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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动物园酒吧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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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8 00:26: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动物园酒吧历险记


(上)
我是在历险途中遇到动物园酒吧的。

制造一场历险记其实并不难,在十四岁的时候,我每天都在过刀头舔血的冒险生活——当然,那只是我想象中的自己。

现实中的我像所有乖乖的学生一样早晨7点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晚自习后9点回家。虽然人还在这个城市里做两点一线往返运动,可我的心却义无反顾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再前进,唱着冒险的进行曲。它大概已经走到南方,马来西亚,澳大利亚,甚至南极那种地方了也未可知,一路上有平原黄河长江丘陵山脉大海岛屿,水稻果树和香蕉和我叫不上名字的作物,野蛮的土著在我前进的路上设置了重重障碍,我的坐骑有时候是袋鼠,有时候是三个头的大鸟。

那时我书包里总是放着地理课本,上面的所有地图都被我改成了藏宝图。我在上面画满了想象出来的动物和水果,还有不为人知的少数民族和怪兽。我不喜欢上课,包括我最喜欢的地理,所以我的地理成绩一塌糊涂,跟我其他的科目一样。为了冒险,有时候我会请病假翘课,在城市里流浪一整天。

但这个城市让我失望,我想象出来的东西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苍白无力,我穿过热闹的大街和安静的小巷,坐在公园的长椅和河边桥墩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这个城市里有太多未成年人禁止出入的地方,也有太多我不能理解的人和生活,巨大的世界在十四岁的我眼里是一个无解的谜。

到了晚上我会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家对我而言,不过是旅途中的一间旅馆或者山洞,帐篷,树顶,供我暂住而已——当然那也只是我的想象。实际上我得承认,我是因为免费才去入住的。这令我感到十分羞耻,它提醒着我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再说哪里有勇士还要妈妈做饭的。

家里的钱都来自于妈妈,她是外科医生,只要用工具精确地切割人体,就能得到大把大把的钱。也许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她迷上了酒精。每次问到关于爸爸的问题时,她都会失控。或哭或笑,然后吐着酒气一本正经地说:你爸爸是个天才,已经被神秘组织捉去研制武器了。你爸爸是个混蛋,抛弃我们去了非洲。你爸爸啊,早死在战场上了。你爸爸看破红尘去当了和尚。妈妈虽然喝醉了,但她的表情是如此地郑重,以至于我没有办法确认哪个版本才是真实的故事。

喂,虽然是你给我做的饭,但是这么欺骗小孩子也太过分了吧!

我从未见过爸爸,家里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的痕迹。有时候我会想象某天爸爸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他回来了。我不是需要父爱什么的,我相信我早就过了需要父母的爱的年龄,勇士只需要他自己就够了。我希望爸爸是以勇敢战士的身份,英雄,或者科学家的身份回来,而我会和他像老朋友一样拥抱,一起喝最烈的酒,抽最呛的烟,一起聊一聊真正的冒险的故事。

所以当我遇到一个真正的冒险故事时,你们可以理解我是多么的激动了吧。

那天早晨,我仍像往常一样坐公交车穿过这个城市,这个城市里的每路公交的数字对我都有神秘的寓意。而那天不一样,我选择了那路车只是因为我看到了小玉。

小玉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眉头紧锁,面色苍白,也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上了车,却又不敢开口打招呼,只好走到她后面坐下,连大气也不敢出,十四岁的我还是个十分羞涩的少年呢,而且小玉可是班里最可爱的女孩子啊。

小玉每天都带着三个超大的水壶来上学,此刻她正拿起白色的那个大口地喝着。车子缓缓地开,阳光被树枝切割后照进来,落在她雪白的后颈上,还微微地出了一层薄汗,看着看着我的脸就红了。

过了几站,小玉还没有下车的迹象。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白色水壶里的水被她喝下去一半,也许有一升吧。车上的人渐渐地少了,我也不安起来,怕她发现我,毕竟我的行为没什么合理的理由也不怎么光彩。

“海水被污染了。”小玉的声音。

我一时回不过神,扭头看看周围没有人,才能确定是小玉在说话。

接着她慢慢地回过头来,仿佛早就知道我在她背后一样,冲我微微一笑,“今天的海水味道不怎么样呢。”

我一下子窘迫起来,为了不让她看到我的脸红的模样,我假装镇定。“你喝的是海水?”我指着她的白色水壶。

“不,这个是咸水湖的水,”她又拿起蓝色那个水壶道,“这个才是海水。好分辨吧?”

我想起了前几天油轮泄露的事件。“你为什么……要喝海水?”问完这个问题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也许像小玉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根本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喝普通水的吧。

小玉没有回答,只是冲我神秘地一笑,又转过头去。

我连忙改口道“不说也没关系。”小玉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并未转过头来,也不再说话。我也只好讪讪地看着窗外的阳光,用力思考着下一个话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车慢慢地停靠在站旁,小玉突然起身说,“其实,我是一条鱼哦。”

我还来不及震惊,连忙拿起书包下车,跟在小玉的身后。对啊,小玉也许真的是条鱼吧,只有鱼才会像她那样离不开水啊。我回想着小玉平时的一举一动,心里也渐渐地确信起来。

“你是海里的鱼么?所以要喝海水。”我好奇地问,小玉走路的姿势也越看越美,就那么滑溜溜地游在空气里似的,三只颜色不同的水壶像是摆动的鳍一样随着她的步伐摇晃着。

“最初是住在海里的,现在嘛,其他的地方多多少少也能住,要想生存下去可不能挑挑拣拣的。”小玉拐进一条小巷子。虽然离闹市区很近,小巷却闹中取静,给人别有洞天的感觉。

“所以你喝水的时候是在呼吸?你随身携带的水壶就是你的氧气罐吧?所以你一直体育课一直请病假对不对。”我想起了所有关于小玉的一切镜头,问题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

“可不是呗,实在忍不住了,才呼吸一下,很难受呢。”小玉说着又打开白色的水壶猛灌一口,十分惬意地深呼吸起来。

原来小玉每天都要忍受憋气的痛苦上课啊,真是看不出外表柔柔弱弱的小玉竟然这么坚强,虽然她成绩跟我一样是吊车尾的,但是我却是正常呼吸着的人类啊,念及此我感到无比的惭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就这么肩并肩地走着,我仿佛能闻到小玉头发上飘来的美妙香味,也许是那是混合了海藻,珊瑚和浪花的味道吧,还有海底的火山,沉船的铁锈,和千千万万种不知名生物的神秘气息……让人舍不得从肺里呼出去。

“我们要去哪……”话还没说完,小玉突然做出了嘘的手势,把我拉到一棵大树后面,她像只警觉的猫一样弯下腰,“别出声。”

我立刻大气也不敢出,手心立刻冒出了汗。莫非是小玉的天敌?我想。

小玉把耳朵贴在树上,倾听了一会,面色才缓下来。“安全,大概是我听错了。”

我也竖起耳朵,除了远处城市里汽车喧闹的声音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为了生存下去,警惕一些是必须的。”

“为了生存。”我鹦鹉学舌表示赞同。

巷子和小玉本人一样,无处不透露着神秘的气息,我已经彻底迷路,小玉却轻车熟路般。

“我们到了。”我抬头,闪亮的招牌“ZOO BAR”,“动物园酒吧……”我不禁念了出来,门面装饰得花俏无比,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更不可理喻的是在大白天招牌上的灯泡还闪呀闪的,破旧的外墙上张贴着许多海报,厚厚的叠了好几层,风吹日晒久了变得破旧不堪。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门口的墨镜大汉,看上去像NBA里的巨大中锋,十分可怖。

小玉似是十分熟稔地过去跳起来与他击掌,“潘,你好吗?”

墨镜中锋大声笑着,就像开朗的美国人那样。接着又向小玉身后紧张的我打招呼:“你好啊,小帅哥,玉,就是他吗?”

