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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马在另外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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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3: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在黑暗的地下室,长长的走廊里,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扇门,常常使我想起卡夫卡《美国》里面《纽约乡村的夜晚》那一章。1998年,我住进了某大学校半产业的一间地下室,不久之后,我成为那些地下室的管理员。大约有不到20间地下室,都在我的管辖之下。我买来锤子、钉子、锁扣和铁锁,给这些地下室安装上锁扣,每个锁扣配备一把钥匙,这些钥匙都挂在我的腰间。作为例外,我没有给自己居住的房间上锁。我的门始终是敞开的,不管我在不在。许多朋友来了又走了,睡上一觉或者抽一支烟,都不必跟我打招呼。我是这黑暗走廊的主人。我住的那一间在走廊的最深处。走廊里没有灯,那些没人居住的房间也没有。每次走在走廊的黑暗之中,只能听到硬硬的鞋底敲打水泥地面的声音和腰间钥匙相互碰撞的金属声。肉体在黑暗中消失,化为虚无;那些声音不过是虚无敲打世界的回声。成为虚无的短暂时刻是幸福的,你失去了外壳的束缚,失去了形状,浓烈的自我和黑暗一起失去了最后的边界。
通常情况下,我对这黑色走廊并没有恐惧,因为我了解它的一切。但我的朋友们不行,他们害怕在走廊里会有什么东西拌他们的脚,尽管我把看不见的地板打扫的一干二净;他们害怕会在每一扇不可琢磨的门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在他们身前吐着舌头,或在身后尖叫一声,尽管我已经把每一扇门死死锁住。我并没有要在走廊里安一盏灯的打算,也没有要给我的门上一把锁的打算。既然所有的门都已经锁死,我的门就是自由之门;既然我的门从来都不会关上,那屋里明亮的光线便能够自由地跑到走廊的一面墙上。他们不会因为恐惧而不来我的小屋。
他们能够忍受着黑色的窒息,泅过黑暗,站在我的门前,站在微弱的光明中,他们会抑制住窒息过后猛烈的喘息,他们会看见我的背影。我半卧在我的小躺椅上。朝着我的书桌,书桌上新买的台灯,旧的餐具,乱的书,我朝着我的窗台,窗台上嘶哑的收录机,收录机里嘈杂的歌曲,我朝着灰色玻璃窗外,窗外的狂风,春天电线上呜呜叫的狂风,狂风里飞扬的塑料袋,牛马尿的气味和啤酒香,还有对面楼上窗帘的疯卷。我们会谈起那个窗帘。我们常常发现那扇窗子是开着的,窗帘飞出了门外,而屋里却没有人。我们从没有见过屋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那是一家韩国人。
“对,但我没看见过他们的任何一张脸。他们都没有走到窗台边上一回,他们没开过窗子。但他们住在里面,因为晚上屋里会亮起灯光,但我仍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据说有人看见过那个小孩,看见他趴在窗子上,粉脸探出窗外。据说有人看见窗台上晾晒过一双鞋,一双女人穿的花鞋,但不久鞋就从窗台上消失了。据说有人在大街上见过那个男人,韩国式的小个子,见人点头哈腰。我离他们的屋子那样近,我的窗子和他的窗子相距不过3米,但我听说的这些却从来没碰见过。”
关于窗帘后面的事情一段时期以来一直是我们谈话的焦点。那时候我负责看管一个仓库,年底的时候,有人在仓库里存储了一车皮的啤酒。我常常会从里面搬出几箱,和朋友们在地下室畅饮。我们一喝酒,就会谈起对面窗帘后面的事情。终于有一次,我们喝多之后,嚷嚷着去那里看个究竟。我们闯进对面的楼,那是一个宾馆的客房楼。我们直接去敲那扇门。然而敲了半天也没有人给我们开门。后来我们找到楼层服务员,骗她打开那扇门。我们走进去,走到窗口。我们从窗口往下看,看到我的地下室矮小的窗户。我们的窗户黑洞洞。韩国人搬走了,房间里没有留下丝毫有人住过的气息。这里顿时变成一个索然无味的房间。我们后悔这次酒后的莽撞,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抬头看到那扇窗户,都会立刻意兴索然。
享受了一年的地下室时光之后,我再也不想当地下室管理员了,决定搬到地上去住。但是搬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就好像我一直没搬走一样。一开始,我偶尔还会突然返回那里,一个人再次躺在原来的床上睡一觉,然后又悄悄离开,不让任何人看见。这个时候我很得意自己当初没有给自己的房间上锁。这样,在我离开时交出所有钥匙之后,仍然能够返回那里,仍然能够推开门,像回到家一样。这样做的一个重大后果是我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怀疑,总觉得自己在另外一个地方还有一间房子,还有一张床,还有一些东西存放在那里。很多次做梦,都梦到自己去寻找那“另外的房间”。多年之后,我已不再回到那里,也不知道我的房间还有没有像原样一样保存。那些地下室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空空如也;是否又有一个新的人来看管这些空房间。他是否也像我一样腰间挂着钥匙,穿过走廊,感受到虚无的召唤。他是否睡在我曾睡过的床上,和我做同样的梦。他是否会梦到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照看我那些永远搬不走的东西。
