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史诗节选：投山仙人（阿伽提）

洪莱

　　《投山仙人》：仙人是婆罗门种姓修道人的尊称，各有其特性。王仙是王族出身，梵仙是祭司出身。仙人故事里杂说佛教与印度教，可以对印度古代出家人、在家人及种姓得到部分了解。选自《摩诃婆罗多》之《森林篇》。录自《摩诃婆罗多插话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译者：席必庄。
　　《摩诃婆罗多》：印度古代史诗，俗称“大史诗”，世界最长史诗，共十八大篇，号称有十万颂。（国内暂无完全译本。）大史诗与印度另一史诗《罗摩衍那》及“往事书”基本都用八音一句、四句一节“颂”体。大史诗不完全是文学作品，亦可当做古印度文化百科全书。对照阅读奈保尔散文《印度三部曲》里面的相关反思，别有趣味。
　　


　　　　《投山仙人》

　　　　第一章

护民子说：镇群王呀！
　　　　　坚战王广给了布施又动身，
　　　　　来到投山仙人的净修林，
　　　　　住进一个小城堡名叫难胜。

　　　　　坚战王很善辞令，
　　　　　到了净修林他这样问毛密仙人：
　　　　　听说投山仙人在这儿要了婆陀毗的命，
　　　　　请问那是为了什么原因？

　　　　　我知道婆陀毗是杀人的妖魔，
　　　　　但不知他的威力如何？
　　　　　他怎么惹得伟大的投山仙人动肝火，
　　　　　召来了杀身的灾祸？

毛密说：　俱卢族的国王呀你且听，
　　　　　从前有个叫伊婆罗的妖精，
　　　　　居住在宝石城；
　　　　　婆陀毗就是他的弟弟同根生。

　　　　　且说那个底提的儿子伊婆罗，
　　　　　有一天他对一个修苦行的婆罗门说：
　　　　　“尊者呀！请赐我儿子一个，
　　　　　要和因陀罗差不多。”

　　　　　婆罗门没有让他如愿以偿，
　　　　　没有给他一个儿子可与因陀罗比量，
　　　　　于是那阿修罗怒满胸膛，
　　　　　把婆罗门记恨在心上。

　　　　　有谁见阎君把命捐，
　　　　　只要伊婆罗一声呼唤，
　　　　　他就会重新生还，
　　　　　依旧以原来的形体再出现。

　　　　　所以他把他的弟弟婆陀毗变成一只羊，
　　　　　烹成佳肴直飘香，
　　　　　请那婆罗门把佳肴享，
　　　　　等他吃完了再呼唤弟弟把他的名儿唱。

　　　　　坚战王呵！
　　　　　伊婆罗一声呼唤，
　　　　　婆陀毗立刻把那婆罗门的肚子钻穿，
　　　　　活生生走了出来，好不喜欢！

　　　　　婆罗多族的国王啊！
　　　　　那心怀恶意的伊婆罗就这么办，
　　　　　一次一次地请婆罗门用餐，
　　　　　使很多婆罗门命丧黄泉。

　　　　　就在这时候，有那么一天，
　　　　　投山仙人看见了自己的祖先，
　　　　　见他们头朝下、脚朝天，
　　　　　在一个深坑里倒悬崖。

　　　　　他问那写倒悬的祖先：
　　　　　“你们为什么这般受难？”
　　　　　那些通晓吠陀的人对他说：
　　　　　“只因我们没有把子孙把代传。”
　　
　　　　　他们还对他说：
　　　　　“我们就是你的祖先，
　　　　　为了祈求生下子孙把家族繁衍，
　　　　　我们才头朝下悬在这深渊。

　　　　　“投山呀！
　　　　　如果你有一个好儿郎，
　　　　　我们就会从这地狱得解放，
　　　　　你也得到了有子的好下场。”

　　　　　投山仙人爱好正法威力强，
　　　　　他对祖先们这样讲：
　　　　　“祖先们呀，我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请你们丢掉心中的烦恼，别悲伤！”