小玉回过头来冲我神秘地一笑,点点头。只剩下我一个人云里雾里。

墨镜男冲我伸出了手掌,我犹豫了一下,小玉哈哈大笑起来,“潘,你的墨镜把人家吓坏了。”墨镜男咧了咧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把墨镜摘了下来。

这下可不得了,我一下子笑的喘不过气来啦。墨镜下的脸上有两轮巨大的黑眼圈,比墨镜也白不了多少,轮廓也跟镜片差不多大小,一双小小的眯缝的眼睛在黑眼圈中间忽闪忽闪的,配上粗犷的面貌,和小山一样的体型,实在令人喷饭。

小玉和潘也一起笑了起来,我们之间突然就变得跟老朋友一样了。我也像小玉一样跳起来与潘击掌。“你是熊猫!”我突然明白了过来,“除了熊猫谁还会有这么大的黑眼圈。”

“顺利地生存下去,多多少少需要一些掩饰。”潘又把墨镜戴回去,恢复了酷酷的黑帮老大样子。“动物园酒吧欢迎你。”熊猫做出请进的手势。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酒吧,忐忑了好一会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人比想象的要多一些,稀稀零零地分坐在各个角落,喝着酒在交谈着什么,灯光和音乐把空间装饰得恰到好处,给人高贵而典雅的感觉,完全不是我之前想象的混乱颓靡。最神奇的是,每个人的面貌似乎都有某种动物的特征,天啊,这真的是一家动物园酒吧?

满肚子疑惑的我还来不及发问,便被小玉拉到吧台前,“来一杯“ALL BULE”。你要喝什么?”

可我的视线已经被酒保的大龅牙吸引住了,那是何等的难看啊,整张脸都似乎都被牙齿带歪了。等到发现酒保也在盯着我我才回过神来。“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太失礼了。”连忙低下头去。

“哈哈哈,”小玉把蓝色的饮料一饮而尽,“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正,象。给他来杯酒吧。”

“啊不,我还未成年……”我连连摆手。

“放心,我这里的酒不一样的。”看来龅牙并未影响他的口音,只是那笑容实在不敢恭维。

“难道小玉刚喝的也是酒?”

“我当然喝的是酒,作为一条鱼我已经两百岁了哟。”小玉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小玉,不要逗他啦。”象先生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两支高脚杯,里面的琥珀色液体诡异地涌动着,“来,敬未来的小英雄一杯。”

小玉期待的眼神下,我只好接过酒杯,学着象先生从鼻子里一饮而尽……慢着,从鼻子里?

吸管确实是从象先生的鼻子中插进去的,边吸还在用嘴巴说着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饮料,我真是个调酒天才之类的话,自恋到这种程度也够伤脑筋。

不能给人类丢脸,于是我鼓起勇气一饮而尽,不是酒的味道,也不是任何曾经喝过的饮料的味道,我的味蕾像是集体失效,失去了分辨味道的能力,只能任由这股味道在我身体里横冲直闯,摧毁着一个又一个的感官。

“啊……”我深呼出一口气。“过瘾。”

“恭喜你通过了测试,在我们的世界里,你已经成年了。”小玉和象对我轻轻地鼓掌。

“慢着慢着,我还不明白,什么测试?”我努力用散架的大脑拼凑语言。

“你无须明白,只要记得你成年了这一事实即可。”象先生又变戏法似地变出了一杯饮料。“再来一杯?”

绝对谈不上好喝的味道,但令人回味无穷,我又干了一杯。“如果我拒绝了这杯饮料,是否就意味着我没用通过测试?”

“不,一样可以通过,拒绝也是另一种通过的方式,有时候拒绝更需要勇气。”小玉露出狡猾的笑容。

我摊摊手:“那我岂不是没得选择。规矩是你们都订好啦。”

“规矩那种东西谁都可以制定。你自己也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记住这点。”小玉伸出指头,似乎想把这句话写到哪里。

“我也可以制定规矩。”我含糊不清地复述道。

“是的,而今天你不得不成年,因为我们有求于你。”象先生说。“我们要委托你寻找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你的父亲。”

我父亲?我“酒”立刻醒了大半,正襟危坐。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长话短说,时间宝贵。但首先我要说的是,你的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统领着一个动物保护组织,负责发现和保护珍稀物种——也就是我们——免于被盗猎者杀害。我,象先生,潘,这里的所有‘人’,还有很多很多你在任何图鉴上都不会找到的动物,都是因为你父亲的帮助才得以幸存。为了逃避盗猎者的追杀,你父亲发明了一种机器,可以将动物转化成人类的模样,躲进人类社会里。

我想我的下巴一定是脱臼了,不然怎么会惊诧地合不上嘴。我的天,老爸竟然真的是科学家英雄加战士三合一的超级男人。

“这个酒吧就是我们在人类社会中的众多据点之一。而这一切都是拜你父亲所赐。”小玉环顾着四周,象先生也附和地点头。

在我的想象里老爸从来就不是个等闲之辈,现在竟然从别人口中得到了印证,让我内心无比激动。“那他现在在哪里?”

“失踪了。”小玉重重地叹了口气。象先生接过话头:“每天早晨我都是第一个醒来的人,可是前天一早醒来,酒吧里竟然没有你父亲的身影,最近你父亲在改良他的人类形态转换器,要知道他工作起来可是一整夜都不休息的,就连睡觉也只是在桌子上小憩而已。我找遍了酒吧附近也没有找到他,直到起床的老鼠妹妹看到了你爸爸留下的信息。”象先生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四条木制桌子腿都被啃得坑坑洼洼,木屑撒了一地。

“我爸爸变成了一只老鼠?!”

“没错,老鼠的留言只有老鼠可以看懂,鼠妹妹轻易地翻译了你父亲留下的口信,他说操作机器的时候出现了致命的失误,需要出去散散心。”

“散散心!”小玉把手里的杯子重重一砸。“他又不是不知道盗猎者在悬赏重金通缉他!真是胡来!现在他已经两日未归了!所以,现在只能拜托你了!找到他!越快越好!”

“等等……虽然我也很想找到爸爸,但要怎么办?我甚至都没见过他呀!”

“唉,这也算不是办法的办法,你和你父亲有相同的基因,基因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这些我在科普杂志上读到过。“DNA,遗传什么的。”

小玉点点头,“没错,我们想要你通过机器变成一只和你父亲一样的老鼠,然后通过他留下的气味找到他!”

“变成老鼠?!”我睁大了眼睛。老鼠的鼻子比狗灵,这些我也在科普杂志上读到过。“那直接找鼠妹妹不就可以?”

“鼠妹妹变成人类之后,就得了重度鼻窦炎啦,而且最重要的是,人类变的老鼠毕竟不同于一般老鼠,身上特殊的气味估计只有作为人类并且基因相同的你才能闻到。但是……有一个问题。”小玉和象先生对视一下,面露难色。

我有股不祥的预感,“我还能变回人类么?”

“理论上……也很难讲。这部机器最初是为动物设计的,虽然还不甚完美,多少会留一些动物的特征——”我瞄了一眼象先生的大龅牙,“但绝对是安全可靠的,我们也可以随时转化成动物形态,再切换回来也很容易。至于让人类转换成动物的功能,大概你父亲还在研究中吧,深入到哪一步大概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虽然我很佩服爸爸的才干,建立了这么一个像诺亚方舟一样酒吧,也比任何人都想立刻找到他,但要我变成一只老鼠——还未必能变回来,实在是太突然了,一时难以接受,我咬着牙陷入了沉默,气氛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就在此时,奇变陡生,小玉突然抓起一个酒瓶,啪地一声在吧台上砸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三张桌子,用尖利的一端抵住了一位准备离开的顾客的脖颈。这几下兔起鹘落,最多不过五秒。等酒香弥漫在空气里,我才反应过来。

被小玉控制住的顾客是一个身穿绿色皮质超短裙的妙龄女郎,此刻她一脸惊慌,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

小玉冷笑一声,“听够了,鳄鱼小姐?这么急急忙忙地可是要去告密么?”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鳄鱼小姐的眼泪流了下来,无辜的大眼睛让人我见犹怜。其他顾客听到动静也渐渐地围了上来。

