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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克楞。梦里的沃斯,葱郁的森林,皑皑的雪,还有冬季呼啸的风,烤炉边那位臃肿的哈萨克女子围着围裙,用力揉着面,预备做次日的面包。那是荞麦还是燕麦,我分辨不清。不过,在我的意识里,我知道那是做面包用的,而且我还似乎闻到了面包的香味。
从面包的味道里,我似乎听到我的父辈们在谈论大饥荒,十月革命时期的,以及反法西斯胜利之后的那几年。
没有谁会缅怀饥荒;但饥荒却难以让人忘记。在那座废弃的尖顶小教堂下,是昔日朝圣者们留下的坟墓,十字架早已腐朽,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只余下廖廖几个俄文字母。那些朝圣者当年是怎么生活的?我揣着幻想,似乎透过迷离的雪看到他们的虔诚;甚至我似乎看到了他们沾满雪的胡须。
我病了。即便在梦里,我也是病恹恹的,没有生气。不,不是我,是我的大嫂,那个抛下伊凡和刚刚呱呱坠地的贝尔里奥兹的克尔克孜女郎弥留在屋子最为昏暗的一角,蜡烛辉射的光淡淡洒在她脸上,死神的暗影从四面笼罩过来;我骇然站在门口,向这一幕画卷里张望,心里充满胆怯。
不仅仅是胆怯,还有惧怕。我惧怕死亡,从还是孩童时起就怕。我急剧地呼吸,而且真的感觉到有人在俯瞰着我,就象母亲的脸。
母亲在做什么?她以为我病了,还是怎么了?窗外是呼啸的寒风,遥远的山,耸立的树,我不知道黑暗里会隐藏着什么;可我知道那里会有一只松鼠,会有给松鼠遗落在树洞里的松籽。随着雪簌簌地落下,那头蜡嘴鸟儿叽叽喳喳地寻觅着食物。冬天里,鸟儿会吃什么;在夏天它们会灵巧地叨走向日葵籽,会留下一地的皮屑。在我的印象里,伊莲娜曾经喂养过一只幼鸟儿;不过没多长时间,幼鸟就死了。
轻轻的,我触到温柔的吻,母亲的吻。那个时候,母亲经常这样哄我入眠。意识深处,我感到了安全。是的,有母亲在,就会有安全,哪怕再怎样的艰难。
俯瞰我的母亲的脸。慢慢眼开眼睛,我却躺在沙发上,阳光洒进来,斜照在拖鞋上,斜照在我身上的毛巾毯上。思维缓慢解冻,我朦胧记起,是他在我将睡未睡时,轻轻的替我盖上毛毯。可他呢,现在上哪儿了?
这个身体似乎不是我的了,滞重而虚弱,神经被大脑那个腺体所分泌的汁液麻醉。我坐了会儿,积蓄些力量,然后站起身,离开这间客厅。
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的腿,又软又没力,还没到卫生间,就已经有虚脱的感觉。
隔着玻璃,我望见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吊柜门半掩着,一撂瓷器映入我的视线;那是一套餐具,我和他婚后逛龙须沟时买的;我还记得当时我的心情,孩子似的喜悦,挑选,絮叨,然后揣着我的战利品,打辆出租乐颠颠的返回我们的巢。
这些沉甸甸的瓷器使我联想到过去,似乎时间久久盘桓,还未离去。
那个最大的盘子,盛过鲽鱼头;我现在还似乎能看到他一边津津有味吮着鱼骨,一边在谈论他的一位朋友;至于谈论的什么,我却没留下印象,只记得他吃的香,吧嗒着嘴,偶尔呷口啤酒。
而在沃斯,却没有啤酒,人们只喝自酿的果酒;所谓的果酒,也不过是将些水果泡在酒精里;那些果子,野生的葡萄或者李子什么的,随着日子的消耗,透明的酒精会给果子里的天然色素染浸。不过,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无论大哥还是伊凡,或者贝尔里奥兹都照旧喝的津津有味;虽然后来贝尔里奥兹上过大学后,再喝这种自酿的果酒,就会皱起眉头。
踅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斜洒进来的阳光,我慢慢回味梦境里的场景;那里头,许多都已经模糊在时空隧道的尽头,许多景物都已经想不进来,只依稀着看不清的影子;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缅怀。
我忘不了那些人,那些曾给我童年添注快乐的人们;他们都是我的亲人,都以不同形式影响着我,鼓舞着我的生命;虽然他们的一生如同我一样平凡,没有什么彼得大帝般的丰功伟绩。
窗边的鱼缸,鱼在悠闲地游,似乎生命永无尽头。是的,本来生命就没有尽头,就象这个庞大的宇宙,广漠无垠。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自己的渺小与短暂。而在这渺小与短暂里,对于我,一切的起源又都在相对荒凉的沃斯,在那个给森林与山丘包裹着的小村子里。
也许,没有多少人知道沃斯这个地方;也许若干年后森林会重新淹没这个小村落;可我却不能忘记,如同不能忘记我母亲一样。
门锁在响。我意识到他,爱着我的他回来了。于是,我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漾起微笑。我知道,门的另一侧,他又将带给我一次惊喜,就象每一次那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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