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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陌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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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1 12:06:2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他准备到公园里散散步。虽然有点累。在他下班走在路上的时候,只听到来来往往的喇叭声和整个城市即将入夜的喧嚣,可这一切与他毫无相关,在他看来,反倒令他在疲惫之下愈加沮丧。他盘算着如果直接回到家里,在昏暗的台灯下躺在床上休息,可能会很快治愈自己的倦意,相反,要是一个人在公园里游荡,无声无息地,只有闭眼感觉到的漆黑和梦魇般地浑身乏力。那岂不是无趣至极。

结果他还是走到了公园。他简直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尽管在这段路途中,他思绪混散,但是去不去公园这样的问题始终缠绕着他,而他也并未能集中精力去想好下定决心。既然现在公园已经在他眼前,也容不得他继续考虑。有那么多的借口使我错过了公园,他如此思虑着,那么这时候兴许可以进去走走,看看是不是如自己所设想的那般糟糕。

他是在一家职员不多的公司做会计,虽然对现在的薪水还算满意,但是往往会碰上加班,到家便已经是九、十点的时候。他偶然会想起过去自己如何对这些奔忙于工作的人嗤之以鼻,可自己终于也无可奈何地变到了这步田地。

公园内也并非没有人。虽然天气还不算暖和,但已经能看到成双成对的情侣在公园内走动。他坐在公园里面的亭椅上,努力想让自己集中精力。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觉得忧心忡忡,犹如童年时候阴雨天气的心情。在这样的傍晚,一丝金黄色的光夹在云层里,似乎光俯视着这云层便能感觉到温暖的惬意,可惜阵阵凉风袭来将这种可能性一而空。他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看屏幕上提示的是3条新短信,而这不过是每日幽默短信累积起来的。如果不让未读短线的提示去掉,在瞧屏幕的时候,总会令他恍惚觉得是有人给他发新消息。他愈是去看屏幕,便愈厌恶这样的心理,可是要都标记为已读,又仿佛是洁癖强迫症者才会做的毫无意义的事。他觉得自己连掏手机都上了瘾,顿时生出一股鄙夷气,并赌气般地将手机扔进了背包里。

这也并非什么世外桃源。只是相比于熙熙攘攘的宽阔马路显得清净许多,但是仍旧能听到远处大货车压过马路的声音。这声音像沿着一条曲折的路径传过来,而到他耳畔的时候犹如划开一道时光洞穴。他看着天空的这些微光,分明觉得这画面跟他学生时代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如此相似。那时候冬天来临,风吹得嘴唇干裂。即使是那样的天气,他们还会跑到操场上踢球。在宿舍里再怎么不情愿,只要一到操场上跑几下子,就觉得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就神气起来;那是所有同学心底里都带着永别的氛围里,在学校最后一天,他们喝酒到天亮,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小鸟清脆的叫声,水泥路的街道上除了这些有酒气的人,他们像是被什么驱赶着,就要从这里永远消失,而如此清静朝升夕落数百年来如一日。虽然时间像是隔着一层纱,但却如此清晰,几乎伸手能及。可这些记忆如一个隧道将之尽吞其中,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冰冷死寂的黑色空间,扔下一粒石子发出宇宙般的闷响。

他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停止这样回忆的,也许是在某个时刻,内心又冒出一个念头来责怪他走神,或者他被这锋利的风咔嚓断掉了思绪。这忧心忡忡就如一个无形而扯不断的魔鬼,他在一个小亭子里站住,不会儿又站了起来,在亭子里转着圈子走。这是他以前惯常的方式,如此来回踱步,好让他能在这机械的动作里,将其他思绪都通通隐藏起来,让自己变得安心些。

但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响,这时候他正转着圈,赶紧停了下来,耳朵尖尖地听着,去细听那是不是背包里传出来的。他手机的铃声是类似风的呼啸声,而这时候空气里在纹丝不动中发出低沉的声音,但马上被远处传过来呼啸而过的卡车的声音掩盖过了。他还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铃声。转而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便从背包里找出手机。那把手机一握到手里就感觉到冰冷。什么都没发生。



