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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点绛唇·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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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0 01:00: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过继风 于 2010-11-10 01:12 编辑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李清照


    在那一片,我们家可谓得天独厚。我们两家加上蒋国威家住在老式宅院里,几栋老宅共住了三十几户人家,周围是林林总总的新旧居民楼。迷宫似的柏树林将三角地花园、小商品市场、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和几十栋居民楼包围着,它们则将小院儿层层簇拥。
    我家和蒋国威家是双职工家庭,只有妮子家,白天有老人照看,加之她们家又在底楼,理所当然地成为我们暑假玩闹的根据地。推开两扇乌漆杉木大门,一溜大小不规则的青石板铺成的天井小道,几块袖珍假山头,几盆花。小道尽头是一扇装铜锁的雕花铁门,黄漆斑驳,嘎吱作响。铁门后是长方形的大天井,规则的青石砖嵌铺面,石块被雨水冲刷得斑痕累累;除了铁门一面其余三面沿墙修有沟槽,暴雨时天井也不积水;东南角上浑然生着一张棋盘石桌,四把磨砺得锃光溜滑的石凳兜围一圈,是我们平时作业的地方;石桌旁一株老黄杨,树冠斜斜昂着,高出屋顶尺许,二楼的小孩从窄窗探出头,一伸手就能搆着树叶;四下窗沿、搁架和空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栽;西墙下是一长排石砌水槽,几户人家傍晚出来淘米洗菜,哗啦啦啦的流水声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声……妮子太婆喜欢趁这时在老黄杨下坐了,听大人们谈些社会上的事,一边呵斥闹得最凶的孩子,一只蒲扇摇发摇发。
    底楼围着大天井的几户人家,铁门右边有一道弧形的水泥台阶(也就三四级吧)通向妮子家。她家是大屋连小屋的结构。推门进去是大屋子,妮子和爸妈睡这间屋,来客时兼做起居室。一面藏青厚布帘后是太婆独居的小屋,小屋窗子朝着大天井,抵着胡桃木五斗橱的木板床就支在窗台下。大屋子比小屋子大三倍,和大天井一般大。
    除了在大天井里写作业,我们还玩游戏,玩得最多的是角色扮演。为了照顾到男孩女孩不同的兴趣与口味,我们分时段扮演各自心仪的角色。比如,女孩们喜欢扮“家家”或扮演上课时的情景而男孩们喜欢扮“猪八戒抢亲”、“吊死鬼”和“打仗”……我们先玩一会儿“上课”再玩“打仗”。我负责掌控时间和分派角色。不知道为什么,小院里的孩子和邻近的小孩儿们都对我言听计从,每每扮演上课时我都是老师的不二人选,可能是我长得高大些也可能是我功课一直比较好吧,妮子太婆管我叫“小扮头”。她拿蒲扇轻拍我的脑门儿,细眯了老眼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小扮头,假作真时真亦假,懂不。”她蜷背站在我面前低了一头,我就对她扮一记鬼脸躲开去。

    “小扮头”在石桌旁竖一张画架,架子上支一副小黑板,一屁股坐在石桌上,半人高杂七杂八的课本书册摞在身旁。小孩们自个儿带上板凳、课本围着石桌呈扇形坐开,每天十几、二十人不等。我们先上语文课,上二十分钟,再上数学课,中间夹一节美术课或音乐课,劳逸结合么!渐渐地,小课堂在周围出了名。附近同年级或低年级的双职工家长都瞄上了“暑假课堂”。有些家长就向我父母说人情,想把他们的小孩“安插”进来,很叫我父母自豪一阵呢!我爸爸是搞安装建筑的,能弄到外面不常见的粉红、橘黄、赤青的粉笔条,又让我在小伙伴面前很神气。
    今天也是,午饭过后,包括妮子和蒋国威在内的“同学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还有几张新面孔。我抬起头,透过黄杨树叶撒下来的日光一缕一缕的。四周时而响起几声蛙叫与蝉鸣,别无它扰。空气中弥漫着和煦与温馨的气息。“好了,上课上课。”我心情愉快地发号施令。
    “邱杰――咔嚓%&……¥…………%前天和昨天教的《两小儿辩日》就过了么?咔嚓#&×&¥×――嗳,我还没弄懂呐。唔,那个,到底哪个太阳近呀?¥×……%唔,今天教什么?¥……%×&……”妮子一边哗嚓嚓翻课本,一边嚼着根疖皮黄瓜懒洋洋地问。
    我别了她一眼,唬脸道,“沈倩妮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不要吃东西,还有,你怎么能直呼老师姓名呢?多没礼貌呀,请尊称我――老师,叫邱老师!”
