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野蛮人

八和九生

第一章 ：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如同一阵急促的风席卷这片赤红色的古老大地。那扇镶嵌九九八十一颗金门钉的厚重大门被吹开了。它曾经紧闭着，被粗鲁的人推开后，又关上了。这次真的开了，看样子是不想再关上了。故宫涌进了很多人，主要是中国人，也有不少国际友人。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和美国人，这些人长得都一样，分不出国籍。有些小国家的人也来了，他们一律被归类为西方人而受到尊敬。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不太受欢迎的日本人。弄不明白这些外国人究竟想要看什么呀？几个卖糖葫芦的，卖棉花糖的，穿着格格或者阿哥戏服拍古装照的，除此之外所见之处全是人。对于中国游客而言，外国人本身也是一景。这是他们额外的收获。瞧瞧那些老外，脖子上挂着方盒子照相机，还戴着红军帽。搂着妈妈脖子的小男孩也想要那么一顶，但是太贵了，妈妈不想花五十块钱买一顶红军帽，如果孩子再无理取闹，一个大嘴巴还是免费的。小孩子大哭大叫。这声音被其它噪音淹没了。
     谁都想登上天安门城楼，但不是谁想登就能登上去的。如今登上去要二十块钱，看上去也没那么贵。请排队吧，下来一个才能上去另一个，天安门城楼是高贵的地方，不能太过拥挤，否则准会有人从那里挤下去。站在上面往下看，人群如同蛆虫一样密密麻麻，一点一点往前挪。也有些人抬头和楼上的目光相遇。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不久也要站在上面看一看。
     此刻王然正在这座城市下面的地洞里张望，那里没有阳光。他站在人群当中毫不起眼，除非他是明星或者异装癖。主要是人太多了，城市下面人也很多，而他又是其中不重要的一个，甚至连最不重要的都算不上。有些人误把他当作了空气，总是不经意的撞到他。不好意思，小伙子，我没有看到你。没关系，阿姨。没关系，叔叔。王然还没有说完，人们就转身离去了。如果他是一只鼹鼠就好了，那么或许他会开辟出一条新的地洞。不过此刻，他需要的是等待，不一会儿目的地就会到。这样他就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了，自动扶梯的传送带会把他和周围其他一切统统运上去。保持好姿态很重要，他已经坐过上百次了，这一次依然很紧张。总是有那么多人在那里，随时准备嘲笑那些出丑的人。
      有人在往市中心赶。有那么一家子挤在地铁里，希望以更快捷的方式前往目的地。王然并不是孤独的。妈妈有时候会拉住他的手臂，虽然他哪儿也跑不了。妈妈还是第一次出门坐地铁，本来就挺丢人，还要嚷嚷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交通工具非常快捷，妈妈还一时适应不了。我一进地铁就晕头转向了，妈妈表示。那您就别唠叨了，老老实实跟着我就好了！谁要是带着父母出门，下次可真要注意了。钱包在他们的裤兜里，年轻的顾客们感到浑身不自在。
     人们在地洞里总是会感到不耐烦。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广播安抚那些焦急等待的人们：这一站是那儿，下一站是那儿。广播的是一位发音清晰的女士，总是用同样一种语调说一遍中文，再说一遍英文。
     这是一次难得的家庭行动，同行者包括：爸爸、妈妈、王然和弟弟。作为最小的社会单元，现在需要承担共同的荣辱。
     有一点，王然是很肯定的，那就是自从出生那天起，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他是菩提树下的释迦摩尼，是躺在地上接地气的毛泽东，是了不起的比尔盖茨。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旋转跳舞，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都将成为造就一个伟人所必需的充分且必要条件。王然预先宽恕了周围发生的一切。他必须学会一项基本的技能：将周围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他自己，另外一种是其他所有人。
     王然感到威胁来自四面八方，单单有技能还是不够，要是有武器就好了，他会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扒光他们的衣裳，掏出他们的内脏，在一条鲜血的洪流中奋勇向前。
     倘若没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渺小是被伟大预先原谅的，就如同贫穷被财富原谅了，死亡被生命原谅了，那么他会失去一切勇气。这个声音模模糊糊的来自遥远的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具体那是个什么现在还不容易看清，但它毕竟会来的，很快，就在不远的地方，几乎触手可及。
     可是眼下，王然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有谁中午吃了韭菜？）
     妈妈和他寸步不离，毕竟这是关于他的故事。妈妈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她穿着居家的衣服就出来了，活脱脱像一个进城村妇。应该像城里人一样，或者，应该尽量像城里人一样。出门的时候孩子们没有劝动，现在都开始后悔了。妈妈还是那样嘻嘻哈哈不曾感到羞愧，这种情感大概有点高级。妈妈说，我只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王然和他的弟弟负责为母亲感到羞愧。母亲的内心十分坚强，这种坚强倚赖于她的两个儿子，而早先这种坚强倚赖于她的丈夫。
     身为退伍军人的爸爸对一切都感到不自在。时代远远的把他留在了后面，自己迈着大步向前走去了，并尽其可能嘲笑他。地铁经过天安门站的时候，爸爸执意要上去看看。爸爸年轻的时候参过军，后来到北京参加城市建设。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次去过天安门。在爸爸的心中，那个地方永远是神圣的。现在那个神圣的地方正在爸爸的脑瓜顶上。
孩子们却不这么认为。
     爸爸随时都可以给他们上一堂爱国主义教育课。求您别说了，耳朵都起糨子了，孩子们哀求着。爸爸说，这帮年轻人，真应该让他们接受再教育。孩子们表示天安门可以回来的时候顺道看看，毕竟我们有更迫切的目的，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列车的车门关的很快，爸爸错过了机会，机会一旦错过就不再来了，而这将是他唯一的机会。爸爸不说话了，他拿出铁壶喝了口茶水。这铁壶是他参加战争时用的，比王然还要大十岁。