这时候,来了两个结伴的女人。在亭子里他透过中间隔着的荷花池看过去,大概有四米开外的距离,这显得自己是在偷窥。她们依靠在一颗大树下。其中一个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包烟,取了一根出来,然后将这包烟递给另一个女人。

仿佛是霎时间一齐出现,公园内一下子多了好几拨人。有位带着家犬的老人背着手,专注地看着这潭池水。那条家犬提起后肢抓着自己的脑袋,眼睛眯着。小孩子绕着湖水边的小石子路,一颠一颠地小跑,每踩一脚,鞋底的红色灯光便闪烁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夜色又深了许多。

他看着那个背包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暮色笼罩,他认为自己甚至能够看得清她那洁白的牙齿。她挑瘦的身材,皮肤白皙。她们开始在低声的攀谈,然后他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牙齿,在她突然开心笑出声来的时候。这笑声如同在空气里撕开一道口迸发出来的清泉般的声音,特别是在这静悄悄的公园显得尤为迷人。

她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如果去注意池水里的倒影,这黑发像海藻一样在水里浮动,随着池水的波纹荡漾出另外的形状,此时此刻那天空留存的一瓢夕阳光针刺般映照在这倒影上,如时间流逝般安静,且给人清洁之感。他顺着光线在在水池里看到她的裙子,她斑点状的连衣裙。水池摇晃的时候,紧贴在身上的连衣裙妖娆如蛇。他抬起头来,看到这条黑白斑点的连衣裙,这像是吸附在她身体上似的。他从侧面隐约看到了她裸露出来的身体,微微袒胸,黑色而诱人。那是一张优雅的脸蛋,她吸了一口烟,停止说话的时候眼望着黑色天空,那昂扬的姿势是漂亮女人们固有的傲气。

有一块石头嗵的一声掉进水里,在池水边的小孩看着荡漾出来的水纹在清澈地笑。他被这猛烈的笑声打断,随即为自己刚才贪婪的观察感到不好意思。从他站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侧面,除非他稍稍挪动几步,才能看到她的正身。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来回踱步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在有意从不同角度去观察她,偶尔会装作在看池水里的荷叶。

也许那个女人已经警惕到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那是二十多年来已令她习以为常的目光,他想——这是她应有的虚荣,成为生活无法抹灭的一部分。猛然间,他意识到这亭子和对岸的小径隔着一湖平静无声的水,保持着距离,也令他感觉到难以舒心的冷漠。更进一步说,他觉得自己显得如此单薄,几乎轻易地就被对面的女人洞穿一切,并且用高傲来回敬他。那是一张多么备受摧残的脸,用无以计数的恐惧来吓她,来磨损她,最后她只能用粉底来掩饰。而她只能做的,就是用这备受摧残,来对人们的天真予以蔑视。

如此高傲的女人。或者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臆测,还是那高傲天生就在她身体内的。无论如何,那高傲在这时候如此明显的映照出来,在他的脑袋里,便死死的认定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就是只有高傲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女人。这令他他感到受了威胁。

现在他又重新注意到这池水的倒影。她的身子被波动的湖水揉捏成弯曲,变成线条,随之又摇摆,但绝不楚楚动人。他希望看到的是楚楚动人,而他开始模糊起这个女人的样子,那张在几分钟前还令他舒心荡意的脸。在这个时刻,连同世界上所有漂亮的脸蛋一样,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他有些诧异自己忘得这么快。只记得刚才注视的时候,他因之获得的惬意,并且试图将这惬意保藏,又对此无所适。他继续走了几步,迅速而小心翼翼地往她一瞥。她那纤细的腿,在那一刻他觉得这轻荡荡地微风在他脸上刮过的同时,也在她的两腿之间来回飘荡。

因为她摞起了裙子,因为她这样摞起裙子,他想起卡夫卡小说里那个疯癫父亲的话。这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他想,除了漂亮他和这陌生的女人完全没有交集。如果和她建立了关系,这层关系甚至危险而可耻得可以一用即弃。