    “……叫邱老师%×……%¥……,”下面有个新来的小孩拿腔捏调地学我的说辞和音调还添油加醋了一番,与他近旁的几个小人嘲戏作一堆,几句话闹开了锅。
    我霍地腾起身从石桌上跳下地,谁想蒋国威先我一步站了起来,隔了几人拿书本朝挑事的男孩头上一打。那小孩到底年龄小,被大他几岁的学长当场教训,脸立刻就红了,低头不响了。蒋国威转身撞上我赞扬他的眼神,也红了脸低下头去。
    见课堂秩序恢复正常我趁热打铁地说,“大家――翻开语文书本十四课,今天教《我的战友邱少云》。呵呵。”一想到是本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后脑勺拖根小辫儿的男生倏地站起来,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好了,他虎头虎脑地点头应了,坐下大声说,“我知道邱少云,他是参加抗美援朝的英勇就义的解放军、的叔叔!”叔叔两字喊得特别响,震得头顶黄杨树枝纷纷抖动,树叶簌簌飘落下来。一片小细叶落在我的鞋尖儿上颤了颤,掉落在地。同学们哈哈哈、嘻嘻嘻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小屋里响起太婆轻微的咳嗽声。
    “小声点,小声点。”妮子撮尖了嘴,唇上竖一根食指左顾右盼地“嘘”大家。
    我很满意小男生的回答,对他竖起大拇指,说,“正确!给你记一颗小红星。”男孩得了红星满意地点点头,小辫儿翘得半天高。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被小男生高涨的情绪感染,我扮老师扮得特别用心,讲到几个重点段落时感到自己的声音明显打颤了。

    “报……………………敌军――”当柱子一边嚷嚷着一边弓身冲进天井时我们正讲到邱少云匍匐在蒿草丛里。他还没来得及做完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的整套动作呐,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上的粉笔头朝他射去,“嗖”一声飞到他脑门儿上弹开。我拿眼神示意他噤声,又指了指小黑板,厉声训斥道,“又迟到!现在是扮演上课的时间啦,打仗要到上完课啦。没记性!”
    “哦,呵呵呵,忘了忘了……”柱子不以为然地嘻嘻讪笑,抬手擦去前额粉笔印渍,挠了挠头,猫腰钻进座位,在蒋国威身旁坐下。蒋国柱比哥哥低一年级,与哥哥完全两个路数。他生得瘦不拉叽的,干草似的乱发,鼻下挂两筒清汤鼻涕。课间休息时妮子来到我身旁,在我耳边小声取笑他,说他“猥里猥气的”。我就转而笑她,说,“你连太阳早上的时候离人近还是中午的时候离人近都不知道,却知道‘猥里猥气’这个词,猥字怎么写呀?”
