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08-2-16
- 在线时间
- 0 小时
- 威望
- 0 点
- 金钱
- 725 点
- 注册时间
- 2007-8-4
- 阅读权限
- 10
- 帖子
- 81
- 精华
- 0
- 积分
- 276
- UID
- 3734

|
沉灰纪
震旦纪•在孕育前终结
这颗蓝色星球的第一次冰期出现在震旦纪,大范围的冰受重力牵引由高处向低处移动,随即在时光中陷入矜持的静止姿态,如今因为温室效应正面临融化的厄运。
这是诗人一天中第三次面对过的一条笔直的斑马线,无论我们如何测算它的年龄,都得不到任何关于这个诗人回忆的脉络,我们可以挺直了腰板抽打它的灵魂,直到它的灵魂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但是它不会表现出丝毫的颤抖。我们是如此深爱着爱德华•蒙克以及在他的《呐喊》中那位撕心裂肺的骷髅先生,我们看不到在接近死亡的油彩下奔跑的斑马线的灵魂,我们相信那灵魂已不是纯洁无瑕。甚至,我们从天堂守门人的钥匙孔中得知,那灵魂的归宿是一个并不聪明的诗人,而那放大了数倍的狰狞的眼球,只不过是上帝的猫眼而已。上帝透过诗人的眼球看着这个世界,在世界塌陷之前,他的视网膜连带着晶状体会顺其自然地脱落,也只有在那时,我们能观测到诗人记忆的一个断片。在一条笔直的斑马线上。我们可以安逸地坐在街角边喝速溶咖啡边看这回忆的断片坠落的过程,当悬浮在头顶上的时钟的时针顺从地滑向24小时的终点时,那回忆的断片分秒不差地坠落在一条乡间小径。路旁的柴草堆上。
“我的一生都在一个无底的深渊边行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有时我试着离开我的狭窄的小路,加入那涌起旋涡的生活主流,但我总是发现自己被无情的拉回到深渊边上,我将在那里行走,直到我终于落入无底深渊的那一天。”
————爱德华•蒙克
诗人平躺在这里开始了一天中最慵懒的一次阅读。这是24小时的终点,我们无法模拟的时间顶峰和低谷的最终回环。古老的石英钟对我们倾诉时间的懒惰以及不需要精准的生活,循环的微差在科学家的手中被反攻倒算,结论仍是:人最长的寿命是一百二十年。盛开的水莲窒息在笨拙的落地钟里,表盘上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折磨着水莲的柔嫩脸颊,水莲的眼泪掉落在诗人苍白的双眸中,诗人带着泪水上路,不带走一片云彩。逃离乡村的第三个夏天,诗人带着满脸的伤痕平躺着归来,乡村里无故蒸发的古老事物,令他心痛也令他无可奈何,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加入那涌起漩涡的生活主流”,然后毫无顾忌地活着,最终他失败了,因为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成就了。在这条狭窄的小路的旁边,一切事物都被无所不在的灰尘掩埋,灰尘为它们盖上了只属于灵床的薄被,诗人露出头来,倔强地看见了漫天的星斗。这是一幅让人迷醉的画面。这样的画面不属于灰色的城市以及灰色的人群。这样的画面正在逐渐丧失,从这颗工业的星球上。诗人面如刀削,眼神却黯淡无光,长久的停顿令他失去锋芒,长久的迷茫令他嗅不到麦田的香气,于是他终于懂得舍弃。
“我没有资格去做最后一个守望者,没有权利也没有自由,活着的肉体可以死去,死去的肉体无法复生,所有懂得我和我懂得的人已经身在天堂,已经做了上帝的帮佣,他们多么希望我尽快死去,因为我的诗歌已经没有必要活下去。”
“但是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我有需要捍卫的理想,以及与这个理想有关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是他们赋予了我渺小的灵感旋即将我遗失在这荒凉的星球,我错过了那个最好的时代,但是已无力回天,我需要萌发,但却被现实终结。”
寒武纪•钢轨上的书写
现在生活在这颗蓝色星球上的各种动物在“寒武纪大爆发”时期几乎同时起源。生命起始于海洋,海洋尚未完全剥夺的化石的软体构造向我们展示了现生动物的原始特征。
