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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阅,一个无聊透顶的下午
本帖最后由 乙左左 于 2010-5-17 18:43 编辑
六月的某个下午,天气不算炎热,偶尔刮点凉风。小莫倚靠在中央公园的一棵榕树下,红色紧身短裤底下裸露的双腿,白色细长,和黑色粗裂的树干突兀地立成一排。此时,她正低头翻看一本叫《突然死亡》的书,没有封面,没有作者,没有前言,就干巴巴地从第一页开始介绍各种突然死亡的方法。整本书除了文字外还有很多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的插图,都是复杂的机关装置的图解,一幅幅看起像极了从哪个古代墓穴里挖出来的壁画。有的绘声绘色写上几十页也搞不清楚它的方法是什么,即使有插图,看起来也十分费解,小莫一边看一边得出这样的结论:“想死也得有智商。”而有的又连插图也懒得画就只有在中央用粗大的字体写着简单的一句话:“半夜徒步横穿高速公路,反复至死。”但是至少这本书不像其他的书,让小莫读着感觉无聊。小莫一直觉得自己有种超能力,比如读小说的时候,她总是能猜测出结局,看电影的时候也一样,甚至最近变本加厉地到了商场只要一看物品就能猜出价格的准确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但是小莫不敢使用这种超能力去购买彩票,她怕会产生后果可怕的蝴蝶效应,也就是给社会结构无论是经济结构还是文化结构都造成不随人愿的后果,当然大部人听到这样的理由会觉得无稽之谈,但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在小莫肩膀和树干连接点的正上方有一片莫名其妙发黄的树叶慢乎乎地摇晃着掉落在她手里的书本的第三十五页,整好遮住页码和半个图解的位置,使得树叶的脉络把原本图上设计的路线覆盖并窜改得十分吻合。小莫沿着更改后的路线往前望去,不远处的石桌旁有一对男女正在争吵着什么,小莫不懂唇语,但是也能俗套地猜想到争吵的内容。“后退三步,转身,甩开左手手臂,两次,停顿二十秒,挥起右手给那男的一巴掌,离开。”小莫在心理默默念道。接下去的情景和她猜测的丝毫不差。那个女的离开后,男的并没有立即追上去,而是朝小莫看了一眼,抚着被打的脸反方向走了。这样的情形小莫感觉似曾相识:三年前的某个下午,时间和现在差不多,小莫也甩了一个男人一巴掌,而在她收回手掌的瞬间,从弯曲的手肘外沿瞥见了身旁的一面墙上的广告语,她已经想不起是什么产品的广告,但是广告语却记忆犹新,几个红色的大字写着“生活从此更美好”,顿时令她感到滑稽得合适。碰巧的是,两天后,在她乘坐出租车离开那个城市的途中,出租车突然停靠在路边,司机不好意思地对她说已经憋了一个早上了,于是他开门下车,绕过车头往路边的花圃跑去。小莫无意望见司机解手的地方,花圃被修剪成了心形,而在他头顶的广告牌上赫然立着同样的广告语——“生活从此更美好”,不同的是这次是蓝色的字体,硕大很多。依旧,她没看清是什么产品的广告。而此时,小莫竟然已经想不起那个被她甩过一巴掌的男人的名字和相貌,却牢牢记住了出租车司机那张一笑起来眼睛就被颧骨上的肉给填住的脸。小莫记得那天到家后,已经是深夜,她并没有在家里呆着,只是随手扔了行李在门口,甚至连门也懒得开就去找胡波。胡波,是一个厨师,很瘦,小莫认识他的时候刚好在他的快餐店里看新闻联播,说是另一个叫胡波的校长刚被免职。胡波住的地方和小莫家只隔了一条街,但是比起小莫的公寓,他的出租屋显得寒碜很多,狭小阴暗。胡波晚上睡觉从不关灯,从不锁门,而且从不闭眼,以至于小莫在这种时间还可以随意推开他的房门,却没办法判断他是否清醒。只见胡波瘫躺在床上,脚上还穿着人字拖,宽敞许多的上衣整齐地平铺着,假装被身体支开,双手挽在脑后,双眼睁开,盯着小莫。小莫只是慢慢把门掩上,静静地看着胡波,在她正准备以是否有打鼾声来判断他的状态的时候,胡波突然开口说话了:“这么突然出现,你想吓人啊?”显然这话是达到了应有的效果。小莫几乎是呆立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说:“有药吗?”胡波坐起身来,上衣也跟着瘪了下来,他一只手从身后的枕头底下摸索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绿色的巴掌大的装喉糖的铁盒,盒子周围锈迹斑斑,他翻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团半透明的薄膜,窸窸窣窣地张开后,胡波随手拈起一颗药片,扔给小莫。小莫伸手第一次接,没接住,而是腕部关节处恰好把药片给顺势弹了起来,最后才在它第二次下落的时候笨拙地双手捧住药片。