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人

小难小南

孤单的人

火车行驶的很快。外面的高速公路上，星星点点的光一闪而过。
一座山挡住了视线，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厕所那里站着抽烟的人。他们的眼神也都在迟滞的没有目标地乱看，有人会与我的眼神相遇。
我推开桌子上堆满了的瓜子壳，还有方便面的包装纸，胳膊支在在桌子一角，眼睛呆呆地。
我突然发现对面的那个人，拿着一张很大的照片出神的看着。他像是要把眼睛贴在上面了，双手捧着照片，只看到他的头在轻微的摆动。
车厢内越来越闷。我长吸了一口气。
“闷啊！”
我抱怨了一声。对面的人抬起了头，隔着镜片，朝我笑了一下。
“我们家里人的合影。……我的幸福家庭。”
我没有兴趣听他说什么，伸出手向他做了个要照片的动作。
他像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又低下头看看了照片，过了一会，突然小心的擎着照片递给了我。
“我的幸福家庭……”
他带着笑声又在说。我不想听他说，只是认为看看照片，也许会打发一点时间。
照片的前排正中间，两个像是几十年老夫妇的老人，他们各抱着一个孩子。孩子们穿着红色的唐装，相互之间还拉着手，脸上做着奇怪的动作。老人们一脸严肃，正襟危坐，虽然抱着孩子，可是，看得出来，他们似乎更愿意把手放在大腿上，摆出最正规的照相姿势。老头的后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相貌英俊，身材匀称。旁边的女人，像是他的妻子，一身深蓝色的旗袍，正好衬着她美妙的身姿……
“这是我大姐跟她老公。”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跟我头顶头了。我一阵反感，想扔给他照片，不再理他。
“我大姐很漂亮是吧？嗨！她年轻的时候你还没有见过呢！比现在不知道好看多少倍。”他似乎不想给我甩开他的机会，不住的说了起来。“现在年龄大了，还是那么美。找的这个老公，你看，更不用说了。……嘿嘿，虽然跟我大姐配还差点，到也是一表人才啊。”
他狡黠的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个没有被吃掉的瓜子。他只顾着看向我，不小心把那粒瓜子弄掉了。
“你看旁边那一对男女！”他指向老太太后面的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跟那个衣着暴露的女子。
男的带着一副眼镜，好像很高兴，脸上的肉挂了起来。虽然，看上去显得有些胖，倒也干净利落。那个女人穿着露出双肩的黑色连衣裙，摆出一副妖媚的表情，眼睛美妙无比。我动了动身子，认真看了几眼。
“我弟弟老婆漂亮吧？”他头朝后仰着，手指抠着鼻孔，嘴角因为高兴地笑而有些变形。“我弟弟真是幸福啊……”
“怎么没有你呢？”我看向他，他却不看我了，手放在桌子上，上身挺得很直，看着窗外。
外面闪过一座座上的影响，偶尔看得见一些灯光，却只是一瞬。
他一下子变了个人，双手都放在桌子上。我好像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
“这俩孩子是你姐姐的还是弟弟的？”
我看着照片，许久，才想起问了这么一句。
他扭头看向我，好像又有了兴致。
“猜不到把？哈哈，谁都认为他们是一家人。双胞胎，龙凤胎……错了吧。”他拿回照片，“看见没有！他指着老头旁边的孩子，这是我弟弟的儿子，多好看。生他的时候我差点就赶上了。要不是有事，我肯定第一个看着他。哈哈。……那个女孩——你肯定认为这个也是女孩吧？我早知道你这么想。有没有我大姐漂亮？我看有，比我大姐还要漂亮。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电影明星。”
他指指点点的，一边说一边点头，手还不时地指向我。
“迪迪生的时候我要是在就好了……”他不无遗憾地轻轻摇着头，咬着手指，“……老板说我那天必须得去了。我请十天的假，陪着小孟就陪了一周……本来是能赶上迪迪出生的，可是小孟去了，老板提前给我假期。说是为我们好。我跟她在外面玩了一个星期才赶回来——说是玩一个星期，她一直在生气呢！女人——回来就说弟妹快要生了。我忙着去联系医院，我的同学是那里的妇产科医生。把人送到医院，眼看着迪迪要出世了，老板打来电话，说他出差到我们那里，顺便带我回去。我不想走，还跟老板闹掰了。老板说你不去就滚蛋，我还找不到人啊。我也狠了心，走就走。可是，到了下午，小孟来找我，让我走。她说她都跟老板说了，他不怪我。”
“那你就走了？”