“别狡辩了!”小玉把手伸进鳄鱼小姐的华丽挎包里。

“你……你要干什么,我好怕……啊,盗猎者!”鳄鱼小姐尖叫起来,手指向酒吧门口,大家的视线也随之转向。可是门口空无一人。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她的上半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曲,躲开了锋利的玻璃,同时下肢使出了一招凌冽的侧踢。

只可惜小玉比她更快,头也不回地一个就地翻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而此刻我的“小心”才刚刚喊出口来,情况之危急可见一斑。

鳄鱼小姐一击不中,一个转身奔向窗子的方向企图跳窗逃跑。小玉像是胸有成竹似地,并未追赶。玻璃碎裂的声音,夹杂了一声鳄鱼小姐的惨叫,潘早已守在窗外,一招就将鳄鱼小姐制服,拎了进来。

小玉好整以暇地拍拍手走过去,从鳄鱼小姐的包里掏出一个录音机:“没想到吧,我们早就盯上你了,我一直很奇怪,变成了人类,却因自己的鳄鱼皮没有完全转化成功,而得了重度皮肤病的你,为何在一个月前穿上了昂贵的超短裙露出了雪白的大腿?”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一身难看的疤痕!那种心情你能懂?变成人之后我甚至都没谈过一次恋爱!”鳄鱼小姐喊得歇斯底里。

“借口!”小玉眼神一寒,“如果不喜欢的自己的皮,大不了一脱了事,可是你为何要把皮卖给盗猎者?”

我此刻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电影,大脑开始正常运作起来。“鳄鱼小姐被盗猎者收买了?”

“恐怕是被重金收买的,还主动交出了一张皮,”小玉叹了口气,“失去了鳄鱼皮,就再也无法变成一只有强大防御力的鳄鱼啦,你这又是何苦来的,用自己皮制作成的包,用着可舒服?”

鳄鱼小姐冷笑着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仍在不停地留下眼泪。我目送着潘把鳄鱼小姐押走。

“你们会怎么处置她?她看上去也蛮可怜的。”

小玉白了我一眼:“永远不要相信鳄鱼的眼泪,为了生存。”说罢一个后跃坐回了吧台,把象先生的好酒又干了一杯。“这就是盗猎者的卑鄙手段,他们一定用重金收买了鳄鱼小姐的皮,还假惺惺地承诺给她一张更美丽坚固的盔甲或者更多更多钱,引诱她为他们工作。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呸呸!恶心!盗猎者无孔不入,想尽一切办法盗取你最珍贵的东西,而你一旦上当,就再也逃不开他们的手段啦!”

“把我变成老鼠吧。不论出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退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豪气顿生,也许是目睹了小玉勇敢的身手,也许是听到了盗猎者的无耻手段,“我要像父亲一样,做一个可以保护你们的人。”

我们对视了三秒,同样坚定的眼神,无需在确认彼此心意。“你这样认真的神情还真有几分像你父亲的嘛。好,跟我来,鳄鱼小姐被收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恐怕这个据点已经暴露,盗猎者应该只是在忌惮你的父亲的秘密武器,才没有大举来攻,我们要赶在消息泄露之前把你爸爸找回来。喏,就是这个东西。”

我难以置信,面前的东西只是酒吧角落里的一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点唱机,完全不是我想象的巨大太空舱模样。“自从你父亲失踪后我们就封锁了这台机器,所以只需要按下重播键就可以重复上一次转换程序。”

“我要怎么做?”

“正常步骤是你戴上耳机,点一首最喜欢的歌曲,静静地听,什么都不要想即可。”

喂,没搞错吗,怎么看这行为都只是普通的点歌吧。“只这样就可以?”

“至少对我们而言是这样,我记得曾听你父亲提过,人类使用这台机器的最大难点在于心中杂念太多,无法做到‘什么都不要想’。而动物就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什么都不想,”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按下重播键。

“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老掉牙的乡村音乐响起。我想心跳一定超过了正常速度很多倍,直欲冲开胸腔束缚而去的感觉。单曲循环两遍,我睁开眼,却仍然是人的身躯。“不行,感觉心情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冷静!冷静!我擦了一把汗,思考两秒钟道“把最烈的酒拿过来,喝醉的人才可以什么都不想。”

“好主意!”小玉和象先生拍掌叫绝,“不过刚刚是谁说还未成年的。”

我脸一红,偷喝妈妈的酒然后不省人事一整天这种事情,我十二岁就做过了。“为了生存,难免要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学得可真够快的。”小玉露出赞许的神情,接过象先生的大玻璃杯递给我,我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脑海中最后的声音是约翰丹佛的I hear her voice in the morning hour she call me ……,小玉的“加油”,以及我自己的呕吐声。
(中)

如果你现在问我老鼠所体验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可以毫不厌倦地给你讲上一整天,但是我永远无法描述当我第一次以老鼠的角度观察世界时,那种震撼的感受。很多天以后我才能勉强得出一个大概的结论,那就是,抛弃了视觉,只借由嗅觉和听觉,我仿佛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

不知道晕了多久我才悠悠转醒,各种味道和声音像海啸一样涌进我的鼻子和耳朵,几欲令我再度晕厥。眼睛慢慢地睁开,一个晦暗的世界,我像是好久没有呼吸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开始对接受的信息分门别类。首先分辨出的信息是有人在喊“他醒了。”是小玉的声音,真奇怪,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但我似乎能知道她很高兴。我立即明白过来,我嗅到的这种气味就叫做“高兴”。科普书上讲人在日常生活中随着情绪的变化会释放出不同的气味,原来是真的。

四周的每一种最细微的振动都被我尽收耳底,人的脚步声,呼喊声,没关好的水龙头滴答声,远处的汽车轧过马路声,我仅凭着嗅觉便可以知悉周遭的情况,每个人,每个不同的物体,都有自己的独特味道,一个小小的酒吧就是一个庞大丰富的气味博物馆,而我就是对每种味道都了然一心的博学馆长。

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新世界啊,我陶醉其中,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可有不舒服?身体还能撑得住?”我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提起来,是小玉的体香。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要冒出火来似地干疼,“水。”我说。也许是吱吱声,我无法确认。

“天哪,他竟然还会说人类的话呢,快拿些水来,或者还是酒好些?”小玉咨询似地问道。

“水……”我哇地一声干呕起来,头痛欲裂,三滴水下肚才稍稍缓解。“拿老爸的衣服来,我要确认一下。”

父亲常用的工具摆在我的面前,我抖抖鼻子,脑海中分析出了一束特别的气味,“老爹的,错不了,跟座位上气味一致,雄性,烟草25%,机油10%,伏特加38%还有27%太过复杂无法分辨。”

“那没错了,平时我们也可以闻到呢。”四周一片欢呼声。

我感动的差点落下泪来,这就是父亲的味道啊,像山一样坚实厚重,令人安心。虽然洗发香波和洗衣粉的味道的缺失,以及那27%太过复杂的味道,足以证明这个男人糟糕的卫生状况。

“那事不宜迟,赶紧出发,潘,这里交给你了,出动的人越少越好。”熊猫做出OK的手势。一句多余的叮嘱也没有,看来小玉已经得到这里人的绝对信任。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小老鼠。”小玉拍拍我的头。

喂喂,虽然是很感人的台词,但这话从女孩子口里对我说出来未免太奇怪了吧。

“吱吱吱吱,”一只漂亮的小老鼠来到我面前,两只牙齿是那么地雪白性感——以老鼠的审美。

“鼠妹妹刚转化成动物形态要一起跟去,她说也许可以帮到还不适应老鼠形态的你。”

“好,出发!”我的小爪子握成拳头状,冲天猛吱。

“出发前要不要啃个木头什么的提升下战斗力?”象先生递过一节上好的软木。

“我又不是真正的老鼠……”话还没说完,口水竟然流了出来,看来老鼠的本能这种东西也顺利转化到了我身上。我咽了咽不争气的口水, “暂时还没那想法。”

“那就出发!坐稳了。”小玉将我俩轻轻提起,放在胸前的口袋中,软软的舒服的靠垫……奥……反应过来的我脸都要烧起来了,幸好老鼠的脸红不会被看到。

出了门,味道明显转淡很多,混在地面上无数杂乱无章的气味中,就像一条细若游丝的线,沿着墙角延伸开去,不知通向何方。小玉随着我的左右手指示在小巷里穿梭起来。

“来,送你的。”鼠妹妹递过一只小巧的金丝眼镜。“咱老鼠可是天生的超级近视。”

“可是我们有超级敏锐嗅觉和听觉啊。”我戴上眼镜,世界终于变得不模糊了。

“这么说吧,混合了灭鼠药的食物也是非常美味的,捕鼠夹也是非常非常安静的,懂了?”

