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

chimai

夜巡

半夜醒来，他巨大的蝴蝶妻子正撕吃着他的胳臂，关节已经裸露出来了，惨白的骨头和露着一些肉芽似的脂肪泡。翻看到一个页数的书一半已经变红，斜着一句警句：甲虫是无父的……。枕头的一半已经全是血肉碎渣。他无语地看了一会。最近身体健康状况下降得非常多。早晨6点。胃先微弱地鸣叫，蝉翼般的翅膀溶在透明的黏液里，蝴蝶妻子停下了吞噬的动作，侧目望着他，也许会缺少些蒜味呢。他只好起身，开始拖着半截血肉模糊没有肩膀地去厨房找找，细盐再一次已经被风吹散了，一双溢满奶和月光的拖鞋。脚底疼如森林的豁口，扭开水龙头，里面流出的是月光，他背过去，感觉到肉肩膀被风吹凉了。走进猪油圈，胖女人从猪油凝固的家具旁站起来。浑圆的腰臀，乳房都是溶化了的黄油，来抱我啊，手，插入她胳膊下（我有一副不错的长胳膊）刚抱住，从双臂中如一条鱼滑脱出去了，哈哈哈我是个滑来滑去的女人。胖女人于是背部粘在猪油天花板上，哈哈大笑，三天都没有落下来。她双手捂着眼睛突然哭泣不已。这不是爱情，你只是用肉体在喂养一只巨型蝴蝶，甚至她现在晚上都要把盐瓶和硫磺粉带到枕头旁吃你。

  4月5日，  他用一些滴耳液治疗这些马匹。腕表记录这快消失的一分钟，他嘴已经愈合了。但她留了一句话在他身体里。
“假正经！”
“我要从这狭窄的容器里出去。” “你这样敏感。”“别判断我。”

  一只野兽和一条幽静的直角走廊。保养着它皮肤过敏的绿。一蹼，肉壁上粘着昆虫断了的细腿。天花板上的蝴蝶瘦骨嶙峋，翅膀灌了铅似的。那株小树就站在斜坡上，到傍晚时分，倒像是注意力的平衡。鸵鸟先生穿着新西服就横躺在荒白的地方，口袋里有一盒酒店里的火柴。胸口里有一只表，走时正常，附近的空间生长有一棵苹果树。（小幅装饰画的观察）

  蝴蝶妻子正在用吸尘器吸净黄狼皮的呜咽，如果有一台电视机，透着肥大的蕨类叶子，里面装着几只绿色的青蛙。毛毯生了一种绿霉，蠕。他儿时坐在旁边，曾见过一些长相普通的人，但五官鲜明。（非）那肥胖的孩子拉着他去厨房，他想表现出某种友好。从一盆放冷的鸡血里捞出一个转轴放在桌子上，已经都生锈了。平底锅显然购于电器减价时期，在漆黑中坐满它的臀部。蝴蝶妻子两只残损的翅翼生了一种蓝霉，腰上仍旧系着调味品广告商送的围裙。缝隙的油烟油灰里抹布边角镶嵌着钻石粒。起先几只高跟凉鞋上也镶嵌有精确棱角的。为了她也说不清楚的缘由，从桌底爬起来，就感到酸痛，这里，继续擦拭。把脖颈上的疮痂藏起来的把头发从后脑绕过头，一件薄睡衣。用舌头去舔食桌上散落的粗盐粒。内脏放在桌子上也是咸的。旁边是百合花。那是一个星期天，她去她家做客。你到我房间里来吧，我给你看用塑料袋子装着的老蜘蛛的肠浆。她给她一半的脸化妆上浓浓的荡妇般的赭色眼影，由于注视和观察，几乎就快爱上这哀伤的睫毛，接着她们找到一把生日留下的切蛋糕塑料刀，擦干净上面残留的奶油，然后从肉壁源源不断地伏入后面用绳线提着的喉咙，你的牙齿倒是很整齐，她跪着，那声喔就伴随瞬间就又无力的分崩离散。然后继续用镊子看里面，胃，仿佛看到里面渗着污油的肉婴，含着一只生霉斑的女式高跟鞋，她教她怎样舔着一只黑色的女式高跟皮鞋。“瞧！”她床头放着一个玻璃天鹅，要知道，她后来送给了我。仿佛是作为保守秘密的收买。骶就装在一只水杯中。相框里摆出了一个笑容，虚张声势而无助的骗子。
   “从房间里走出去的时候，我脸很红。客厅里的人都以为我学习用功过度，生病了。”话题一转，她家里养着一只奇怪的金鱼，鱼背部长着一朵蘑菇，经过鉴定，是黄金。这是一条会长出金子的鱼。赞美着这弧度所抵达的愉快感。“你不大结实，不过是只好鼹鼠”“！”。
  他父亲带来的是一个黑的人，带着黑色的墨镜。他好像很想和她一起走路回家。一九九三年四月，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曾停在马路边等。我们回家了。她在浴缸里听歌。他和我在黑暗中穿过一处黑暗的小巷，抄近路的时候，他在前面踩到那些喜阴的硕大的植物。
   他伸出手，你尝尝味道。他眯着眼睛说。
   “你记性真好。”“不是。”“我从小就惧怕数学。”（倒着听）
  你是在卖弄吗，是的，有一些。