我写到这里就给他拿去看了,他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就一个逛公园的事情絮絮叨叨这么久,而且按照他的说法,还写得越来越不像他。他岔开了话题,说前几天去参加一个派对,碰到的一个女人,比公园里这个所谓高傲的女人有意思得多了。她在派对里一瓶接一瓶的喝酒,脸红通通的,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毫无顾忌,后来到还谈起了对最近和她上过床的男人的印象。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有意要描述得像一个小说的气势,一个热闹的大派对,一个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的大派对。后来他抬起头来望着我,说有时候看到这样的女人,会觉得我未老先衰了——一旦碰上了就觉得青春突然都过去了,一点热烈的情绪都没有留下。

4

接着,他说要讲一个青春爱情故事,会有点波澜起伏的,好让我们都把之前那个沉闷的段子给忘掉。所以,接下去,我尽量按照他的口吻,整理出他的那个爱情故事:

我还算个摇滚青年。可能以前更像,现在毕竟不那么爱摇滚乐了,但我想谈谈这个事。如果让我谈谈摇滚乐,我会借用一部纪录片的画面来描述:背景在白亮的一天,我想是一个烦躁炎热但如大海般开敞的夏天,在台上发狂的朋克主唱(他现在已经安静得像一只蜻蜓),他穿一件白色T恤,脑袋在麦克风前一直摇晃,闭着眼睛。接着一个姑娘跳上来兴奋地扑在主唱身上来。我觉得内心被挖掘出了什么,它美好、难堪,且恍如隔世。

我对杜悦的印象大概如此。当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像是这个镜头里的女孩子来到了现实。但她不那么狂放。或者说那种狂放是不那么外露的,而更像是被岁月清洗过,洗得过于干净了,最后将这种热度放到内心的一个角落如薰香般溢出。

那天我去看一场演出,结束后坐在门口等我的朋友。我就那样坐在那里,看着周围络绎不绝的同龄人,觉得自己的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有点想抽根烟的意思。我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女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离我几步的地方。她穿着一条深紫色的牛仔裤,双手搭在膝盖上,低头看着地板,脚尖向内侧形成八字形。她脸没有转过来,但似乎已经感觉到身边有人在注意她,缕了发鬓,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嘴唇。

也许我该走过去,然后微笑且风度翩翩地对她说:你好,我能认识你吗。不过我马上认为这样的台词太过陈腐,况且一经我说出来,只会让气氛变得紧张和尴尬。我继续坐在那里,变得颇有些费力。后来,我朋友过来转头跟喊了这位女孩,我们互相做介绍便算是认识了。我问她平时是做什么的,她说她以前玩朋克乐队,现在老了,玩不动了。后来我留了她的联系方式,那天便匆匆作别。

很快我便忘记她长什么模样,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我记得在那时候见面,我对她还颇有些好感,觉得自己中意的女孩子出现了。事实上不过几天,我对她的长相已经模糊,甚至那条深紫色的牛仔裤,到底是怎么样的深紫,也仅仅变成了一个抽象的名称。唯独记得她的微笑,像个月牙儿那样静冷而天真的微笑,腼腆地低下头,若有所思,仿佛那一瞬间忘记了身边所有人,沉浸于内心那深无底洞的思绪里。

后来我们在MSN上碰上了面,我隐约觉得她也快把我的面容忘光了,在该死的电脑面前,我打出一句话甚至可以等上一分钟才有回应。我想她应该在忙其他什么事情,或者根本就不愿意去搭理这个一面之交的人。说不定这样搭讪的戏法她见得多了,便越是生出反感。开始的时候我还为此有些失落,后来觉得也不算什么事,慢慢地就以为在街上碰上哪个稍微漂亮的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好感,她那高傲的样子,不搭理就算了。

我还想着,只要见上一面,哪怕就短短的一些时间。就见到了对方的真实,就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俩个人会碰到一块。而往后所有的了解无非是在破坏初次见面的那种真实,去捏碎它、去混乱它,到最后再回头重新发现这种真实,并且发现这过程的欺骗。

既然如此,那何必多费这样的心思呢。

5

自此,我对于杜悦这个女孩的好感也变得可有可无,或者毋宁说,我对那种处心积虑见面的想法也不那么感兴趣。仿佛只要经这么设计,内心一定会觉得造作,甚至跟生活中其他事一样,显得不够漂亮。

