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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父亲疲倦无奈的声音令他不安,他望着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看着雨点滴打在玻璃上,脑子里全是以前的那些噩梦,其中一个最可怕,在里面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人,他看不到发生了的一切,他什么也不能做,连逃也不能。当车子转过那个弯,大门口摆满的车辆和刺眼的白色让他彻底懵了。那个熟悉的大堂里,外公的黑白照笑脸摆在正中央,似乎在朝他微笑,他还是来晚了。
他站在那,思绪有点凝滞,只是呆呆的看着相片。旁边的外婆被大姨搀着低声哽咽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哭肿了脸的母亲拉了他一把,他跪了下来,拿起地上的草纸,一张张折好,放进火盆。他不知道为什么流不出泪,他很害怕。母亲又推了他一把,他像个机械人似的开始磕头,一个,两个,三个,每个头都深深的贴着冰凉的水泥地,他突然感觉有点冷。母亲扶起了他,吃了饭吗?
另一间老屋里,众人正在商量丧事事宜。在农村,这比什么都重要。舅舅们可不想背上不孝的骂名,因为分山的事闹的很僵的二舅和四舅坐在了一起。谈来谈去,还是钱的问题。他在一旁站了一会,终于听不下去,回到灵前,外婆还在那念叨,他叫了一句,外婆转过满脸褶子的脸,眼神呆滞的望着他。是我啊,外婆!外婆没有反应,好像不认识似的,又转过脸去。大姨扶起她,妈,去睡吧。
事情终于商量出个大概,大家站着吃了点饭,在大门口的空地燃起了一堆火。十二月,外面寒气逼人。大家都许久未见,话匣子打开变热闹起来。信佛的大舅妈很是认真的说,爸爸是有福气的人啊,八十三是个吉利的数字,毛主席也是活了八十三啊。平时热衷算命的二姨和母亲点头称是,母亲用哭的沙哑的嗓子说,刚才还下毛毛雨,现在就停了,是爸爸在天有灵,替我们把雨唤回去了。接着又回忆起外公去世前的神态,我问他还想吃些什么,他说要吃豆腐,我就去做了,他吃了小半碗。他还说想见海星的,我说他马上就来了,他那时脸色明显就好多了,心里有了挂记。他在一旁默默听着不说话,脑子里有涌现出那个噩梦的情景。眼前那堆篝火仿佛烧在他身上,怎么也甩脱不了,全身火热的灼痛。
夜深了,大家都散了去,他和几个表哥被安排守灵。大堂里四十瓦的昏黄灯泡把气氛照的相当低沉,外公生前节省,怎么也不肯换个瓦数大的。久未回家的二表哥见气氛沉闷,变讲起了当年在学校的囧事,讲起大家小时候在大堂捉迷藏,被外公发现遭喝呲的事。二表哥更是和三表哥打起了赌,说谁要是敢在外公房间住一晚上就赢一百块钱。他在一旁听的好笑,每年的一些晚上,大家都喜欢玩这样的胆量游戏,记得有次自己在旁听的吓得连尿都不敢去外面撒,直接撒在房间里的饮料瓶里,成了当时大家的笑柄。大家的讨论越来越热烈,大堂里有了笑声,他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这是他想要的气氛。他突然想去外公的房间看看,起身穿过寿材边,右侧红漆的木门熟悉的斑驳,一推开,门后还是那个大米缸,米缸旁边的大柜子上,外公在天安门下的相片,那时他最喜欢的一张相片。柜子上面安静的躺着外公生前戴的修过无数次的手表,旁边是那张旧沙发,和右侧古式的带蚊帐的老床形成很奇特的对比,在那里他做了许多的美梦,尿了许多的床,还有一次将尿撒在了外公花白的脑袋上。床边墙上的八仙过海彩绘快脱落了,小时候,他抬着脑袋怎么也找不到何仙姑,他还缠着外公追问过那个蓝采和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现在,他都知道了。
坐了许久的车,他觉得有些累,躺上外公隔壁房间的床,眼睛却闭不上了。外公生前的一点一滴开始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他努力的去寻找其中每一个片段带来的欢乐或哭泣,眼泪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他想自己终究是个不孝孙,没来得及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没来得及给老人家买烟送酒。一切来的太快了,他感到无所适从,身子像躺在水里,可是他从来不会游泳。他开始胡思乱想,想自己还没写完的小说,无论主人公如何心如明镜不惹尘埃,终也参不透生死,他怀疑起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天赋,房间外热烈的讨论还在继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五岁时那次有趣的捉迷藏,在村委会残破的木楼上,他是如何惊喜的发现村支书的照片上外公威严的照片。他努力竖起耳朵,不让自己陷入沉睡,他知道,墙那边会有传来外公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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