    “呵呵呵呵,”她笑着拍打我的肩膀,说,“我也是听大人们嚼舌时讲他的么。”她请我吃小香肠,两人相互嗤笑一番。

    接下来是美术课。美术课上,我们有时相互交流家里的藏书画册。蒋国威俩兄弟的爸爸是搞美术的,还在外面客串讲学。今天,蒋国威带来一本淡褐色封面镶金边的32K精装画册,同学们围拢来看,里面赫赫有慎人的骷髅头。那骷髅头灰白的,纯白的;有独只分散的,也有捉对一群的,铺满了整页画纸。翻着翻着,大家又看到了阳光下、溪水中女人们的胴体,好像是在沐浴,又好似是在浣衣……两个小男生看得眼珠子都快滚落下来了;女孩儿们则围住头,一齐哧哧哧地笑。我立刻窘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蒋国威对我摆出挑哒的神情。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我拨开人群,冲到蒋国威面前,“啪”一声拍掉他手上的画册,画册翻了几个跟头滚到沟槽里,撞翻了几盆爆仗红,盆瓦相撞叮咚哐当作响,课堂又一次沸腾起来。我勒令说,以后凡男生都不许带画书来课堂了,不许他们再做交流。我头一回尝到了扮老师的困难。蒋国威盯着我看了许久,走到水沟边,慢慢地蹲下身子,拾起湿了几页的画册,用掌心手背轻轻地擦拭,肩头簌簌抖动。忽然,他头也不回地径直奔出了铁门,没影儿了。柱子一看,愣了愣,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我不知所措时,妮子一挥手,喊,“下课了下课了,散了吧!”同学们抱着小板凳一轰而散,天井里立刻安静下来。屋里传出太婆重重的咳嗽声。我和妮子大眼瞪小眼,知道太婆嫌我们吵了,闹了她午觉。我们轻手轻脚地把小黑板书本等物收进大屋,拿了绳子和羽毛球拍出去玩。


    午后的空气有点闷,夹着一丝甜郁的草齁味儿。妮子家大门外错落围植着塔松、香樟、冬青树与梧桐树,还有一株看着比黄杨树更显粗壮的老槐树;槐树大枝疏落,小枝密集,七叉八叉;枝桠上一窝雀儿扑腾玩闹,唧,唧唧,唧唧唧唧唧……一团镶着圈金边儿的乌云打空中掠过,张手张脚地追捕着两片小云彩。
    我们在老槐树下跳绳。我先跳,她数着节拍冲进来,一起跳一会儿再来个双飞。我从来一身短打装扮,T恤衫运动短裤。妮子今天穿了一条粉藕色泡泡袖圆领雪纺连衣裙,群身前片与裙摆处层叠的绉纱花边,粉红的、樱红的、玫瑰红的……层层相间着,好看是好看,就是玩起来不方便。妮子还喜欢用蝴蝶结绾两根麻花辫子,跳绳的时候她费力地用两手按住裙摆花边,发辫儿一会儿甩到胸前一会儿甩到肩后,还不时甩到我的鼻孔里。练习了几次,要不是她冲进来时失误了,就是双飞时两人节奏不一致,始终飞不起来。我们改打羽毛球,嗳,今天运气有点背,没打几个回合球飞上了枝丫丫里,作窝了。我们没飞起来它倒飞起来了。怎么办?这么高怎么拿呀?我想了想,用球鞋踢了踢树根青苔,鞋上一滩绿渍。我摩拳擦掌地预备爬树。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我们,“嘿,小朋友。”我们回头望去,眼前一亮,是一名身穿军装的解放军叔叔!军装叔叔皮肤黝黑黝黑的,三七分短发,宽脸膛,高鼻梁,大眼睛炯炯有神。他那带着鼻音的高亢声调让人感觉亲切。一身军装看着有点大,衣肩向下耷拉着。背一只鼓鼓的绿帆布双扣单肩包。叔叔很高大,站在只有他一半高的我们面前像座山。      
    “球上树啦,叔叔帮你们拿。”他跳了跳,搆不到。问我拿了球拍再搆,还是搆不着。叔叔想了想,从包里取出一卷印着字的透明玻璃胶、一把工具刀,把刀递给我。他熟练地找到胶带切口,嘶啦啦啦拉出一长截,动作非常潇洒。他用手指点住一个地方,示意我在这里划断。然后,他将两只球拍的手柄用玻璃胶粘牢,“杆子”一下长出一倍。“太棒了!太棒了!叔叔真棒!”我和妮子交首称赞。叔叔向我们做个鬼脸,伸长手臂一挑,树枝沙沙沙沙乱响一阵,球应声落地。我和妮子乐欢了,一边蹦跳一边拍手,如同两只新作窝的小雀儿。叔叔笑眯眯地从地上捡起球,递到妮子手里,亲昵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又摸了摸小辫儿。他对我俩说,“叔叔帮了你们的忙,现在,要你们帮叔叔一个忙,能答应么?”
    “当然啦!”
    “嗯嗯嗯嗯……”
    我和妮子同时做出热烈的回应,军装叔叔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叔叔不要你们帮什么大忙,只是一个小忙――叔叔呀,有一件东西,想请你们帮忙看一看,给叔叔一点意见。”
    我们好奇极了,忙问,“是什么东西?”
