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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朵朵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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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6: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知道有些人终究会走远的,岁月的步子有多快,他们离开的速度就有多快。他们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我无从得知。我无从经历死亡,所以无法得出结论。我的记忆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停留在我的童年和童年里我爱却又永远离开我的他们。比如,离清明越来越近的三月。三月按理说,是花儿朵朵的季节。可是,因为四月的清明,三月总是阴雨绵绵。 </P>
<br>
<>                <STRONG>一、我的村庄</STRONG></P>
<>该用什么样的语调来描写我的村庄?欣喜的?怀念的仰或是忧伤的?其实什么样的语调都不重要,村庄按它固有的形式存在,哗哗流动的小溪和一些零散在大山怀抱里的屋子。树木和躲在树木里的竹林。鸭子和努力想跑得更快些的胖母鸡。牛和走在牛屁股后面唱着山歌的孩子。狗和闲逛的猫。这些都是组成村庄的重要元素,当然,还有叫个不休的鸟以及其他。</P>
<P>麻雀叫着叫着,村庄就醒了。我奶奶往灶里添些材,火苗窜上来,稀饭在前面一个灶口上冒泡泡,猪食在后面一个灶口上冒泡泡,炊烟从瓦缝里飘忽出去。一家,两家,全村的屋顶冒出的炊烟和秋天下的雾一样,使整个村庄灰蒙蒙的处于醒和未醒之间,空气混杂着大米和清草的味道。年轻的男人们走出家门,他们大都去了山里,雨后的竹笋和金子似的,间或有一两只昏了头的野兔惊惶失措主动跑过来。女人们提起男人孩子的衣服沿着石板路走向小溪。几支水流从大山腹部流出来,到了汗香村汇成一条小溪,日复一日围着汗香村转。是的。汗香村的村民管门前的水流叫小溪不叫小河或者别的什么。小溪和小河的区别在他们看来取决于水位的变化。小河的水位再高也就那高,再低也就那么低。而小溪不同,春天泛滥,冬天干涸。小溪的水质不分季节的甘甜洁净,清凉宜人。</P>
<P>现在,小溪在我脚下静静的流淌。水面微微透着凉意。村子从那个角度看上去有些破旧,一些房子的屋顶往里陷了进去。阿三家的土屋被几根圆形的木头顶着,要倒不倒的样子。晒谷场坐着晒太阳的老人,旁边垒起的几垛柴挡住一些阳光。阿三、智力、艳彩、燕儿在柴垛里躲迷藏。那是一个永远也玩不腻的游戏。其中的快乐在于躲和藏之中。而我对于这个游戏却是害怕的,害怕眼睛被蒙上后瞬间的黑暗。我一直担心扯下黑布以后再也找不到他们,他们怀着让我永远也找不着的心态隐秘的躲藏,我是如此惧怕他们的消失。我害怕他们消失成为既定事实那就跟死亡走得很近。我爱着汗香村和里面的人们,在我的思维里,我的村庄是我的全部世界。因此,我讨厌黑暗以及与黑色有关的东西,比如黑色的衣服、黑色的棺木。哪怕村庄在现在看来是那么的破旧,在强烈的日头下依然呈现出灰灰的色彩。</P>
<p>
<P>              <STRONG>二、大爷爷走了</STRONG>       </P>
<P>智力、燕儿他们端着大碗蹲在堂屋前面的石阶上哧溜哧溜沿着碗边喝稀饭,大爷爷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向牛圈,他走一步咳几声,背驼得很厉害。他咳咳地咳几声,然后啪的把痰吐了出来,接着,大奶奶就骂了,老不死的,叫你别抽烟你要抽烟,抽吧,哪天就抽死了。村子里的人都说大爷爷活不了多久了,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光阴。他们说这些话时,就像是说着一只即将病死的猫。死一只牛或者一只狗他们会语调忧伤,死只猫会次一点,而一个老人死了就无所谓了,活着总是要死的。守着大山和石头缝隙里的稻田,昨天的日子和今天一样,今天肯定和明天一样。找不到兴奋点,于是人们期待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仔细点听,他们谈论大爷爷的死期,语气中竟带着欣喜的成份。</P>
