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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魏思孝 于 2011-2-19 17:3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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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思孝
春天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小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只有一条腿。如果我事先知道的话,我也会喜欢上她。从我们相识到躺在床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下午我坐公交车去木头的音像店,途径师大,小春在此站上车,她走路的姿势有些歪,我往里靠了靠,她坐在我身边。
我认为两条腿和一条腿的区别并不大。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小春并躺在床上,她笑嘻嘻的拿下左腿的假肢,把腿伸给我看。我骨子里是不愿接近肢体残缺的人类,所以我把小春压在下面,只关注她的上半身。
小春有些生气,问我为什么不看她的左腿。
我说,我只有二十一岁,正处于盲目追求个性的阶段,我怕发现你的残缺美后会效仿,把自己的腿给锯掉。
小春说,一点也不美,很丑的,不信你看。
我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看了一眼。我和小春虽然已经在床上,但这里的在床上只是字面意义的在床上。我们都累可谁也不愿意躺在地上休息,所以只能都在床上躺着。
小春还不是我的女人,我要想办法尽量哄她开心。小春刚才说她的腿很丑我不信的话可以看看。我如果不看就说她的腿不丑很好看,小春会认为我很虚伪。尽管所有男的在得手后都是这德行,但问题是我还没得手。所以,我只好看完再对小春说她的腿不丑。
我假装吃惊地说,哇,维纳斯呀。
小春给了我一巴掌。我愣住了,当我即将发怒的时候,小春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我是在取笑她。
我的半边脸麻木了,心想就算我是取笑你,你也不至于下黑手呀。
维纳斯那么丑,而且两只胳膊都没了。
可我觉得维纳斯很美呀。
小春说,你的审美观有问题。
我自信地说,没问题呀。
肯定有,绝对有。
没有呀,我说,我觉得你很漂亮呀。
小春止住眼泪,说,那你审美观还是很正常的。
这个夜晚,我发现自己的价值体系是那么的不稳定。起先,我认为人类肢体的残缺只是体现生活个性的一种途径与美是没什么关联的,就连维纳斯我也没觉得她美,只是偶尔拿她当参照物。可自从看了小春的身体,我发现了真正的美,与色情无关。
和小春在音像店的那个夜晚对我来说是痛并快乐的。一方面,我首次认识到了来自女性的残缺美。另一方面,以前我一致认为自己是有独立思考意识的新青年,可小春的出现让我发现自己的价值体系是那么的脆弱不堪,甚至经不起小春大腿的诱惑。小春脱掉上衣之后,我的心情才好转一些。
对于重塑你人生观的貌美如花的女性,你能不爱她吗。所以,那晚我爱上了小春。我开始觉得有魅力的女性的左腿都应该是缺失的,这便是我新的审美观,可我知道这是暂时的。这个时代让人眼红的东西越来越多,永恒的东西越来越少。
木头是个DV摄影爱好者,在师大附近开了个音像店,规模不大,亏损经营。即便这样木头也没想要关门,按照他官方的说法是,年轻就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太看重物质上的回报。
可我和木头都心知肚明,他别有所图,借音像店这个平台多认识几个师大的文艺女青年。音像店刚开业的时候,师大喜欢朋克音乐的女学生还经常光顾,后来发现木头不会吉他也没自己的乐队就不来了。音像店一度无人问津,好不容易出现小春还被我半路收编。
为了支撑音像店的经营,木头找了份兼职,在婚庆公司做摄影师,扛着摄影机给婚礼录像。本来这是份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只要把摄影机对准新郎新娘就成。但问题是木头是一个有追求的人,他开始把各种类型片(枪战、悬疑、伦理、文艺等)的摄影风格嫁接在婚礼录像上。其实木头更想拍伦理情色片,但由于新郎和新娘入洞房的段落不允许摄影,便无法实施。
有次,一对二婚的中年男女想让木头拍得浪漫点,要有初恋的感觉。木头认为爱情片是没艺术追求的,但又不想错过这次练手的机会。最终的情况是,这场婚礼举行了三天,一次次的NG。有场接吻的戏新郎的表演能力太差,木头亲自上阵示范,惹怒了新郎的哥们,现场混乱一片,有了黑帮片的风格。
等录像出来后,新郎新娘都傻眼了,大部分镜头都集中在墙上的一只蟑螂上。新郎问木头这是怎么回事。木头理直气壮地说,这只蟑螂的表演欲比你强,我当然要拍它了。
我和小春初遇的那次,刚好有婚礼,木头让我帮他看店。小春很爱看电影,我们一起看了《毕业生》《罗拉快跑》《猜火车》《天生杀人狂》《那时花开》。小春哭了两次,分别是看到罗拉死的时候和罗拉的男友死的时候,当《猜火车》里出现男女做爱的情节时,小春脸红的坐立不安。
以后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木头经常喝高后握着小春的手说,其实我才应该是你的男朋友,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我既往不咎。
小春只是看着我笑。