我脊背一凉,“看来再敏锐的感官也不能全信,谢谢提醒。”

“不客气,你可能在疑惑,其实我并非什么珍稀物种,只是你父亲的一个试验品而已。得亏如此,我才没像兄弟姐妹那样死于捕鼠夹和毒药。啊……你不用做出抱歉的表情,鼠疫也会病死成千上万的人。没有谁亏欠谁,世界本质如此就是如此残酷,无须为自己的遭遇而悲观。”鼠妹妹的语气像勘破红尘的老师太,不带感情没有波澜。

为鼠妹妹家人默哀的我,反倒显得十分幼稚起来,忙转移话题:“那变成人类的感觉如何?”

“还好。我们老鼠本来就没有人类那么复杂的情感,只是换个形态活着而已。啊,要说好处的话也不是没有,我可以自由地去书店挑选自己喜欢的书了。”

“啊,你也喜欢书?!喜欢什么什么类型的呢?”我又惊又喜,用老鼠的眼光看《圣经》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多么有研究价值!

“恩,我还是比较喜欢年代老旧的书,纸张的材料有保证,木材的比例不能太低,芦苇麦草的比例不能太高但有不能没有,以保证植物纤维的嚼劲,油墨味介于有和无之间,嚼一口齿颊留香。想想就觉得幸福对不对?我在地窖里还存着一本十年前的词典,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啃……”谈到书的鼠妹妹一脸兴奋。

“那我还是啃木头好了。”我叹口气婉拒了鼠妹妹的约会邀请。

似乎是为了避开人多的地方,父亲的味道一直蜿蜒在小巷中,没有出到人多的街上,时值初春,我能清楚地嗅到树木抽芽的清香弥漫,在阳光的洗礼下,这个世界拼命发酵出生长的气息,令人陶醉。

“小玉。”

“恩?”

“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事。”

“我们遇到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做动物保护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刚接触我们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只是每天穿着潜水服学着我们游泳的姿势,一学就是一整天,想博得我们的认可。虽然我们都觉得他模仿得很丑,像个大傻瓜,但却知道他没有恶意。他身上有一种味道,每个人都可以闻到。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应该算是快乐和爱的味道吧。有一次游得太入迷,以至于忘记了换氧气罐,还是我们把他拖上岸的。”

“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小玉也跟着微笑。

“那时候盗猎者可是完全不成气候的,你父亲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好伙伴,总能把盗猎者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走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收集动物资料,想尽一切办法为我们开辟自由的生存空间,不论是最艰苦的自然环境,还是最险恶的明枪暗箭,都没有打倒他们。”

“那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前面右转。”

“还不是因为钱那种东西。”小玉叹口气说,“盗猎者收买了你父亲最亲近的朋友,就像收买鳄鱼小姐那样。许多珍贵的一手情报被盗走,盗猎者肆无忌惮地夺取了你父亲的劳动成果,从而获得了更多的财富,他们又用攫来的财富收买了更多的人,如此循环。”

“老爸究竟惹了什么样的敌人啊。”如此卑鄙老套的手段,让我感到愤怒又悲凉。

“前有强敌,后有背叛的盟友。朋友的背叛伤透了他的心,他的团队不是被外部力量所摧毁,而是从内部被慢慢地腐蚀。你父亲心灰意冷之下,遣散了所有伙伴。唉,那是段艰难的日子,你爸爸不再信任任何人。除了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的我们。那些天里你爸爸经常喃喃自语:只有动物是不会骗人的啊。当然,鳄鱼小姐被收买是变成人之后的事情了。好在他也科学上的造诣也十分之高明,沉寂了一段时间,就发明出了人类形态转换器,那时候盗猎者的势力已经变强大到不可阻挡,通过机器,幸存下来的我们都大部分都转化成了人类的模样活在你们周围,战斗算是进入了战略撤退阶段,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出了这么多事情,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和妈妈?难道他觉得我们不配做他的伙伴吗?”我又感到自己被小视了,真可气,我每晚都要在房间里练习拳击,已经坚持了一年没间断过。

“不,你爸爸是想让你继承他的工作的,但是要等你成年之后。相同的基因这种事情他说过很多次,所以这次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还给你举办了一个小的成年仪式。”小玉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这项工作远比你想象得要危险的多,没有成年干不来,盗猎者可是十分卑鄙无耻的人,势利又越来越强大,财富这种东西嘛,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积蓄的能量也越来越多,最后想停都难。”

想到敌人这么强大,我非但没有感到畏惧,相反地却热血沸腾,“盗猎者这么猖獗,难道其他人都视而不见?”

“盗猎机构看上去可并不像实际那样,他们在现实中有很好的伪装,事实上大部分反而是与盗猎毫无关联的部门,涉及到各行各业,在组织上那也是相当的严密,上下级之间层次分明,除了少数高层人员,大多数人并不知晓在为这样一个组织工作。”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盗猎者只是简单地拿着枪躲在树上偷偷放冷弹,虽然是敌人,但搞成这个样子,我不得不承认他们还是很有自己的一套。

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小玉道:“人类社会这种东西对动物而言太过复杂,就是我当了这么久的人类也完全搞不明白,我所知道的也都来自于你的父亲,不过他经常说,人生就是要有这样强劲的对手才有趣味。”小玉低头冲我一笑:“你身上的冒险情结恐怕就是这样来的吧。”

啊,我不由得大窘起来,看来我在地理课本上的涂鸦对小玉早就不是秘密,但现在跟爸爸进行的伟大事业相比起来,可真是幼稚透了。

“我们身边也有盗猎者的人么。”

“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但大多数是无害的那种。比如陈老师。”

“啊?”我感到不可思议,陈老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看不出来平时和善的她会为盗猎组织做事。

“她只需要把学生的日记复印一份寄给一个陌生的地址即可。每月第一天会有一分钱打到她的银行卡上,就是这么简单的工作。”小玉看着不可思议的我,“盗猎者没有告诉他收集日记的目的,她也从来不会过问,至少这种行为本身看起来是无害的。而那个地址你父亲派我去侦察过,是个假地址,邮件应该在寄到地址之前就被取走了。”

“我们的日记?”我无法理解中学生的日记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内容。想到有人在什么黑暗的地下室里研究我没有意义的日记,我就觉得不寒而栗,而这还只是盗猎组织信息处理部门庞大冰山的一角,这可真令人头疼。

“这还只是千奇百怪的部门之一呢,只要有钱这种东西,什么工作都会有人做。自从他们知道你父亲发明了人类形态转换器之后,就开始把主要精力投入了人类社会中,用尽各种手段搜寻转化成了人类形态的我们。”

“潘这种目标是在是太明显了,那么黑的眼圈。”我叹气。

“还好,有时外表反而不是那么重要,每个转化成人的动物都有一种特别的技能,那才是不能被盗猎者发现的。否则会被抓住进行各种试验和研究。”

“可就算是真正的人类人也会有特殊的才能啊,盗猎者要如何分辨他们?”