“我开始也不走。我说迪迪不出世我绝对不走。——迪迪这名字还是我取的呢。”他有点得意，“可是，后来我出去买了包烟回来。我爸爸、妈妈也劝我，让我走。我妈妈还说‘迪迪出世以后长大了也不会怪你’——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也要我走。”
“你女朋友是为你好啊！”我想说一句话，不然我听着，会厌烦的，而他一时半会儿好像还不会放过我。
“为我好！”他竟然愤怒起来。虽然只是轻微的表示，我也看得出来。那种皱起一点眉头，强忍着愤怒的样子我也有过。“我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不找。为啥一定要听她爸爸的安排呢！”
他停了一会儿，好像要舒缓一下心里的不平，“她是个烂货！找不到婆家了，才嫁给我。谁不知道！在我家里人面前，装几次清纯就把他们给俘虏了。我都知道。”
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周围沉睡的人，有几个听到声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们。
我看了看窗外的黑色，不想说什么。我想也许这样就可以结束跟他的谈话了。
“你看我爸爸妈妈，多年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都要睡着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弄醒了我。
“什么？”
“我爸爸，你看，看上去不会比我大姐夫老吧？哈哈，要是他陪着我大姐出门，肯定被认为是一对呢。”他直看着我，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我妈妈也是啊！”
他说不停了，嘿嘿地笑着，也不看我，又对着照片看了起来。
“我大姐的女孩，好可爱的！”他做出夸张的声调。“我经常跟他一起玩叠纸。我叠个纸鹤，她撕掉；我叠个纸篮，她也撕掉。哈哈，她还喜欢捏我的脸，捏的很疼，我吓唬她，说你再捏我我就不跟你玩了。她也不管，又是大笑着捏我的脸。哈哈，我跟她在一起就得伸着脸给她捏！”
他吵醒了几个没有蹲在地上的人，他们围过来，都看着照片，脸上没有表情。
“我妈妈不喜欢她，她说调皮的女孩不好。我可是很喜欢。”他悄悄的向着我的耳朵。“听我爸说我妈妈小时候也很调皮。”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感到有些无味了。面对一个长不大的人，真是难以忍受。
我低着头，不再理他，也不听他说了。
“我妈妈？嗨！那真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听见有人问他，他又说了起来，比刚才还要大声。“他们结婚时，我爸爸是个纺织工人，我妈妈没有工作。我爸爸每天下班，都能吃到合适的饭菜，衣服也从来没有洗过。他甚至不知道洗衣服要加洗衣粉。……俩人生活了一辈子，没有拌过嘴，哈哈。我弟弟跟弟妹虽然过的也不错，可是常常小吵小闹的，让人心烦。我大姐更别说了，欺负我大姐夫老实，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是逛街花钱。……也就他能受得了我大姐。我可不行啊。”
人围得越来越多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他胡乱地答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了。我也懒得听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听见他还在那里说。我揉了揉眼睛，看向他。我头脑昏沉，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记得后来了一个人，他端着杯子去接热水，从拥挤的人中扫了一眼照片，问了一句：“哪一个是你啊？”那人说完就走了。
他很大度地说：“我不在。我在省城呢，跟明明在那里玩呢。他们打电话告诉我，说周末全家一起聚会了。……这照片就是聚会时在饭店拍的。你看墙角的那挂灯。”
“你还没有结婚吗？”不知道谁又问了一句。
“结婚？我早着呢。跟你说吧，嘿嘿，我可不想那么早掉进坟墓。”他看到我醒了，冲着我笑了一下。
“明明是谁？”又有人问。
“我女朋友！”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孟呢……”列车员喊着快到终点站到了，人们都站起身，我好像听到谁说了这么一句。