　　　　　随后仙人就细思量：
　　　　　如何才能生下传宗接代的儿郎？
　　　　　他见世上一切女人的模样，
　　　　　觉得都不配为他生儿育女作妻房。

　　　　　于是他要把万物最美的地方，
　　　　　集中在一人身上，
　　　　　为自己创造一个美丽的姑娘，
　　　　　花容月貌，举世无双。

　　　　　毗德尔跋的国王正在修苦行，
　　　　　因为苦于美育传宗接代人。
　　　　　仙人就把为自己创造出的姑娘，
　　　　　赐与这求嗣的国王。

　　　　　那美妙的女子在国王家降生，
　　　　　象电光一样，
　　　　　她飞快地成长，
　　　　　容颜娇好，光彩照人。

　　　　　见女儿一降生，
　　　　　毗德尔跋王欢喜不尽，
　　　　　他忙向众婆罗门，
　　　　　报了这天大的喜讯。

　　　　　婆罗多族的国王呀！
　　　　　所有的婆罗门都祝贺国王毗德尔跋，
　　　　　并给公主取了名，
　　　　　叫她罗芭慕德拉。

　　　　　坚战王呀！
　　　　　那公主长得很快，又有绝色容颜，
　　　　　恰似水中的红莲，
　　　　　又象祭火吉祥的烈焰。

　　　　　王中的因陀罗呀！
　　　　　在那幸福的公主长到青春年华，
　　　　　有一百个盛装的少年将她陪伴，
　　　　　还有一百个宫女供她差遣。

　　　　　在一百个宫女跟从，
　　　　　一百个女伴的环绕中，
　　　　　这容光焕发的公主，
　　　　　就象天上的金牛星被众星拱。

　　　　　她虽然贤淑、端庄、又当青春妙龄，
　　　　　但为了惧怕投山仙人，
　　　　　竟没有一个男子，
　　　　　敢去向她求婚。

　　　　　这公主是诚挚的人，
　　　　　容貌比天女还胜几分，
　　　　　她又以贤淑温顺，
　　　　　使自己的父亲和一切亲人喜在心。

　　　　　这公主的父亲毗德尔跋王，
　　　　　看见女儿芳龄已长，
　　　　　不觉在心里默默思量：
　　　　　我把这爱女托付何人才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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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莱

　　　　第二章

　　毛密说：　投山仙人知道公主年已长，
　　　　　　　已可为妻把家当，
　　　　　　　于是来见毗德尔跋王，
　　　　　　　开口对他如此把话讲：

　　　　　　　“国王呀！为了生子有后人，
　　　　　　　我想成家来求婚。
　　　　　　　我已选中令爱罗芭慕德拉，
　　　　　　　请你让我娶了她！”

　　　　　　　一听仙人要和他结亲，
　　　　　　　国王顿时丧了魂，
　　　　　　　他不能拒绝大仙人，
　　　　　　　又不愿让女儿和他配婚。

　　　　　　　他去把自己的王后见，
　　　　　　　对她如此说出心中的烦难：
　　　　　　　“这大仙人法力无边，
　　　　　　　一怒就会让我们毁于他诅咒的烈焰。”

　　　　　　　看到国王和王后，
　　　　　　　忧心忡忡犯了愁，
　　　　　　　罗芭慕德拉走上前，
　　　　　　　对他们说了这样合乎时宜的话一番：

　　　　　　　“父王呀！你不要愁闷，
　　　　　　　　不要伤心，
　　　　　　　就请您把我嫁给投山仙人！
　　　　　　　我的父呀！嫁了我保住您自身。”
　　　
　　　　　　　坚战王呀！听了女儿这个话，
　　　　　　　毗德尔跋王就按照仪式遵礼法，
　　　　　　　把公主罗芭慕德拉
　　　　　　　嫁给投山仙人成了家。

　　　　　　　娶了公主罗芭慕德拉，
　　　　　　　投山仙人马上对她说：
　　　　　　　“你那些衣饰太贵重豪华，
　　　　　　　你要把它们统统脱下！”