“那他们可就要倒霉了,盗猎者会想尽办法设置障碍考验他们,直到证明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

我一时陷入了沉思,只是任由本能带路。

“十点钟方向发现敌人。”小玉的声音透出恐惧,身体猛地停顿下来。

有盗猎者?我神经一紧,向前望去。

随即我闻到恐惧的气味从我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然后是老鼠妹妹的。

不是什么盗猎者,左前方的空地上,三只猫在晒太阳。可恨的是,老爸的味道也刚好从空地中间穿过。真是荒谬,一天之前我还觉得猫是一种无比可爱的动物。而现在我们仨竟然被恐惧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快跑过去可好?”我声音都在打颤。

“翻墙这种小事不在话下,但有猫这种东西在,浑身没力气。”

我差点忘了小玉是条鱼。

三只猫似乎也发现了我们,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这边。

“喂,过来!”一只黑猫竖起尾巴示意,真奇怪我竟然可以读懂。

“它似乎在叫我们过去,为什么我可以懂猫语?”

“为了生存,敌人的语言多多少少也是懂得一些的。”鼠妹妹说。

退无可退,我们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

“今天天气不错。”我打个哈哈。

“在被吃掉之前,过来当当评委!”猫颐指气使的模样。

“当评委什么的没问题……什么?被吃掉之前?!”

三只猫没有理会我的疑问,“我们在讨论用什么姿势晒太阳最舒服,我认为是侧躺。”“我认为是仰卧。”“我认为是俯卧。”三只猫各自阐述完观点,便开始爱惜地舔爪子,眼睛都没望向我们。

“这么简单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姿势啊,觉得不舒服就换个姿势好了。”我战战兢兢地答道。

“换个姿势!”肥胖的黄毛猫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它说换个姿势!天哪,它可不曾体会过晒到浑身松软通体舒泰的感觉,连动一根毫毛都是折磨,要是太阳不下山,同一个姿势保持多久都没问题啊。黑,你找了个不懂得享受的乡巴佬裁判那。” 其他两只猫跟也着鄙夷地笑了起来。

完全不理会我被伤害的自尊,三只猫径自又比较起来。“我的仆人对我最温柔。”“我的仆人对我最体贴。”“我的仆人对我最宠爱。”

“在猫的眼里除了自己都是仆人,这里应该特指他们的主人。”鼠妹妹轻声耳语。

虽然不懂三个同义词有什么可比性,我还是得做出选择,“你的仆人最好。”我指着看上去最强壮的那只黑猫,大概它发起脾气来也最恐怖吧。

“哈哈哈,我赢了。”它果然开始满意地摇摇尾巴,发出呼噜噜的声响,另两只猫则对我露出敌视的眼神,让人冷汗直流。

“我吃的罐头最高级,整条鯛鱼身腌制而成。” 黑猫炫耀似地看着另外两只猫。看来赢的人会发起下一轮竞赛。三只猫各自发表观点。

“你的最高级。” 反正都没吃过,我胡乱一指。

三只猫从最好的床比到最舒服的猫爬架,有的比较甚至重复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无聊的比赛似乎无穷无尽,让人昏昏欲睡,几欲忘了还在命悬一线,三只猫也完全没有放我们走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黑猫,同时也尽量控制着另两只猫对我的敌意不要太高,但怎么也没办法让三只猫都对我满意。想到还不知流浪在何处的爸爸我越来越着急。小玉和鼠妹妹呼吸也渐渐地不顺畅起来,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昏厥。

“你们可知道有个太阳永远不会落下的地方?同一个姿势保持多久都没问题。”我灵机一动,决定兵行险招,追求安逸的猫一定在向往更加安逸的地方。果然三只猫立刻停止了谈论,饶有兴趣地转过头。

鼠妹妹用力掐了我一下我。不擅长撒谎的我脸立刻红了,头脑还竭力保持冷静。“还有会不停地挠下巴的仆人……和数不清的鱼罐头!”小玉身体一抖。

“真的有这种地方?”三只猫眼睛放光。

“是的,那里的一切都是最柔软的麻布做成,还可以自己调节太阳温度,”我投其所好,通过刚才的比赛,猫咪喜欢什么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在那边。”我指指远方,又做惋惜状,“只可惜猫罐头不合我的胃口,没有多做停留。从这里走三天就到了。”

“太远了,让那个地方过来这里。”猫咪似乎只会用祈使句。

看来让它们移动一步都难,“它正在往这边赶路,我可以去催它快一些。”我硬着头皮撒谎到底。

“嘛,作为一个裁判你实在是烂透了。”“仆人们不喜欢我们身上沾满老鼠的味道。”“偶尔也要考虑到仆人的感受,我们真是开明的主人啊。”

“我们可以走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只猫闭上眼睛呼噜噜起来,不再理我。这大概就是猫咪感谢的方式吧,我们如获大赦地逃开。

走出十几米我们才长呼一口气,气氛变得小尴尬,还没有碰到盗猎者,三个勇士竟然被三只愚蠢的家猫阻挡了前进的脚步。

“本能这种东西可真够麻烦的。”为了破除沉默我没话找话,“这完全没什么可值得羞耻的。”

貌似我说错了什么,满面通红的小玉瞪了我一眼,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如果真有你描述的那世界倒也不错,”鼠妹妹想了想道,“万物各司其职,简单和平。猫咪本质上还是没什么害处的动物。”

“只是恐怕那世界里的老鼠和鱼要遭殃。”我叹气。

“同意,没有完美的世界。”尽管是用胃来品味书籍,鼠妹妹的思想境界依然超凡脱俗。

“除了大海。”小玉突然插嘴道,“大海,在我的心里永远近似完美。”

“小玉从前是条什么鱼?”我好奇道。

“我可是条很大很大的鲨鱼哦。”小玉冲我龇牙。

“两百岁的鲨鱼还怕猫……”我小声嘀咕一声,随即转移话题,“小玉,说说你在海里的生活,一定很有趣吧。”

“当然很有趣,当然很幸福,那可是大海耶,但要说出来嘛,还是有点困难。”小玉皱皱眉头,似乎在斟词酌句。“恩……”

“简单说说就好。”我一脸期待。

“其实……也就是吃饭睡觉和游泳。哎呀,用人类的话说出来就很无聊!还是不要说了。”小玉脸颊泛红。“只有鱼自己才会明白的。”

“不,不无聊,我多多少少能理解你的话。”我说,“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事情有很多呢。”

“是吧!你能理解就太好了。”小玉一脸兴奋。“我也看过很多关于动物的电视节目,里面的解说全都是胡说八道嘛,完全不理解我们的真实处境和想法,就胡乱从人类的角度妄加猜测!”

“那是那是。”我讪讪地说,可我从前还是很喜欢看这种被小玉批判的节目的,唉,我有多少知识都是来源于电视啊,说不定那也是盗猎者制造的假象呢。

“对了,你说每个转化成人的动物都有一项特殊的技能,那你的特殊技能是什么?”

“象先生迷上了酿酒,熊猫潘学会了武功和篮球,鼠妹学会了制造眼镜,我的嘛,嘿嘿,卖个关子给你。”小玉冲我调皮一笑。

“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又叹口气“我还不知道我有什么才能呢。”

“为了生存,你早晚都要‘不得不’具有才能。”小玉强调似的重复说:“是‘不得不’哦,所以不要着急。”

说着说着话,我们已经脱离了小巷子来到了大街上,气味变得愈加复杂混乱,需要我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在鱼龙混杂中分辨出想要的味道。在好几个岔路口都需要反复嗅才能确认方向,前进的步伐变得慢起来。

尽管不用眼睛,我却像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围的人一般,甚至能通过味道推理出他们的身份和感知其情绪。每一种好闻的味道都勾引着我的鼻子,让我分心不少。啊,如果人形态的时候也能有这种能力该多好。

“实在对不起,可否……打搅一下三位。”一个犹豫的声音。

小玉转过头去,并未有人在,一低头,才看到一只硕大的金毛犬。声音确信是它发出来的无疑。

“在下有一个极为困扰的问题需要请教,”金毛看上去极为苦恼,“如果对您三位造成了不便,还请多多担待,在下绝非有意打搅。”

看着体型雄伟的狗这样谦卑有礼,我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但说无妨。”

