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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弧笑弦 短小说 5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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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3 14:31:4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误会

男的拦住一部出租,上车时身后跟进一阵刺骨寒风。
大衣领子遮住了男人的脸,茶色眼镜挡着眼睛。车轮经过路面时所发出的碾压声,在寂寥的子夜听来十分刺耳。此路通向郊外,路上不见行人,就连过往车辆也很难看到。
“逍遥村。”上车时,男的只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逍遥村是人尽皆知的地下红灯区,车程半小时。
“听说那里最近被查了。”的哥显然是在没话找话。

“这你别管。”大衣男子语气冰冷。

的哥点着一支烟,烟头忽明忽灭。隔着反光镜,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七八分钟。前方是一条岔路口,车在那里开始减速。
“左边道远,路面好走;右边道近,是乡间土路。走哪边?”
“右边。”
的哥照办了。
出租车颠簸在乡间土路上。的哥又点着一支烟,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一年前,连续发生过几起出租车抢劫案,地点就在这一带。这一带太偏僻了,手机都打不通,劫匪作案后就像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这在本市也是人尽皆知。
“前边就是逍遥村了,”的哥透过反光镜,死死盯着那男的。“90块。”
男的将手伸向了大衣里怀。
那里鼓鼓囊囊的。在他刚刚上车时,的哥就已经发现了。假如是钱,那会是一大笔钱。但假如是手枪呢?
男的将手在大衣里怀内慢慢摸索。这个可疑的动作令的哥紧张到极点。
90块。”的哥又说了一遍。“最好不用找零。”
“我改主意了,”男的说,手还在大衣里怀插着。“从这儿往左拐。”
“不去逍遥村了?”
“不去了。”
大衣男子终于将手从里怀抽出。他掏出的是只手机,并且拨了一个号码。但他马上发现这一带通讯信号很差,根本打不通。
“你究竟要去哪?”的哥沉不住气了。
出租车“嘎”地一声停住。这里是一片旷野,四周空旷无人,就连星光都显得躲躲闪闪,晦暗不明。
“机场。”大衣男子回答。
“可你有钱吗?让我看看你的钱。”
“到机场之前要经过一个加油站,我有个朋友在那儿等着,钱在他手里。”
“不行。”的哥说道。“这活我不干了。没钱就下车。”
“好吧,”大衣男子考虑了三秒钟。“先给你50块。”
大衣男子从裤兜里掏出50元纸币递给过来。的哥死死盯着他,身体保持一种随时可以躲避或者是发起进攻的姿势,同时接过那张纸币。
出租车重新开动,方向向左。车速比方才慢了许多。
沉默再度降临。
此时的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气氛的怪异。没错,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随时随地会发生!
反光镜此时成为的哥与大衣男子之间对峙的屏障。两个人即使没有去看反光镜,心思也都聚焦在反光镜上,对方每个表情细节,每个微小动作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都会引发对方神经质般的敏感反应。
加油站到了。夜色中站着两个女人。她们同样年轻也同样漂亮,看样子彼此互不相识。
“我朋友。”卷发女子上车后,大衣男子对的哥说。
“我朋友。”直发女子上车后,的哥对大衣男子说。
出租车上现在一共有四个人。冬夜的寒风从车顶呼啸而过,越来越密集的雪花不断地撞击着车窗玻璃,以至不得不起用雨刮器将挡风玻璃上的积雪和四个人的体温带来的雾气刮去。他们谁都不说一句话,气氛比只有两个男人时更为紧张。无论是坐在前方的的哥和卷发女子,还是坐在后方的大衣男子和直发女子,看起来都不像是夫妇或者情人,而更像是搭档或者同伙。
出租车开出旷野地带,重新回到柏油路面。由此往前,不久就会到达机场。
车就在这个地方停住了。
“都别装蒜了。”的哥抽出一把匕首,从驾驶席上转回身来。
“这也是我要说的。”男的手上也有一把匕首,刀尖正对着的哥。
“遇上你,算我栽了。”的哥说。“你的枪呢?在你女搭档手里吧?我知道你们是警察,来呀!”
大衣男人惊呆了。的哥把他当成了警察,证明的哥不是警察。他笑了,摘下了茶色眼镜。
出租车继续朝机场开去。
车内笑声不断,仿佛是在举办一场冬夜狂欢。
“你的里怀鼓鼓囊囊,我以为那里全是钱,心想这一票肯定赚了。”的哥一边开车,一边大声说道。一年前那几起出租车抢劫案,正是他和身边的卷发女友合伙干的。这部车也是当天黄昏时分抢来的。他们买好机票,计划最后干上一票就远走高飞。
“我这里的确全是钱。”大衣男子道。“可你一直死盯着我,越看越像是警察。”