<P>大奶奶也是如此。这个一辈子没被大爷爷爱过的女人当着大爷爷的面给大爷爷缝寿衣做寿鞋。她把铜顶针戴在手指上,黑色棉线被她沾了唾沫捻了又捻还是钻不进针眼。大奶奶把针递给大爷爷,说,你穿一下,我眼睛不行。大爷爷一边剧烈咳嗽一边说,你这不是给我做寿衣么?寿衣是做给死人穿的,你怎么能叫死人给你穿针线?</P>
<P>大爷爷拒绝死亡,他吵嚷着要去医院看病。没有人理会他。包括他的女儿和儿子。大奶奶和她的儿女说,再治也是费钱财,人老了总归是要死的。</P>
<P>大爷爷一日日倦成一只皮毛苍老的狗,缓慢的踱在村庄各个角落。村民说他那是在收自己的魂。我们不懂收魂具体所指什么,但是谁也不敢踩着他的脚印走路,害怕和他的脚印相叠会丢了自己的魂魄。大爷爷远远的朝我们招手,他的手抬不过胸部只在小腹处晃荡。他的声音很含糊了,断断续续似乎在问:大爷爷会死吗?我们不敢靠近,远远的打量着他,他进一步我们便退一步。大爷爷站在苦栛树下挡住我们去山里的路,他在等我们的回答。我们也是知道他会死的,但是清楚无误的告诉一个活人他会马上死去总是件困难的事情。我们推推搡搡不愿回答,绕了很远的路避开他去了山里。</P>
<P>悲伤的阴影重叠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皮肤看上去像石板一样坚硬。他咳着,慢慢扶着树干蹲下去,低下头便融进他自己的影子里。</P>
<P>那次我发现影子在白日里原来也是黑色的。十几天,大爷爷用白布包着被他几个儿子抬到堂屋里的棺木时,他头顶上那把撑开的黑伞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是黑色的。大爷爷安静躺在棺木里,不再咳嗽。他的儿女们看上去很悲伤,大奶奶哭的尤其伤心。外村的人也从小溪上面的独木桥走进村子,加入忙碌的人群里。杀猪杀鸡剖鱼,整个村庄热闹得和过年似的。</P>
<p>
<P>               <STRONG>三、二旦来过</STRONG></P>
<P>二旦七个月来到这个世界,他妈妈早产了他。二旦三岁多一点离开这个世界,他吃了太多枇杷。现在想想,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P>
<P>村子的后山上长着一棵很高的枇杷树。每到五月,满树摇曳星星一样的白色花朵。</P>
<P>那是我们村里惟一的一棵果树,一棵在七月里死亡我却无法忘记的果树。</P>
<P>乡下的七月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已过世的祖辈会回来过鬼节。村民们每天都要在堂屋里虔诚地贡上饭菜和水果。在那时,水果就是后山上的枇杷和自家池塘里的莲藕。村子在大人们的忙碌中开始弥漫浓浓的冥纸味道。夜晚,我们穿过村庄里的黑暗,从这一家串到另一家,看他们糊着各式各样的纸衣,一惊一乍地听他们讲鬼故事。村长挨家挨户说:枇杷熟了,明天去打下来吧。</P>
<P>太阳落山时,忙完农活的男人们拿来一个很大的竹簸箕,放在树下。女人挥动手中的长棍扑打树枝,黄澄澄的枇杷雨一样落在簸箕里。在浓浓的喜悦中,大家时不时拿一两颗在衣服上蹭一下放进嘴里。谁也没注意到三岁的二旦,他在那里不停地吃着枇杷,没人提醒他要把枇杷骨头吐出来。他安静地坐在竹簸箕里一粒接着一粒吃着,小脸在夕阳的余辉里红红的,露出来的满足笑容与热闹的人们在黄昏里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P>
<P>子夜时分,二旦妈敲开一扇扇木门,哭叫着说:快来看看我家二旦,他怎么了?人们蜂拥而至,把二旦家挤得满满的。二旦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只小虾米。二旦的声音已经已经哭的沙哑了,他不停地说:肚子痛。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说,是不是枇杷吃得太多?快送医院吧。又有人说,太远了,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哩。最后村长说:去把神婆请来,二旦肯定是在鬼节里中邪了。大家看着村长坚定的目光,心稍稍安定下来。小伙子飞快跑向隔壁村子。</P>
