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吓”

老圈

买“吓”

文/老圈



夫子说：食色，性也。他的意思是，吃饭和做爱是人之常伦。马克思也说过类似的话——中学政治教材上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老马发现了人首先需要吃饭，睡觉，等等等等。这个“发现”别具意味。现在，即使作为穷国的中国，也几乎没人再提这个著名发现了。原因大致是：在今天，诸如吃饭做爱这种事情，已经不像古时候那样难以达成。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现代人的口腔虽然跟古代人一样，并没发生显著的进化，但蒙造物不弃，它毕竟一开始就长在面部的显赫位置。生殖器的位置虽然不是那么显赫，但所幸的是：它永远可以随身夹带或携带。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假如它当初就长在额头上，那无疑会方便很多，男女相见，跟一对龙虾一样，伸伸触角即可完成性交，省却了脱衣服的麻烦。现代婚姻之所以仍是一种包妓恶习，原因仅在于：性交仍是一种交换行为。男人总要在这个行为中付出代价。古时也许是三张羊皮，中古可能是半袋玉米，晚近极有可能是一把玉扇，而现在，花样可谓繁多——玫瑰花或者奥迪轿车。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女人卸去层层包裹。

夏娃用无花果叶遮住羞部时，亚当要让她将叶子除去，代价也许只是半个苹果。而维多利亚时代的贵妇人，除了穿紧身胸衣和大撑裙，还要外裹九件衣服和七八条裙，外出时再加上厚重的披肩，戴上插着羽毛、花朵和丝带的大帽子。若要她们将这重达三十磅的盔甲卸去，男人的代价也许就是一个尊贵的爵位。

20世纪终于来了，服装设计师们帮了我们的大忙。斗篷装让女人们的长裙刚离开地面，舆论界就是一片哗然：原来女人也是两足动物。没等这样的喧哗落定，保罗•波烈便急不可耐地让女人脱去了胸衣。在他看来，那种令女性保持43厘米细腰的玩意，实在是一种损害健康的枷锁。但保罗•波烈无法做的更为彻底，因为他能让女人脱去胸衣，却无法摆脱自身对华贵、浓艳的爱好，所以当夏奈尔一剪刀裁去华贵与修饰，衣服唯余遮寒蔽体的功能时，保罗•波烈讥讽夏奈尔有一种“高级的穷相”，像“营养不良的打字员”。从伊夫•圣洛朗的“梯形”作，到韦斯特伍德的“内衣外穿”风潮，从路易斯•里尔德的“比基尼”泳装，到玛丽•奎恩特的“迷你裙”，从马龙•白兰度在《欲望号街车》中的T恤形象，到91年戛纳影展麦当娜的胸罩与束裤，脱，俨然成为一种风尚。我要说的是，当女人不再愿意把自己的身体当作可居的奇货时，天国的宝藏已经近了。

问题是，当食色不再成为一个问题时，我们如何制造欲望？如果无法成功制造欲望，我们又如何为婊子一样的GDP神话去采矿、掘宝、进食和排泄？在工业逻辑下，即使你把衣服全脱掉，“身体”也不过是“劳动力”的同义语。一种异常荒诞的消费方式就在这样的罅隙中滋长：以前我们花钱盖房子，买的是一个安全，现在我们花钱看恐怖片，买的是一个“不安”、“吓”、“恐慌”和“颤栗”。不安，吓，恐慌和颤栗是工业逻辑给我们制造的欲望。在这样的欲望陷阱中，我们即使吃饱穿暖，日日性交，也还是会焦头烂额地去为GDP进食和排泄。可以预见，当一个一个的欲望被制造又被消解，终有一天，我们会坐在大街上吃屎或者自残，因为那或许是公元2046年最流行的娱乐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