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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绚烂的无字碑文(2012.5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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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0:47:4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昌阳弓子 于 2012-7-18 04:38 编辑

    一个老人躺在安乐椅上,死了。安乐椅静静地摆在探出墙外的树荫里,随风微动。他骨瘦如柴,四肢蜷曲,双手似是而非地拢在一起,眼帘自然地合起,有如一个酣睡的孩子,又如一个虔诚的信徒正在祷告。邻居报了警,因为他们目击到时,他嘴角正淌着白沫。白沫从他一动不动的躯体上,顺着安乐椅的扶柄一直向下爬,绕着木柄缠了半圈之后,猛地,一头栽在地上,碎成数瓣,溅到空中,如水上的白莲花。
    这老人,就是我;我,就是J。
有时,J的记忆偷安在一间似曾相识的房间里,硕大的三轮叶吊扇在J的头顶卷动着空气;有时,J的记忆则久坐在离窗户并不遥远的地方,如笔尖一般回忆着、思念着……
孩提时代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赏云。在没有奇迹的时代,慢慢学会欣赏浮云,学会去爱上每一片从窗口路过的浮云。她们圣洁、轻盈、无拘无束、游荡四方。天空则如一面碧玉做成的石门,云就在这门旁留下倩影。J看着云,云看着J。一阵风吹来,云匆匆而去,J逐云而来。一条河挡住了J的去路,J无法到达彼岸,只能止步观望。抬起头。哇!满天都是云。J想升腾成云,圣洁、轻盈、无拘无束。
    仲夏时节,J趴在石砌的窗台上,看着蚂蚁如野花般越冒越多。门庭里的草锄了又长,锄了又长,一如J疯长的记忆。后窗,于J的二手记忆中,则总是烟雾缭绕,水汽氤氲。水雾形成的幕布后,朦朦胧胧地掩映着一袭柳帘,嫩绿抑或苍翠地垂着。若有晨风路过,这颜色便时浓时淡、似有似无起来。一袭柳帘之后便是一条街巷,躲藏在烟幕和柳帘的后面。街上的人宛如皮影戏里的小人一般行色匆匆,忽隐忽现。这水汽源自何处?源自J二手记忆中的一碗馄饨——静静地、静静地,被放在后窗窗台中央稍偏右的地方。它热气蒸腾,而且从不会凉掉。水汽从碗中扶摇直上,仿佛暴雨来临前的龙卷风。乳白色瞬间席卷了J的整个屋子——从天棚充斥到地面,瞬间又溢出J的门窗,使街道、天空……整个世界都涂抹上了乳白色、盈溢着乳白色。J吃惊地呆立在屋内,近乎惊异地凝视着馄饨旁边站立着的小W——比J稍大几个月的样子,两个胳膊支在窗台上,托着下巴向屋子里探看着。但那时的J尚未开始记事,于是W就永远只存在于母亲和姨妈的第三者转述中,W只是一个想象的存在。   
    于是,J操起笔,打起手电筒,在被窝里长篇累牍地书写着,如一个地下艺术家那般竭力躲避独裁者的审查。每当查夜人的脚步声从窗外幽幽暗暗飘进的时候,J就赶忙关上手电筒,佯装睡觉状。等幽幽暗暗的声音渐行渐远,J又操起笔,继续战斗。查夜人已经来过数轮,夜渐渐静了下来。J也不知道自己写到了凌晨几点钟。仿佛模模糊糊地梦到一只狐狸钻到J的卧房床下,使J诚惶诚恐地推开门;粉红色的一群蛇却爬上台阶,“咚咚咚”敲着J的街门。逃过深邃的弄堂,从一页小窗中,J窥得见满眼的爬山虎、水泥花墙上摆放着的海棠花,晒着的一双胶鞋,砖墙上的一圈铁丝网、倒在地板上瘦骨嶙峋的狗、死在暖气片上倒扭着脖颈的兔子,以及蒸笼里的饽饽,还有阳光的静默和堆积。地球好像变成了上帝的飞去来器。瞬间,天堂的一道强光射进丛林,竹蜻蜓四处乱飞,纸片般惊慌僵硬。J的肉身在地板上蜷缩着,灵魂则背负着行囊、戴着草帽,在海岸上行走着。J猛地从梦中醒来,拨开窗帘,一道超级写实主义的羸弱的阳光,从灰蒙蒙的大气层中,不知穿越了多少尘埃的重重阻扰,终于模棱两可地点亮了天空。窗外已经遍地的鸟鸣,手电筒已经近乎没电,仅剩下一点微弱昏黄的残晕,信笺纸被压得皱巴巴,上面还有一道道口水的印子。但是,J确实写了厚厚的一沓了。