有一次我梦见自己同时租着两套房子。住着一套,还有一套在附近,但不常住。常住的那套房东很凶,是个母狗一样的人。她经常在我的楼下撒泼,即使我交足了房租也没有用。这时候我就想我的另一套房子。那个房东经常忘记去收租。即使我已经搬出来,钥匙还在我手里,他也不索要。那个房间不象常住的这套这般逼仄,阴暗,而仿佛是某个宾馆里的套间,或者某个宾馆里墙壁的夹层。即使有客人来住,他也不会发现墙壁里还有一套房子,里面还住着一个人,在里面生火做饭,自言自语。而我却能够享用宾馆套房里的一切设施。洁白的窗纱,微风吹拂,早晨的空气清新宜人。我似乎是从宾馆的大床上醒来,有服务员来打扫卫生,我从阳台上走出去,外面是花园。但我只在这里居住一夜。
另一次,我住在新的公寓里,却将行李放到以前住过的老公寓里去。那里有一个房间,我还有一把钥匙,不知道有没有换锁。我趁着人流混进老公寓,悄悄打开那把陈旧的锁,将行李放在里面——其实仅仅是一个陈旧的皮箱而已。这样过了些时日,我想去看看皮箱还有没有,于是再次返回老公寓,却被看门的老头拦住。他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因为他认识楼里的所有人,惟独不认识我。我告诉他我要拿我的行李,他却认为我是小偷。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在楼下徘徊,希望能找到一个为我作证的人。
还有一次,我再次梦见那个宾馆夹层里的房间。我不知道房东有没有将房子转租给别人,而将我的东西处理掉。按理说应该这样。我带了一个朋友和我同去。那里果然发生变化,宾馆的老板换了人,而且整个宾馆正在重新装修,原来的老装修都在拆除。我寻着几年前的记忆寻找我的房子。在几个走廊的拐弯之后,终于找到了。事情如我预料的那样,房子已经被打开,东西早就没有了。我跑到餐厅,手里不知怎么握着一张餐券;许多民工都在里面就餐。我看了看餐厅里的服务员,不知道该怎么向她打听这件事情。没想到她一把夺过我的餐券,直接告诉我,我的行李已经在一年前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宾馆。而那个另外的宾馆我根本没听说过。
“另外的房间”成为一种解不开的情结。现实中肯定已无法到达,甚至在梦中也不可能。我只好尝试着通过别的方式到达“另外的房间”。我不知道写作算不算一种有效的方式。我在纸上建筑一些“另外的房间”的模型。最初的模型肯定是粗糙的,因为随着尝试和研究的深入,模型的构造总是要发生变化,模型的细部会更加复杂,而模型的外观往往不是愈见清晰而是愈见模糊。你必须不断地更改这些模型。由于回忆、经验、想象、梦境这些不确定因素加入到操作程序中来,你可能一度会对它们的相左相克的意见感到无所适从;还由于这种工作旷日持久,有时候会让人看不到意义所在,价值所在,从而使它变得盲目徒劳,彷佛是一次意图不甚明确的魅暗旅程。这样的工作给人以恍惚、可疑的印象,被认为是无望和失败的。然而,在我的认识里,世界或者存在本身,有可能就是一种可疑、无望、徒劳和失败的形式。我们无论行动、言说或者思考、想象,都是在这个同构下进行。在寻找“另外的房间”的迷途中,用一生完成一次完美的徒劳,也许就是艺术形式的本身。“流马在另外的房间”是一种美丽的幻象,而他永远只能是枯坐在自己现实的房间里,为一次次可疑的旅程勾画着可疑的方案。这些可疑的方案就是那些所谓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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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什么比男人多? ——睾丸 msn: heliuma@hotmail.com QQ:279278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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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3:14 |只看该作者
能为阅读楼主的小说提供指南针,但不是导航图。喜欢这样的“自由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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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3:16 |只看该作者
噢,恐怕是一副错误的导航地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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