  对着镜子，她正好看见自己的腋下的情况，肥皂泡清洗不掉的狐臭味。缝纫女工叹息似地摇摇头，然后用两只手把营养不良的头发收在脑后。以小饰物别住，像镜子形成的双份。另一份仅供应影像。马桶是崭新洁净的，没有溲臭味（像百合花一尘不染，她揉揉鼻子）。周围的瓷砖上有尿迹，和一些散落的鬃发。杀马的人完好地取走了全部内置的轰鸣设备。她想起春天的气息和光线。浇灌某种背弃（爱烧红烧菜），为土豆去皮切片。原先他们就是邻居，房墙出现了一个洞，于是她不经意迷路，就在漆黑中走到他的厨房去了，他背对着瓷砖壁吃什么。耳朵后的骨膜随咀嚼合动。笑，转过脸伸出手。掌心里原来是数只黑乎乎的大蛾子，齿缝和嘴角粘着褐黄的体液和蛾翅，这是巡夜的不错的食物，原来蛾是可以这样美味的。一罐吃剩的珊瑚酱。于是两个人安静地坐下来，穿衬衫，吃姜拌蝴蝶。半块肾脏融合奶油雄壮威武地形成圆柱形的残羹。第二天早上她却再也听不见庭院里的水声。她明显醒来已经很久了。梦见雨水中有一个暧昧不明的赶路者，仿佛子宫的死敌。她明显地做了个不雅的姿势，但是夏天，从大腿内侧不停地长出藤芽。困在浴室里巨鲸开始摆动，释放着雾焦油烟，最后一掠黑被厕所的风扇抽走，没有气息了。她的大腿上累得长出一截鲸脂。把用旧的布蝴蝶结拆开，赤身裸体地沿混凝土建筑垃圾前进，仿佛新穿的高跟鞋，周身都得注意平衡。晚间新闻播报傍晚超市突然飞出大量飞蛾的消息，涂得粉白的胖收银员依旧镇定地在收款，哗哗刷，哗哗，刷。这是傍晚6：40分的事情。她看了看手机屏幕，走到配货间，一个死去三个月的女孩子穿着宽大的超市工作服在继续呆在白色的商品中，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乳房尖锐。耳孔大概打过洞的。望了望她，看清身上散发着一种适宜隔夜草坪的杀虫剂液。草坪上，蛾子只吃塑料，蛾子会把卵产在她的体内。医生，他爱吃夜间昆虫类，嗜虫癖。其实她很几天没有吃过什么食物了，可能是神经质。一袋雪，一袋蜘蛛肉，一袋快食木屑饼干之类的，卖水产的摊位才有冰箱产生的冰渣，用手指一捏，冻的。原来后面消防门外是小铁门，画着一片粉笔树林，厕所在树林后，肮脏的坑堵塞不通水，秽物里含着好几个胖孩子，他们都是购物时吵闹或走失的，超市无法处理，就全部丢到这里了，有一只舔冰激凌的肥腴的舌头。手里握着一只蛹。是会发光的那种电子蛹。像，她说，那是一只流着血的獾。嗜虫。她伸手舔了假树上的雪：歆！香水气味有细细的沙沙声。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又在发呆，一边理了理衣角。定了定神，看看了远处的洒水工人，走上去敲门，一个机械站在门后（门几乎都是破的），没有人。客厅的地上一个小女孩在哭，因为她脸上爬满蝴蝶。洗发水广告女模特的脖颈被刀片整齐地铡下，一只肢脚很长的虫漂浮在灯下的水里。你发觉没有，修造窗户的位置往往都是错误的。地毯上穿出尖锐纠缠的铁丝，虽然这样，每夜坚持编织，对听力有益处，比如再吃些蚊子。一大群人涌向斑马线，她发现了她的背影，就是刚才的超市女孩。白色T恤的后面印着棕榈树英文。有个患肝炎的电工在和她一起走，她急急地往前冲，而他用渐渐适应的的无耻勇气，在骚扰她。