晚上八点公交车没了,小春没回学校,虽然师大离音像店不远。我们回到音像店。木头喝酒之后就想看《杀死比尔》,看到一半他开始对着镜子对自己说,就是你,别东张西望的,说的就是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个正常人,你超凡脱俗、头脑灵敏、天赋异禀,做事有条不紊、无凭无据、无心插花柳成荫、一时冲动万事大吉,你!注定是大师级的人物。在木头自言自语的同时,我和小春在隔壁完成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性交。
认识小春两个星期后,我的生活中发生了两件事情。1,我买了辆电动车。2,马学病从大学退学后来找我。
我是打算把电动车送给小春的,用于扩大她的行动范围。当然这是光明的理解,阴暗的理解是,我不想被小春束缚住。
在我和木头还都是单身的时候,木头说他所期望的男女关系如同萨特和波伏娃,可以定期凑在一起男欢女爱,还可以各自分头行动去寻找新的刺激。我觉得这是不尊重女性亵渎爱情的行为,木头说这才是人性的解放,女的也可以随时找其他的异性,我没要求她只为我自己守身如玉呀。
我说,这容易得性病。
木头说,可我们现在连得性病的机会都没有。
晚上我骑着当天刚买的电动车去火车站接马学病,出站口在天桥下面的公路低洼处,走进去的时候有股尿骚味。几个流浪汉在不远处的大石柱下面卷缩着,我把电动车停放在靠近出站口的警务室边上。
车还没到站,接车的人不少。一个男的全身脏乱的倚在角落里,身边放着几个行李包,有所不同的是他拿着笔在一张纸上涂写着什么。
我走到他的跟前,拿出一根烟给他。
抽吗?
不会。
我蹲下来满脸笑容地问,你在写什么呢?
抄菜谱。
什么?我有点吃惊。
写菜谱,我是学厨师的。
我还以为你是流浪诗人呢,在写诗呢。
他继续抄菜谱。
你家是哪的?
山东,莱阳。
怎么到这了?我站起来问。
来这找工作结果工作还没找到身上的钱也花光了。
你多大呀?
十九。
你会做什么菜呀?
家常菜。
你有卫生证吗?
有,但搞成现在这样和没有一样啦。
后来火车到站了,我把手机号留给他。他说他的手机卖了。我给了他五块钱让他明天给我打电话,我帮他找工作。那时候的我还没深刻理解到无家可归的处境,也不知道无依无靠的感觉,那种感觉在以后我体会到了,那就是没什么感觉。
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是个好人,好人应该得到好报。
马学病问我,是不是好久没做过好人了,还是从来就没做过。
我说,不是。
他又说,还助人为乐帮人找工作呢,你自己还是个无业游民。
这不是物尽所用嘛,好好一个厨子不做饭做难民,多浪费社会资源。
马学病说,这是你操心的事嘛,有党和国家呢。
作为一个公民有义务为党国排忧解难。
走出出站口,我的电动车不见了。我绕了警务室好几圈也没看到电动车的踪影。一会,一个老警卫走了出来,问我,是不是在找电动车?
对呀。
被人推走了。
谁呀?
不知道。
你看见了怎么不制止他们呀。我焦急地问。
我怎么知道车是你的。
我有钥匙呀。我拿出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
钥匙是干什么用的?警卫问。
开锁呀。
开锁的目的呢?
开车走呀。我说。
警卫大叔一脸骄傲地说,有钥匙的目的是开车走,有钥匙就证明车是你的,反过来说,只要谁能把车开走就说明车是谁的啦。
我愣住了没说话。
马学病看着我说,听他这么分析,好像也对。
警卫大叔又说,那么我用钳子把你的车锁弄断把车开走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我气愤地问,是你把我的车弄走了。
不是,是两个人把电动车弄走了,但不一定是你的。警卫又说,刚才的言论是他们对我说的与我无关,我觉得比较对就说给你听听,让你也长长见识。
我看了看曾停电动车的地方,空空一片,什么也没留下,便随手把钥匙扔进了下水道。
走上天桥,马学病问我要不要报警。我觉得没什么必要报警,现在我都没法证明那电动车是我的。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两个人满头大汗的推着电动车从我面前经过,我只骑过一次的电动车。转念一想,车钥匙都被我扔了,说明我已经接受了电动车丢失的事实。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眼睁睁地看着电动车被人无动于衷地推走了,而我什么也不能做。
我抱着马学病哭了起来。
马学病说,只是丢了辆电动车又不是老婆跟人跑了,不用这么伤心。
他不知道我伤心的不只是车丢了,最让我难受的是,你的车在你的面前,却无法证明它是你的。以小见大,我突然意识到任何事物都是一样的,怎么才能证明东西是你的呢,我觉得小春是我的,可怎么证明。这是身份模糊不清的时代,也是随意抢掠的时代。
第二天我在担心一件事情,怕厨子给我打电话。我本来是想帮他的,但确实有点高估自己,我比难民强的地方是还有地方住,况且住的还是别人的地方。最终我没接到任何电话,音像店还没营业,木头和马学病躺在地板上,地方横七竖八的酒瓶子和烟头。
我坐在音像店的门口,阳光照在我身上很舒服。我想了会丢失的电动车和几天不见的小春。几天前我就对小春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几天过去了,小春一定还在等待着惊喜。只是惊喜从我给她买了辆电动车变成我给她买了然后又亲自把它丢了。小春会认为我在欺骗她,还不如索性不说。
马学病睡眼惺忪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不想小春开始想厨子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说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马学病问,谁呀?