“逍遥村”的头目,当地警方通缉的在逃犯罪嫌疑人,正是眼前这位大衣男子。他很聪明,相信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案发后就在本地躲了起来,见风声已过,才计划带着女友乘坐今晚的航班逃之夭夭。

出租车开进了机场。车道上此时已经堆起了厚厚的积雪。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不见了,四个人开始发愁。假如大雪继续下下去,后半夜3点的航班可能会延误,同时意味着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致命的麻烦。
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机场广播很快回应了他们的担忧:所有航班延后起飞。
他们决定去吃点东西。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分成了两组,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各一组,一前一后步入餐厅。
吃过东西,身上暖和多了,心情也开始变好。机场广播也带来了好消息:由于清雪很顺利,已经达到了起飞条件。所有航班起飞时间不变。
四个人相视而笑,一起向登机处走去。
由于心情放松,他们谁都没注意登机口附近正有几名身着便衣的人在盯着他们,并且从不同方向慢慢地包抄过来。





危险的生日礼物
他睁眼看了一下枕边的
“豪爵”,刚好下午4点,距离他48岁的生日已不到一小时。可他还想睡一会。不睡觉还能干什么呢?即使在如此特殊的日子,他也想不出要干点什么,有什么事必须要干。初冬的夕照悄然爬上这座带后花园的两层别墅,爬上他在楼上的卧室,透过贵得要命的进口窗纱向内窥视。他翻转了一下发福的身体,避开光线,同样贵得要命的床垫随之发出一串甜腻的呻吟。厌倦感再度袭来,他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换成了鼾声。