    没过几天,J收到一个同样似包裹的信封,鼓鼓囊囊的,仿佛来自异空间。时过境迁,信中的内容J早已忘却,然而信中夹的一张W的照片J却历历在目。那是一张让人魂牵梦萦的照片——她的唇瓣玫红如伤口的血,她的纤指酥软如童年里蹚过的溪,她的眉峰蹙蹙如水墨画中永远不可及的远山,她颀长的腿足以把J的心从黝黑的夜摆渡到黎明。她,一如J子夜在野外迷路时遇到的一只萤火虫,一如牢狱的天窗里不经意发现的一盏星光,一如阴暗潮湿的墓穴里突然闪进的一抹温存猩红的火焰。
然而美好从来易逝,情欲猛然燃起,却又瞬间烧成灰烬。J一个人躲在树林中,借着夜色的遮掩,闷闷地哭了一个晚上。室外寒风凛冽,J幻想着这座冰山中壁炉的存在,来陪伴J度过漫长的冰封雪冻的时空。受够了冰冷的冬,J期望今天的雪能成为他今生的休止符。不经意间,J发现风雪中有一只羽翼不全的老麻雀,和寒冬不可抗拒的气流对抗着。他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浑身的毛羽被风吹的凌乱不堪,仿佛他东倒西歪的身躯。倒下、站起来;倒下、站起来;倒下、站起来……J的眼睛越来越紧贴在眼镜玻璃上,以至于嘴里的哈气和眼睛里的湿润让眼镜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麻雀的残影浮动在J的脑海。J按捺着自己一次次的冲动——想冲过去,把他抱在怀中,把他带到家中,把他从严寒中挽救出来,让他依偎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他驻留在身旁——然而,参考童年的记忆,J清楚地知道,麻雀一旦失去自由,就失去生命,尤其是一只老麻雀。
    很多年后,J也慢慢从少年变成青年。冬天终于过去,大地回暖。覆盖着银白色冰雪的大地开始绿葱葱起来。这绿色一如潮水,从枝头涌到了J的脚边;又如魔鬼的号角,一浪高过一浪。故知约J去踏青。在一个山谷里,一棵松树的脚下,那一大片青色的野草丛中,安静地躺着一只老麻雀——干瘦干瘦的身体被凝结了的羽毛紧紧裹着,紧闭着的双眼,仿佛熟睡了似的。J驻足凝视了许久,怅然。“不过是一只死麻雀。”朋友拉起J的手,把他拽走。
    一个春日里,J整理少年时代旧书时,翻出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J惊喜地发现,日记本里面竟然有一个他曾申请的e-mail及其密码。J好奇心十足地打开电子信箱,发现里面竟挤满不少邮件。在一大堆垃圾邮件中,J发现了W的信息。原来,因为父母做生意,W家早就搬到了X城。W甚至曾经还发过一个手机号码给他。
    J的心死灰复燃般搏动着。因为此时,J就在X城,刚毕业工作不久。J很快拨通了W的电话。W在那头愣了半天,一如一台1990年代末的电脑在热启动,仿佛要调整声音从一个遥远的时代穿越到另一个遥远的时代所造成的时差。W说今天就可以和J见面。第一次听到W的声音,J惊喜万分。
