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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
小时候,我常常梦见自己身处麦田,麦田的范围呈辐射状朝远山延伸。麦田是刚收割过的。光秃秃,茬头上叮满一动不动的晚鸦,它们的翅膀被阳光照得眩眸。(一切丑陋的事物,只要给予无穷大的光芒的灌注,就会改变方向而产生美。)在麦田中心,安放着一口无盖的松木棺材,仿佛生根似的,从遥远的狩猎年代就一直亘卧在那儿。我梦见自己怀着企望趴在棺材边,两只小手紧紧攥住暗红色的棺沿,踮着脚朝下看,最后的结果总是看不到任何令人向往的东西,譬如一具面容惨白的尸体,一些好玩的殉葬品,一阵腐烂的香味。你在梦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棺底被晒出了一粒粒喷香金黄的松脂球。在梦中,总有一股强烈的欲望钳制着我——我多么愿意看到一位陌生的死者穿着干净的殓服,乖乖地躺在里面憩息。死者睁大的眼睛,瞳孔放大,眼珠突出,象一条晒烤过的带鱼。这样,我就可以将手伸进去,替他抹闭眼睑,阻止他反抗,并且,取下胸前用别针别上去的手帕,(手帕是用来擦鼻涕和涎水的,自然黏乎乎脏兮兮。)盖住他迷惑的眼睛。
这种怪诞的梦一直延续到我读完五年小学才逐渐消失殆尽。现在我连做梦的机会都很少了。我每天吃完晚饭,看书写字到十一点,(中间听盗版磁带,跑出去蹲到树林里去大便,回来后不洗手就抽上海牡丹,吃统一方便面,滴眼药水——我眼睛终年红彤彤,照佛说三世因果经上说,可能是毛兔投生——眼药水很贵,就是那种1。50元一瓶的诺夫沙星滴眼液,放响屁,打哈欠,在床上做俯卧撑,扇蒲扇,嗑瓜子等等,可见我活得很充实。)就往被子里一溜,进入古人所描述的“一枕黑甜”。整个晚上脑颅一片空白,密度小,体积大,空气中充满着亟待肯定的浓烟。
说句实话,我至今还没有真正拜访过死者。所以,也不知道死亡的味道是什么。也许有点卤咸,或者有点苦,像氯化镁。有一个哲人在书上写道:重复是世界的真相,死亡是美的,因为它是重复的。但我没有读出里面的真意。我是个智商不高的人,我是一个人,一个即将生病的人,我只知道人家都在批评重复的行为,大家都认为重复不好,我想,大概不好吧。
我前半生有几次曾接近过死亡,但没有机会进入。最后一次发生于1999年。那年夏天,所有的同事都离校度假去了。我一个人呆在乡下中学的宿舍内,关紧门窗,本想学习川端康成,煤气皮管都已经在手中握好,但是,很不幸的是,煤气没了。只好将一只半旧的白瓷碗砸成两瓣,裂口处锋利无比。我先试验一下,拿砸碎的边缘往大拇指上划,从裂口处冒出一颗晶莹的血滴,血滴慢慢胀大,变成了椭圆形,又变成了不规则的长条形,最后,血液的重量终于克服了阻力,顺着粗糙的指纹流下来,掉到干燥的水泥地上,溅起一阵阵尘土。我不由自主为眼前的美所震服。我想,割脉的效果也许会更好点。当时,附近村庄黄金坦有个28岁的年轻小伙子跟一个有夫之妇(就是那种乳房干瘪毫无姿色的中年妇女)勾搭,事情败露后,被家人羞辱之后,割脉自杀。这个故事最终成了我自杀的阻碍。我当然不愿意自己的死成为庸人们饭后茶余,信手拿来与之做比较。当初,我曾写了一篇小说《复得的时间》,详尽地描写我自杀的经过以及死后的情形。我骨子里还是胆小鬼,很想继续活下去,享受天伦之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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