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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一个:《不飞的鸟》
《不飞的鸟》节选
{危桥}
我曾在桥边捡起过一块硬币,亮闪闪的反光让我睁不开眼。曹拉爷爷脖子上的皱纹还是老样子,没有起色。风把一棵晚年的柳树刮倒了。河床上的波没有被石块和瓦片破坏。危桥,我曾打着喷嚏吃过一口腐败的面包。畜牲照样通过。骑摩托车的秃驴,没有因为它不堪重负的小腹而放慢速度。
放学的孩子在它的身上撒尿。造作的狗在它的脸上性交。危桥,有什么理由不让一块赖皮来拦路打劫。淋病广告,疏通管通,继续往它的鼻子上张贴。乞丐继续在它的子宫外围睡觉。清洁工继续扫除落叶。
{乐队}
盲人歌手啊,大妈的年纪,却在执著地唱,小城故事。这事件发生在上个周末的下午。我在安亭一带的老街上抽烟,看女人。同她们邂逅了,她们那时候正在转口的露天广场上,吸引了一大批四肢没地方放的群众。乐队的成员共有五人。一个敲鼓的,瞎子。一个弹吉它的,瞎子。一个弹电子琴的,也是瞎子。还有一个是吹竽的,这个乐器有点怪,吹它的家伙有点胖,个子也很野蛮,吹得不伦不类,我怀疑他是在扮演一个类似于南郭先生的角色。不过我在小人书上见过南郭,比他单薄。一九八一年版本。我哥哥把它丢在乡下,失踪了。
{民工}
这屋子是怎么建起来的。一双破鞋就晾在他的外面。没有玻璃的窗户暂时被塑料泡沫覆盖。这位从大棚里搬过来的大妈正在门口纳鞋底,一只并不讨厌的狗正在舔她的脚。孩子正在砖墙上喜洋洋地练习粉笔字。大伯正在木棍子床上睡觉。一只不晓得事的蜜蜂未经许可,骚扰着他。阳光从每一块砖缝里往屋子里射。风没有来,要是来了,也没关系,这个缝进来,那个缝出去,一路平安。
{夫妻}
草霉大棚后面,有个电线杆子,上面写着,不要打鸟。一对老人,携手走在牌子下面。她们是一对夫妻,老俩口,河床上的老手。我乘她们上船之前,爬上了树。他们没有发现一只猴子。
一艘船,时光想往后退,但是,还是这条船,但是,还是这些脸庞,一切都是老样子。娘儿们坐稳实了,老汉的橹摇实了。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娘娘胎里的一切。河上的网,爱人的瓷缸,鱼钩的鱼,远处的岸,平坝上的葱,迷路的蛇,滑行的烟囱,顺水走的粪便,腐败的来一桶,昏昏噩噩的明天。
(赵屯老街)
有一个浴室的牌子吊在老街尽头的炮楼上。他让每一个通过老街肠道的消化不良的行人感到亲切。一个小小的印刷厂闷声不响。美容厅的门紧闭着,玻璃把下午的阳光折射到两颗银杏树的脚荫下,两个上岸的大妈在树下聊天,一个拾破烂的老爷子在门口看武侠小说。星期天。下午。老街33号阁楼上。一只鸽子先飞出来。紧接着飞出的是一支二胡曲子。病中吟。让我们竖起耳朵来听听吧────
(不飞的鸟)
给一只不会飞翔的鸟。一只石块。
窗户里,做功课的妹妹愣了一下,瞟了一眼。她,眼睛,很大,很明亮,很迷人。这个时候,她满脸淫荡的爸爸正在一张冻死的麻将桌上打出小鸡。这个时候,她的活得够呛的妈妈正在另一张桌上扔出三条。
妹妹啊,这鸟怎么不飞啊。在哪呀,她应。在屋顶上。在哪呀,她回。在屋顶上啊。在哪呀,她说。
算了吧,在屋顶上!
