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外话/初来乍到】
这天我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找一处纯文学的网站。其间怎样在百度里输入纯文学，点开了哪些又在一瞬间关掉了哪些满屏的“总裁小妾”“王爷宠妃”“都市恋情”。后来戳到了这里，看了几期电子刊一些精华文，我想便是这里了，尽管它论坛式的形式起初让我有些失望——因为我从前也是混论坛的，小说绘论坛，原创部落。再后来我想，是论坛刚好，较之那些所谓的文学网站，论坛是一个可以有朋友的地方，有人看你的文章有人对你说哪里写的好哪里不好。你不需要日更两千不需要是大手只要是一个认真在写的人就好。
这是今年夏天开始准备的一部长篇，拖拖拉拉到现在刚写完两章，因为觉得不满意又把第二章砍去，于是现在就只有这一章。
【正文】
第一章 光
「我梦见我又回到了宿亭。离人把我带到你的面前，我便从黑色的盒子里听见你熟悉的声线。你说那不是我，你让他们拿走，你一挥手盒子就滚到了地上，骨灰洒了一地。我从里面抬起头。但我看不见你。我无论怎样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见你。醒来我想，原来梦里我已没有了眼睛。」
「我路过一个陌生的小镇，遇见了像你一样的少年。他邀我至家中小住，我便去了。白衣你可知那小镇像极了你的宿亭，于是我想，我是不是应该留下。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留下来，我怕我留下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晚趁着夜色我便背起行囊，匆匆离开。」
「我能想到的最明媚的白昼，大概是那时你眼角顷刻抖落的微芒。在我离开宿亭以后，我像是走进了一场永无止息的黑夜，我只能凭着直觉一个人茕茕远涉。想起你，想象着光的模样。」
「我离开你去寻找另外的光，却跌进一场巨大的黑暗。」
白衣推开窗，桌子上散乱的信纸就被风掀进了夜空。
“你来过，又匆匆走了。我想你是不记得我了。”他说。
—1—
初识端阑，是在杜家书院的凉亭里，石桌前捧着诗经的少年从书页里扬起脸，却撞上了一双清澈的瞳仁，安妥静谧像两潭深泉，透着隐秘诡谲的光。白衣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手里的诗经倏的滑到地上，俯身捡拾的瞬间，他听到母亲说，白衣，这是端阑，以后要来书院读书。你要多多关照他。
再起身时，母亲已经离开。午后温润的日光落入眼前少年一双轻浅的酒窝。
端阑说他看不见，他的眼睛是离人。透过离人暗红色的瞳孔，他便看见了白衣。看见白衣，就像是看见了整个世界。离人是他的母亲，常年穿着黑色轻纱长裙的女巫，有着蛊惑众生的邪魅笑容，乌黑的长发垂到脚环，仿佛下一刻就可以连接大地。离人从不出门，她坐在家中，就可以看见整个世界。
端阑说他生来就没有光，母亲离人的眼睛替他洞悉一切，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白衣。他从她的眼睛里，明白了什么是光。
白衣便想，我生来也没有光。很多年都没有光。后来白衣跟随母亲改嫁到杜家书院，他的世界一度陷入空前的黑暗。再后来。白衣开始读书，每天读很多书，很多故事。
兴许是从那些前人的旧事里，才看到了光的微芒。那微弱的光越积越多，最后终于积累成像样的白昼。
于是白衣决定要在端阑的黑暗里建起一份同样明媚的白昼。他决定教他识字。端阑以前从来没有进过学堂，没有读过书。白衣便在课后替他补习。他握着端阑纤瘦的手背在宣纸上勾勒汉字的模样，他的声音便裹着光的温度落入少年的耳底：这是端阑，你的名字；这是白衣，我的名字。白衣眼角瞥见少年倔强的唇，他说怎么我的名字这么难写。白衣便笑了起来。
那时白衣并不知晓，他的笑容带给他的是最为明媚的光。那光芒曾照亮他阴沉晦暗的道路，后来又将他推向了更为黑暗的深渊。
那时他只是盯着少年葱密的睫毛说，端阑，你的眼睛果真看不见吗。
看不见，但又看得见。他说，我生来失明。只是离人会巫术，她用她的眼睛替我洞悉了一切。说着端阑只觉得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掌似乎突然卯足了力道。
端阑。你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清澈的，最明媚的。白衣说罢，便松开了掌心纤瘦的小手。
端阑。你看得见我吗。
看得见。
—2—
秋试前的一个月，白衣像整个杜家书院的其他学生一样，开始了漫长的备考夜读。夜晚母亲端来参汤的时候，半掩在尚书下的一本《本草》尚未来得及藏好，就被生生拽了出来。白衣愧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母亲苛责的目光。他听到书页被撕扯的声音，像是黑暗袭来的滚雷。待到整本《本草》被撕成细碎的纸屑落满地面，母亲终于满意的离开。他听到她冷冷地说，半个月后就是秋试，好自为之。就像曾经她带他离开逸木堂时，也曾打翻整个架前所有的草药，背对着白衣的父亲说：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好自为之。
白衣始终无法明白母亲对药师那显然偏激的痛恨。想来支撑每个人的光彼此之间有太深的隔阂，隔离了原本应有的殊途同归。她只是在追逐属于她的光芒，背对着黑暗，企图永远背对。只是这光芒把白衣舍弃在她身后的黑暗里。她拉着他的手踏出逸木堂，从那一刻起，他们就失散了。