这样没过几天,因为工作调动的缘故,我的一个好朋友阿东来到了这座城市。虽然足有两年没见,但是电话还是常联系的。他本来就长了白发,这次见面的时候发现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人显得憔悴。倒是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她看起来温顺可爱,跟阿东年纪差有5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站在好朋友身边,她自我介绍说叫荷子,她的声音清澈,仿佛单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她无穷的能量。这样我们三个人便经常聚到一块喝酒,阿东现在也不大能喝酒,喝完几瓶躺倒在沙发上就能睡着,他的女朋友便把他扶到房间里。他们有各自的房间,这时候便让出一间留我住下来,喝完几瓶酒后反而愈显清醒,一个人坐在客厅抽烟,漆黑夜静谧,似能一下便穿透进身体。

一段时间过后,我在一家超市附近碰到了杜悦。虽说那家超市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近,但是东西看起来比较齐全——我隐约觉得从杜悦告诉我她的住址后,我去那边购物的次数多了起来。这一次她戴着右耳环,在光照下特别显眼,似乎只需那右耳环就能让自己变成另外的人。

往后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便留在那颗耳环上了,在那个没有声音的回忆里,这耳环因为凄冷的灯在夜色朦胧下越发刺眼,接着便回忆起她说的话,她说自己是一名朋克乐手,现在老了,玩不动了。但就在我的眼前,她还是那么内敛,说话缓慢。完全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后来她告诉我,咄咄逼人的才是真正的她。她当然不是这么说的,她会说,我年轻的时候,脾气特别坏,看谁不舒服就会刻薄地说出来。还摔东西,摔东西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就没有什么珍贵的或普通的分别了,所有东西都可以摔,就像着了魔一样。她还说,年轻的时候,和朋友租了一个房间,到处都乱糟糟的,碗筷后来都发霉了,能闻出来味道,就像你进地窖之后,湿冷湿冷并且刺鼻的那种味道。这是后来的事。

那天我们在超市寒暄了几句,她提议一块吃晚饭,我自是欣然答应。我们找了一家饭馆坐下,我似乎有意去聊她的过去,当然前提是她对此似乎也颇有兴致,她几乎什么都说,简直不用掂量便认定我是那种信得过的人。有一阵子我有那么种错觉,以为她面对的是一位可以令她侃侃而谈的心理医生,而我在那个小饭馆里面也不过是微不足道,不过是她得以倾诉的无数人中的一个,她只不过就这么逮上了我。

也在她回忆的话语里,我开始寻找到了自己思索的某些线索,那个朋克演出的画面和眼前这个女孩的联系。她说那时她唯一的理由就是不断地破坏,包括对自己身体的破坏。经她的描述,我对她年轻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了更多的了解,我试着去描述它:那时候每天来来往往的轰鸣声和过街温顺的人,而她似乎与这些毫无干系,可以连续三天通宵,连续二十四小时喝酒然后醒过来遍地都是酒精味。去看一场10块钱的演出,见到她喜欢的陌生人去主动搭讪并且迅速认识。演出地就是个嘈杂且脏兮兮的地方,舞台上的鼓架已经生了锈,但这不妨碍大家继续欢乐。再穿过记忆隧道回到那里,那个空间里凝蔓着浑浊而干净的气息,犹如一道保护膜将那个空间保鲜起来,作为永久的记忆安置在黑暗里,只有沉静之时,才会从上而下,慢慢接近它,看到里面的放肆和欢声笑语。

至于后来,我想起来那顿晚餐的谈话,我也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可能我的那些看法让我变得不大一样了,变成了不仅仅是一个心里医疗师的角色,那使我变得就像是一个注定在未来某个时间点走进她生活的知己,而这时候他这么出现了。我猜想,我在她脑袋里的那个印象,也在被毁灭,变成了一个还有点具有真知灼见的人。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子,我们开始变得互相吸引。

我不再那么在乎所谓的第一印象的想法,那种所谓的印象变得如此不可靠,它像个善变的人,随时因为某种情况被说服。可是,那难道不正是说,只要我抓住了她的心思,只要表现出这点——也不一定是伪装的,就将这样她想看到的一面表现给她看——这样我就变成一个富有魅力的人了。而且,她之所以对你有好感,也不过是那么样的一个特点,仅仅抓住这样的一个特点,她就足够去对你产生好感。其他的变得无足轻重了,即使你变成一个坏蛋,无可救药,她也无法从这里解脱。

