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公园越来越远

花黄夏天香如

我趴在办公桌上睡觉，睡不着。我听见她和他在说话。他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显得很时尚。
“这衣服颜色不错。”她说。
“是吧，”他说，“今天我走在路上，好几个人回头看我，以前没有人回头看我。”
“你确定是在看你吗？”她笑得很突然。过了一会儿，她像是自言自语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是在看你吗？”
“我以前没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他似乎移动了一下椅子。
“你以前的衣服都很土。”
“今天来的时候又堵车了。”
“周一啊。”
“烦死了。”
“昨天就不堵车。”
“昨天？”听得出来他愣了一下，“昨天是星期天。”
“你昨天去哪儿玩了？”
“你先说，你昨天去哪儿玩了？”她停顿了一会，“好像……晒黑了，比以前黑了。”
我一动不动。我猜她现在正盯着他的胳膊看。
“去踢足球了，”他说，“我腿受伤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看见他仍然趴在那里睡觉。他的头枕在右臂上，黑乎乎的头发显得死气沉沉。我扭转回头，问他：
“受伤了？伤哪了？大腿？小腿？”
“这儿。”
“这儿？”
“这儿？”
我不太好意思。我用余光瞄了一眼他，他还在睡觉。我把腿往前伸了伸，对她说：
“还要往下一点。”
“这儿？”
“上面一点。”
“这儿？”
我收回腿，说：“今天会下雨。”
她继续盯着我的腿，说：“原来是这里受伤了。”
“你好像没有带伞。”
她用手撑着办公桌的边沿，一推，借着反作用力使滑椅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她晃动了一下鼠标，电脑上的屏幕保护消失。她没再说话。
我等了一会儿，看她没有说话，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隔着挡板对她说：
“今天会下雨。”
她冷漠地回了一句：“嗯。”
她好像忘记了我们刚才还在热情地对话。她在操作电脑，我想上去给她一巴掌。
我趴在那里，心情好了起来。我等了一会儿，他们还是没有说话。我的右臂被枕得很麻，于是我换了个边，把头枕在左臂上。我下面的大腿也跟着变换了姿势。我一直在憋尿，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们终于安静了下来。我抬起头，假装伸了个懒腰，还发出了声音。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外走去。我故意不从他桌前走，我绕了一个弯路。
这是在三楼。我走在环形走廊里，看见了很多植物。周围是白色的墙壁，植物在这种白色的氛围里失去了某种活力。白色太强烈了，白色呈环形状，浮动、透明。空间被扩大。一个清洁女工正在给植物浇水。我来到厕所，发现这里也有清洁女工。清洁女工正在打扫男厕所。厕所外面站着好几个男人，有两个正在抽烟。我跟他们站了一会儿，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我又折回去看那些植物。

她站在这些植物的外面。她在等我。我急匆匆地跑着，我坐的公交车堵车了。快到门口时我又慢了下来，我想把状态调整好。我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看她，我看着她，觉得她比平时的形状要小。她穿着一件随便的T恤和一条随便的牛仔裤，我觉得有些失望。她拿着手机，把它递给我看：
“你迟到了，你是故意的。”
她的语气半严厉半撒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我以前从没听过她这样说话。
我也从裤袋里掏手机，一边掏一边说：“我没有。”
我指着屏幕上面的时间给她看。我们的手机在空中靠在了一起，在阳光的照射下，两个手机上的时间都显得不真实。
她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又马上把头扭开，去看公园门口的人流。很快她又转回头，说：
“你知道自己迟到了，所以故意把时间调慢了。”
我仍然在解释，纯粹出于礼节。她仍然在听我的解释，似乎也只是例行公事。我们都清楚，我们需要这段时间来调整自己。她背了一个包，以前没见她背过。我指着包说：
“以前没见你背过。”
她把包往自己身上拉了拉，说：“这是我上学时背的包。”