“在下嗅到了三位的气味,知道三位不是普通的鱼和老鼠,尤其这位小姐还是美丽的人形态,心想见多识广的三位或许可以解决在下的疑惑。”金毛犬顿了顿,“是这样的,当在下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因为好奇捉过一只老鼠,啊,请原谅在下,在下绝非有意,只是本能地觉得有趣而已。但是主人严厉了喝止了在下,在下虽然听不懂主人在说什么。但却记住了不要捉老鼠这一事实。诸位见多识广,想必早已听说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种话。”

看到我们点头。金毛犬一脸郁闷:“这句话流传如此之广,在下之前竟然闻所未闻,直到后来才从一个朋友那里得知,真是惭愧。在下一心想做一只在主人眼里最完美的金毛犬,此后就一直压抑着对捕鼠的渴望,一直活到了中年。啊,不要担心,此刻在下对您三位没有任何企图,这么多年的忍耐,都习惯了。如果事情到此结束也还好,在忍耐几年,在下也就老得捉不动老鼠了。但始料不及的是,前些日子主人家里跑进一只老鼠,主人吓得大喊大叫,浑身发散出恐惧的味道,连在下也一时手足无措。所幸老鼠很快地离开了,在下又受到了主人的训斥。诸位可以明白在下的有苦难言之处吗?要想当一只在主人眼里最完美的金毛犬,在下究竟要不要对老鼠有兴趣呢?”

似乎是一直没有找到倾诉对象,金毛狗竹筒倒豆子一样吐出苦衷,才喘出一口气,伸出舌头无精打采地趴在了地上,表情比一团毛线还纠结。

“没关系啦,又不是你的错,人类嘛,本来就是种自相矛盾的生物,喜怒由心,又想让动物聪明得和自己心意相通,又不想它们太过聪明取代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何苦把自己的情绪挂在他们身上。”小玉一脸愤世嫉俗。

“可是,主人毕竟是主人……”小玉大逆不道的发言吓到了金毛犬。

“你呀!听主人的话也要有个限度,如果你的主人要你来捉我们,你要怎么办?!”

金毛犬似乎陷入了很大的矛盾,只是唯唯诺诺,“你们是很好的,肯听在下的诉苦,可是,主人毕竟是主人……我……”

“哎呀,我们走,不理他了,烂泥糊不上墙。”小玉气鼓鼓地准备转身离开。

“等下,”我制止了小玉,从前我是蛮喜欢狗的,但没想到狗为了主人牺牲了这么多,虽然只是纠缠在无聊的问题上。

“你的主人可不喜欢一只纠结的狗,”我说,“一只完美的金毛犬可不会纠结在这种问题上。”

似乎“主人”二字是金毛的死穴,一听到就精神抖擞,“真的吗?主人,不喜欢在下这样子?”

“你可以相信我,我从前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你主人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看着金毛怀疑的眼神,我只好继续解释道:“人类嘛,经常出去一整天不回来,那叫做上班,总是在比你们高很多的台子上吃饭,喜欢看着一个亮亮的玻璃傻笑,那是电视和电脑,早上总在你们之后醒来,嗅觉听觉都很差,身上经常换各种繁琐的皮……”用老鼠的身份给狗描述人类的生活,这感觉真是荒谬至极,人的生活看起来是那么地可笑。

不过这番话却很有效,金毛狗立刻换了副尊敬的脸:“在下不敢妄加怀疑您,您的举手投足都和在下曾经见过的老鼠不同,在下愿意相信您。既然您这么说,那么主人应该真的不喜欢一个纠结的在下。难怪总觉得这几天主人不冷不热。在下会努力改,请接受在下诚挚的感谢。”

“不用客气,人这种东西嘛,非常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你也要试着用眼睛去看,而不是用鼻子去嗅的。”我可不敢告诉他主人的大部分情绪都和它没有半分钱关系,那它会伤心死的。“只要你看到碗里有食物,就要相信你在主人心中是最完美的金毛犬。”

“原来是这样!实在太感谢您了。”金毛欢快地摇着尾巴,随即小声闭眼默念“不要纠结不要纠结不要纠结……”

“奥,至于老鼠的问题,你只需要作出追赶的姿态,远远地吼一声就好了,这样便可以两全其美。”

“一定一定。”狗忙不迭的点头。

鼠妹妹感激的眼神,我悄悄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们在跟踪一种气味,金毛先生可否来帮帮忙?气味太多了我有些处理不过来。”我想了想,索性撒谎到底。:“你的主人会喜欢一条助人为乐的金毛犬的。”

“为了主人,在下万死不辞。”金毛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

我向金毛描述了父亲的味道,它竟然嗅不到,看来只是专属于同基因的我的味道。但金毛犬对于辨认其他的味道上可是造诣颇深,有了它的帮助,我可以轻松地排除掉干扰的信息,前进变得畅快了许多。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有两下的。”小玉看着刚才还无精打采的金毛犬变得生龙活地为我们鞍前马后。

“我也没想到动物是这么地好骗。”我哈哈两声,感受到小玉愤怒的眼神,连忙改口说“我没想到它们如此单纯善良。”

“哼,人心险恶。”小玉对我的行为嗤之于鼻。“你可会骗我?”

“当然不会。”我信誓旦旦。

“那我问你,等帮你父亲把盗猎组织摧毁之后,放弃人的身份,和我一起到海底生活可好?”

天,这是在拍台湾青春偶像剧吗,如此煽情的对白,我还没谈过恋爱呀!脸嗡地红了,心脏似乎堵在气管不能离开,“我……”

“哈哈哈,”看着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小玉笑弯了肚子,“逗你玩的,你也是如此单纯善良呀小鼠哥,呆头呆脑的样子真好玩。”

“什么嘛,你……你也人面兽心!”我气结。

走过了三个街区,狗先生道:“对不起各位,在下只能送到这里,膀胱已经空掉了,恐怕继续前进下去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主人会着急的。”

“没关系,已经帮大忙了。”我们连忙道谢。

“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作为一只狗的直觉,在下觉得前面有危险的东西,请务必要小心。”

金毛先生向我们感激地道别,欢乐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虽然脑子笨笨的,但工作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味道分析得井井有条。”我赞道。

“那么锋利的牙齿,咬起老鼠来估计也不含糊。”鼠妹妹说,“但愿他遇到有洁癖的主人。”

“不知道他所说的危险是什么,不会又是些奇怪的动物吧。”我说。

“你遇到的是再地道不过的动物,我每天才要和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那才叫累呢。”小玉没好气地说。

(下)

“糟了,”小玉惊呼一声,“有水的气息,要下雨。”

淡淡的潮湿的气息传来,我也闻到了,“你确信吗?雨一下大部分味道就都没有啦。”

“百分百确信,我对水的感受力比你们要高得多。”小玉眉头紧皱。

“速度,能多走一步是一步,也许老爸就在不远处。”我用力揉了揉鼻子。

空气中的水气越来越浓,天也慢慢地阴了,路上的行人的脚步声都变得急促起来。老爸究竟去了哪里?这么远的路,就是一个人来走也早就累了。他一只老鼠要奔跑多久啊。

一滴硕大的水珠砸碎在我头顶上,顺着流下来模糊了眼睛,淅沥沥的声音响起,“完蛋了,开始下了。抓紧时间。”我拼命地吸着最后一丝残余的味道,舍不得呼出去,多么希望老爸的身影立刻就出现在我眼前啊。但雨还是不留情地越下越大,我绝望地嗅着雨水的味道一点点地蚕食掉了最后的线索。

小玉也呆呆地伫立在雨中的十字路口,“线索……断掉了?”

我无力地点点头,“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我们在街边的屋檐下避雨,天地间充斥了雨的味道,所有的感知都被局限在了附近的小小空间里,我第一次感觉到一只老鼠是那么地渺小。小玉焦躁不安地左右张望。

“别太绝望,也许老爸没有被盗猎者捉住呢。”我安慰道,“他那么厉害,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可是他告诉过我们,如果失踪48小时以上就立刻出发去找他。”小玉急的直跺脚,“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要不先回去等等看有没有消息?反正雨停之后线索也不会回来。”

“只能先这样了。”小玉的声音像泄了气的皮球。

“等下。”我的感官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但大脑一时无法将其转化成有用的信息。“再等等。”这个熟悉的味道……从附近的面包店传过来。

突然,一束光亮起,照亮了头脑中的黑暗。“哈哈哈哈哈哈,”我爆发出一阵大笑。

鼠妹妹和小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我。“怎么了。”

我好一阵才喘过气来,“我在笑我自己,鼠目寸光!我从来没觉得人类的语言是这么地精辟!小玉,这里是幸福路和安和道的交口对不对?”

