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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最炎热的那段时间,我爷爷总是喜欢在正午阳光最毒辣的时候到处走动,并且有着充分的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以防止他丢掉,这次他说要理发,很堂皇的理由,可是他的头发只有一寸左右,我真不明白怎么将它们变得更短,但是我必须想办法让他的想法实现,因为他是我的爷爷。
于是我在正午太阳无情的炙烤下带他去找理发师,因为这是一项技术活,我没法自己动手。
村间的路大都砂石铺的,有很多大石块,我必须保证它们不绊倒我的爷爷,因为他腿脚不好,他说他82岁了,我很怀疑这年龄是否准确,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有一次,他说自己的年龄时,一天之内对我说了三个不同阶段的年龄,让我觉得很有趣,但也很平常。
爷爷的汗从头上开始萌发一直流淌到脚跟,流成一条河,其实我也一样,太阳是一个火球,一波一波地浮火撇下来,到处燃烧。什么都干硬,树也是,但树叶不是,树叶是亮黄的,是干热的。
我的爷爷说,还要走多久?我说快了,马上就到。其实我不知道要走多久,但是我不能说,老迈的人走路异常费力并且缓慢,跟在他们身后更是身心俱疲,但是我不说,因为我不喜欢诉说,诉说痛苦比痛苦本身更让人疲惫。
路上我尽量跟他搭话,他一直不言不语,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充耳不闻,他听力很好,至少比我好得多。我沉默了之后,他也沉默,不过他是一直沉默的,只是突然高声问我一句:你大爷(大伯)呢?我很诧异地问:哪个大爷?因为我爸是老大。他很气忿地叹气,唉……哪个大爷?就是我大哥。我在脑中搜寻既是他大哥又是我大爷的人,发现没有,于是我和他一样莫不作声,我想这也许就是他不回答我问题的原因。
我把我的爷爷安排在某个人家里然后独自去找理发师,因为我听了很多坐在树下乘凉人的劝告,夏日正午这段时间总有很多人坐在路边的树荫里闲扯。他们的意思,宁可让我热死累死,也要让我的爷爷很好,当然我没意见,古时的人可杀子喂母,现在这么宽待我,我知足了。我继续顶着火热的太阳寻找子虚乌有的那个职业理发师,不过这个人的确存在倒让我很吃惊。
那个理发师的家极为偏僻,房子倒还气派,她的男人不在家,说实话我不认识她,可是村里我不认识的人极少。我只是顺着村里房子的排列找到她的家的,她的六岁的小儿子被她脱得光条条的扔在坑上,来回打滚。六岁的孩子身体没什么发育的迹象,他却在我面前羞涩得要死。
理发师的男人不在家,这却让我感到莫大的压力,我有点慌恐或者说莫名的惧惮。
我想请你给我爷理理头发。我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她却定定地看着我的头发。我知道她这么出神地看着我的长头发是因为她很想把它们“咔嚓咔嚓”全部剪掉,她一定看我的头发不顺眼。
她说坐,我换件衣服。我坐在炕的另一侧和她讲话,她竟然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换裤子,虽然她是先穿上长裤再把外面的裙子脱掉,但这未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即便她儿子已经六岁,我估计她绝不会大过我七岁。
她拿着理发工具和我走在砂石路上时和我爷并没什么两样,不住地擦汗,我从她侧后方看到她的身材已趋向臃肿。她的小儿子紧紧撑着她的衣角不放,生怕丢掉一般。再次看到那些路上乘凉的人时,他们全部都和理发师打着招呼,没有一个人看到我,对于我这样勤奋地找理发师更是没人发觉,这让我惊讶不已。不过,那个理发师继续和我一起走,让我知道我确实存在。
在那个人的家里,我的爷爷早已等的不耐烦了,就像一个热锅上的蚂蚁,左走走右走走,样子十分可笑。可是他在见到那个理发师后就变得异常安静,坐到一条破旧的方登上任理发师随意摆弄他的头。我突然觉得好神奇,有种想要学习这技巧的冲动,但是理发师已开始了她的“工程”。
我敢肯定那女的绝对没有安心在给我的爷爷理发,因为她一直盯着我看,我了解我自己,我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我的头发。虽然我一直引以为傲,在别人看来却像是是垃圾堆,即便我不理她,她依旧那么盯着我的头发,我突然很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理发师。
就在我的怀疑和揣测还在进行的时候,她竟然把我爷爷的头发理好了,理好后的头发仅剩下紧挨头皮的那一点点,比监狱里囚徒的头发还要短得多。我估计如果她有剃刀,一定会把我爷弄成一个老和尚的形象,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唯一令我的爷爷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胡子没有刮,只是剪得像他剪过的头发一样长短。
我并没有送理发师回家,因为我必须看好我的爷爷,况且那女人又执意不收理发的钱。可是直到她从我视线消失她都一直盯着我的头发,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害怕,我决定赶紧离开这里。
回家的路上,我依旧经受太阳无情的炙烤,可是我的爷爷却显得轻松得多,这多少让我愤愤不平。我蓬松凌乱的头发确实有着极好的保热效果,类似一个小型蒸锅,我大汗淋漓地回家。到家之后我的爷爷摸着他那险些成为秃头的头顶说了一句极为经典的话,他说,嗬!这下好啊!真凉快!
我确信这话他不是对我说的,但是除了他和我家里再没有其他人。
我和我的爷爷就那么坐在家里一个小时,类似相顾无言。所谓的相顾根本就是假的,是我看护了他一个小时。但是,因为这一个小时他极不老实,就像一个有多动症的小孩。不过他倒不会像小孩那样哭,反倒会发很大的火。这时候我又一次想起那个理发师,我要是有她一半的手艺一定能让我的爷爷安静下来。
最后让我的爷爷安静下来的人是我妈,我妈回来以后说等一会就做饭,于是我的爷爷再次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这又一次让我兴奋不已。
可是我妈在看到我时这样说,她说你怎么不把你的头发也理一下,我不作声地离开屋子,还好我妈不喜欢盯着我的头发看,多少让我感到安心。
2008年4月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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