诗人在两条钢轨上的清晨赤裸着醒来,充斥着瓦格纳式复杂庞大而又无趣至极的音符的交响乐在绵绵无绝期的汗臭中死去,这只是一节毫无疑问的硬座车厢,却使诗人自愿扒光了自己矫饰的外衣。终于不再陡然耸立,恢复了平躺的姿势。这是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灰尘因此无影无踪,诗人突然想起自己衣不蔽体,头发更显凌乱,却依旧漂浮在白色座套之下,河流与河流之间有一道冥绿色的旷阔罅隙。一辆戴着绿帽子的棕色火车与诗人的视线立体切割,坚硬的钢轨在那一瞬间丧尽了自己的身份,诗人丢失了关于自己的任何票证,有机玻璃几乎变异为监狱的围墙,诗人的手指在围墙上平稳地滑动,犹如连贯性地触摸偷情者发抖的裸体。诗人几乎可以看清每一位乘客的面孔,那些零碎与空洞如出一辙,上帝陶醉于玩弄指尖的灰尘,偶尔漏过的一粒皱紧了眉头观望着天堂,他点燃了一根火柴,旋即幽闭了双眸默记着众生的表情。这样的玩世不恭类似于一场弱小的纵火。诗人等待着火柴顶端的欲念,犹如等待一位将近入土的衰老丽人,当火焰初次亲吻他的手指的一瞬,他似乎看见了曼妙的灵床以及瑰丽的葬礼,却没有看见必要的死亡。
“所有可怕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过了,对我来说,我对人们恐惧死亡感到奇怪,那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该到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到来。”“教父”马龙•白兰度在这个夏天去天堂放浪形骸去了,留下了一间破烂的平房以及一屁股债。当年的他这样看待死亡,如今的诗人亦然;当年的他不惜形象地吃香喝辣,如今的诗人亦然。
乘客中的很多人仍然在半梦半醒之间分泌着唾液,车顶并排肃垂的节能灯瞎着眼睛压着嗓子呼吸无味,诗人甩掉了最后一根燃尽的火柴,抖落的灰烬从冥绿色的地板沉入地狱,他感觉不到将罪恶掐灭的正义的魔鬼,只感觉到骨脊的尾端黑铁(这并不是一个非生命的繁衍时代,地壳剧烈变动,形与气浮浮沉沉)般冰凉。恍惚之中,诗人随手在火腿肠那珠圆玉润的肉体上记录几个无意识的词汇:挣扎、慌张,溪流,躲藏,他的眼睑生出突兀的白霜,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他嗅到了烟蒂在空气中游荡的气味,为此他深刻地怀念自己的肺气肿。黑暗中的舞者在劣质烟草的指引下将舞台搬到了诗人的肺部,旋转过后的痕迹呼吸带喘,这是一种病态的泼墨,诗人惶恐地丢掉了烟头,残页与书稿飞散开来,于是他痛。诗人选择了离开,离开一种澄黄色的固定存在,离开他的脉搏以及必要的冲动,像尸体被送进棺木一样进入这节密闭的车厢,背叛的情绪使他燥热难耐,于是他卸下了所有的装扮,让伟大的清晨撕开他的躯壳。
“尽管我期盼了很多次爱情,却没有一次发生在我的现实之中,我的爱人存在于我的笔尖之下,我每天重复的动作就是划破她的脸颊,一次又一次,她不会叫喊,也不愿叫喊,在这个时候,我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将她还原为一个真实的人。”
“后来我懂得了一个道理,我是这个现实的世界中一个虚幻的符号,我有一颗注定被亵渎的灵魂,我保持着古老而腐朽的姿态,我被迫流浪,又被迫回来,实际只是在重复着一场没有观众的表演,我站在空荡的脚手架上,自己的脸上满是涂鸦。”
奥陶纪•僵硬着呐喊
笔石、珊瑚、腕足、海百合、苔藓虫和软体动物在奥陶纪中得到了可靠的发展,在这个无脊椎动物的全盛时期,海侵的范围极为广泛,伴随着浅海、深海碎屑和火山喷发沉积。
诗人于八月的第三个午夜躺倒在乡村旅馆的木床上,这一过程引发了尘灰与锯齿的庞大战争,他昏厥过去,此前七分钟,他兴奋地嗅到了窗外灰色的雨与床上褪色的竹席混淆的土腥气味,但马龙•白兰度又一次站了出来:“我会为某些事兴奋,但从不超过七分钟,最多七分钟,那是我的极限。”于是诗人不再为这种气味痴迷,他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他的所有价值全部来自于他那一颗并不健全的大脑(外人评价诗人的大脑经常用来养鱼或是有游泳什么的),他的四肢瘦弱如低等动物,唯有他的雄性激素健壮地蔓延着,但那代替不了他的四肢。在那间断而漫长的旅行中,诗人逐渐丧失了本应有的运动机能,36个小时中他一动不动,宛如一座患癌的木雕,他的眼神不再延伸,窗外的山水混浊如琥珀。幸好这是个没有太阳的世界,否则诗人的身体将被融化的琥珀尽情覆盖,诗人的味蕾将被冻结,随即躯壳变得僵硬,心跳趋于停滞,而他现在所面对的,是一场麻木地侵淫山水的暴雨。一场听觉的丧礼,除了拆毁那些朽残的废墟,还可以浇灭那些突兀的人性,使空间不再拥挤,情感获得平衡,最终河水齐岸,两厢无爱。
“我厌倦了诗人,无论旧的还是新的。我觉得他们都是肤浅的,都是浅海。”
