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吴学俊 于 2010-11-8 23:05 编辑
一、走进山林
难道不止于完完整整一个意思都不落下地复述佛图澄老师的佛经讲义,而且还要纤毫毕现一件坏事都不错过地复现他的人生颠沛?
道安和尚离开邺都(河北临漳县)前最后一次在佛图澄墓前打坐致祭时,忽然冒出这个奇异念想,但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佛图澄的墓碑一言不发,已经空空如也的墓穴更是无动于衷。佛图澄死后,有商旅传言说在大漠流沙之中见过他,荒唐好奇的石虎于是掘开墓地,佛图澄的法身竟然不知去向,石虎有种上当受骗的弃妇感觉,下令一锹土都不要回填,所以墓穴至今仍然处于开膛破肚状态,它不能为道安提供任何答案、线索、提示、想象空间和秘密的寓意。
当大将军石遵率军攻入邺城杀死辅政大臣录尚书事张豺并夷其三族后,作为石勒、石虎旧臣佛图澄的重要弟子,道安为防株连,于是决定效仿佛图澄当年洛阳大乱而遗居山阳县竹林的旧事,在致祭完佛图澄后,趁着石遵忙于胁逼十岁的石世禅让和走三推三让的繁复程序时,换下僧衣披了头巾,一幅布衣扮相,准备逃离邺城。
道安天生面黑如漆,脸骨整体下垂,有如一间垮塌过半的房子,很是丑陋,总之,道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苟活的穷人,所以他步行走出邺都南城关卡的时候,十几名守卫都不屑于上前打问一下。出邺都后,道安朝西南方向又行了四百余里,在十余日后,他来到了濩泽一带山区(山西阳城)。
此处以北是羯人势力的边缘,以西是氐人的活动领地,向南翻过太行、王屋二山,又是随时可能与东晋交兵的地带,所以这人烟稀少的濩泽山区倒成了一块可以躲避石虎诸子争立内乱不已的乐土,道安在一个山凹处,伐木起庐住了下来。对生于书香之家的道安来说,野兽般山林觅食的生活自然艰苦,但幸好他十八岁初出家时,因相貌丑怪不讨剃度师父喜欢被打发到农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了两三年,于今倒也不觉得不堪忍受,只是想起老师佛图澄隐于竹林时还有喜好玄学的洛阳狂生对谈,不免觉得这连绵辽阔的濩泽山区过于寂静了。
不过,这种寂静没有持续多久,有趣的竺法济和尚很快也从邺都来到濩泽,他言语诙谐,交游广泛,虽然对佛教义理见解平平,却对自摄摩腾东来但凡叫得上名号的和尚的生平事迹都了如指掌,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有伤风化的事,他也如数家珍,让人莫辨真假,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写一部叫做《沙门传》的书,他声称要为一些真正内心强大的和尚立传,但他有太多朋友要饮茶,所以一直在写第一卷。
竺法济假意责怪道安说,你太不够意思了!出邺都怎么能不叫上我呢?你可是我的大作《沙门传》中的重要人物之一啊,相当于《太史公书》列传级别,而且有关佛图澄的章节也会提到你呢!
道安说,算了吧,你就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佛图澄大师曾经施展过的神通吧!
不久以后,又有两位高僧闻讯寻访而来,其中一位是活跃在伊洛流域的高僧竺僧辅,竺僧辅少持戒行,执志贞苦,学通诸论,兼善经法,他与道安修行历程颇多相似,佛学见解也一样深广,两人时常聊得既深刻又投契,更兼竺僧辅生于邺都,道安则在邺都呆了十三年,所以二人也不时回顾一下邺都曾经有过的盛大的暮鼓晨钟。他们对光荣岁月的无限缅怀,让竺法济写于濩泽山林的那几卷《沙门传》的格调分外忧伤,让后世阅读者莫名感动。
另一位冲着道安而来的高僧是竺道护,他为道安带来了一本从东垣界(河南正定)一贤者手上得到的《大十二门经》,该经系安世高所译,竺道护得到经书之后,家里曾经失火,幸好他及时发现火情,要不然经书就化为灰烬了,据该经后记所言,它是安世高于东吴嘉禾七年(公元238年)在建邺(南京)一位姓周的司隶家里写下的,此后该经就被封存在箱柜中了,一百多年来,悄然沉寂着,不发布,不流通,不为人所知,而且安世高所译经书,注重本来意思而不显摆天竺古文词藻,文字通顺,崇尚质朴,所以该经十分难得,道安获经后,十分欢快地与竺道护、竺僧辅、竺法济等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并不揣冒昧地为《大十二门经》写下了两篇序言。在第二篇的结尾,还他还谦逊地说,不是乱涂鸦,希望得觉悟罢了。
接着道安一发不可收拾,还为《阴持入经》、《人本欲生经》、《了本生死经》等作了序,每出一篇,竺道护、竺僧辅、竺法济等必定要反复捧读,他们都认为道安的序言击中了经书的靶心,这让他们读的时候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读完之后五脏六肺十分通畅。看着他们漫卷经书喜欲狂的样子,道安想,像老师佛图澄那样,我也有狂生作伴,够了!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