    “嗯,这个东西么,呵呵呵,叔叔很宝贝的,不能在公共场所给别人看到了……对了,小朋友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沈倩妮。”
    “我叫邱杰,邱少云的邱,杰出的杰。对了,叔叔叫什么名字?”
    “呵呵呵,倩妮呀,很好听的么。邱――杰,怎么像个男小孩的名字。”我见怪不怪地吐了吐舌头。
    “叔叔姓高,”他挺挺胸,用手比了比天,“看看,是不是很高啊!要不,你们跟叔叔来,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帮叔叔看。好么?”
    我和妮子对望了一眼。这会儿他已经弄断了玻璃胶,球拍恢复了原样。把胶带和工具刀放回书包里。
    我盯着书包看了会儿。转身学叔叔的样儿拍了一下妮子的脑袋,“走吧,走吧,跟高叔叔去吧。”
    “可是――”妮子前后扭动身子,裙边发出悉悉簌簌的细声。她用一根指头翻卷着小辫儿说,“可是,万一太婆醒了找不着――”
    “放心吧,倩妮、对么――我们就找附近的地方看,看完就回家么。”叔叔说。
    “走走走,没关系的,万一有好玩的东西可瞧呢!”我从她眼神里读出一丝动摇,呵呵一笑,对他说,“走吧,高叔叔,我们跟你去。”
    “嗯。”军装叔叔神气地拉了拉衣摆整了整衣领,带头向前走去。

    我们一行三人,穿过日头下蜿蜒的连云路,报摊拐角那儿人影攒动,几个住在附近的大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叔叔朝我俩笑笑,我俩紧紧跟着他的脚步消失在连云路的尽头。我们穿过小商品市场,市场里播放着好听的背景音乐,一首《鲁冰花》播完后《外婆的澎湖湾》立时响起。几个做生意的小贩才开始拾掇午饭。经过服装摊位,一个烫爆炸头的女人坐在竹凳子上拆纸箱,用鼻音哼着家乡小调,扭肩摆臀,凳子咯吱吱作响;一旁鞋摊的寸头小老板拿铝制饭盒和调羹叮叮匡匡为她伴奏,几个人凑过去嬉笑打趣,一片喧哗。经过他们时,我扭头张望了一眼,看到女人正掀开盖子取出一蓬蓬锡纸卷条,脸上一片潮红,我心里对叔叔要给我们看的东西更加好奇了。由于走得急了,穿出小商品市场时我和妮子的背上滋出涔涔薄汗,叔叔请我俩吃雪糕。奶油夹心雪糕,滑滑的奶浓四溢的外层裹着巧克力口味的芯子,冰冰的甜甜的。一边吮着雪糕一边穿过三角地花园,那儿几个老婆婆坐在树荫下话家常,有个小阿姨推着婴儿车在一圃紫罗兰花架下来回遛弯。我看到叔叔手里拿着羽毛球拍自己倒是两手空空的,不好意思地说,“高叔叔,把拍子给我吧,我来拿。”他转身停下,侧着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邱杰真懂事啊,不用,叔叔帮你拿。”我对妮子缩了缩脖子。妮子手中的跳绳被她折了几折像根短棒似的握在手里,晃发晃发。她想了想,将另一只手中的羽毛球递给我,我接过球塞进短裤侧兜里。妮子伸长脖子跟叔叔搭话,“咦,高叔叔,你好像对这里很熟似的,比我们都要熟悉么?”