     王然有一个弟弟。幸亏不是双胞胎，也就是说基因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便差了好多好多。他高一点，弟弟矮一点；他聪明一点，弟弟笨一点；他快参加高考了，意味着他已经是个准大学生了，而弟弟高中肄业，意味着很快就要参加工作了。王然是独一无二的。明确这一点很重要，否则接下来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他有这样一种感觉，自己将承担起一个家庭的命运。母亲也是这样想的。王然有责任感，这需要他对外面的一切做出判断，而不仅仅是对自己做出判断。然而外面的一切闪过的太快，弄得他晕头转向，他交出的试卷并不能令考官满意。人要是只对自己负责就好了，虽然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常常是错的。
     妈妈可能是这个由四人组成的小团伙里最开心的一个。她作为最高指挥官做出决策，指引队伍的方向。而且，此次行程的发起者也是她。妈妈很早就为此次行程做打算了，这次终于要实现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一家子今天要去购物。
     目的地：百货商城。
     要是有一匹白龙马，妈妈一定会感觉自己是唐僧。向着西方世界前进。那里有更美好的东西，东方什么也没有。妈妈要做的是去西方，把东西买回来。这样东方也和西方一样了。文化的鸿沟就这样被填补上了。三个徒弟紧密围绕在她身边。地铁比白龙马更神奇，它从来不抱怨，总是不知疲倦的工作。
     如果有人走了下坡路，那可真是一件点背的事，每天都只能沉浸在对往昔的美好回忆中了。除此之外，还会变成他人的笑柄，妈妈和她身边的老娘儿们就会翻来覆去的对他唏嘘不已，谁的儿子死了，女儿没结婚大肚子了，或者老婆跟人跑了，还有更可怕的，穷的掀不开锅了。幸亏这一家子还不是，至少不前看来是这样。妈妈认为，生活应该是走上坡路的，否则生活就失去了意义。这条路的方向从未产生偏差。作为指挥官的母亲运筹帷幄，一切都在妈妈的掌控之中。可以说，一家人的幸福得利于能干的母亲。
      年轻人常常会感到困惑。总是有什么不断的来自外面，几乎没有什么源自里面。可惜来自外面的不是邮递员送来的包裹，源自里面的大多是呕吐物。王然常常会想到死，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爱胡思乱想，人们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嘛。他感到死亡的威胁来自四面八方。妈妈经常教育王然：要学会适应这个社会，不要让这个社会适应你。妈妈经常这样教育王然。老师也经常说同样的话，不过老师说的更好一些，因为老师是受过教育的，并且王然是花了钱听这话的。
     但是现在，这威胁实实在在的出现了，如同人们隔三差五就会感冒，冷不丁的一点防备也没有。王然的内心眼看就要快分崩离析了，千万不要失控啊，王然，这个时刻就连医生都不会来的，虽然妈妈就在身边，但是好像从来都无济于事。毕竟再也不能钻回妈妈的身体里了。
      以后有了钱要买一个MP3，王然的好多同学都拥有它，出门的时候把它放进口袋里，用耳机把两只耳朵堵住，眼睛堵不上的话闭上就好了。流行音乐带来心灵的慰藉，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了。如果旅途遥远，切记充好电。
穿越拥挤的人群，现在这一家人终于到站了。百货商城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这一家稀奇古怪的人被路人注视着，他们推开了百货商城的大门。爸爸要在门口抽一支烟再进去，爸爸又被所有的人抛在了后面。他总是显得不合时宜。
      百货商城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没有窗户，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灯。有的时候人们白天进去，出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打折广告张贴在各个角落，使人目不暇接。商城的横幅上写着：这里是通向世界的窗口。可惜这个窗口并不对所有人都敞开着，谁消费，谁才有资格。妈妈消费，孩子们借此通向新的世界。
      辛辛苦苦工作挣来的钱，被人们在这里换来一些看着挺时尚的衣服和鞋子，以及用不了多久就不再那么时尚的衣服和鞋子。花钱的过程比挣钱要快，这就是为什么一周只有两天可以休息。
     妈妈的观点向来就是能不花就绝对不花一分钱，物品总是会变旧的，早晚要被扔进垃圾桶。钱却永远不会。重要的是学会挣钱，而非花钱，妈妈说，妈妈之所以给孩子们买衣服，一方面是因为你们身上的衣服已经旧的不能穿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妈妈是爱你们的。后面那个原因看上去更重要。孩子们接过妈妈的爱，穿上去看看合不合身。刚刚好，真漂亮。妈妈也想给自己买点什么，可惜钱没有富余。一条丝绸围巾看上去质量上乘，买回家里一定会让妈妈心情愉悦，虽然大部分时间它只能被关在衣柜里，暗无天日。
     还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可能性摆在王然的面前供他选择，而且就算排除了根本选择不起的，还是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王然要学会如何做出判断，做出最好的抉择。显然，在这方面王然还不是最优秀的，但他还是超越了父母和他兄弟。王然知道什么样的款式意味着流行和时尚，那就是同学们正在拥有的款式。幸福来的太突然，刚刚的阴霾早就随浮云掠过了。
     皇帝王然开始发号施令，学者王然提出建设性意见。我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要是时间允许，应该给每一样商品打上分数。满分10分。这是一项细致而缜密的工作。
    在这片沙漠中，探险家王然找到了水源。哎呀，首先要考虑同学们会怎么说呢？他们一定会说：他活了下来。真是可喜可贺，欢迎王然归队，应该为此开一个大派对。拉上窗帘，在昏暗的教室里点上蜡烛，老师也会被感动的。此时此刻应该放下教鞭，从现在起再也没有人有权力让他站在教室后面了。
     偌大的百货商城像迷宫一样容易迷失方向，商场的员工义务发放购物指南。这边是熟食区，那边是服装区。在家电区的电脑旁，人们驻足观看。新一代的联想电脑据说可以代替人们思考。一家子都看傻了。
      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可惜不是这家人的。孩子们暗暗发誓，自己以后也要过这种生活，现在过的还不是生活，现在过的这叫什么生活啊！现在过的只能算演习，真正的生活从没有开始。
    一家人的形象突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桌子上的小摄像头正瞄准吃惊的一家人，他们一动不动，像一张全家福照片：站在最左边头发花白的是爸爸，又瘦又矮的是妈妈。兄弟俩站在中间，哥哥若有所思，弟弟眼神发呆，不过外人看不出区别。王然第一次从电脑屏幕里看见自己，他的形象粗暴的和另外三个人捆绑在一起。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年轻人身上生根发芽，人们却错误的把那叫做代沟。红太阳落下了山，霓虹灯插上了电。爸爸的计划泡汤了，天安门没有去成。但今天还是有不少收获的。