那么,所谓的一见钟情,和别有用心,和精心设计的有什么区别呢。他们都是因为你的某一点才想起你。区别仅仅是,有些人变得聪明了些,懂得了点欺骗的伎俩,虽然听起来那欺骗和真实和天真是如此格格不入——但难道这欺骗不是为了获取她的芳心,最终获取真心实意的,永远的爱吗。

6

如你所预料的,我们有了越来越多的联系,她也会主动约我去看演出,那一阵子我看的演出又重新变得多起来。后来我还考虑着约她一块去我的好朋友家,四个人一块聊天喝酒。但她对这样的建议倒不放在心上,甚至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很快我们便聊到了另外的话题。虽然隐隐之中,觉得假使四个人聚在一块聊天喝酒,还算是挺理想的一件事,但是既然她兴致不高,我也不再提起。

颇为折磨人的是她经常爽约,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坏毛病吧,一开始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再说了,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姿态总是会让人厌恶的。

但这样的状况越来越频繁,甚至一度是无一例外的。她有不同花样的借口,比如说,她现在情绪不是特别好,不大愿意出门,等晚点再见。等到晚点的时候,她临时说有事情要去朋友那里。那就像是跟你说,昨天约好的事我都给忘掉了。或者此时此刻你觉得去见这样的人,不过是两个人搭几句话,无趣至极,但如果这时候跟另外一个朋友,他幽默风趣,可以让你换上好心情。

也许找到一个诱使她出来与你见面的借口,我想这就不算是什么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为自嘲在设计一个完美的借口这方面没有长处——她爽约的毛病像一颗鲜红的伤口,越来越大,我所做的无非是继续每天保持与她的联系。兴许还会在来些思绪的时候,发短信告诉她,我现在想跟她见上一面,无论如何。那感觉有时候如此真实,如此毫无掩饰。可甚至比不上一次聪明的伎俩呀。

一个多月过去后,我们见了面。我下班后,去与她见面在那时候本来仅仅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我突然觉得,一定要这么执着地见个面——当然,我似乎还有其他的打算,比如,按照她的毛病,我会听到一个借口,然后我该回去,还有点累,我可以在床上躺一会儿,或者到哪个地方散散步。或者其他什么方式。总之,你的决心慢慢地变得可疑了,甚至即使你仍旧依照决心去做,那样反而会弄巧成拙,变得不是你设想的那种情绪,变得心不在焉。

但是那天晚上,我挫败地感觉到这段时间来,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只不过是让人觉得如此容易打发,变得更无足轻重了。我必须去见她一面,就像一道程序。不是半途而废。

我说我在去找你的路上。

我们终于再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深夜,也并非费了什么周折,只不过坚持坐车到一个地方,然后等了一阵子时间。我们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她说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她变得优柔寡断,不像她希望的样子。我自己也不大想说话,甚至连听她说话也不想,但愿意和她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盏路灯亮着,过一段路,就变得漆黑,仿佛你每走一步路,就慢慢的被黑暗沾染,最后越来越黑,接着重新变亮。如此反复。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的那双手,她的那双手如此纤细、病态,犹如邪恶黑蜘蛛的变种。她说她不喜欢那种暧昧的男人,那种男人可能很和善,正因为跟谁都合得来,会招很多女人喜欢,但显得狡猾。她说最近看了一场演出,看到台上的男主唱,他的头发和灵气。我试着去想象她的描述,一个轻盈的男人,他不够帅,但刚烈,说出话来都是酒味,并且有着一股抓不住的流动气息。就像在形容一个天才。

我应该是算准了时机,再走几步就又会碰上一盏明晃晃的路灯,现在我们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十字路口。我说我喜欢你。她说我原来就有所感觉到了,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应对这个场面。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我似乎感觉到她那热乎乎的心使得所有亮着的路灯都黯然失色,像所有被赞美了的女人那般。我们继续并排走着,接着,我俯下脸要去吻她,她转开了脸。在那一刻我猛然意识到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