王娟什么时候进的卧室,什么时候洗的澡,以及什么时候开足暖房,换上私人派对时才穿的真丝晚礼服,这些他一概不知。
“姚明,”王娟依偎过来,贴了个脸。“猜猜看,我送你什么生日礼物?”
不想猜。女人真麻烦,老是让你猜这猜那,猜来猜去。即使已经过了35岁,这种甜腻的小嗜好还是改不掉。我是不是老了?这个念头在姚明脑子里一闪即逝。可他没什么担心的,也没有任何的不快。即使他担心或者不快也懒得去梳理,所有这些,在深深的厌倦感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猜嘛,”王娟磨起人来很要命。“就在楼下,我敢肯定你绝对猜不中。”
猜不中还要猜?女人真没逻辑。不,这个世界本身就没什么逻辑可言。与其被迫猜谜,他还不如让女儿从贵族寄宿学校(贵族学校?全中国有几个真正的贵族?更不用说这个小小的县级市了,就连我这个全市“首富”也顶多算是个暴发户而已)回来,还不如不给保姆和厨师放假,也省得让自己陷在这麻麻烦烦的二人世界里了。
“不猜就算了,”王娟假装生气了。就像有时候为了一点小目的假装兴高采烈一样。
姚明懒得去想更多。在懒得动和懒得想之间,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他宁愿懒得想。于是,他从床上起身,准备跟随王娟下楼去看他的生日礼物。
楼下突然有了响动。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
“刚才进来时锁门了?”
“锁了呀。”
姚明突然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厌倦感在他身体里沉着太久,反而令他的某些感官变得异常敏感。楼下那种声音绝对是只有人才会弄出来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鬼鬼祟祟的,断断续续的……莫非……他下意识地回到床边,迅速抽出床头柜里的抽屉。抽屉里有个真皮男包,男包里面有把钢珠枪。那是别人送他防身用的。除非万不得已,这个东西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可是就在他打开男包的那一瞬,身后传来王娟的尖叫声。
“站那儿别动!”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从背后发出,好像一粒钢珠击中了姚明。
一切就像是在演戏。姚明和王娟背靠着背,被绑在他们的大床上,嘴巴也给胶带封住了。匪徒是两个人,一高一矮,都穿着黑色紧身运动衣和跑鞋,两人的脸蒙着纱巾,因而只看得见他们的眼睛。他们收走了姚明的钢珠枪和枕头边的“豪爵”表,在床头柜里搜出少量的现金,王娟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首饰盒也被他们找到,统统塞进一只早就备好的帆布旅行袋里。
“金柜在哪儿?”高个子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他用一把匕首对着姚明。
根本没什么金柜。金卡倒是有几个。匪徒的紧张程度大概不低于姚明,似乎忘记了一个被胶带封住嘴巴的人是不会说话的。姚明感到几分滑稽。恐惧是必不可免的,但是由此一劫,他却明显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复活了。
“不老实。给他点颜色看看!”高个子低声吼道。
小个子一言不发,晃动身形转到王娟那边。姚明听见有撕扯衣服的刺耳声音,接着是王娟羞愤夹杂着恐惧的闷哼声。姚明一瞬间感到被撕扯的不是王娟的晚礼服,而是他的心脏。刚才在他体内复活的东西彻底兴奋起来。他用没被绑住的双脚猛力踢飞了高个子的匕首,像背负婴儿一般带着背后的王娟跳到地板上,接着猛然转身,二次用脚奋力踢向那个小个子。少年时代在街头练就的本事,今天一股脑派上了用场。两个匪徒也欠着火候,姚明三脚两脚便把他们刚才的威风踢光了。
姚明越踢越来劲儿。踢着踢着,他发觉绑绳已经松脱了,他扯下嘴上的胶带,扶好王娟,两名匪徒此刻已经退缩到了窗纱一侧,手捂伤处呻吟不已。姚明仿佛大梦初醒,仿佛一个来自洪荒年代的盖世英雄。他目光如炬,直视着匪徒,同时弯腰从地上捡起高个子的匕首。
假匕首。
胶皮匕首。
怎么回事?
卧室里突然发出节日般的爆笑声。
“这份生日礼物怎么样?”吃蛋糕时,王娟问姚明。“喜欢吗?”
不能说喜欢。但也不能说不喜欢。姚明说不好,也不便说。餐桌对面的“匪徒”,高个子是男的,矮个子是女的,他们是对恋人,是王娟在本市话剧团新结识的朋友。他们频频向姚明道歉,同时恭维姚明神勇过人。说真的,该道歉的是姚明,且不说王娟的策划算不算胡闹,他方才踢他们可都是来真的,他们时不时地捂着伤处喊疼也不是在表演。所以姚明满怀歉意,频频给他们斟酒,一瓶香槟很快喝光了。
“说真的,很开心。”微醉以后,姚明话多了。“以前穷,穷的精神,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前边等你去拿,去争,甚至去抢!王娟,再来瓶香槟。”
姚明喝了一口香槟,笑了笑。
“人生来就不平等,肯尼迪说的。”姚明给客人斟酒。“有些人一秒钟赚到的钱,够另一些人奋斗一辈子。上天什么都给你安排妥当了。可我真的怀念过去那段穷日子。”
“别说扫兴的,”王娟假装生气。“他们团里想排新版‘梁祝’,团长答应让我演一个角色,你猜我想演哪个?”
又来了。
姚明有钱以后,走过大约10年谁也猜不透的心路历程:周旋在几个女人之间,当选政协委员,一星期进省城玩一次高尔夫,境外旅游,捐助……这一切他都慢慢地厌倦了。他发现女人归根结底最爱钱就离开了她们,他发现发自肺腑所提的建议被搁置不办就失去了继续提议的兴趣,他发现高尔夫球场上多半是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就懒得大老远开车去扫兴,他发现境外旅游的同胞总是被讥笑为最不讲公德的人就不好意思再去办旅游签证,他在捐助一所特困学校参加答谢宴时吃了一通龙虾鲍鱼后就决定再也不参与此类扯淡活动了。他变得对一切都开始厌倦,对一切都无所谓:王娟去购物,去美容,去瑜伽无所谓,女儿不到14岁,平均半月搞一次派对无所谓,即使王娟玩起了话剧也无所谓。倒是这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点意思。让他突然发觉有些东西是值得珍视的,有些东西,即使上天早已将结局安排妥当,那一过程也是值得力争的。
“猜嘛,”王娟仍在死缠。“别光喝酒,猜!”
“给我杯苏打水。”姚明感觉确实不能再喝了。
“娟姐累了,你替娟姐去拿吧。”男演员对女友说。
女演员去取厨房冰箱去苏打水了。
“算了,说正经的吧。”王娟望了一眼男演员,又望着姚明。“他们团现在挺困难,排‘梁祝’缺笔赞助,能不能……”
又来了。
姚明打了个哈欠,刚刚复苏不久的东西在他的脑子里僵住了。
“这样吧,”他接过女演员递给他的苏打水,一饮而尽,方才真心诚意表达的歉意一扫而光,他又成了那个看谁都不用正眼的全市首富。“叫你们团长明天来我公司谈。”
不到5分钟,姚明睡着了。他醒来时,冬天的暖阳已经洒满整间卧室。他发现自己和王娟背靠着背被绑在餐桌旁的地板上,两人的嘴巴都被胶带封得死死的。他家的女佣站在门口,正对几名警察说着什么。他的头很痛,这使他不由得去看昨夜最后喝下的那杯苏打水的高脚杯,一名警察正皱着眉头,把它凑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绑绳很快被解开了,王娟的头部似乎受了伤,她只是一个劲地哭,连一句话都顾不得对他说。
“醒了?”一名警察坐在姚明的对面。“说说吧,昨晚的两名劫匪……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劫持