asui1003

主题很清晰的一篇作品，写法也很传统，一个在火车上到处找人说话的男人，拿着照片向大家介绍自己的家人，其实那些根本不是他的家人，他只是想和大家搭讪而已。小说的题目也起得相当直白，直奔命题。本来清晰、传统、直白都不是缺点，但这个题材似乎有点陈腔滥调，被太多人写过了，所以写不出新意来的话，似有点像在重复前人的作品。而且这篇的语言也不老到，像“脸上做着奇怪的动作”这种描述，读起来蛮绕嘴的，也让人费解。语言方面的不成熟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作品的表现力。此外，对于揭示“孤单的人”这个题目，这篇作品的描写不够细腻，很多可以表现的地方被略过了，只依赖了结尾那一记欧亨利式的回马枪而已。例如对那个男人的衣着打扮没有只字描写，对他的表情动作的描写则相当生硬、粗糙和不真实。我们只知道他的心理处境，但不知道他的现实处境。对于作者来说，必须对自己描写的对象有一个立体的印象，不能只是片面的认识。或许写好这类短篇可以借鉴的是契柯夫、莫泊桑那一批作家吧，尽管今天看来有点过时。

老实了一辈子

2# asui1003


你的评论很不错，看了你的评论就有读原文的冲动了。

小难小南

羊脂球 只是半本好书，所以我不喜欢莫泊桑，我认为他的名声大于作品。而契诃夫应该是个伟大的作家，我不认为他会过时的。一直没有看过欧亨利的小说，只听说欧亨利式的结尾。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一个人，常年的漂泊，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对比着家人的幸福，他的自己的生活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把这篇文字题目叫做孤单的人。我还想，在他的心里面，家人的幸福是与他是同在的，然而不经意间谁都看得出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一种状况，除了他自己。
我知道，这篇文字存在着很多问题。
不过，我没有想写写他的现实处境，我不需要他肮脏的衣着，乱乱的头发，还有看不见的那双袜子。我只想写写一个努力给人好像过得还不错的印象的人，他实际上是什么情况。
这也是当我从家匆忙离开在皖北某火车站上车一路站着快到广州的时候内心的想法。

谢谢asui1003 的评论。你提得几个问题很好。
语言方面我以为这样可以表现出坐十几二十个小时火车的人的心情呢。哈哈。

asui1003

4# 小难小南

难道我搞错原文结尾的意思了？我以为你是通过“他”前后两次说出不同的女友名字，暗示他和人聊天的内容全是胡编瞎扯，只因为自己空虚寂寞才跟人没话找话呢。假如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又不解释“小孟”跑哪去了，很容易误导像我这类传统读者哦。我倒并不是说必须得对那个男人的衣着相貌进行实在的描写，这只是一个方法，而方法有很多。你通过对他的言行描写也是希望达到这个效果，让读者去想象这个男人在文本以外的孤单落泊的处境。但是要触动读者去想象，这就是一个写作技巧的问题了，并且建立在对现实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深刻理解上。小说的文本内容本身的力量是有限的，但通过有限的文本内容去调动读者的情感，效果就很大。当然说是这样说，我也做不到。共同努力吧！

PS：我去年底也买过北京到广州的站票，23个小时，其中近半的时间里和陌生人面对面挤着，寸步难移，甚至蹲下都难，你说的那种感觉我懂的。

小难小南

5# asui1003 我以为我能让人读得出来小孟是他上一个女朋友。让他自己说出来应该不好别人说也不好。
继续学习，过些日子改改来看。
PS.火车很有意思，我们那到广州也是23小时左右，到北京也是那么久。北京到广州也是那么久。

陈鱼

“他”的状态还是有点乱 家人的境况没有有效地映射他的境况 家人的境况写的也有点随意了
对话表面的进程 和 折射出来的东西——短的东西 尤其要慎重每一个素材、句子的进入  个人觉得可以参考一下海明威、卡佛的一些短篇 共勉~

江冬

他哪来那么大的劲跟人说个没完啊，看到后边我觉得过于夸张甚至荒诞了，因而表达的情感也就不可信了。

小难小南

这篇确实问题很多，但是我想你这么理解就也有问题了。
他哪来那么大的劲跟人家说个没完啊。
如果改成：他竟然还有那么大的劲跟人家说个没完？或许更好吧。
不管多累的时候，我跟人说起我姥姥做的面条都会精神百倍。我感觉那是一种幸福。

小难小南

这都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