　　　　　　　那双腿象芭蕉茎的大眼美人，
　　　　　　　听了丈夫的话立刻从命，
　　　　　　　把那些贵重华丽的首饰和衣裙，
　　　　　　　统统脱下了身。

　　　　　　　这大眼的公主不畏贫寒，
　　　　　　　穿上了破衣烂衫，
　　　　　　　还用树皮和兽皮把身体遮掩，
　　　　　　　和丈夫同生活，同守誓言。

　　　　　　　投山仙人在仙人中数最上，
　　　　　　　他带着和自己相配的新娘，
　　　　　　　来到那叫恒河源的地方，
　　　　　　　身体力行，未把严峻的苦行忘。

　　　　　　　罗芭慕德拉喜盈盈，
　　　　　　　侍奉丈夫有礼又尊敬。
　　　　　　　投山仙人对自己的妻子很觉称心，
　　　　　　　对她无限爱抚温存。

　　　　　　　坚战王呀！就这样过了许多时间，
　　　　　　　有一天仙人把罗芭慕德拉细看，
　　　　　　　见她信水刚来沐浴完，
　　　　　　　修苦行使她浑身光辉灿烂。

　　　　　　　他喜她侍奉自己很尽心，
　　　　　　　能控制感官，一片纯真，
　　　　　　　再加上容光焕发相貌俊，
　　　　　　　他要她上前来和自己尽夫妻情。

　　　　　　　罗芭慕德拉不胜娇羞，
　　　　　　　她把双手一合，
　　　　　　　对着可敬的投山仙人，
　　　　　　　非常亲切妩媚地这样说：

　　　　　　　“大仙人呀！毫无可疑，
　　　　　　　你是为生儿育女才娶我为妻。
　　　　　　　但我心里有所爱有所喜，
　　　　　　　也望你满足我的爱好把我依！

　　　　　　　“婆罗门呀！想我未嫁时住在父王家，
　　　　　　　睡的是锦床绣榻，
　　　　　　　你要和我效鸳鸯，
　　　　　　　就该把我带到那样的绣榻上。

　　　　　　　“我还愿见你戴上花环，
　　　　　　　佩上各色珠宝无算，
　　　　　　　我也有精巧的首饰来装扮，
　　　　　　　好和你尽情交欢。”

　　　　　　　　　投山说：
　　　　　　　“罗芭慕德拉呀，
　　　　　　　腰肢美妙的幸福人！
　　　　　　　我没有你父亲那样多的钱财，
　　　　　　　怎能让你象未嫁时一样享用穿戴？”

　　　　　　　　　罗芭慕德拉说：
　　　　　　　“投山呀，我的夫！
　　　　　　　这世上的一切财富，
　　　　　　　你一刹那间就可以拿到跟前，
　　　　　　　因为你修苦行法力无边。”

　　　　　　　　　投山说：
　　　　　　　“你说的也是实情，
　　　　　　　但那样做了要败坏我的苦行。
　　　　　　　你能不能说出一个好办法。
　　　　　　　让我的苦行不受损？”

　　　　　　　　　罗芭慕德拉说：
　　　　　　　“以苦行为财富的人呀！
　　　　　　　我的经期快过，剩下的时间已不多，
　　　　　　　你若不依我，
　　　　　　　我是决不和你同床寻欢乐！

　　　　　　　“我也不愿你把正法丢一边，
　　　　　　　想想吧，以苦行为宝的人呀！
　　　　　　　既要把苦行和正法顾全，
　　　　　　　又要满足我的心愿。”

　　　　　　　　　投山说：
　　　　　　　“幸福的人儿呀！
　　　　　　　如果你意已决，一定要把愿望实现，
　　　　　　　我这就动身去找金钱，
　　　　　　　你在这儿随意行善把时光遣。”

洪莱

　　　　第三章

毛密说：　俱卢族的国王呀！
　　　　　投山仙人就这样动了身，
　　　　　他去见国王须多厘梵把钱寻，
　　　　　因为他认定这国王就是诸王中最富的人。

　　　　　国王一听投山仙人来临，
　　　　　他忙率领众臣，
　　　　　来到自己王国的边境，
　　　　　恭恭敬敬把仙人迎。

　　　　　他把相宜的供品，
　　　　　依照礼节敬献给仙人，
　　　　　再双手合十，
　　　　　敬问仙人到来的原因。

　　　　　　　投山说：
　　　　　“国王呀！你要知道，
　　　　　我此来是为了向你把钱财讨，
　　　　　在对别人没有损害的情况下，
　　　　　你能给多少就给我多少！”

毛密说：　坚战王呀！
　　　　　那国王须陀厘梵把收支帐目摆出来，
　　　　　然后对仙人说：“明智的尊者呀！
　　　　　拿多少合适，全听您决裁。”

　　　　　投山仙人是睿智的大仙，
　　　　　他摊开国王的收支帐目仔细看，
　　　　　看后心里一盘算，
　　　　　拿一分也不能不让黎民受灾难。

　　　　　于是投山仙人带上国王须陀厘梵，
　　　　　去把国王婆陀罗湿婆见。
　　　　　婆陀罗湿婆也来到自己的王国边境，
　　　　　依礼把他二人欢迎。

　　　　　他向二位来宾，
　　　　　献上洗脚水和达哩薄草等，
　　　　　然后请允许他，
　　　　　问一问二位光临的原因。

　　　　　　　投山说：
　　　　　“国王呀！
　　　　　我们两人是来向你求钱财，
　　　　　如果能拿出多少对别人没有害，
　　　　　就请你尽量把那些给我们拿出来！”

