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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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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7: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经济半小时:山东肥城肖家店癌症高发之谜
http://news.sina.com.cn/c/2005-06-22/23387019332.shtml

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最近播出一期《山东肥城肖家店癌症高发之谜》的报道。这个报道让我痛心疾首,可能因为此地和我老家同属一个地区的缘故吧。
它实际上说的是大汶河的污染问题。其实,肥城市肖家店村还不是汶河真正的下游,我的老家东平县那一段汶河才是下游的下游。每年的东平湖遭到污染、发生死鱼事件事实上就是整个汶河的污染事件。沿河各县市,不论上游中游还是下游,都有推脱不掉的责任。而真正的受害者是无辜的百姓,那些世世代代生活在汶河两岸的人民。
肥城、东平这块地区是有名的食道癌高发区,这是当地人都很清楚的一件事情,我耳闻目睹过许多被食道癌夺去生命的人。当年曾在美国打赢过一场很轰动的医疗官司的于保法博士,也是东平人,他回国后很快在老家东平建了一个肿瘤医院,据说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和救治当地高发的各种肿瘤病,回报故土。
不过该地区作为食道癌高发地区,似乎在80年代大汶河开始污染之前就是了。当地人将这归结为水土不好。我有个小学同学,兄弟三人,他的父亲还在我们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也就是1984年左右,就因为食道癌死掉。我现在还记得当时恐怖的场景,得了这种病的人被视作瘟疫,不敢有人靠近。我的同学也因此休学,直到他父亲去世。我那时听大人说食道癌就是吃不进东西,最后活活饿死,我想他的父亲就是被饿死的吧。我们那时出于同学之间的热心,曾经结伴去探望,却被那个同学生生拦在门口。后来人们将他父亲的死归结于他的母亲,认为他的母亲有克夫命。再此之前,她已经嫁过一个人家,也生了孩子,但丈夫不久就病死了(是否食道癌不知道),然后又嫁给这个男人(我的同学可能是上个男人的孩子),然后这个男人也死了。她找先生算命,被告知她这辈子必须要克掉5个丈夫的命,到第6个时才会将自己的克夫命去掉;同时还被告知,她必须不停地结婚,不然对自己不利。不久,她果然又找了个男人,嫁到外村去,扔下这些孩子自己活命。我不知道她那个丈夫后来是否也死了。就我知道的癌症死亡病例,我们家族中至少有三例,其中我爷爷是肝癌,我爷爷的哥哥很年轻就死了,也跟癌症有关。
我的老家也是汶河边的一个村落。汶河进入东平,先经过戴村坝,然后往西,再往北,水流直冲北面的丘陵地带之后又拐一个弯,继续往西流入东平湖。在80年代初,河水还是清澈浩大的,两岸的植被绿化也都很好。我记得在河床和村子之间有一个庞大的树林隔离带,树林中有一条高大的河堤将树林分割成两半。那些树林多是些洋槐、白杨和一些灌木,树枝遮天蔽日,灌木幽深茂密,需要在里面走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听到汶河嘹亮的水声。与村子隔岸而望的是一座像屏风一样的丘陵,汶河也许正是因为这道屏风的遮挡,才又从南往北再折向西。那座丘陵山上曾有合抱粗的大松树,都在八十年代初的工厂建设热潮中被砍伐。后来,村庄和河流之间庞大的树林隔离带也都被采伐干净,这是我上小学和中学再到高中这几年间缓慢然而持续发生的事情。现在再回去看,当年的隔离带全都被改造成收成不高的贫瘠田地,或者重新种些稀疏的树木,但都再不复当日的茂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生态平衡已经遭到严重破坏,任何企图挽救的措施都被自然宣告无效。
我还没有提到更可怕的采沙。东平县漫长的汶河河床成为一个巨大的矿藏,经过20多年的挖掘,如今的汶河河床已经面目全非。东平县的财政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这些河沙。沿岸的每个村子都建有沙场,大卡车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赶来,又都个个不堪重负地将沙子运走,似乎这些沙子是永远采之不尽的。当年高大的河堤被大卡车压扁,树林被砍伐,一些人因此而暴富,更多的农民并没有为此得到多少利益,反而要承受大自然的报复。我们村每年冬春之交,都会有自己特有的沙尘暴小气候,那是河里的沙尘吹进了村庄。村民们20年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风沙,然而20年后,对这些已经慢慢习惯了。那些树是他们亲自拿着斧头去砍伐的,那些沙子也是他们亲自拿着铁锨装上车的。后来,他们分到了可以做劈柴用的树根,他们还从沙场承包者手中接过微薄的劳动所得。