这里是高速公路区间服务站,我正坐在脏兮兮的餐厅里吃快餐。
我吃的牛肉面也给人脏兮兮的感觉。它牛哄哄地卖出了58元的高价,却只有几小块牛肉做贼似的浮在汤面,远远不及碗沿上的大拇指印那般醒目。
我吃面时一直看着外面。那里停着我开的车。一部好车。尤其它在高速行驶时,就像拥有独立的思想和自由的灵魂一样。
我只吃了29元程度面就吃不下去了。我急着赶路。我付了钱,匆匆走出去,一面擦着嘴,一面取钥匙。在我打开车门时,一把小刀从侧面逼住了我。
的确是把小刀,削苹果用的那种,小刀主人是个学生模样的男子。
“进去,”他说。“否则对你不客气。”
这种刀虽小,但要看对什么而言。它此刻正对着我的颈部大动脉,我必须郑重加以对待。
我上了车,对方也跟进了副驾驶。短短几秒钟,这部好车上多了个陌生乘客,多了一把刀。我把车开出车位,开上了高速。我的车速很快,汽车好像嗅出了奇怪的气味,发疯似的飞跑起来。在如此之快的汽车上,没人敢轻易伤害驾驶者。
“你要去哪儿?”他发话了。
“这要看你了,”我尽量放松语气。“你要钱还是要车?”
“都不要。”刀尖依旧指向我的颈部大动脉,这姿势会让拿刀的人觉得自己很帅。“想去哪儿随你的便。”
“你的刀别离我这么近,”我用眼角瞄着他。“弄伤我就不好玩了。”
“可以。”他同意合作。
他把小刀撤回了大约三厘米,换了只手拿着它,——抽回去的那只胳膊很可能发麻了。他的体质一看就不怎么样。
“刀拿反了。”我提醒他。他换手时我注意到他改用刀背冲着我了。
我感觉他差点笑出来。但他没笑。他拧了一下手腕,重新用刀尖对着我。