（未完待续）

死因里

这篇没有比你的微小说好，首先是语言的不纯正（各种语码的混搭，语码的混搭一方面也是由于很多沾沾自喜的小聪明）；其次噱头性的东西太多了（第一句即是，但如果能以这种方式恒定地叙述下去，倒也能在某一方面做到极致）。

八和九生

死因里 发表于 2012-4-24 11:23
这篇没有比你的微小说好，首先是语言的不纯正（各种语码的混搭，语码的混搭一方面也是由于很多沾沾自喜的小 ...

确实从头至尾都是一种风格。

段林

杂音太多，叙述不简洁，拐弯抹角，在叙的时候不自觉地夹上了议，对自己描写的事情发表没必要的阐释、发散和修饰

八和九生

段林 发表于 2012-4-24 12:22
杂音太多，叙述不简洁，拐弯抹角，在叙的时候不自觉地夹上了议，对自己描写的事情发表没必要的阐释、发散和 ...

呵呵。不是“不自觉的夹上了议”，而是非常自觉的，刻意的。
几乎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没有故事，或者说，故事很弱。

不知道版主们是否看过耶利内克的作品，我承认我从她的身上学到不少。大肆的模仿过来。

我是一个小市民家庭出身的人。我崇拜托尔斯泰，也崇拜任何古典主义大师。但是我没法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讽刺与揶揄、仇恨与嫉妒，几乎长到我的骨子里了。所以那么多我钟爱的大师中，我只在耶利内克与伯恩哈德身上看到了自己。

我想，我的小说的主题，就是个人在消费时代感到的被抛弃感。

八和九生

各位老师，我无意为自己辩护。但是我的确做了一番创新。
得到各位老师的意见，我非常开心。可能作品有些幼稚，但是我想，就这篇文章而言，还是想在黑色讽刺上走得更远一些。

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