    阳光闪烁其辞地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中呓语。“扑哧!”一只茧撕出一条裂缝,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妄想腾空而上,但很快便重重的摔在地上。它挣扎着、挣扎着,本能地挣扎着。阳光越来越浓烈,一如乡愁般浓得化不开。终于,它迎着炽烈的阳光,摇摇晃晃地浮到空中。啊!那美丽的双翼在太阳底下,宛如姹紫嫣红的花盏一般绽放。J顶着刺眼的阳光逐梦般尾随着它。小巷蜿蜒幽深,J的背影则如一条逶迤的蛇。突然,阳光如洪水般泄进J的眼里,视野一片空白。等J再睁开眼的时候,空空如也的深巷里,只有一条黑色的背影被折叠在墙上。
    在去酒吧的地铁站里,根据记忆中那张照片,J在人海中认出了W。她已从照片中的小姑娘变成一个轻熟的少女。优美华丽的曲线勾勒着W丰满的胸和臀。J于是紧跟着W,紧跟着W。绕过弯道,抹过拐角,就站在W后面的一阶扶梯上。W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手里的画报中,J也完全沉浸在眼前的“画报”中。J很想马上告诉W,他就是她要见的人。他祈祷着他能和J一样去换乘同样的地铁。大城市和小城市的区别就在于:如果你在大城市遇见一个人,你可能将永远也见不到他了。“你好”,J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声音小得恐怕只有J自己才听得到。然而确实W此刻把头从画报里挪出,环视了一周后,继续埋在画报中。J低着头,浑身一阵悸动。下了扶梯,后面的人潮奔涌而来,把他们冲散,J惊慌失措,找不到W了。J被这群乌合之众裹挟着,挤进地铁车厢。
    到了酒吧门口J却没发现任何人。J焦急地等待着W的出现,恰似孩提时代躲在一棵梧桐树下守株待兔,伺机偷窥那只黄鹂在树梢上翩翩起舞。不经意间,J发现酒吧门口是一个濒海小花园。时值初春,春天从北风戒备森严的壁垒缝隙中探出了头。天空阴霾密布,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笔直地走在繁忙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从他身边闪过的少年兜起一阵风,使他雪白的胡须如羽毛般飘摇起来。少年采了一片树叶,夹在指缝间,“啪”的一声,弹出数米远。
    果然是W。在这个偌大城市的小花园里,W孤零零一个人,面朝一泓止水,默默地,默默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夕阳越来越红润,越来越鲜透,一如W身旁盛开着的一大捧玫瑰——晶莹剔透的露珠在花瓣、花蕊和叶子上隐匿着,凝结着,裸露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零落成泥或蒸腾到空中,而踪迹阙如。J就这样默默地藏在树后注视着W,直到夕阳即将被黑暗吞噬,酒吧亮起了霓虹。W就静静地斜坐在J的面前,如刚刚从黑色的蛋壳里摇摇晃晃爬出来的魔鬼,如夏日阳台上经过的一条蛇,如雷雨后残落在屋顶瓦片上的一些枝杈——末日的情绪在J的心底如老鼠的牙齿般越长越长。靠近W?去打开那扇被命运封存的门?
   “你好!”
   “你好!”
W说话的语气像一个机器人,和曾经那个跃然相纸之上的W判若两人。J没有多说话,只是拼命地喝酒,W也是。J仿佛依稀地记得,自己烂醉之时说了一句“爱你”。“谢谢”,W回J。最后酒吧打烊的时候,酒保把烂醉如泥的他们搀上了公车站台。暑热可憎又丑陋,四处奔涌着。公车像一只疾翔的鸟,在低空中一闪即逝。他们明显搭错了车,迷迷糊糊从公交车上下来转车。W那团柔软纤细的影子从公交车后门的缝隙里,缓缓散落在阶前。寺庙的门在凌晨的夜色中紧闭着,公交车一辆一辆地从车站前晃过,却没有一辆是可以回家的。该来的车没有按时来。他们仓皇地在夜色中逃窜、逃窜。J感觉身边也许是只魔鬼,又实在太像一只天使了。一座座高楼在暮色中如一排排被放大的墓碑,墓碑里住着很多人,很拥挤。