小玉抬头看看路标,“是的,难道你认识这里?”

“没错,这是去我家的路啊,我爸爸一定是回家了。我一路上都在低着头闻味道,却忘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变成老鼠之后,整个世界变得无限大起来,视野就相对变得局限,一路走来竟忘记了认路。“刚才闻到了面包店的香味,是我家附近的那家的特制面包的味道,一路上植物的味道是我上学路上的梧桐树,还有那条河,那个工厂的味道……真该早点发现的啊。”我后悔不迭。

“迟到总比不到好,指路吧。”小玉一个箭步冲进雨中。“我可是最喜欢下雨了,可以自由地呼吸呢。”

“有远视镜么。”雨越下越大,视野一片模糊。

“有的。”鼠妹妹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付巨大的眼镜。我将近视镜和远视镜配成了一付望远镜,“向北走,前方会有一家超市,左拐。”

小玉在雨中奔跑,呼呼的风和雨灌进来,淋得我浑身舒爽,想到父亲就在眼前——应该是的吧,家应该是他的终点了——我心里就无比地激动,见到老爸应该说些啥好呢,这个猥琐的老鼠形态,跟我想象中的英雄惺惺相惜的场景差太远了吧!酒啊雪茄啊都没有!我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四岁少年呢!什么冒险经历也没有啊!

真奇怪,这时候涌现进头脑的画面竟然是老妈,这让我突然有了底气,对!就先控诉他为啥不回家,管他是什么什么专家博士的!

家门口就在前面,我用小爪子理了理老鼠并不存在的发型。

“坐稳了。”小玉一跃而起,从墙头翻过,落进了我家院子。“X博士,你在这里吗。”

老爸竟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俗套的科幻小说名字。

咣的一声,房门不由分说被小玉踹开。

“唉哟,吓我一跳,我被茶水烫到舌头啦。” 我家客厅茶几上,一只比我大出一倍有余的老鼠狼狈地跳开,用力吹着被烫到的舌尖,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

梦想中的父子相见的美好景象幻灭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看上去和普通的老鼠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普通。然而身上发散出的气味能让我确信,他就是我的父亲。我的喉咙又被心脏堵住了,完全讲不出话来。

“X博士,你在这里干什么!大家都在找你!着急的要死。”小玉一把过去抓起它,大声斥责,完全没大没小。

美好景象幻灭了两次。

“咳咳……你这是要掐死我吗。先放下我再说。”老爸四肢挣扎着,十分滑稽。

被放在茶几上的老爸立刻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喝口茶,稍安勿躁。我们的客人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巨大的汽车轰鸣声由远而近,轰的一下,墙坍塌的震动,一辆巨大的白色悍马撞进了我家院子。尘雾中,隐约可见后面几辆巨大的装甲车。

“盗猎者!”小玉惊呼一声站起身来。

“玉!坐下,没有我的指令什么都不要做!”老爸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把小玉钉在原地,一脸疑惧地看着外面。

车门打开,一队手持冲锋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人跑出来,有秩序地包围了我家院子。

巨变陡生,我早就忘记了要控诉老爸这档子事儿,突然间我闻到了一股气味,一股十分危险可怕的味道!那并非像是煤气泄露,或者什么烧焦的味道。而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体味,说不上有什么特别,但却无法描述,让人不寒而栗。我突然明白了金毛先生所说的危险。

四个士兵低声喊了一下,合力从悍马里抬出一个座位,气味就是从坐在那个座位上的人散发出来的。

座位上那个‘怪物’完全吸引了我的视线,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他身穿着一套厚厚的盔甲,雕饰的精致的花纹,锃亮的金属色泽,无不显示着精致和高贵,像是从游戏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巨大的蒙面头盔上,不伦不类地带了三层墨镜。

士兵把他的座位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又扶着他站了起来。“嘻嘻嘻嘻哈哈哈哈。”盔甲人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以至于眼镜都震歪了一层,一个士兵连忙给他扶正,随行的另一个士兵拿出一个超大的话筒,等待着他的发言。

难闻又可怕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了,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仍然在悠闲喝茶的老爸。

“X博士,你好,或者我应该叫你老鼠博士?”汽车上的巨大音箱发出嗡嗡的回音。

老爸像个明星一样伸手向大家示意问好。

“大家看哪,这只老鼠就是最危险鼠疫源的携带者,消灭了它,人类就可以避免一次巨大的生化危机。今天,让我们毕其功于一役!”盔甲人握起右拳,举向天空。

随行的白衣士兵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用力地鼓掌起来。我才发现车身上就画有巨大的红十字和辐射标志,看来这是一支生化部队。

“你们都被骗了,”我大喊,“这不是什么鼠疫源啊,这是我爸爸!你们的头才是最邪恶的大反派!”可是我的声音立刻就被淹没了。

“咳咳,”场上立刻安静了些许。老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喇叭,声音之大却不输给金属人的巨大音箱。“为我准备这么大排场,可真是不好意思。难道你连一只老鼠都没法自己摆平吗?”

“别笑死人了,现在的你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乖乖接受下半生被囚禁的命运吧。瞧我为你准备的监狱。”盔甲人大手挥手示意,立刻有下属搬出来特制的铁笼子。

“好,我认输,给我个痛快的吧。” 老爸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哈哈哈哈哈,你要痛快的?那我偏要给你来不痛快的!我要你一点点地接受失败的苦涩命运!”

真奇怪,士兵们竟然对会说话的老鼠完全没有任何好奇,只是机械地听着盔甲人的叫嚣。

“唉,你总是和我对着干。很早之前我就有这个疑问了,你,作为盗猎者的头领,你其实对珍稀动物应该没兴趣吧,你所针对的应该只是我而已。”老爸悠闲地喝了口茶:“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你从不来收买我,明明收买组织的首领是最简单的做法,你却一直绕过我不管,只从我身边的人下手,这是很不合理的嘛。收买我其实很容易的哟,只要你开口,要我放弃热爱的事业,一箱金条就够了。”老爸重重地叹了口气,“从你收买我的第一个手下开始,我就开始做一箱金条的梦,哪怕只有半箱也好啊。等到金条梦彻底破碎,我终于能确认,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于对我的恨意,想看到我穷途末路的样子而已。我说的对么?”

“对又怎么样,你的痛苦是我快乐的源泉!”盔甲人笑的歇斯底里。

“即使扯上无辜的动物也在所不惜?”老爸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谁会在意那些东西的想法!我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那股浓烈的气味瞬间达到了峰值。

竟然有如此自私的东西存在,我热血上涌,混身发抖,紧握的拳头指甲刺进了肉里都不知道,想要喊出些什么,却又都堵在嗓子眼里,浓烈的味道熏得我喘不过气。忽然我眼前一阵发黑,晕了过去。

尾声

我睁开眼,刚才的场景洪水般灌入脑海。

“老爸。”我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是在床上,熟悉的摆设,我的卧室。

床边的人是小玉,和我的妈妈,远处的老鼠妹妹在津津有味地啃着词典。

“老爸呢?”我大声问。

“我在这里。”一只小巧的老鼠跃上床头。

小巧?我才发现我已经变成了人形,“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别着急,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我们都很安全。”

“盗猎者呢?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一把抓起老爸。

“咳咳,轻点儿。他们已经撤退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下床走到窗户前外望,被撞倒塌的墙还在,刚在的事请确信不是一场梦。

“傻瓜,你还没穿衣服。”

啊,我一个箭步跃回被子里。

“自从发现盗猎组织的目标其实是我之后,我便开始思考如何引诱他出现,”老爸悠悠地说道:“既然他那么恨我,决计不会将抓住我的机会让给别人。他又是个胆小鬼,除非确认我已经毫无反抗之力,才敢亲自出马。”

“所以你变成了老鼠是在示弱给他们看?”