<P>神婆是一个凶煞强悍的女人。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围着二旦转了一圈,闭着眼睛掐算着手指后,说:二旦他人小,阳气不旺,是在枇杷树下遇鬼了。然后把带来的器具一样样摆在二旦家的饭桌上,拿着点燃的纸钱来回晃着,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又喝下一大口水喷在二旦的脸上,二旦微微睁开眼。神婆更起劲地摇晃着她胖胖的身体。二旦妈停止抽泣,热切地望着神婆。众人说:没事了,没事了。便陆续散去。只有村里那条黄狗在寂静的夜里附和着神婆狂吠不止,使整个村子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黎明第一丝亮光出现时,二旦在神婆古怪的嘟哝声中,脸成了灰色。稚嫩的哭声渐渐弱小,最后安静躺在床上不再哭泣。二旦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却在屋里响起。</P>
<P>二旦爸爸拿起一把斧头奔向后山,那斧子砍在枇杷树上像一斧一斧吹在村民的心上,沉闷的声音在山上声声回响。枇杷树轰然倒地时的巨响和二旦爸狼一样的哭声让我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我泪流不止,极度恐惧中,身子在不冷的早晨颤栗得像那棵摇晃倒下的枇杷树。</P>
<P>二旦临死前灰白的脸、神婆诡异的表情、二旦父母绝望的哭声在袅袅飞舞的纸钱烟灰中长时间占据我的梦境,每夜在枇杷树倒地声中大哭而醒。我和奶奶说,二旦要我和他去玩捉迷藏,他眼睛上蒙着黑布在那哭。</P>
<P>奶奶守着油灯,就着昏暗如豆的灯光忧伤地跟二姨说:这孩子怕是中邪了,明天请神婆来看看吧!</P>
<P>                <STRONG>四、麦地和香婶</STRONG></P>
<P>香婶死了。香婶死在麦田的深处。死了第二天就被村里的翠翠发现了。翠翠跑到村里叫我,说,香婶可能太累了,睡在麦田里呢。那年,香婶三十岁。翠翠五岁,我七岁。麦子正在抽着穗弯着腰,一束束垂向土地。香婶睡在麦田深处,靠近山的位置。一个农药瓶子还在她的右手上握着。她脸上看不出异样,跟活着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带着一些解脱后的轻松。</P>
<P>若干年后,我想,怎么会有蜜蜂和蝴蝶在她周围飞呢。那农药是那么的刺鼻,以至于我和翠翠不敢靠的太近。</P>
<P>香婶的死,村民议论纷纷。说,香婶怎么就自己死了呢?肯定慈善家的房子挪动了位置?要不,他家怎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女人说,昨天村里的黄狗叫了一宿。</P>
<P>慈善是我二叔,他父亲和我爷爷是兄弟,香婶是他的老婆。</P>
<P>二叔一夜间胡子拉渣,似乎瞬间就老了。他木然地跑到镇上拉来棺材,给香婶买了衣服和鞋子,一件一件替她穿上。村里的女人说,慈善,你不能帮她换衣服的。苗家有规矩,男人给女人换寿衣,会让她下辈子穿毛衣而不是布衣。</P>
<P>二叔大吼:投胎做女人,不如投胎做畜生好。</P>
<P>二爷站在木门旁,想劝劝二叔。二叔扭头看着他父亲,又吼:你来干什么。你给我躲远点。</P>
<P>二叔的女儿们吓得缩成一团,她们只敢悄悄流泪。近两年,她们已经习惯了二叔的大嗓门,习惯二叔摔盘子摔碗,习惯看他把拳头落在香婶身上。</P>
<P>香婶被二叔打时,从不叫出声,夏天,香婶手臂上到处留下青紫的痕迹,偏偏香婶很白,她有其他女人没有的白,是那种晒不黑的白。她挥舞棒槌在河边洗衣服时,手臂上那些青紫就非常刺眼了。村里的女人们最初很好奇,问香婶怎么了。香婶说不心碰青的。女人信了。后来,女人又问,香婶还说是碰青的。女人们就不信了。怎么天天都青成这样?于是怀疑是不是她男人打成这样的。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香婶和二叔一直是村里最恩爱的一对,二叔对香婶好的让女人妒忌,而香婶挺拔的身体更让村里的女人们妒忌。女人们常常端着个大饭碗,坐在堂屋的石阶上看香婶来来去去的身影说,香婶的乳房咋就不耷拉呢?她那几个女儿可是吸着她的奶长大的。</P>