  她曾一度想学电子琴，在幼儿园的时候，电线上的猫已经溶化成一滩水，被空气稀释成汁液。“哆”“粗糙的手使我对自己失望”“湿漉漉”（倒着听）但她从没有想过当一个在职工舞厅独奏的电子琴女士，房间里贴着漂亮的女明星。而现在每天穿过这机耕桥，两个孩子从侧面走来，他们都很黑很瘦，穿着肮脏的短袖，准备去遥远的下游去抓一条被辐射污染的怪鱼。
  她想把手收拢起来，涂抹些防腐油，冰柜里的冻肉渐渐地融化开来，胃（但是细雨……）肉皮上刻着一个工厂字母。原来下二楼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室内工业品展览厅，后来还曾打算开做舞厅。大概有个红色的名字叫水仓，霓虹灯都坏了。满地只有雪片般的办公用纸。几台碎纸机哗哗地工作着吐出这些碎雪花。可以想象当时的热闹和有序，充满了严谨和律动为准则的办公流程。最后一位职工眼珠有些黄，可能偷偷酗酒。午餐是一份加盐的纸碎片，碎纸人站起来，每走一步，身上都往外飘飘洒洒地凋落碎片。走下楼梯，楼梯上的门，锁眼里是斜斜的风中的天梯，他遥遥地爬到一半天梯，风吹散了他的碎纸屑做成的大腿，没有一个声音，快吹熄的心脏中，花白的碎纸片细白得像净化过的信，包裹着小钥匙。然后是失真的信号扭曲着一个有热气球的广告片。
   热气球
  穿白色西装的男性，一只手塞进西裤口袋，他刚从外面回来，和衣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他裤袋里有一只隐鼠，喂它布捻儿，棉絮。（请洗手后掰开我的腮！）它运动着上颚牙齿吃着瓜子，同时漫不经心地抽动鼻子，辨认着肉味的旋风，器皿的嗅觉。他渐渐悲凉地朝天空浮上去，快浮到树枝从未成熟的空气中，但那里突然感觉到了某种鼓舞，他用这僵硬将自己继续上升，倒是到达的时候，却感觉到身体下几万高空的苍白。他羞赧地咬住瘦狮子。这瘦狮子！
  他放下公文包，坐下，现在是时候了。鲠在喉头的话正被说出但它不知道自己能表达什么，或者已经表达了什么。他举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下了水。哦，玻璃，一个没有说话就出生并死去的父亲。他默默想。并因为居然敢如此说貌似深刻的判断而不自信地冒着虚汗。
   蝴蝶妻子用最后的力气攀爬过窗户，她黑色的绸裙撕碎了，耷拉在大腿上。被不断的翻跨耗尽的大长腿瘦得不成样子。她从尖尖的尾部分娩出一小朵灰蓝的云。如果是去年九月的话，穿一件红裙子是不是会更善于回忆些？  
                                                                          2010.11.2