“不错,他们在酒吧里安插了好几个间谍,虽然长得也蛮像动物,但却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唉,这些怎么瞒得过和动物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我,破绽一眼看去就有几十个,连食素食肉都搞不清楚还来假扮动物。我当着他们的面大摇大摆地变成老鼠出了门。”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连我们都要瞒着!”看来小玉也是刚刚才得知真相,并且已经发过不止一轮脾气。“还有,你说要被一箱金条收买,是不是真的!”

“我都说了你们头脑太简单。如此天才的计划还是我一个人进行的好。”

喂喂,老爸,你的朋友真的是因为被收买才背叛的吗?

“不然你们怎么可以演出一场逼真的惊慌失措寻人戏给间谍们看。至于让金条收买当然是真的,敌人的钱不拿白不拿,拿了再背叛他嘛,咱的酒吧一下雨可就漏水,早就该装修了。”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一定会来追你呢?”

“当然有我方的间谍通风报信了,这么好的手段怎么只能给邪恶的大反派用。就连被你误伤的鳄鱼小姐都是我的间谍。至于能用钱收买过去的人,一定能用更高的价格收买回来的。”

“玉,你下手可真够狠的。”银铃般的笑声,鳄鱼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眼泪依然盈盈欲坠,分辨不出她的情绪。后面是潘,象先生,和酒吧里的其他人。看来老爸已经通知了他们真相。

“这……你用什么来收买的?难道还有比钱更有诱惑力的东西?”小玉道,“再说我们不是早就入不敷出了吗?”

“咳咳,我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发现了一个鸟类的天堂,那里的雄鸟十分之漂亮,寿命可达三百岁,还可以娶一百只雌鸟当老婆。于是我记录下了那里的动物信息,应用在了我的人类形态转换器上。只要体会过变成那里雄鸟的感觉的人,都不想再变回人类了。我承诺等他们快老去的时候让他们返老还童生活在哪里。”

“你也曾经变过?!”一道来自老妈的杀气。

“不不不当然没有。”老爸吓得连连后退。

“难道那些鸟类没有天敌?”我不太相信有这么好的地方。

“奥……貌似有一种危险的蛇我忘记对他们讲了,他们去体验那种生活的时候,那蛇刚好在冬眠。不过没关系,有对手的人生才刺激。”

“那……刚才,那么大的阵仗。盗猎者的首领究竟是谁,他为什么那么恨你?”

“唉,我也没想到,只是一个从小暗恋你妈妈的人,只是因为我和你妈妈结婚而怨恨我。而你妈妈甚至都不认识他呢。”

“啊?”我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就为了这个原因?”

“恩。”小玉点点头。

“建立了这么庞大的组织,那么多手下,甚至还有装甲车……只是为了这个理由?!”

“什么叫只是为了这个理由。没大没小!”老爸一爪子拍在我头上,“你妈妈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别以为甜言蜜语两句我就会放过你。”老妈笑着哼了一声。

“你真应该看看他见到你妈妈的情形,整个人瞬间石化,大喊一声所有人都放下枪。”小玉道:“看到家里被破坏的乱七八糟,你妈妈冲上前去一个巴掌扇掉了他的头盔。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还在傻笑,鼻血流出来了都不知道。被你妈妈一顿训斥后,又开始痛哭流涕地开始求婚,还摆出了鸡蛋那么大的钻石。你妈妈一把将钻石丢进了下水道,他就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逃跑了。”

“凡是想破坏这个家的人都不能原谅,不管他是穿的什么鬼玩意。”老妈拿着酒瓶酷酷地灌了一口。“下次你们男人之间的恩怨去外面解决,别搞得家里乱七八糟。”

“啊!忘记了!那鸡蛋大的钻石。”老爸说,“我要赶紧去下水道里取回来。”

“妈,你早知道爸爸变成了老鼠对不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显然爸爸不是第一次变成老鼠来吸引盗猎者头目了。

“当然,有哪只老鼠会把我做的圆形蛋糕啃成鸡心状,只能是你爸这混蛋了。”

“难道最近半年我每天早晨吃的鸡心蛋糕……”我还以为象征妈妈对我的爱呢。

“吃你爸剩下的东西有甚么错。”老妈白我一眼。

“啊,我怎么会晕倒还会变成人形的?我竟然还没有加入战斗就晕倒了,真是太丢脸了。”

“你也累了一整天没吃饭啦,再加上风吹雨淋的。”小玉说,“转换形态还是很消耗能量的。”

“一路上的事情小玉已经告诉我了,你干得不错,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带着小玉找到我的。”

来自老爸的赞赏,让我的眼眶立刻湿润了,忍住!我想,勇士可不能这么轻易流泪呀。“万一我们没找到你呢。”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逃跑的地道我也挖好了三条,生死大事当然还是只有自己靠得住。”老爸完全不顾我的感受。“跟最初的计划完全不一样,虽然小玉在雨中的战斗力可以媲美十几个特种兵,可仍是没想到他会带那么多保镖过来,要不是你妈突然杀出来,这次可真危险了。”老爸仍然心有余悸。

“可是万一没有下雨……”

“孩子,不可预测的人生才是最有趣的人生。”老爸语重心长。

喂喂,其实你根本就没计划好吧。

“对了,等你好起来,我要带你做个检查,没经过我的机器就自行转换形态的,你算是第一例,不愧是我的儿子。”

“你是想拿孩子做人体试验?”老妈一脸愤怒。

“这孩子身上有无限的潜力呀!在未来说不定可以自由地转换形态。”老爸力争。

“那至少等他成年再说。”

“我已经成年了。”我说,“我嗅到了盗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活下去了。十四岁成年,是我给自己顶下的规矩。”

“哎,你们爷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老妈起身往厨房走去。“这些动物们吃生肉就可以了吧,我可懒得做。”

“让我来我来。”老爸也跟着贴墙角溜了出去。

窗外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

“喂,要不要穿上衣服,和我在雨里走走。”小玉道。“下雨的城市就是我的大海,而我会变成鱼给你看哦。”

好呀,我想象着小玉游在下雨的天空里的样子,以光速穿好了衣服。

没打伞的小玉笑的像个小孩子,任雨水打湿了发梢。

由老鼠再变成人类,感觉这个世界都蜕变了一次。我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全新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和面前的女孩子。

“喂,盗猎者还会回来吗?”

“会的吧,不过至少也会消停一阵子。你父亲说这个组织是不会彻底消失的。”

“我真没想到,我家就是冒险者的基地,老爸就是我梦想中的大英雄,而老妈竟然还是大反派的克星。我所寻找的冒险生活一直就在我身边啊。”

“早晚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小玉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还差得远。”

“你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不能被盗猎者夺走的。”

“是的,我想我知道。”我说。

“那就够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来,闭上眼睛,变美人鱼给你看。默念数一二三,不许睁开眼。”

“一,二,三。”

三秒钟如此漫长。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我要勇敢地去面对——这个有盗猎者,却也有美人鱼的世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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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9 15:48:1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2-4-19 16:05 编辑

“就先控诉他为啥不回家,管他是什么什么专家博士的!”读到这句的时候,《父亲的最后一次逃走》这几个字在脑子里一晃而过,竟有些感动。母亲成了战胜盗猎者的法宝虽有些无厘头,再往下看觉得倒也无碍,而且也与结尾形成了呼应。
“永远不要相信鳄鱼的眼泪”、“鼠目寸光”等谚语、俚语、成语成了与现实制定契约的一种方式(进而演化出故事中的“鳄鱼小姐”、“老鼠的眼光看世界的局限”等),也是新鲜而有益的尝试,但是,当它直接地以大词的形式呈现还是需要谨慎的,不点而破是否会更好些?
另外,与小玉偶遇到动物酒吧这部分有些仓促。
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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