<P>香婶有三个女儿。两年一个。香婶十九岁嫁给二叔,二十一岁生下大女儿。二叔乐呵呵说,好看。接着又接连生下两个。二叔又说,三朵金花,再接再励,咱们再生一个小子就收工。</P>
<P>汗香村的女儿们,可以少胳膊少腿,就是不能不生儿子。女儿最终要飞出大山,没有儿子老了死了都没人抬上山。按理说,香婶在生儿子这个问题上,似乎应该比她们矮上半截。而事实上,香婶让二叔宠得依然像新婚一样。二叔对香婶的体谅让村里其他的女人恨得牙痒痒的。</P>
<P>香婶生下第三个女儿后,肚子没有了动静。原因村里的人都知道。二叔在山上采石头时让哑炮砸坏了。村里的女人立刻把嫉妒变成怜悯。香婶的儿子永远是不会有了。</P>
<P>香婶倒没有别人想像那样要死要活。她把二叔从医院接回家,把二叔照料的白白胖胖。二叔不太爱说话了,香婶看他瞅着人家的儿子从他家过,舍不得松眼。二叔看香婶,眼里又多些负疚。</P>
<P>没想到,几个月后,香婶又大起了肚子。村里人意外极了。难不成二叔又好了不成?</P>
<P>二叔意外极了。那日,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到二叔问香婶:谁的?你说谁的。</P>
<P>香婶开始没回答,后来,哭了。香婶说,我想给你一个儿子。又说,你父亲的。</P>
<P>二叔疯了。他的拳头落在香婶身上。透过缝隙,又看到他冲到另一间房子,他愤怒地压低声音骂着二爷。二爷低着头,什么也没说。</P>
<P>黄昏时,我偷跑回家,跟奶奶说,香婶的儿子是二爷的。</P>
<P>奶奶给了我一巴掌,说,如果你再敢把这话到外面胡说就割了你的舌头。</P>
<P>那年,我五岁。五岁是一个胆小、容易忘记事情的年龄。被奶奶这么一吓,就真没敢说。过了几天,也就忘记了这事。</P>
<P>二叔在离村子较远的地方重新建了座房子。房子建好时,香婶的孩子也生下来了。是个儿子。二叔办了二十桌酒席。村里人全去了,二爷没去。他坐在老屋的石阶上抽着水烟,烟枪里的水巴答巴答响。</P>
<P>香婶给儿子取名叫二旦。香婶用满是青紫的手臂抱着儿子呵呵笑着说:名字贱点好养活。</P>
<P>二旦是个可爱的孩子。一岁就可以跟着我们后面乐颠颠的跑。香婶不许二旦去二爷家。也不给二旦机会管二爷叫爷爷。</P>
<P>二旦长到三岁。或者是三岁多一点,他的生命就在枇杷成熟的季节里嘎然而止。</P>
<P>二旦死的那夜黄狗叫了一夜。事后,村里的女人说,那只黄狗比神婆更神,它一般不叫,叫了,非得有人要死。</P>
<P>二叔第二天就把那棵枇杷树砍了。二爷坐在堂屋的石阶上一边抽水烟一边听二叔的斧头砍击树木的声音。烟枪里的水没有一点响声。</P>
<P>香婶整整一个月没出门。出门第二天,就睡在麦田的深处了。</P>
<P>二叔带着他的女儿从小溪里取来清水,轻轻给香婶洗了脸,擦去她嘴角慢慢流出的泡沫。低声说着什么。二叔用白布裹着香婶,抱着她放进棺材里时,棺材右边突然裂开了。老人们说,香婶死的太不情愿,香婶还有许多心愿未了,只有心里有太多冤屈的人死了才会炸裂棺木。</P>
<P>二叔听了抱头痛哭。</P>
<P>二爷说:用我的棺木吧。二叔站起来,看着他的父亲,眼睛红的像好斗的牛。二爷不再说话,慢慢转过身走了。</P>
<P>二叔到镇上又买了一口棺材葬了香婶。据说,镇上那家店铺的老板吃惊地大睁眼睛,一天内买两具棺材的人他从未见过。</P>
<P>                    </P>