我们走在公园的石板路上。早晨公园里没有什么人。我们渐渐放松，话题仍然不是很多，但话题与话题之间的过渡已经很自然了，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突兀。我在心里想，再走一段路，我们就能达到我们在办公室里的那种状态了。景色逐渐远去，办公用品一一凸显，对话如同流水一般有着轻重缓急的真实和从容。
“我不喜欢天坛公园，”她说，然后她突然停下来，看着我，“你没带水？”
我说：“没有。刚才忘了买了。”
“一会再说。”她说。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看着她的屁股，虽然有点小，但毕竟是她的屁股。她没有发觉我慢下来，她继续往前走。她正要开口说话，已经发出了第一个字的字音，然后她发现身边走着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恰好与她并肩的游客。她硬生生地中断发音。她回头找我，我跑步迎了上去。她笑了一下，我觉得并不好笑，就没有笑。我们在一只鸽子前停了下来。这只鸽子并不怕人，非但不怕人，而且似乎还很骄傲，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她说：
“我给它们喂吃的。”
但她没有那样做，她仍然看着鸽子。我猜她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喂它吃。我们站在那里看着，过了一会儿，鸽子飞了起来。鸽子飞起之后，我们才注意到了石板路。我仰起头，追踪了一会儿鸽子。在树木和阳光之间，鸽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上台阶的时候，她故意不走台阶。她沿着旁边倾斜的石板往上走。石板很滑，她穿的又是凉鞋。她正沿着石板往下滑。我想伸手去拉她，又觉得不合适，我还没有碰过她的肉。她很尴尬，脸都红了。我也很尴尬。我觉得周围有一些人在看我们，我预感到他们不会再把我们当情侣看了。她终于走了上来，我低头盯着她的凉鞋看。我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她说：
“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我们来到公园的围墙附近，这儿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琢磨着她这个行为，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与之呼应。虽然我没经验，但我一直装作很有经验的样子，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办公用品一一离去。景色重新包围住我们，比之前更冷漠，更陌生，更让人不自在。我感到它正在发出气味和声音。这是在公园。这是她的身体。即将要上战场，我不免有些紧张，也有些失望。有一阵子，我感到从天空垂下来了一个尖尖的物体，我把喉咙凑到了它的尖端，又用手去握它。
我们在看草。我们看到这儿的草都整齐地倒向一边。
“被风吹的。”她说。
她加快步子，去看前面的一棵小树。小树上有一个奇怪的装置，初看上去像是一个风向标。她仔细观察着它，没有回头，她问：
“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无心回答她。我踩着草，走到她后面。我站在她后面，觉得她形状那么小，我想抱住她。她突然回头看我，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说：
“是鸟窝。”
坐在草地上吃东西的时候，她突然说起了她的男朋友。她描述了她和她男朋友爬香山的情形，也是在像这样的没人的地方。她说她男朋友出差了，要两个星期后才回来。她说所以她才有空陪我出来。她说并不是因为我突然辞职她才跟我出来。她说她男朋友现在正在火车上，由于火车正在行驶，因此火车离公园越来越远。她说她告诉了她男朋友她要和我逛公园的事。她说她是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男朋友的事情的。我听着她说话，然后我们一起往回走。
第二个星期的周末，我们上了床。她一直不肯脱鞋子。天快亮的时候，她让我把灯关掉，靠过去跟她睡。我含她手指头，摸她手背，把她手放在我的脸上，希望她能摸摸我的脸。她的手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反应。我失去了兴趣，我觉得真恶心。我送她去地铁站，我们在路上走着。

asui1003

不知道是不是在学习卡佛的写法，但卡佛的小说其实是很诗意，有很高的概括性的。这篇感觉还是琐碎了点，个人化了点，过于自我沉溺了点。当然我说的可能都不是文章的缺陷，只是从我个人偏好出发去表态而已。此外这篇文章开头部分是不是先后以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作第一人称讲述者去推进情节？我觉得这样写法并不特别有意思，甚至是败笔。我觉得如果一定要这样弄，还不如索性以第三人称（全知的讲述者）去讲这个故事呢。

花黄夏天香如

就是学他。写的很没意思，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