毛密说：　坚战王呀！
　　　　　国王婆陀罗湿婆把全部帐目摆出说：
　　　　　请看剩余有几多，
　　　　　可拿的尽可拿去任裁夺。
　　　　　　
　　　　　投山是睿智的大仙，
　　　　　他摊开收支帐目仔细看，
　　　　　看后心里一盘算，
　　　　　拿一分也不能不让黎民手灾难。

　　　　　于是投山仙人又继续把路赶，
　　　　　他带着婆陀罗湿婆和须陀厘梵，
　　　　　去把补卢俱蹉之子陀罗娑陀斯逾见，
　　　　　因为这国王很有钱。

　　　　　坚战王呀！陀斯娑陀斯逾把车乘，
　　　　　来到了自己王国的边境。
　　　　　他依照礼仪很殷勤，
　　　　　恭恭敬敬把仙人和二位国王迎。

　　　　　这国王是甘蔗族的好子孙，
　　　　　他对来宾表敬意很有分寸，
　　　　　等他们稍事歇息，
　　　　　就问光临为何因。

　　　　　　　投山说：
　　　　　“国王呀！
　　　　　我们是到这儿来向你求钱财，
　　　　　如果能拿出多少对别人没有损害，
　　　　　就请你尽量把那些给我们拿出来！”

毛密说：　坚战王呀！那国王一听，
　　　　　也把他的全部收支帐目向前呈，
　　　　　请他们一一看分明，
　　　　　能拿多少任他们决定。

　　　　　投山是睿智的大仙，
　　　　　他摊开收支帐目仔细看，
　　　　　看后心里一盘算，
　　　　　拿一分也不能不让黎民手灾难。

　　　　　坚战王呀！一见仙人也莫奈何，
　　　　　那三位国王就聚到一起琢磨，
　　　　　我看看你，你看看我，
　　　　　然后对大仙人这样说：

　　　　　“婆罗门呀！要论这世上谁的财最多，
　　　　　当数那名叫伊婆罗的檀那婆*，
　　　　　让我们大伙儿今天就动身，
　　　　　去向那个檀那婆把钱财索！”

　　　　　坚战王呀！他们都说，
　　　　　去向伊婆罗索取钱财不会错，
　　　　　于是就结成一道，
　　　　　去找那叫伊婆罗的檀那婆。


　　*檀那婆原意为檀奴之子，后为此种魔的泛称。

文沁可人

谢谢谢谢。可人在这里三声称谢了。

文沁可人

就是太少了。

洪莱

不用谢呀，这本书出版有年头了，现在市场上可遇不可求，碰上共同爱好的，分享也是喜悦。投山仙人这段儿，感觉对于整个诗篇来说，内容上挺有代表性的，有你说的那个雪山的故事，但不尽相同吧，在后面：）

洪莱

　　　　第四章

毛密说：　坚战王呀！伊婆罗听说来了投山仙人，
　　　　　忙带领他的众臣，
　　　　　来到自己王国的边境，
　　　　　恭恭敬敬欢迎到来的贵宾。

　　　　　坚战王呀！这伊婆罗在阿修罗中数一等，
　　　　　他款待客人很殷勤，
　　　　　端上佳肴宴嘉宾，
　　　　　美味就用他弟弟的肉烹成。

　　　　　知道当作羊肉端出的非别物，
　　　　　正是妖魔婆陀毗的身上肉，
　　　　　王仙们个个魂飞魄散，
　　　　　吓得呆呆直发怵。

　　　　　不惊不慌的只有投山仙人，
　　　　　他开口对众王仙说分明：
　　　　　“不要怕，不要担心，
　　　　　我吃这阿修罗是小事情。”

　　　　　说完这话大仙人就上前，
　　　　　一个人当主宾端坐席间。
　　　　　阿修罗头儿伊婆罗笑容满面，
　　　　　把肉连连献到大仙面前。

　　　　　投山仙人吃完了美羹，
　　　　　吃得没有剩下一丁点。
　　　　　于是，伊婆罗就提着他兄弟的名儿，
　　　　　放声呼唤。

　　　　　千呼万唤也不见他的兄弟出来，
　　　　　只听见投山仙人阵阵肠鸣气外排，
　　　　　知道弟弟已被消化掉，
　　　　　伊婆罗不觉悲伤满怀。

　　　　　他领着众大臣，
　　　　　双手合十小心问：
　　　　　“诸位来此有何因？
　　　　　我们可作些什么表尊敬？”

　　　　　投山仙人笑开颜，
　　　　　又把来意对伊婆罗表一番。
　　　　　他说：“阿修罗呀！
　　　　　我们都知道你这强大的国王很有钱。

　　　　　“我需要大量钱财，
　　　　　这些国王没有金钱苦无奈，
　　　　　只要对他人没损害，
　　　　　能给多少你就给我们拿出多少来！”