段林

密集的意象并没有连绵成一个和谐的整体，无法形成强有力的气场，而且有的意象也并不高明，缺乏一些惊艳的东西。很多细节都各自为战，读起来比较“涩”，没有达到连续刺激阅读感观的效果。

卡萨尼诺

很显然，读者只读故事，语言就可能会失去一部分意义。对于语言方面的理解与把玩同样是件有趣的事情，当然，这同时需要读者的配合，或者说是一种自律。但如果缺少一条较明晰的主线，让读者像无头苍蝇一样观察文本，那作者本身也许也应该注意一下自律问题了……

水鬼

chimai ，这应该是你第一次贴这么长的篇幅吧？
       这个写得棒极了。这种向内或向自我的延伸却又并不显得矫情，它显得自然，这种自然是你自身与这个小说的一个结合。或者说你自身就有这种特殊的气质。在黑蓝，再没有别的作者会写成如此的啦。

陈树泳

虽然不错，但没有水鬼惊叹的这么夸张吧。。。。好比较倾向段林的看法。

陈鱼

可以形成一堆不错的句子
但是一个完整的成功的作品是它所有的句子都最终指向一个目标—— 也就是段林说的形成一个整体
作品的唯一性和高度就在于这个“整体”的难以复制

卡萨尼诺说到主线 我觉得可以比对一下楼主之前贴的《录》——这个主线不是要向读者提供清晰的容易的剧情 而是一种写作策略 因为“惊艳+惊艳”可能是相互削弱的 就像留白在墨色里异常清晰和空灵 要注意层次和对比 这里就涉及到技术的问题——我记得我老师以前跟我说诗歌 用拳击做比喻 好的拳手不会一直出拳 而是结合走位来出拳 出拳是惊艳的 走位是耐心甚至平淡无奇的 但它的作品就是为了让那一记惊艳恰到好处 收到效果
作者在句子上有自己的基础和审美 但是作为小说来说 还是要再多锻炼

或者我可以这样说 这样的一堆句子是很容易被复制的 情绪也是容易被复制的 小说里应该有更难的东西在吧？

卡萨尼诺

6# 陈鱼
嗯~呵 录之前看过 这个文章看了好久 好像也没大想明白~在看chimai这个文章时我想到了柴柴 也是很密集的意象 但形成了一条行进的线 他们又可比性么？我也在想 如果形成了一个整体 那效果会是怎样的 看这样的文章我总底气不足哇

这是黑蓝里难得一见的符合黑蓝理念的小说。
而且，我并不认为6楼的说，句子很容易复制，也许你复制一两句可以，复制三四句也还行，复制个七八句还要有情绪恐怕就难做到了。
在黑蓝的首页赫然写着“小说首先应该关心叙述和语言”，可是在黑蓝里却到处都是反黑蓝的观念。

2# 段林


黑蓝这样写道：“对“小说应该好看、舒服”的叙述要求难道不应该质疑吗？小说不是为了讨好读者而存在，这种习焉不察的强制态度下隐藏着深刻的危险。“好读”的、“可解释性”的小说是面对文化和小说惯例妥协的文本，往往借助提炼语义、复述的手段让意义始终保持充盈、在场，它以丧失小说本体为代价而获得语义和快感。”

3# 卡萨尼诺


黑蓝这样写到：小说不追求快乐，小说只追求极端的快乐。给读者制造重重阻碍的小说，以破坏文化霸权、写作惯性、读者的趣味为己任，最终让读者抵达本体层面上的纯粹爱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