率在哪儿呢？我的文字，有批评，也有肯定啊。

陈鱼

你看下 我前面说的是“点评” 不是“批评”
我不觉得我说得重 举个例子 第一个整段的环境交代有什么用处？ 紧接着 大概半年前了，是7、8月份，那几天天气连续站上了40度。——这样一个时间的设置在叙述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车子从江北观音桥出来开上嘉华大桥，堵得像从喉咙缓慢蠕动下咽的干燥的面包。——这样的比喻准确吗？ 这样的例子似乎很多 我觉得作者对语言应该更敏感一些 写的时候对自觉和严格一些吧

明天是昨天

陈鱼 发表于 2012-6-7 19:21
你看下 我前面说的是“点评” 不是“批评”
我不觉得我说得重 举个例子 第一个整段的环境交代有什么用处？ ...

公园，当然是环境美好的，但是在这样的环境美好下，却发生了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第一段不是说了吗？“有一段时间可以在公司或公园里看见我”，这个时间点，表明我已经离开公司了，至于原因，从后面看得出，各种可能。
至于比喻，可能就是个人的自身感受了。
唉，我有时总是在解释，而读者（可能不是全部）却不能感受到，可能确实是自己的原因。

asui1003

语言、叙述和情节都有种轻佻和小聪明，似乎这种轻佻和小聪明决定了作品的趣味，但它其实同时削弱了语言、叙述和情节：里面只有一种类似情调的东西在支撑。或许是写作上的心态和趣味，遮蔽了作者的能力和经验——我觉得作者已有一定水平了。

明天是昨天

asui1003 发表于 2012-6-7 20:56
语言、叙述和情节都有种轻佻和小聪明，似乎这种轻佻和小聪明决定了作品的趣味，但它其实同时削弱了语言、叙 ...

轻佻？呵呵，或许吧，因为文中的“我”就是一个轻佻的人。
其实最近的两个小说（前面的“打铜路3号”），都在写这样的一种人。但我也觉得这就是真实的现实生活。
另外，借这里再说说陈鱼版主说的“做作”，为什么说做作呢？其实文章我是想结构多重关系：几种“偷”，以及与之对应或不对应的几道“门”。或许有点儿复杂，但不认为做作。

好呀

举个栗子，里面好多场景和人物都有名字，你故意抹去“女人”的名字你也有用意
asui1003说的很对，刻意的过多的去安插这种暗喻、隐喻、借喻，会陷入假象的迷宫当中，又不是在出智力测验题，这种东西越多就会削弱了语言、情节，就好像课本里面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一样，写作者自己本身不是解构者。你有概念，有想说的事，如果让这种概念自然的流露会不会更好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