    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以他那双职业的耳朵准确听出了J嘴里发出的残破不全的地址。W搀着J的侧影在夜色中下了车。J庆幸自己遇见了一只天使般的魔鬼。J抬起头,恍惚看见那个荒草凄凄的庭院中立着一个即将倒塌的楼,楼本来荒废殆尽,如今风雨蹁跹便更加摇摇欲坠。措不及防之时,W一头栽在马路上。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歪歪扭扭地瘫在地上,J突然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径直把W抱进了J的房间。
    进了门,W仍不肯放手,紧紧地勾着J的脖颈。J把W放在床上,W却吻了J。J在半醉半醒中感受着W咸咸的脸颊、轻盈的唇线、温软的乳房、灵动的腰肢、浑圆的臀……很快,J便扯掉衣服,爬上W的胴体,开始律动起来,形同抽搐。在心灵的初夜里,J第一次真正把自己的身体交付给了另一个人。
    J醒来的时候,W已经不在了。J睡眼惺忪,模模糊糊地记得刚刚做过的梦:J爬上一座山,漫天暮霭沉沉时独自一个人穿过荆棘丛。就在那时,J在山谷里看到了天使。她光洁的羽毛在霞光中熠熠生辉。这光辉来自恒星,来自宇宙,来自储存着万千能量、万千思量的灵的天堂。J木然地站立着,只希望自己是一粒纤尘,落在她温软的足下,任她踩踏。或者只是一棵树,可以那么亲近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身旁,凝视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在空气中的律动。上帝啊,让她把他带走,否则让他死在她的身旁。就在J冥想的瞬间,天使竖起圣洁的双翼,在湖面上划出一道倾斜的弧线,这弧线一直通往天国。J赶忙跑到湖中尾随着天使在湖中的倒影去追逐。就在即将拥她入怀之际,J抖起的一阵波浪把她的影扑得粉碎。J抬头祈望着苍穹:天使已在天堂里,J则在天堂的幻影里。
    J匆匆地洗了把脸,穿好衣服,推开门,冲了出去。昨夜的残梦已经渐渐从J脑海中趔趄而去。刚推开门,J却发现门口有个生灵——蛇。烈日如炬,她静静地趴在热气氤氲的草丛中,盘做一团,仿佛一个熟睡的婴儿。世界仿佛凝固在此刻。J绕过缠满菌丝的岩石,悄悄地躲在没腰的高草丛中,默默的凝视着她光滑如丝绸般的皮肤,一双紧闭着的双眸,还有修长的身材。甚至可以想象她是如何在光滑的平面上,一扭一扭地摆动着她纤细的腰肢,其状如舞。正午的风从草顶上拂过,她双眸微启。J开始无助地惊慌,唯恐她发现J不道德的偷窥,唯恐她醒来弃J而去。J闭上眼睛,想象着一场虚拟的法式吻,想象着她绵长的舌头和J的唇如藤葛般纠葛在一起。
等J跑到机场,早已不见了W的身影。J只是想象着空中某一架飞机的窗口边正坐着W。J出过差,坐过X城的飞机,熟悉飞机起飞时,城市的样子。那时,人会一下子感觉到释然,因为从高空俯视下去,X城显然是一座华丽的墓园。一度让人景仰的由摩天大楼组成的水泥丛林,刹那间变成了一个个矮矮的墓碑。墓碑很粗糙,用霓虹刻着逝者的名字。人就更加渺小,其实,他们的踪迹难以察觉。
    J步入中年。昨夜一如梦魇。整个城市都游荡着昨日的幽灵。每当J一个人在城市的海岸线上驻足的时候,J总会不经意发现:曾经,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共同在此驻足过。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有一天,J下班回家,意外发现信箱里有一封信。在这个时代除了商人竟然还有人写信?J觉得颇不可思议。信很薄,空空如也,犹似水电费单。撕开信封,里面只有几个字:周六见。
    周六见?哪个周六?上周六、这周六,还是下周六?几点钟?地点呢?