等到白衣捡完地上的碎屑时，东方泛白的天空已渐渐将白昼推向整个宿亭。白衣直视那温热的晨光，想到少年端阑从未用自己的眼瞳看见过日出的光芒，便觉得自己的世界还是太明亮。仿佛无论多少次母亲怎样将他舍弃在黑暗里，都有更加黑暗的世界来衬托他的白昼。
只是这样的白昼从来都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从前是古书里他人微芒的累积，后来是端阑的黑暗照亮了他的白昼。
那么当初在他们离开逸木堂后，父亲的世界里又是从哪里汲取的光芒呢。还是说，他的光芒原本就与他们毫不相干，于是他们的离开也就没有带走他的光。他沉沦在逸木堂晦暗的光芒里，看着他们决绝的背影，等待最后的，无尽的，黑暗。
离开了光，就只剩下死亡。白衣想到这里，便伏在桌前沉沉的睡去。
梦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所有的光。白衣在无尽的黑暗里抬起头，他看到端阑那双清澈的明眸闪着异样诡谲的光芒，照亮了梦里那片晦暗的角落。
他说白衣，我看得见你，看得见的。
他说白衣，我看见你，就看见了光的模样。
醒来嘴角还保持着微扬的弧度，不知在梦里笑了多久。
有人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前放下一碗参汤，热气熏开他惺忪的睡眼。他听到有人说，白衣，端阑来了。是母亲的声音。
—3—
白衣从未想过，他第一次见到离人，会是在那样热烈的火光之间。
那年宿亭的冬天冷的肃杀人心，寒露过后接连有许多壮丁死去。年轻的男子被人取走心脏，死在自家卧房的床榻，胸口裂开暗红色的空洞。夜里白衣虚掩了房门，半开着窗。躺在床上他开始渴望这样的厄运造访，渴望那个挖人心脏的恶魔，就像曾经在黑暗里渴望光芒。他想到独居的父亲，会不会在某个夜晚被人剖开胸膛，取走心脏，待到很多天后被发现时，床榻上腐朽的尸身早已面目全非。他想他的死和父亲的死是不是可以带走母亲的光，或者说是不是可以把她从寻找光芒的黑暗里拯救出来。但他们都没有死。他们都平安无事，而她依旧面无表情。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改变这已然存在了许多年的尴尬秩序。
只是后来端阑再也没有来过杜家书院。
端阑从离人那里学到一些巫术，他把字写在掌心，双手合拢念着咒语，白衣就收到了他的问候。那些字有时出现在书房的窗纸上，有时是门框，甚至白衣的手臂。白衣便把它们抄在宣纸上，反复诵读。
「白衣，我看得到你，即使我不在你的面前。」白衣便觉得房间里藏着端阑那双静谧的瞳孔。
「我有时觉得我们之间很近，近到我洞悉了你的一切；有时又觉得太远，远到你对我却一无所知。」白衣便推开窗子，远望，再远望。
「白衣，我看到你的母亲去了逸木堂。」白衣便想——他洞悉了我的一切，我的光，我的黑暗。
「我和离人要走了。」白衣看了眼手臂上的字迹，推开房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夜色里。
他站在深夜的街角才想起，他从来没有去过端阑的家，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女子离人。他在路口喘着粗气，唇齿间散漫着大团白雾。有人举着火把从他身边经过，熙熙攘攘，他听见他们说“走，去烧死那个女巫”“烧死那个挖人心的恶魔”，火焰照亮他们异常兴奋的脸，在光的形状里扭曲了五官。他挤在他们中间，在那晚躁动的宿亭，被推向不知何方。后来天就亮了。
白衣推开身前那反复涌动的人潮寻找少年端阑。风沙漫卷的宿亭，白衣在人群里挤出一身热汗。他喊端阑，声嘶力竭。他和他的声音被湮没在喧嚣的人潮里。他无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挤到了法场的最前面。离人被反绑了双臂，高昂着头地看向远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见到她站在行刑的高台上，墨色的水袖燃着炙热的火光。
在那热烈的火光之间，他撞上她的眼睛，他看到她笑靥如花。他从她的笑容里，读到了他的平安，他的离开。
「我洞悉了你的一切，你对我却一无所知。」白衣想起端阑的话。
从他到他，是单程，没有归途。
—4—
后来白衣还会收到端阑的信，用黑色信封细细折好封贴，拆开来就是他的字。
「我逐渐可以看到一些事物，用自己的眼睛。而且看到的越来越多。我想它们和我从前通过离人的眼睛看到的，大概不尽相同。」
「我路过一个陌生的小镇，遇见了像你一样的少年。」
白衣想，你是来过的，我留你住下。你点头说好。那天夜里你就不辞而别。你留下一张字条说你要去宿亭。你终究还是没有认出我和这个小镇。不知道是因为你的眼睛变了，还是我和这宿亭变了。想来许是一个人在不同的视线里落下的形状大相径庭。
我想不是你不认得我了，而是你从来就没有见过我。
我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知道这寻找的执念就是你的光。
一旦找到，就只剩下黑暗了。
第二章 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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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5 19: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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