<P ><FONT size=3>    <STRONG>五、与香烟有关</STRONG></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汗香村没有女人吸烟。女人吸烟是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我奶奶吸烟。奶奶从衣兜里拿出烟,放在鼻尖闻闻,划根火柴,深吸。雕花木床,淡青烟雾,感觉奶奶挺美。奶奶避开所有人的眼睛,从不躲避我。</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奶奶买烟是件难事。她从不自己买。一般都是在下午或者黄昏,给我几块散钞,说:乖乖,去村口买包烟,别说给我买的。每到这时,我都头晕。一路小跑,一路想,那说给谁买?爷爷早逝,父亲在外从军。不给她买我还能买给自己?没想个明白,早到了,递过钱,也就是三块五一包的那种烟。最初小卖部的二婶笑话:乖乖,给男朋友买烟?看我撇嘴,也不再说。三天一次的买烟成为我一件最不乐意做的事情。奶奶说:乖乖,你就不会瞎说?就说给隔壁二叔三叔,或者二伯买,哪个不成?想想也是,谎言日渐成熟,遗憾是村口二婶再也不问我给谁买烟。</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以为奶奶吸烟只是我和奶奶之间的秘密,其实父亲知道。父亲从部队回来,唯一的礼物便是一条云烟,听说挺贵。父亲并不把烟直接给奶奶,交给我,不说话,我也不说,奶奶接过也不说。烟从云南到湖南,从父亲的手再到奶奶手上,中间从我中转,感觉神秘进而感觉烟让父亲把我当成一个大孩子或者一个朋友。奶奶抽父亲的云烟抽得很慢,细细抽。</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汗香村依山傍水。三爷是村里的绝对权威。大到婚丧嫁娶,小到过年谁家的牲猪先宰都得他应允。三爷威严,络缌胡须,白色。眉很长,说是寿眉。三爷睡眠很少,清早晚上都在村里晃悠。现在想来,三爷类似于现在的保安或者巡逻员。三爷对村里大小事情的管理,类似现在的党风或民风监督员。汗香村的村民在三爷的目光里,稻谷加稻草,倒也循规蹈矩,过得悠然自得。</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一天黄昏,从村口跑到村里。下雨,路滑,看到二爷就直接摔倒。烟从口袋掉在二爷脚下。阿翠大呼:三爷,乖乖的烟是给她奶奶买的,我经常看到她这样。三爷,乖乖的奶奶是特务。我突然就恨起奶奶来。村里的那台电视机正热播《乌龙山剿匪记》。那个女特务就吸烟,翘腿,贝雷帽,细指夹烟,满眼坏意吞云吐雾。阿翠神情不屑。胡说。三爷寿眉竖起,这烟是我让乖乖替我买的。我把烟递给三爷。灰灰地回家。奶奶问:烟呢?我说,给三爷了。奶奶那晚没抽烟。</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吸烟,也不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开始吸烟。只是,奶奶依然吸烟,只是更加小心。我替奶奶买烟更是小心翼翼,渐渐是内心的一个负担。一直到奶奶不再需要我替她买烟。</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奶奶去世时,按照村里的习俗,村里的人要给过世的人送上她生前最喜欢的,在棺前烧毁让她去另一个世界享用。各家男人都把香烟放在棺前,香烟一包包堆积,杂乱的牌子整齐地堆放。三爷颤微微也拿过一条烟,说,大妹子,我还欠你一包烟。母亲看着棺前越堆越高的香烟表情自然,父亲也是,整个村里人的表情都不牵强。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把它当成负担只有过世的奶奶和叫乖乖的女孩子。</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十几年后,我也吸烟,极喜欢那种淡淡的烟草味道。第一次是在大学,一大堆朋友,拿起烟想起奶奶,把烟放在鼻尖闻闻,用极熟练的姿势抽完第一根烟。只是,不像奶奶那样,我吐出来的烟是淡蓝色,奶奶吐出来的是淡青色,奶奶的烟经过肺。也不像奶奶那样偷偷的买,现在的生活烦躁到没有谁会去注意谁。看过一个贴,说吸烟的女人其实只有四种,妖艳的,寂寞的,无聊的,受伤害过的。我想我和奶奶哪一种都不属于。奶奶吸烟是减轻日常劳作后的疲劳。而我,只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点燃香烟,看它袅袅升起,再渐渐熄灭。烟经过我的唇溶入夜空,我再跟烟一起溶入夜空。</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跟奶奶相同的是,我也躲藏。只是,我只躲藏我的父亲。或者父亲知道,只是不说。如同汗香村那些村民,因为爱和理解,只是不说。</FONT></P>