　　　　　伊婆罗对仙人顶礼把话说：
　　　　　“您知道我打算拿出几多？
　　　　　假若说得一点无差错，
　　　　　我就如数奉出决不推脱。”

　　　　　　　投山说：
　　　　　“大阿修罗呀！我知道你的打算，
　　　　　你打算给这几个国王每人母牛一万，
　　　　　还打算给他们
　　　　　每人金币十千。

　　　　　“你打算给我
　　　　　母牛和金币成倍多，
　　　　　外加金车一辆，
　　　　　套上两匹骏马快得象思想，
　　　　　快去拿来吧，伊婆罗，
　　　　　车子一定是真金铸成！”

毛密说：　坚战王呀！伊婆罗去一寻，
　　　　　车子确实是黄金铸成亮晶晶。
　　　　　这阿修罗心痛难忍，
　　　　　不拿出大量钱财决不行。

　　　　　坚战王呀！你且听！
　　　　　毗罗婆和苏罗婆是那两匹骏马的名。
　　　　　它们拉车载起了投山仙人，
　　　　　还有所有的国王和黄金，
　　　　　立刻飞奔向前进，
　　　　　一转眼就到了投山仙人的净修林。

　　　　　请得了大仙人的允准，
　　　　　众王仙辞别仙人转回程。
　　　　　手里有了大量黄金，
　　　　　投山仙人就遂了妻子的心。

　　　　　　　罗芭慕德拉说：
　　　　　“仙人尊者呵！
　　　　　你已满足了我的全部心愿，
　　　　　现在就让我给你生下好儿男，
　　　　　要盖世无双，英勇非凡。”

　　　　　　　投山说：
　　　　　“幸福而又美丽的人儿呀！
　　　　　你的行为让我很高兴。
　　　　　关于生子的事情，
　　　　　我有个考虑，你且听。

　　　　　“你是愿生一千或一百儿男，
　　　　　他们只当得十条好汉？
　　　　　还是愿生十个抵一百？
　　　　　或者只生一个赛一千？”

　　　　　　　罗芭慕德拉说：
　　　　　“以苦行为财富的人呀！
　　　　　我愿只生一个儿子赛一千，
　　　　　因为一个有学问的善男，
　　　　　要胜过许多不成器的坏蛋。”

毛密说：　投山仙人说了声：“就依你意行！”
　　　　　于是在一个适当的时辰，
　　　　　他就和这虔诚而有美德的女子，
　　　　　享受了一番夫妻的欢情。

　　　　　让妻子一怀孕在身，
　　　　　投山仙人又进了森林，
　　　　　他去森林住，
　　　　　孩子在娘胎里长了七个秋与春。

　　　　　婆罗多族的好国王呀！
　　　　　转眼过七载，
　　　　　名声赫赫的大诗人提吒私裕生下来，
　　　　　他具有的威力使他光辉入烈焰，
　　　　　那吠陀、吠陀支和奥义书等经典，
　　　　　他好象生下来就会念。

　　　　　投山仙人的这命根，
　　　　　成了一个威力无比的大仙人。
　　　　　当他还是一个小小孩儿年纪轻，
　　　　　居住在父亲家里很机灵，
　　　　　拾柴负薪是他日常的事情，
　　　　　由此得了一个名儿叫载薪。

　　　　　看到那么一个好后人，
　　　　　投山仙人喜在心。
　　　　　他的祖先们也解倒悬，翻了身，
　　　　　升到了他们想去的天廷。

　　　　　从此投山仙人的净修林出了名，
　　　　　季季有鲜花开不尽。
　　　　　钵罗罗陀族的妖魔婆陀毗，
　　　　　也从此被投山仙人消灭得无踪无影。

　　　　　坚战王呀！这就是投山仙人的净修林，
　　　　　它有许多优点和绝妙的佳景；
　　　　　这儿就是跋吉罗提河无比神圣，
　　　　　你可以随意下去沐浴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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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莱

《投山仙人》总共十五章：）

洪莱

*《摩诃婆罗多》由梵文著成，属于民间集体创作。
*印度古代把垄断文化的祭司称为婆罗门。
掌握武力的奴隶主、贵族、帝王，称为刹帝利。
从事农商的自由民称为吠舍。
另有首陀罗被视为下等人。
这就是四大种姓，是将人按照家世出身分为高低贵贱的一种制度。
*吠陀，本是知识、学问的意思。印度古代传统把上古文献一概称为吠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