“我觉得他们也不够纯洁,他们全都搅浑自己的池塘,使之变得深邃。他们喜欢以此而自荐为调解者,然而在我看来,他们始终是骑墙者,混合者,非驴非马,太不纯粹!”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诗人已经走到了旅程的最后一站,他平躺在蓝白相间的座椅上行将就木,忙碌的人群蜂拥而下,医生举着手电筒推测他的死期,从他琥珀颜色的巨大瞳仁。除了燃尽的火柴和散乱的纸页,诗人保持着个体的赤裸奄奄一息,来来往往的乘客在下一个瞬间散尽,诗人发现自己终于得来空闲去思考他们的表情,阳光依旧眯着眼睛。冒充医生的屠夫和冒充警察的帮佣试图将诗人抬走,他们俨然嗅到了从诗人身上蔓延开来的腐烂的牛肉味(那是诗人最后的晚餐),他们似乎看见了苍蝇与蛆虫的互相攻陷,他们无法忍受车内的空气因为诗人的存在而污臭不堪。人们要像对待一粒灰尘那样去对待诗人,如果他们正在患病,就要坚决下手,否则落叶弹霜。但是诗人仍然醒着,他只是睁不开眼睛,当他被屠夫和帮佣强行抬出车外的时候,他对他的终点没有丝毫的抱怨,他无法表示,因为他只对自己说真话。他对其他人撒谎,他们感觉不到,如果他对自己撒谎,他将无法安息。而此时的诗人,不能做任何反抗,他平躺在木床的竹席上,没有思想,他慌张地想(类似于无意识状态,也许是半梦半醒),不堕落的前提就是了解,随后他将口中的唾液缓慢地吐出,这是漫长的等待后他的唯一的动作,但结果是垂直下落。他的脸现在脏了,但这口吐沫中灰尘很少。假使。
“我喜欢那个在倾盆大雨中烂醉的我,那时的我赤裸着上身,雨水从天庭直达我的脚趾,唯一的通道就是我弯曲的脊梁,每当想到这里,我就会为自己的存在骄傲起来,我是天堂的下水道啊,我的肮脏可以换取天堂暂时的清洁啊,这足以让我活着。虽然不能挪动。”
“我一直在寻找一份既让我喜欢又让我温饱的工作,事实上当我不知廉耻地向别人介绍我是个诗人的时候,那些掌权的人便将我否定,当我兴奋地想告诉他们我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的时候,他们肆无忌惮地冷笑着,随即抽出一本低俗小说塞进我的鼻孔。”
志留纪•貌似分裂的完整
海侵对于志留纪而言,是抵达顶峰后的消退,古地理面貌巨变,鱼类开始征服水域,陆生植物中的裸蕨植物首次出现,生物演化逐渐呈现出海生与陆生分裂的重大态势。
当诗人预备从死神的跨下穿过时,死神却穿了一条滑稽无比的开裆裤,显然,在死神需要的同时,诗人那刀削斧砍的面庞满是污物,一种神秘感消失的排泄物,诞生于激活一切明亮的大气之父。诗人的脊梁背对着散漫的光线,太阳或许还在沉睡,月亮似乎无法安眠,但诗人必须挣扎着起来,他的心脏,不能在嘶哑中衰竭。现在诗人需要一杯水,需要一双承载他全部重量的拖鞋,但是这乡间旅店除了会生一张木床,子宫一直处于受精卵阶段,他吐了吐舌头,汲取舌尖和嘴唇内侧摩擦的口水。他听到一种巨大的饥饿感发出的巨大声响,显然,从结束钢轨上的旅程直到现在,他的肠胃颗粒无收,当他想起屠夫和帮佣戒指上的骷髅,呕吐的欲望更加强烈。他没有纸张可以涂鸦他此刻的感受,也没有笔;如果手指可以被当作笔,而空气可以被当作纸张的话,他的粗大证明了他在浓墨重彩。如果诗人相信海德格尔的“神圣谱系”,他应该成为最忠实的信徒,在没有信仰的日子里,诗人在夏日的午后狂奔在黑蒙蒙的土地上,他听到遥遥天际的海德格尔说:“由于自然苏醒了,所以它把本己的本质揭示为神圣。”此刻,诗人的心中堆满了积雪;此刻,诗人听到了整座世界。
“我开始不断地预感、信任以及彷徨,我退回到乡村里的那个我,退回到不识字的那个我,退回到受精卵中的那个我,直到我发现,我应该是个怎样的我,应该怎样生活,我发现了一条真理,无法穿透的至悲光亮所造成的阴影就不再纠缠着我。”
“我期待着破晓,也以同等的力量期待着我的流浪的终止,从天穹的最高处到地渊的最深处,再找不到什么地方比我如今踩着的土地更为适合我的生存,我爱这里,爱到痛入骨髓,如果我擅自离开,除了证明我的懦弱与贪婪,一无是处。”
诗人平躺在土地上幻想逝去的一切,渐渐觉得大地母亲孕育的儿女并未完全锁闭在密封的世界里,他在柴草堆上画圆,看出了地球的轮廓,他全身心地钻了进去,难免不咳几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单薄的自己,他不在现实的极端区域(也就是乡村与城市)之间来回摇摆,他赤着脚,奔向暴雨过后的天空。他仰着头,除了看见秃鹫之外,也许能看到麻雀,或是彩虹。
“而我们诗人,/当以裸赤的头颅,/迎承神的狂暴雷霆,/用自己的手去抓住天父的光芒,/抓住天父本身,把民众庇护/在歌中,让他们享获天国的赠礼。”
————荷尔德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