她说太突然了。这句话我当然听到。我们继续并排走在忽明忽暗的夜里,我们不再谈论她讨厌自己,或者喜欢某位台上的摇滚歌手。而一旦在我说出喜欢你之后,之前她所说的话却变得如此深刻,它们萦绕在我的脑袋里,而不是说喜欢你的那一刻。那一刻只是一件不修边幅、轻易就可以做出来的事情,只不过跟这吹过的风一样轻飘飘,然后人们可以不再去理会它。

7

关于杜悦的事,我也曾经讲给阿东和荷子听。阿东笑着说我已落入爱河。我们三个人依旧是有规律地见面,此后我反倒刻意地不谈杜悦的事,就好像一件事情本来忽有忽无,但是一旦将它摊出来说,它就会像烟雾一般消散。荷子对这样的事倒是很兴趣,后来她也偶尔提起这个话题,我也是随口敷衍。但隐隐认为自己是太刻意地沉默了。

而自那次以后,我和杜悦彼此颇有默契地将尴尬忘记掉,显得更亲密些了。即使在短信里,都能感觉到她将你当做重要的朋友。就如一种陷阱,你沉醉于这种亲密里其他的问题都不用去理会了,包括拒绝也变成不那么真实的场景。而我又变得满不在乎,好像我那天晚上说出“我喜欢你”之后,我得到了一根刺——那是千真万确的,即使以后无论如何变化它还是存在的。我的“喜欢”也在说出口的时候被用完,变得一文不值,而且,它还那么狡猾,在所有事情不那么深刻,不那么确定,在恍恍惚惚中,只不过是趁机利用一次爱意企图更为迅速地得到她。

在我们这样顺顺当当地不见面发了一阵子短信,有一天我约她出来见面,结果在临出门前推脱了,后来她发短信给我说,她说自己现在跟几个朋友喝酒,有点喝醉了。我没回复。她后来又发了一条短信说:喝完酒后很清晰。放在所有她发给我的短信息里面,这句话编排不进去,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系统的话语。在那个时候,我着了迷般认定这只会给你在乎的人倾吐的话,这听起来像找到了曙光那般令人高兴,我想象着她在哪里酒醉的场景,我变得心绪不安,当时我还在嘈杂的马路上,那已是深夜十一点多的时候。我要打个电话过去,然后听她的声音,听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第五个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接了电话,说自己今晚喝了挺多酒,并补充说也没什么要紧,叫我不用担心。她说话的声音温柔,跟短信里的那些文字一样。接着几个男人喝醉酒后的话出现在电话那头,她说要先挂断电话了。我的脑袋空荡荡的,也没什么话可说,便挂掉了电话。

后来打了十多个电话过去都没有接通。我发短信过去,告诉她说,看到后给我回电话。但我又不希望在几个小时后,她终于回过电话,那样会显得她是有预谋地任十几个未接来电在空气里震动。我的满不在乎在那个夜晚被撕裂得支离破碎,并任由那闹钟在黑暗里永恒不变地嘀哒。

8

我决定不再主动与杜悦联系,杜悦似乎也领会似的没有联系我,好像俩个人在互相较劲似的
。而不联系的几天内,反而愈令我联想与她认识的这段日子。我想起那天晚上,在我向她告白之后,那一长串连绵不绝的话。那就像是一次性的,我们在深夜徘徊在街头把什么话都说出来,最后都说空,说得彻底。然后在第二天的时候忘了一大部分,在第三天的时候又忘了一部分。如此慢慢消磨掉这段记忆。可就在这段时间,我又重新回忆起这些话语。

它们在深夜里跳出来,一句一句地打在我身上。她那时候说,我以前经常换男朋友。我还记得,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在对我做征求,好像就是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只能这样接受我。她在向我谈条件,她用这样的方式在向我谈条件。而在那时候,那个深夜里和一个女孩并排走在街上的人,他们走向黑暗,又看到光亮,接着又走到黑暗,如此反复。而当时他甚至根本没法听下去她说的话,只有这时候回想起来,那些话的用意被放大,如此的尖酸刻薄。