“我猜你是大学生。”我尽可能讨好他。“你可能急等钱用,可能是一时冲动。总之你不像劫匪。”

“好好开车!”他说。“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劫匪。”
“你真不要钱也不要车?”
“不要。”
我好像遇上神经病了。我说:“这么说,你只是想让我带你兜兜风?”
“对,可以这么说。”
我的确遇上了精神病。可我还要赶路,身边不能有个总拿刀对着我的人。车速越来越快。这时他又准备换手拿刀了。对我来说,对付他种衰人轻而易举。我正想动作的时候,他突然叹了口气,同时收起了小刀。
“咱们聊聊吧。”他有气无力地说。
紧张空气突然放松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想和他谈谈。
说是聊聊,实际在大约十几分钟时间里都是他在说,说他自己。
他说他是个作家,大学毕业后一直写小说,他没工作,想靠小说谋生。他把小说给了出版社,半年了,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杳无回音。他又把小说给了网站,可在那里只有败坏文学的玄幻小说才吃香,他那点可怜的点击率没给他带来一分钱收益。
“这样下去我就得饿死了。”他说。
“我太同情你了,”我说。“我有一千元现金,你可以拿去。”
“我说了不要钱。我劫持了你,但我不是劫匪。”
他的固执叫我哭笑不得。我开始不耐烦:“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名。”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名就有利。我要先出名。所以我劫持了你,——非常抱歉,但是希望你帮我成名。”
“我能帮你成名?”
“对,”透过眼角余光,我看见他的脸由于兴奋而开始涨红。“待会儿你可以把车开下高速,就近找个派出所,带我去向警方自首。我会说我劫持了你,你就是受害人和证人。立即会有媒体来采访,——这么变态的新闻他们都不会放过的。我当然也会付出一点代价。不过,我既不要钱也不要车,最多关上一年半载。可我会出名,会有人关注我的小说。就是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我说。
“不行?”他的脸更红了,活像熟透的苹果,马上就能用上他那把削皮用的小刀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损失,而且功德无量,你给我的是一个饭碗,一个希望和一份憧憬。为什么不行?”
我想我该把实情告诉给这个笨蛋了。
我把车速放慢了:“因为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劫匪。”
他怔住了。
我是真正的劫匪。这部车就是我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我必须在天黑以前赶到一个朋友那里把它出手,而不是陪什么人去找警察自首。
车速越来越慢。我用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它硬得可以击碎三块叠起来的青砖,足够用来对付这位伸伸胳膊都要发麻的小说家了。
“这车真是你抢来的?”他又举起了他的小刀。
“是。放下刀。”我已把车速慢到可以下手的程度了。“否则……!”
一股辛凉的体验从我的肋骨上传递过来,接着,那个地方又像燃烧了一样变得发烫。凭经验我立刻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我挨了一刀——不是那把水果刀,万没料到他还有一把刀,在下面那只手里拿着。
“你……”我说过这车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它好像自作主张一样停在了路边,而我此刻连踩油门的力气都没了。
他收起小刀,用奇怪的眼神瞪着我,在我昏过去之前最后对我说:
“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写的是犯罪小说。对付劫匪,我还有点办法。”