<P ><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size=3></FONT></p></P>
<P ><p><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size=3></FONT></p></P>
<P ><FONT size=3><STRONG>六、永远的黑漆棺木</STRONG></FONT></P>
<P ><FONT size=3></FONT></P>
<P ><FONT size=3></FONT></P>
<P ><FONT size=3></FONT></P>
<P ><FONT size=3>黑漆棺木是外婆五十岁时,妈妈和阿姨按她的要求送给外婆的。棺木上雕着许多墨绿色的图案。外婆用两条凳子悬空架着它,一次抚摸它的表面,仿佛那是一张床。她和我说,乖乖,你外公的棺木也是这样的。等外婆累了,就睡进去。睡进去就永远和你外公在一起了。</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记忆中,外婆的美丽是村子里其他的女人不能比的,她有白净的皮肤、宽阔的额和脸上永远恬静的浅浅的笑。外婆原本不属于那个偏僻的小村庄。外婆出生在一个水边小镇,因为前面的哥哥姐姐一个个夭折,算命先生说,外婆必须在离家几十里以外的贫困家庭里才能存活。我的老外婆在外婆五岁的时候托人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在外婆十五岁的时候,带着她美丽的容颜和丰厚的嫁妆嫁给了十八岁的外公。而外公却在二十八岁的时候留下我的母亲和小姨抛下她深爱的外婆去世了。外婆拒绝其他的男人走进她的生活,守着祖屋看着她的孩子日日成长。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我无法知道外婆的青春在没有色彩的日子里怎么过,也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的生活是怎样艰辛。我只知道,外婆的能干、安静和脸上的微笑是迷人的。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外婆能用大张的红纸剪出红红的窗花,剪出来的的繁复花纹挂在窗上像一张张纤细的网。她的手灵巧的在纸上转动,成形了的窗花大多是一些形状各异的龙。外婆说,外公属龙,过年的时候,贴上窗花,一是喜庆,二是外公回家的时候看着喜欢。 </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外婆会酿米酒,她酿出来的米酒,能香透整个村子,而且可以很长时间不酸。每年的第一碗新酿的米酒必定是要敬给外公的,时间大多是在一月,那时的天空多数是晴朗的,蓝蓝的有点淡,甚至有点透明,外婆端起酒洒在外公的灵位旁,说,喝吧,这是今年的第一碗酒。微笑的眼神给人的感觉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二月以后的外婆是忙碌的。地里的庄稼和田边的菜,都是她一点一点种下,再一点一点收获。那时妈妈在外工作,小姨在外读书,白天我跟外婆后面亦步亦趋。晚上,睡醒一觉后,常常会看不到外婆的身影。沿着田埂路深一脚浅一脚去找,四周的山黑忽忽的,怎么看怎么都像在不停地变幻。外婆会丢下手里的锄头或者是镰刀,走过来抱着我,说,别怕,你看外公在那里看着我们呢。顺着她指的方向,除了外婆眷恋的手指,看到还是黑夜里的山。外婆说,他看得到我们,只是我们看不到他。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我信外公真的在那座山或者是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因为我可以真切的看到的外婆浅浅的笑容。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第一次看到外婆的眼泪是在六岁,因为一枚戒指。