火车站那难民。
你还希望他真来投奔你呀。
不希望,你说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不知道。
我猜测道,我觉得他认为我不是好人,怕我把他五马分尸了。
可能吧。
我严肃地看着马学病问,我长得就那么不象好人吗?
轻浮。马学病仔细看了看我,语气肯定地说,你长得太轻浮了。
马学病在外地上大学,上个月搞画展,他的参赛作品没获奖,就此认为评委都是些有眼无珠的家伙便退学了。木头和马学病经过一晚上的促膝长谈决定成立一个艺术组织,三条人。我负责活动策划,木头负责活动执行及其摄影,马学病担任活动的演出者。
后来我们想赋予“三条人”一些意义和所承担的历史责任,想来想去发现它本身就是无意义的。木头说“三条人”的任务是帮助我们打发无聊的时光,虽然这合乎事实但却不能公之于众。
自“三条人”成立之初到名存实亡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是经费。马学病是来投靠我们的,连车费都是借的。而我所有的储蓄都买了电动车。音像店作为我们的住所是不能转让的。小春说她有钱可以赞助我们,听她这么一说马学病和木头两眼放光,马学病还在桌子下面用脚踹了我两下。可我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对小春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春说,我资助你们。
我没再说什么,走出去,沿着路走。路上人不多,路两旁的树枝繁叶茂。春天已经走到了尽头,我走了一段路后额头出汗。我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分外耀眼。其实我知道“三条人”只是我们从事无意义生活的一个借口,让自己的生活在艺术外衣的包裹下名正言顺的挥霍时间和精力。仿佛我们在艺术的包裹下做什么样不道德的事情都是情有可原的。对于我们而言,虚无的生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告诉你这样生活的意义。那时候我们很害怕意义这个字眼,本质中我们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可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意义什么是价值,所以“三条人”诞生了。
也就是在“三条人”成立的第二天晚上,木头和马学病每个人拿着根用刀削尖的树枝走在街道上准备抢劫。马学病一副老手的腔调说,三人以上包括三人抢劫是团伙作案,被逮住会判的很重,拿刀是持凶器,性质也很严重。
你以前经常干这种事吗,木头不解地问,这么了解。
道听途说。
他们在一条没路灯的路上尾随一个提包的中年妇女。马学病说,一会我上去用树枝顶着她的后面另一支手捂住她的嘴,你拽着包就跑。
木头紧张地问,如果她死抓着包不放呢。
她要是反抗我就把她放倒在地。
木头提醒马学病,千万别打脸,也不要踹肚子,很疼的。
大哥,我们是在抢劫,你专业点好不好,下手不狠怎么行。
抢劫是抢劫但打伤人家多不好。
在他俩大声争论的时候,提包的中年妇女早已消失不见。
小春后来又找过我几次,我以要进行艺术创作为由搪塞过去。小春很不开心,马学病拉着小春给他当人体模特,小春死活不愿意,后来在得知不用脱衣服后才坐了半小时。
那天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木头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一只流浪狗,想把它抱回来饲养。狗看到他象看到失散多年的兄弟向他扑来,木头欣喜若狂认准这条狗上辈子和自己一定有缘。结果,小狗在木头手臂上咬下一块肉掉头跑了。木头垂头丧气的回来,手臂上血肉模糊的。
木头说,我被疯狗咬了。
小春问,多大的狗?
木头指着马学病的头说,这么大。
在去医院的路上木头一只重复着同一句话,不能相信狗。
医生看了看木头的伤势,说,目前治疗狂犬病有两种方法,第一种的费用低但临床证明治愈率为10%,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九死一生。第二种的费用高,但临床证明治愈率为99%,你选那种治疗?
木头看了看我们,小声地说,第二种吧。
医生接着说,由于你的伤势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木头说,不用住院吧,医生。
我们医院有规定,因为你选的治疗方案副作用比较大,会引起并发症,为了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必须住院观察。
木头激动地说,这是什么规定呀。
我们也是为了病人的生命安全考虑。
我行动自如不用住院。
医院有规定如果不留院观察的话就不允许用第二种治疗方案。
木头坦白地说,我带的钱不够。
不够回去取,钱重要还是生命重要。医生愤慨地说,我们是治疗狂犬病的定点医院,有专业的狂犬病治疗专家,研究狂犬病二十余年,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曾在权威的医学报刊杂志发表重要的医学论文十余篇,保证你不复发不留任何后遗症。
为了看病,木头万般无奈之下把音像店转让了。后来我们又路过音像店,它已经变成了洗头房,两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孩坐在门口冲我们打招呼。
2009-6第一稿
2011-2修改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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