好人先生

这是个废弃的山间草棚,透过枯草,看得见天上的流云,偶尔还有南飞的大雁。
人质就关在这座草棚里。
人质有两个:19岁的保姆和她的小主人,一个7岁的小女孩。保姆的手脚都给绑上了,嘴里还塞了毛巾。接下来,绑匪想把小女孩也绑上,可麻绳只有一条。
“我不会跑的,”小女孩说。她是个漂亮孩子,眼望着天。“我保证。”
“不行!”绑匪低声吼道。
“可你没有绳子了。”小女孩说,眼睛依然望着天。
小女孩是天盲。
她叫果果,她父亲的矿场距此不到两公里。从矿山到此地,中间有座温泉疗养院,果果每星期去洗一次温泉,有时父母开车带她去,有时是保姆陪她去,由司机老顾开车。今天不知何故,开车的人换成了这个表情阴郁的人。他开着果果家的车从温泉疗养院接她们出来,一直把她们带到了这儿。
“我有办法,”绑匪说,“我去车上取衬衫。老实点,别乱动。”
“你要把衬衫撕成绳子用吗?”果果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少说话!”

车在盘山道一个缓冲地带停着,车里有绑匪的衬衫。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果果还在原处。她没乱动。
“你真要把我绑起来吗?”听见撕扯声,果果问道。
“嗯!”
“我保证不乱动,我就坐在这儿,地上脏我也不怕。”
绑匪停止了撕扯,犹豫了一下。
“行,不绑你。”
“谢谢叔叔!不,……先生。”
“我要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把工钱连本带利还给我。”绑匪看了眼绑着的保姆,又盯住眼前的果果。他的目光十分凶恶,可果果看不见。“到时候你就说,我把你绑上了,胳膊快断了。你要使劲地哭。明白吗?”
“明白,先生。”
天边飞过一群大雁,白云朝着起风的方向流转,草棚西侧的枯草逐渐被阳光染成了血红色。
是时候了。赎票要趁着天黑,警匪片就是这么演的。
他掏出手机,擦去屏幕上的泥巴和汗渍,拨了一串号码。
“请等一下,”果果小心翼翼地阻止他。“先生。”
“我说了,少说话!”手机似乎很重,绑匪的手心都是汗。“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我打电话。”
“对不起,给我点水行吗,我口渴了。”
绑匪看了一眼绑着的小保姆。小保姆点了点头。
车里有两瓶矿泉水,绑匪去取的时候,倒掉了其中的一瓶水,又拔掉了油箱盖子,用事前准备好的胶皮管把汽油抽进去。
小女孩喝水的时候,绑匪再次掏出手机。天已经黑下来了。
“对不起,”小女孩说。“先生,我想……就快憋不住了。”
绑匪十分懊恼。他又望了一眼绑着的保姆。
这一次,保姆仰头指着黑下来的天,摇了一下头。
“不行!”绑匪低声吼道。“少说话。不然,我把你也绑起来。”
果果哭了,不敢再说什么。她哭得几乎没声音,但是泪珠很大,绑匪甚至能听到它们落在枯草丛中发出的声音。他又看了一眼保姆。这一次,保姆点了点头。
“就这一次!”绑匪威胁道。“你是人质,我是绑匪。明白吗?”
“明白。”
过了大约五分钟,果果从一片杂木丛走了回来。她看不见路,手背上面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
“我受伤了。”她将手举至头顶,好让绑匪看清楚。
“你只好先忍着了。你爸接到电话就会带钱来赎你的,然后带你去诊所包扎。”
“要是我爸爸不来呢?”
“不会不来。”绑匪笑道。他原本打算笑得狰狞一点,可那没用,小女孩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结果他笑得很怪,很凄凉。“我有汽油。大不了咱们都烧死。”
“你不要死。你不想结婚了吗?”
“说什么?结婚?”绑匪惊诧道。“跟谁结婚?”
果果转过身去,用手指着保姆的方向。
“方才我解手的时候,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个好人……先生。”
当天夜里,绑匪和保姆带着果果回到家里的时候,警察已将那房子团团包围。

“他是好人先生。”