    “哦,呵呵呵,叔叔一个朋友住在附近的,经常来。”说话间他加快了步伐。
    进入旧居民区,我明显感到妮子的步子变慢了。现在,我们与军装叔叔相距五六步之遥。我提了提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慢腾腾的。一会儿,妮子揪住我的胳臂把我拽住,指一指走在前面的人的脚――一双黑色镂空塑料凉鞋。我不解地看看她。她刚要跟我咬耳朵,军装叔叔刷地转过身,朝我们扬手,“快呀,小朋友,快到了,呵呵。”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叔叔,妮子只好跟上。
    现在,我们已经抵达旧居民楼西北区死角,往下走就没路了。突然,妮子拉住我的胳膊停了下来。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也停了下来。他转头瞪视着妮子。妮子涨红了脸,轻声轻气地说,“不能再远了,再往远了我们回家就晚了,要,要挨大人的骂的……再,再往远去,我们就不看了……邱杰,我们回去吧。”一边说一边来回拉扯我的后裤兜。
    阳光照着路旁高高下下的青丛,闪着一串串哑了的银铃子。四下一片幽静,连声小鸟的啾鸣也听不见。
    “嗳,好吧,好吧。你们这两个小朋友还是蛮听大人话的么,嗯,不错不错,听大人话的小孩都是好孩子!”他瞄一眼近旁的住宅楼。那几栋楼基本上算是空置楼,没有几户人家,这从晚上它们里面亮出的灯光就能看得出来。
    “好吧,但我这样东西它不能见光的,我们进楼去。”说着带领我们往空置楼房的方向走去。我听叔叔表扬我们是好孩子一下激动了,对他点点头拉着妮子快步跟上。

    来到一栋楼下,楼口的铁门半掩着。他让我们先进去,他进来后将铁门一把拉上。光线唰地暗了下来。进了门,一股夹杂着铁锈味湿冷的阴气扑鼻迩来。可以模糊地感应到右边一排墨绿脱漆信箱,除了容人行走的地方其余空间都被杂物和自行车占据着。一段七八级的台阶,我们摸摸索索着走上去;来到一块平台空地,还是灰扑隆咚的。隐约能看到平台呈横躺的“L”形,短边连着二楼楼梯,楼梯上半段倒是亮着微漾漾的光;平台近墙顶的地方开一扇淖黑污垢的圆形小窗,半阖着。突出一截窗台。墙顶角上结了一片密密的蜘蛛网,一匝圈一匝。阴湿的空气里仿佛又加进几丝霉味。他还要往上走,妮子说,“不上了,你,你有什么东西要我们看的就在这里看。”这时,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快起来。在这个逼仄的小平台上我们与他呈近距离的相持之势。
    他吁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走上几级台阶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伸长脖子听了听,楼道里密不透风,只有自来水管道的嘘嘘声。没有听到什么人从门口走过或有住户下楼的声音。他放下背包,拿球拍敲敲石灰色水泥墙,发出廓廓廓的响声;敲敲暗黄木质楼梯扶手,响声变为橐橐橐,橐橐橐;划拉锈蚀斑斑的铁栏杆,当,当啷,当啷――当啷嗑啷当――当啷嗑啷当――;听了一会儿,周围还是没有动静;伸手把球拍搁在高高的窗台上,碰落些许灰尘。这时,我们的眼睛比刚进来时看得清楚多了。
    “好吧,就在这里。”他往L形平台的死角走去,对着墙角在裤腰处掏东西。我们很疑惑,为什么叔叔不是从书包里拿东西给我们看呢?我们只管盯着他的背影,他的头时而扬起,肩膀时而簌簌抖动似在打哆嗦――可这是夏天啊!马上,有股气味混合进霉味里。这让我想起了先前蒋国威的样子,书本滚落水沟与花盆翻倒的情景重现眼前,心里往下一沉。
    他对着墙角掏摸了半天,嗯嗯啊啊轻声叫唤。“你,你到底有什么东西给我们看呢?”妮子忍不住了,小声问道。他终于慢慢地转过身,面对我们,裤头褪到脚踝,手里攥着――它像只变了形冒着热气的焉茄子,大部分青紫色,前面一小截成酱色也可能是角度的关系看上去有点折了。“啊,啊呀好疼,快快,小朋友,医生叔叔说了,只要小朋友的小手碰碰它,叔叔就会好了,不疼了,快,快过来。”他痛苦地呻吟着,脸颊上的筋肉一阵阵抽搐,浑身散发出悲哀的气息。“来呀,不要怕。”他涨红了脸,眼圈渐渐变得血红。
    “不用怕,邱杰、倩妮,就像扮演护士阿姨给小动物包扎伤口那样,动作要慢,轻轻地摸,一边摸一边吹气,懂吧……好么,啊……来呀,快……”他用两根指头撸它,给我们做示范。