    直觉告诉J,W回来了。想到这里,J坐在椅子上,木了半天。J翻箱倒柜,从箱底翻出几件和J的皮肤一般长满褶皱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周六的早晨天不亮,J就坐公车赶到海摊的那家酒吧前,寻找J身体记忆中的那瓣唇、那抹胸、那朵臀……然而,一次又一次,除了晨练的老人和一个拉客住店的妇人,这里似乎没有别人。“先生住店吗?这里又干净又安全。先生住店吗?这里又干净又安全……”做生意的老女人仿佛是世上最可恶的,满脑子的唯利是图。“不住店,谢谢!”对于这种人,J总是看都不看一眼。渐渐地,J养成了清晨到海滩的习惯,仿佛已经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其实,清晨的海平面是最美的,这是J在X城这么多年所没发现的。朝霞浩浩汤汤地撒在海面上,把整个海水都染得红彤彤的,这海水此时看起来宛如城市女神腰臀之际的一条丝带,系锁着整座城最隐秘的性感。后来,连那个拉客住店的宾馆女人似乎也认识J了,不再每天上前用破锣嗓子问J:“住店吗?住店吗?我们的很干净的……”随着时光的流转,这原本静谧的小酒吧逐渐成了猩红灯光下幽灵出没的喧嚣之地,它们和着痉挛的节拍跳跃不已,仿佛想离开这红尘飘摇的世界,却形同抽搐,夜复一夜,直至气息残尽。那些黑夜里最熟悉最亲切的声音便是:“你认错人了。”他们见面而后常相拥而泣,同时用不同的语言讲述着大致相似的恐怖故事,故事的情节大概都与人如何变成鬼有关。
再后来,一个刚成年的小伙子把那宾馆女人接走,从此J就再也没有见到W。母子俩从河滩上淌过,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们的脚印被浪很快地抹平,什么也没留下。要是二十年前,J按照父母的意愿结婚的话,J的孩子也该有这么大了。不过,父母先后过世,也没人催J结婚了。J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怅然。仿佛那“住店吗?住店吗?”的声音消失之后,海岸一下子缺了点什么。此后,J也再没去过海滩。
    一日,J躺在床上如一具干尸。深夜被天花板上强烈的灯光驱除殆尽。但J很清醒,夜不仅在J的房间四周包围着,拥攘着,而且就在J的身边游荡着,只是他们被光遮蔽着、文饰着。只要灯光一灭,它们的黑纱便如裹尸布一般现出原形。恒星的光透过遮光窗帘的缝隙,飘落在J的桌几上。空气中隐约混杂着各种声响。J顺着渺茫的声响推门而去,发现门外的积雪宛如素描画一般,一阵阵寒气奔涌而来,如悍妇的恶语一般刺骨地痛。J慌忙推上门,转身从衣架上扯下一件夹袄,匆匆套在身上,冲出门外。银白的积雪让世界貌似冰清玉洁。林中的暮霭越来越重。这表面的粉妆玉砌深深地陶醉了J。J马不停蹄地向前赶,甚至冒着天黑前回不到家的危险。积雪越踩越深,J也在雪中越陷越深。突然J被什么东西绊倒,仿佛一具冻僵的身体。J趴在雪地里,抬起头——月,依然剪纸般苍白地贴在夜空中。J无意中开始想念春天。
    终于,春天来、来了。土壤深层里的冰开始液化,整个大地暖洋洋地浮动着。人,就住在船上。终于忍不住,J坐上了回故乡的火车。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在一个之前曾被叫做叵叵石的丘陵脚下,有一片无垠的废墟,起起伏伏的,和层层叠叠的丘陵及或浓或淡的远山一起勾勒出一条天际线,向左看不到头,向右看不到尾。废墟上爬满了各种陌生的野蔓,像魔鬼的咒语一般,四处流淌。在这个垃圾场的瓦砾堆旁,有很多不知从哪个时代而来的野猫群集于此。它们不说、不叫、不爬、不跳,俨然一套群像雕塑,惟有几束尾巴在空中蛇动着。他们显然来自四面八方,不知为何同聚此地。在猫神秘聚会的不远处,有一树白花如一缕青烟,从废墟上轻柔而果决地腾地而起。白色的花盏缀满树冠,如夜幕上漫天的星斗,又如一袭洁白的婚纱——那是一棵山楂树。
    山楂树的不远处,一个少年交叉着双腿,斜坐在地上,很熟练地拨开蚰蜒般的蔓草,掀开那些如在很久前某场灾难中定格的残砖断瓦。松软的土壤如褪色的衣裳一般,渐渐从缝隙中浮现。少年操起暗红色的瓦砾,插入泥土中,一下、两下、三下……时间一点点渗漏而去,细土如沙漏般,在少年面前的洞口旁堆起了一座圆锥。这堆细土中隐约地露出几枚残骨。少年把身旁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似的盒子放入洞中,用土和几块白骨重新把洞填平。聚会的猫群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见了踪影。杂草和野蔓也重新布满了山楂树脚下的土地。有几条已爬上了树的枝头。

“最近此类案件频频发生。警察刚把安乐椅上老人的尸体抬下,又很快在濒海花园海汊的芦苇荡里发现另一具尸体——性别已难辨,但尚且知道它是个人。只是扭曲变形的表情总让人联想它似乎很无奈抑或很欢快地寄挂着逆向的远方。”有关方面不得不马上对此类事件的报道发布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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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02:17:03 |只看该作者