大概一周之后,杜悦发了短信联系我,内容很短,只是说: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看到这条短信,很快便懈气,觉得自己也太小气了,便给她回了一个电话。她从接电话起就开始不断地说抱歉,说自己肯定是哪里做不好的不然为什么不跟她联系。她说她最近喝了很多酒,她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过去的那个自己了,是不知不觉地永远也没法重新回去的。我突然意识到,她过去所有那些肆无忌惮,那些狂放只是被用光了,而不是把她留到内心里,她是大把大把消耗了,然后现在对此无可奈何。

接着她说,有一次她和朋友一块喝酒,那个朋友后来喝醉了,把她抱进了房间。她说的时候有点胆怯,但似乎并不是那么在乎我的反应,或者这样的事就在不经意间说出来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便懊恼地说自己错了好多事。我点了一支烟,感觉到此刻她需要有人来听她倾诉。慢慢地她说话变得轻松了些,好像是完全放开了一般,她说自己以前经常换男朋友,那时候还很快乐,并不像现在反而有罪恶感,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又一件的错事。

挂完电话后我躺在地板上什么也没做,脑袋像真空一样。后来我自己下楼买了几瓶冰啤酒,想象着在这冰冷天气这样喝酒会有些意思。这时候我想联系阿东,哪怕见面聊聊天也好,但这才想起手机放在家里,索性拎着啤酒坐车直接到他们的住处。

我敲了几次门,最后才听到里面有人由远及近过来,中间撞倒了一个塑料桶的声音。开门的是荷子,扑面而来的是满身的酒气。客厅黑乎乎的,只有里屋的房间传来米黄色的灯光。她说他出差去了,我显得有些尴尬,她顺着整个屋子里唯一有光照的地方走去,我紧随其后,并问怎么了。房间里已经躺着几个空啤酒瓶,她转过头来,眼睛和脸蛋一样通红,她说喝点酒吧。她向我要了一根烟,拿过去抽了一口,很快就咳嗽起来,接着便喝了一口酒。

这时候我才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她。她的前额留着整齐的刘海,指甲涂成淡银色,搭配着她淡粉色的睡衣令人觉得静雅乖巧。唯独那双眼睛,因为熬夜过多而留下的黑眼圈,低着头眼睛暗淡。她又喝了一口酒,我在想也许该给好朋友打个电话。接着她低沉的哭泣起来,那时候,这间屋子连米黄色的灯似乎也变得黯淡,她抱着脚坐在床上倚着墙壁。我靠在对面的墙壁,闷气似的喝酒,觉得自己像个迷惘的观众。

阿东那个混蛋。

她挤出了一句话,仿佛是顿时想到更令她痛苦的事,抽泣像低沉的地雷一般,最后整个人微微颤抖地哭泣着,鼻涕和泪水掺和在一块。我递了纸巾过去,还是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她低头擦着满脸的鼻涕和泪水,纸巾都湿透了,她抽泣着说,他欺骗了我。似乎是因为睁不开眼睛那样闭着,她倚着床铺想站起来,显得晃悠悠的,马上就要倒到地板上,我站起来一把将她扶住。她的皮肤嫩白,头发像叶子一样从我肩膀胖滑过。她说要去洗手间,我坐在客厅等着,又喝了几口酒。她在洗手间里吐了很久,关掉水龙头后足有五秒的时间窒息的安静,我正站起来,紧接着听到她重重滑倒的声音。我进去看到她捂着脑袋倒在地板上,感觉到有人过来扶她。很痛,她捂着脑袋,眼睛仍是闭着。我一把将她拉起背到床上,因为酒精的作用她在床上难受地翻滚,每次翻到床边我就用手按住她。阿东这个混蛋,她气喘吁吁地说着。

突然她轻轻地翻滚过来,闭着眼双手围抱着我的身子。这时候夜色弥漫像投了昏迷药,我合上了房间的门,并加了锁,接着顺势倒在床上,感觉心脏像发动机般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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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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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10 16:44:06 |只看该作者
第二节有个动词“摞”好像用错了,“摞”只有堆起来码起来的含义,照文意理解这里是不是该用“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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