过度紧张和疲劳的小女孩,说完这话便晕了过去。



疯子

夕阳斜在枝头,落叶不时被风带走。
银行门前,这样的落叶堆了许多。
顾客稀少,银行职员已开始整理业务,一面等待三分钟后到达的武装运钞车。
这时进来两个男子。他们对视了一眼,各自将手插入上衣里怀。
这时,又有一个人,蒙着面,紧随前两名男子迈步而入。
“抢银行!”
蒙面男子突然大声吼道。
所有人,六七名顾客,以及封闭护栏后面的银行职员,瞬间发懵。
“手放脑后,都趴在地上!”
蒙面男子又吼了一声。
所有的人都照他说的做了。不单单是银行职员,就连那些顾客,动作看起来也是相当专业,如同拍电影一般。
两名男子没动,更没有趴下。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来抢银行的。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满面狐疑:这么巧?这小子也……
即使遇上了同道也顾不得了,两名抢匪决定按计划行事,各自从里怀掏出自制的钢珠枪。问题是,该用枪口对准谁呢?银行职员,趴在封闭护栏后面了,几乎看不见。而地上的六七位顾客,已然抱头趴地,姿势无可挑剔。
叫人都趴下,这事绝对应该由他们来干才对。
蒙面人却抢先了。
两名抢匪十分恼火,决定先把蒙面人干掉。下手必须要快,运钞车很快就会到达这里,车上有四名持枪押保安外加一名司机,这些他们全都掌握。此刻,每一秒钟都关乎成败,关乎他们的命运。
可是,蒙面人不见了。
就在抢匪掏枪之际,蒙面人夺门而逃。这一点,银行门前那些四处乱飞的枯叶可以为证。
“他妈的!”
“碰上了疯子!”
两名抢匪咬牙切齿,这咒骂又令他们失去了致命的几秒钟。
抢匪正式实施银行抢劫。还不到两分钟,他们就被捉住了。失败的起因很简单:银行职员趴到地上的同时摁下了报警器,行进中的运钞车接到信号后临时掉头,按照平时的训练改从银行后门驶入,当他们举着枪从一道暗门轻车熟路地突击出来时,枪口正好冲着抢匪的后脑勺。
此案震惊全省。
蒙面男子到底是谁?
警方,媒体,网上,坊间,方方面面都在搜索银行劫案中的神秘人物。一个月过去了,毫无进展。
必须找到他。蒙面人不现身,方方面面都将陷入尴尬:媒体的连续报道将要泡汤,再也连不下去。“见义勇为”的奖章无人认领,警方和银行的表彰大会无法召开,两方面都已等得不耐烦。而网上和民间一方面非议不断,一方面自发展开了“人肉搜索”。总之,一团乱麻一团糟。
“对了,”某天,一名当时距离抢匪最近的银行职员突然回想起来。“抢匪当时好像说了句……‘碰上了疯子’
……”

蒙面人现身了。
他就住在遭劫银行对面的疯人院,中间只隔了一排叶子快要掉光了的界树。
方方面面的人士纷至沓来,原本宁谧的精神病康复医院人满为患。
“他确实是精神病吗?”
“轻度,间歇性的,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院长说。
“这么说,见义勇为是属于发病状态下的举动了?”
“也……可以这么认为。”院长说。
“能治好他吗?”
“需要时间,还有费用……他没有监护人,是收容所转过来的,我们根本不知他从哪儿来。”院长说。
“费用不成问题,银行方面可以提供,媒体也发起了募捐。关键是时间,要快,我们不能,总不能……给一个疯子发奖吧?”
半年后,那位精神病患者,银行劫案中的蒙面人,病愈出院了。
表彰会却取消了。一来,这起案件已被新的社会热点所冲淡;二来,方方面面都达成了共识:蒙面人当初的义举,毕竟属于发病期间的无意识举动,把奖章发给一个疯子,好说不好听。
简单说,成了正常人的蒙面人回了老家。
又过了两年,情节近乎一致的劫案再度发生在疯人院对面那家倒霉的银行。这次,蒙面人没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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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地上的六七位顾客,已然抱头趴地,姿势无可挑剔。”——看到这句的时候,我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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