门开着,你进来吧。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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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13:00:5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水鬼 于 2011-10-26 13:11 编辑

    仲夏时节,我趴在石砌的窗台上,看着蚂蚁如野花般越冒越多。读到这里时,我以为接下来的部分会以一种细致绵软的叙事手法把回忆进行展开,不料到下一段却来个急转,直白地讲述起自己的高中生活。瞎女的故事我认为是个蹩脚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并且在简短的篇幅里,描写这么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本身的难度系数就很大,我的理解是重点应该是去如何把握一个(集中在某一个点上),而不是零散的拼集。同样的,作者在瞎女的故事上,情感流露得颇似抒情散文。
    其实整篇的气息还不错。最后的结尾没怎么看懂,大概是我看得不够细致吧。
    欢迎新成员,期待你的下一篇。
三百块买大米够我吃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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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6 17:27:18 |只看该作者
水鬼 发表于 2011-10-26 13:00
仲夏时节,我趴在石砌的窗台上,看着蚂蚁如野花般越冒越多。读到这里时,我以为接下来的部分会以一种细 ...

很感谢水鬼的精到评论和鼓励。如何把不同质感的时空体验咬合衔接在一起,确实是一个值得不断考量的事情。评论能够给书写者带入更深入的思考,所以希望能有幸读到更多的观感,以及能指出本文拙劣之处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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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 22:21:13 |只看该作者
虽然有些断裂,但作者自身的独特气息始终贯彻在段落之间。希望能多发几篇,你应该写过不少,希望都能发上来,有些东西自己一时不太喜欢,在别人眼里却未必如此。想多读几篇再写感想,希望你继续写,继续发。
我在这里写的这些东西应该产生由镜片构成的长廊所能产生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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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7 03:37:23 |只看该作者
乌鸦十三 发表于 2011-11-1 22:21
虽然有些断裂,但作者自身的独特气息始终贯彻在段落之间。希望能多发几篇,你应该写过不少,希望都能发上来 ...

感谢乌鸦十三。要写出点东西,对于我来说,必要摆脱掉世俗信息无休止的压力感和真切存在的生命虚无感。这两者,在正常的时候我是摆脱不尽的。所以,我写的东西大多是在生小病时候完成的。病态,即便是感冒的状态,也可能让人从各种“合理”的压力中解脱出来。所以,一颗心,在病痛中常会流离到文学和艺术之境。而,害怕孤独,则使人走向被奴役。然而,谁又能不害怕孤独?——谢谢激励,我会慢慢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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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1 19:29:27 |只看该作者
弓子的文字张力十足剑拔弩张一箭穿心。

在太过细密的文字中始终在找寻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之路。

描写的部分很细致也很独韵。只是在书写上太追求了故事的刻意性。显得少了几分洒脱。

不过总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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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1 23:15:10 |只看该作者
vinotrui 发表于 2011-11-21 19:29
弓子的文字张力十足剑拔弩张一箭穿心。

在太过细密的文字中始终在找寻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之路。

谢谢vinotrui的评论。
我又把之前一些感觉不太协调略显生硬的故事情节删掉了。重新做了不少细节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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