那些沙场承包者为了获得一个村落的采沙权,各种手段都使尽了。沙场承包一旦到手,养狼狗,雇打手,甚至私藏枪支,更是气焰嚣张。有时候,村里的头头们为了获得更多的承包费,还会耍将同一个沙场同时包给两家的把戏,让两家相互争执,吵闹,械斗,最后上法庭。我认识的一个沙场承包者承包了另外一个村里的沙场,赚钱很多,引起那个村人的嫉妒,村里当初和他签合同的那些人于是默许另外一些人在他沙场的上游另开一座沙场。这不但违反合同,还截留了上游来沙,这位承包者深感自己的权利遭到侵犯,想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无奈当地的法庭办事效率低下,根本就是个添不满的无底洞,又想找媒体来介入此事,但是媒体当时正在高度关注河沙的过度开采问题,他的沙场恐怕又对此摆脱不掉干系,因此左右为难,忍气吞声。
现在,这些沙场已经走向没落。我曾亲耳听一个沙场的承包者说,这些沙已经没几年挖头了,他们正在把钱转投向别的产业。沙子帮他们完成了血淋淋的原始积累,如今,他们要将这些钞票上血汗渍擦干净。是的,沙子终于快没了,他们曾寄希望于再来一次大水,从上游再冲下一些沙子,然而,上游的沙子也很少了。从汉代就建成的戴村坝岿然不动一千多年——历史界和书法界著名的“张迁碑”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如今也终于裸露出当时的地基,前年的一次大水,差点就被冲毁,虽然经过政府补救,但戴村坝还能坚固多久,已经成为很大的疑问。
我们曾经在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游泳嬉戏,摸鱼捉鳖,光着身子不知羞耻地在夏日滚烫的河滩上奔跑。那时的大汶河也是温柔的,她河床平坦,水流温顺,一公里长的河床,我们可以从南岸走到北岸,又从北岸返回,我们经常一整天都在那里玩耍,甚至游过河,爬到对翠屏一样的丘陵山上去。
报道中记者问:“河水是从哪年开始变浑的?”肖家店村的支书说:“从1985年以后污染加重,造纸厂、农药厂都往大汶河里排污水。”是这样的,从1985年以后,我们就在被污染过的发红的水里洗澡了。我们小孩和大人们会一边洗澡,一边谈论这水。我们都知道,这么红的水一定是从造纸厂里排放出来的。我们还庆幸,它至少不是从化肥厂排放出来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化肥厂的污水不但发黑,还有能熏死人的恶臭。我们村子西南不远就有一个化工厂,它的污水环绕在厂子周围,每次经过那里,人们都不得不掩鼻。我们在造过纸的红色水里洗澡,没有感到什么不正常。
大学毕业那年,我差点在汶河里淹死。因为经过20年的采掘,我已经完全不熟悉这条河了。我还以为它的河床依然是平坦的,但我一脚下去,却再也摸不到河底。我水性不好,想拼命往上串,往岸边游,都无济于事。后来据说是一个小孩子伸手拉了我一把,我才回到岸边。我没敢将事情告诉家人,怕他们担心。但是,第二天,在我落水的地方,淹死了一个小孩。这个孩子和我在一个胡同里居住。
桐城派文人姚鼐曾在《登泰山记》中开篇这样描述:“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汶水西流”曾经是泰山上最著名的一个景观。在没有进入工业化的时代,在泰山往北可以看到“黄河玉带”,往南可以看到“汶水西流”,往西可以看到汶水怎样与黄河交会。但如今,再也不要企望能在泰山极顶看到汶河,更不能奢望走到汶河岸边,还能看到清水之下的平坦河床了。在污染的想象力已经超越了人类想象力的时代,在月亮和太空都遭到污染的世纪,一条河的污染又算什么呢?
这条河,对我这种喜欢怀旧的人来说,至少还有回忆;而对那些被恶疾夺去生命的人来说,他们还有机会说“至少”吗?他们或许至死不会将自己的疾病与这条河产生联系,他们或者临死仍旧喜欢这条河,或者根本想不起有河这么一回事儿。
最后又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一个段子。说一个地方因为某工厂,环境污染严重,当地领导向百姓承诺再允许它生产三年,三年后一定搬迁工厂;然后有人就站出来问他:如果一个杀人犯向人们承诺,允许他再杀三年,三年后就改邪归正,那是否可以答应他呢?

                                             2005年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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