    我和妮子目瞪口呆,错愕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还期待会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呐这下希望完全落空了;面前的人似乎变了模样,不复我们印象中英勇的解放军叔叔了,非但不是英勇的解放军叔叔而是个下流东西,军装像滑稽的行头般七扭八歪着;这时候再后悔没有及时看清他的真面目已经来不及了,何况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那东西里有虫子在滚动似的还有浑浊的液体抽抽嗒嗒往下淌,前一段折得更厉害了。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弯折处,探出舌头,流着哈喇子,两眼放出汹汹红光,滚粗的脖颈青筋暴突。那么高的一个人佝背托举它的样子看上去要比柱子猥琐一百倍。我感到一阵眩晕,视线一下变窄了,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喘气声。人随之摇摇欲坠,梦游似地身体一点点往后退,背脊抵着石灰墙凉浸浸的;手紧贴大腿,掌心滚烫。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那东西摇摇晃晃地朝我们挺进,一会儿离我们三四步远;一会儿快到脸前了……
    “摸一下就行么?”妮子上前一步说。
    “对,还是你勇敢,来,快来摸一下。”他又仰头发出呜里呜噜痛苦的呻吟声,“嘶咻咻,嘶咻咻,”吸几下哈喇子。
    妮子瞧准时机,拿手上的绳子往那玩意儿上重重一敲。软肉吃力弹了弹。
    “啊――”他发出一声尖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我还没反应过来呐,妮子一把拉着我跑下台阶朝铁门冲去。

    我们跌跌撞撞跑出五六十米,转头看到他也蹀里蹀斜地钻出了那幢楼,立刻受了惊般胸口一热,又拔腿往前跑。我腿长,没跑几步就领先妮子好几米。突然,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一人,是蒋国柱。我吓了一跳。他拉了我继续往前跑,话也没有一句。边跑还不忘伸手招呼落在后面的妮子。我们沿着打仗的路线,先穿过旧式居民楼后面狭长的胡同,随后扑进湿漉漉的三角地公园,公园里臭烘烘的垃圾箱冒出刺鼻的气味。过了垃圾箱右拐上新式民居区的绿化带,绿化带尽头连着我们的秘密据点柏树林……那儿,我们的玩伴雀鸟儿在枝头上梳理戎装;蛞蝓口吐腐蚀性液体将敌人融化;蜗牛列队摇动着触角当武器为我们摇旗助威……通常“打仗”玩累了,从柏树林转出回到大街上,看到楼窗里透出青青黄黄的光;很快,灯光亮成一片,指引我们回家的路。

     钻进秘密据点后我料想应该把他甩掉了,对柱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两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流浃背。背脊翻腾得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妮子也赶上来,停在离我们一步远的对面,她跑得没我急,只是那样弓着身,咻咻喘气,时而撩起裙子花边擦擦汗。
    休息了一会儿,妮子瞪大眼睛问我,“告诉――大人么?”
    我看了看妮子,转头看看柱子,他在一旁警惕地四下张望,在他身后有几只石羊在闲闲地吃草。我把视线落在脚下的黑土上,鞋上绿渍变成墨绿,掺和了深褐色泥淖与淡黄色湿印……
    “告诉也没用,他肯定早走了。不过要警告‘同学们’。”
    妮子点点头,两根小辫儿上下飞曳。我盯着妮子看了一会儿,又盯着柱子看。突然,觉得鼻头一热,哈哈哈哈哈大声笑起来。他俩见了也一前一后仰头相视而笑,妮子伸手推了推柱子。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笑声漾成一片。
    “明天还扮呀?”
    “扮啊,”顿一顿,我扭头看妮子,脑筋一转。我右手勾了她的胳膊左手搭着柱子的肩膀三人齐步往前走。我边走边说,“明天开始我们轮流扮老师。”
(完)

20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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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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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1 01:17:52 |只看该作者
没有惊喜哦,中规中矩的,很熟练,但也很乏味。毕竟不是在做语言示范,不是在编中学课文吧,希望有点作者个人化和独特性的东西。这篇里描写的生活,丝毫看不出有作者本人对外界的观察、感受、思考和理解,像都是从范本里获得的,包括叙述语言和精神内涵等。无甚意义的重复写作。个人之见而已,偏颇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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