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外婆的手上常年戴着一枚戒指,那枚戒指很漂亮,指甲大小的一块深红色的玛瑙被闪亮的白银裹着镶在戒面上,玛瑙左右两边是手工雕出的两片叶子,细致到可以清晰地看见叶子的经脉纹路,我曾经缠着外婆硬将它取下来玩,放在阳光下自戒指底部望进玛瑙中,看到那些我一直以为是凝固状态的深红竟会在阳光下游走,我清楚的看到玛瑙中心的偏右的地方,有一小丝比旁边的深红更为浓郁的色彩在飘荡。外婆常常是守着我看完以后,小心地把它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再用左手轻轻地抚摸,然后叹息。在一天的下午,我无意间看到它竟悄悄地躺在外婆的枕头底下,我飞快地拿着它跑去向小伙伴炫耀。或者是我骄傲的神情激怒了阿香。阿香说,这有什么,那上面的小东西是玻璃,这种玻璃我家很多。我说,不是玻璃。不信,你敲。说完就后悔了,后悔的时候,玛瑙已经碎了。我拿着那枚戒指还给外婆,外婆说:终于碎了。呆了片刻,侧过身就流泪了。外婆流泪的时候,我想,我一定是错了的。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 size=3>妈妈说,你是错了。外婆嫁给你外公以后,典当了所有的首饰让外公建了三间屋,而你外公给人家做了半个月的小工才买回了那枚戒指,那是外公留给外婆唯一的东西。妈妈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十四岁了。妈妈说,外公去世以前外婆不会农活,不会剪纸,更不会酿酒,只是一个被外公爱着的小女人。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懂得了一些感情,懂得了外婆不去城市独自守着祖屋的原因,懂得每年的窗花和酒香。 </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等我可以为外婆买漂亮的首饰的时候,外婆却去世了。 </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没看到她最后一面,等我风尘仆仆踏进门槛时,风吹起盖在外婆脸上的白纸,我看到外婆的脸上除了苍白还有微笑。阿姨说,外婆走得很安详。阿姨还说,外婆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枚没有玛瑙的戒指……外婆睡在黑漆棺木里挨着外公葬在祖屋对面的山上。</FONT></FONT></P>
<P><FONT face=宋体><FONT size=3><STRONG>后记</STRONG>:十几年后今天,那些记忆和窗外的雨纠缠在一起。我想,记下吧,把以前写过的字和落下的字整理或者补上,以此来怀念。他们也许就在汗香村的某个看不到的地方看着我,和小时候躲迷藏一样,他们只是躲着,怀着永远不让我找到的心态。 </FONT></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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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6:10 |只看该作者
<>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容易投入到怀旧的伤感的事关生与死情绪中去。读了1就觉得你写的东西潜藏着诗性。这种力量写散文虽然“显”,味道却足。</P>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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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6:10 |只看该作者
<>呵呵。六。我也是。所以,比较害怕触及汗香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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