她愣了。然后她终于看见了。她笑了。笑得把裙子掀得好高。多年以前的一个瓦匠在屋顶上放了一只石鸟。
(整齐背影)
整齐的背影,一个排,三条汉子,三个姑娘,逆光的轮廓使他们坚硬地在西街上向前。灼烈的阳光把她们的紧绷的胸脯和乳房晒得滚烫。脸像烂苹果一样。一个卖草霉的老头子一直盯着她们看,他的篮子里草霉剩得不多了。
第一个姑娘的屁股很小,灯芯绒的料子下垂。第二个姑娘的屁股很小,牛仔裤的料子下垂。第三个姑娘的屁股很小,一条过时的裙子下垂。第一个汉子脑袋很大,一头长发。第二个汉子脑袋很大,一头疮疤。第三个汉子脑袋很大,他回了次头,一口暴牙。
(垃圾工厂)
在石浦,垃圾工厂的白房子是这座小镇上最漂亮的建筑。女工们住在上面,把粉红色的胸罩和内裤晾在阳光下,分外耀眼。成包成袋成箱成车的垃圾,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通过一些革命性的程序以后,脱胎换骨,成为新的塑料纸张和钢材,再往四面八方去。望着垃圾满脸淫笑的老板,在白墙上粉刷了一条标语。
垃圾浑身都是宝,社会主义好。
(美女蛇)
路边,一块钱一看,帐篷美女蛇。来自云南的大蟒。三点式的裸女。被紧紧缠绕,我进去的时候,蛇尾正在象征性地拨弄她的裤衩。一个满面傻气的民工带着孩子在看,一个卖完臭袜子的水货小贩在看,一个抛锚的三轮车夫在看,一个放学的高中学生在看,一个灯厂的下岗保安在看,一个上岸的大副在看。他们在看,这个满面疥疮的裸女在抚摸一只大蟒。
在门外,有个兄弟的麦克风在广播,他的声音如此低沉。不要忧郁(犹豫),不要徘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要忧郁(犹豫),不要徘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拖拉机手)
睡在桥边的拖拉机,睡在粮站门口的的沙子上。河上的船,早已装满。桔红色的蛇皮袋在下午的阳光下分外耀眼。一名拖拉机手紧紧夹着香烟屁股,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传达室的狗对他伸着舌头。炮楼一般的烘干塔也诡秘对他望着。他臃肿的妻子正在背后捡失落的谷粒。一阵江南的风轻轻掀起,她墨绿色的头巾和淡黄色的围裙。
(西笼广场)
西笼广场左侧的小屋子。来自安徽的明星歌舞团常年驻扎在这里,跳脱衣舞。那些屁股很肥的农家姑娘在这里毫不吝啬地露出自己的乳房。一些不习惯扔硬币的当地小流氓,在台子下面扔了一支炮仗,姑娘B不幸被炸伤了。事件以团子的兄弟们忍气吞声结束,后来我们在一个沿街诊所见到过他们。那时他们快打算回去了。再过了一段时间,她们确实回去了。
没过多久西笼广场又来了一家新的歌舞团。人们很快就要把她们忘记了。
(阴道)
埋在城市深处的城市。潮湿不堪。
早年定居在这里的老鼠,还在无忧无虑地活着。
他们吹牛。散步。走亲戚。搞集会。做生意。
还把一条很具威胁的蛇诱送到新城一带的动物园。
(屠宰场)
恶臭的屠宰场,在公路的转角处渡过了它的周岁生日。两条吃腻了烂肠子的狗在门口不停地吠叫。还是那几个忙碌不停的工人,还是那几头即将或已经上过断头台的猪。一篮子一篮子的裸体肉鸡,被凌迟,师傅们正在分解他们的爪子,肠子,膀子,肝,肺,菌。没有卖上价钱的尸首已经开始腐烂。
绞刑架上一只没有毙命的鹅还在挣扎。
(危桥)
它们退休了。危桥。被虚置在平原,每一个新的角落。水泥渐渐腐坏,鸟粪越积越高,种子越埋越深。长脖子草开始从它的脸蛋上往天上长。
牙根上钻出的一棵幼年椿树,不知什么时候攀援了一条野生的藤蔓。夕阳的光辉顺着它一点一点伸进暮黑。村子里,一些不懂事的孩子,在它的下面烧过垃圾。
一条多余的路上,一位瞎了眼的老人,每天都在桥上祷告。无人知晓他祷告什么,他的子女早年全都夭折。这个孤独的老人,他每天顺着一缕夕阳的昏热,对着椿树日复一日,喃喃自语。有一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在老人祷告的过程中,桥蹋了。老人,桥,椿树,还有夕阳,所有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中止了。
2003年4月9日苏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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