她把药片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这是一片黄色的药片,没有糖衣,表面粗糙,似乎还印着什么字母在上面,看不清是Y还是I,或者是YI什么的。“不是喉糖。当然也不是你要的药。”胡波没等小莫发出疑问就先回答道,“是美沙酮。”小莫显然对这个陌生的名词还有疑问。“我上个月被抓了,因为嗑药。戒毒所的医生给我们吃美沙酮,一天三次,据说这样可以减轻毒瘾。当然这些美沙酮是不允许带出来的,碰巧有个家伙告诉我吃这个其实和嗑药差不多,只是快餐和大餐的区别而已。他经常没钱了就自愿进来戒毒,反正这些美沙酮是每天免费发放的,他没吃,藏起来,凑足了一百颗就出去,卖给其他嗑药的人,这样他就有钱买药了,如此循环。那家伙简直就是奸商。”胡波说完就往嘴里送了一片。其实小莫还从来没嗑过药,只是知道胡波最近有药而已,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大餐和快餐的区别是什么,听完胡波的话就把这片甚至还没记清楚名字的黄色药片还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那以后,小莫就再也没来找过胡波,就连他的快餐店什么时候关的门也不知道。只是,她觉得这些都可以很容易地猜测得到。
中央公园那个最丑陋的白色钟楼发出三声报时的声音后,小莫合起书本,把书夹在腋下,站直了身体。此时公园安静得有些异常,缺少许多非人为的响声:水流、知了、摩擦或者其他物体坠落的声音。小莫离开这棵榕树的树荫,光线在她头顶和肩膀过度地很不自然,但并不刺眼,她慢慢地往公园西边的出口方向走去。在她眼前,一条脏兮兮的河流从底部穿过一座木桥,木桥的弧度有些夸张,却短得可怜。她一踏上木桥就闻到一股恶臭,河流上面到处是浮萍,再底下则是一条绿得像某些科幻电影里外星人四处喷溅的血液的河水。而当到了更炎热的日子,这种恶臭更是让人无法忍受,但是往往在这样的下午就是有几个人赤膊争相站在河水里面打捞鲶鱼或者青蛙、蛤蟆什么的,从他们各个脸上的兴奋劲可知他们那时肯定都觉得这样是占了莫大的便宜,特别是在捞出一条体形肥大的鲶鱼时,小莫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拍手称好。此时并没有人在河里,可能这个夏天还早,小莫悻悻地往桥上走去,就在她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从远处跑来,一把抓住小莫的手臂就喊:“快跑!”小莫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那妇女的手一把拽走了一些距离。她腋下的那本书自然一开始就掉落在了木桥上,她在身体稍微稳住后顺势回头看了一眼,除了书的一角已经伸出桥外,前面的几页被风吹起了几个顺序的卷曲外,根本没人在追赶她们。小莫在稍稍站稳后,立刻甩开了被拽得发麻的手,那中年妇女也停了下来,就在她想继续伸手抓小莫的时候,小莫侧了侧身,双手抱插在胸前问道:“跑什么?”“有海盗!”妇女神色慌张,瞪大了双眼,回答的时候不时左顾右盼。“什么海盗?加勒比海盗吗?”小莫笑了,她觉得这样的答案本身就有意思,因为海盗叫加勒比海盗听起来就像是海盗,而如果叫北京海盗或者天津海盗,听起来则像是某种连锁店的食物。“是,他们抢了我的孩子,还拆了我的房子,不跟你说了,他们要过来抓我了。”中年妇女说完抱着头跑开了。小莫无奈地看着妇女奔跑的背影,显然,她知道妇女说的“海盗”是什么。她重新走上那座木桥,捡起那本只要风再大一点就很容易失去平衡掉落水中的书。这时她才发现,她看了这么久的书,无论从侧面还是正面或者背面,都没有书名,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本书的书名叫《突然死亡》。小莫突然想起了儿时玩的用一根黄色塑料管子吹的泡泡,五颜六色,气味刺鼻,有毒,但却可以膨胀到极限。此时她心里的疑惑就像这泡泡被吹大后,不断往下沉,但不容易破裂。从公园出口处隐约传来几声车打断了小莫的思维,她也就没多想什么,而是把那本书拿在手上,绕过几个固定在地面上用来挡车的n形栅栏,她走出了公园。外面显得杂乱无序,到处鸣着喇叭快速驶过的车辆、随便横穿的行人、随时都有可能突然掉头的摩托车,此时交通灯仅仅起到了象征性的作用。马路对面三头黄牛倒是次序地沿着路边慢慢地走过,它们身下挂着的硕大的奶子左右晃动,除了第一头牛外,其他两头都没有绳子系着,只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那个在前端牵着第一头牛的戴草帽的老人显然把这三头牛驯得服服帖帖。小莫开始怀疑自己在某个马戏团里见过这个老人,因为甚至连三头牛身后的粪便在地面的位置也井然有序。小莫要横穿公路都会在人行横道前抬头仔细看交通灯,她觉得显示屏上那个不断跨步的小绿人动作乖张,原地滑动的步伐机械得可笑,容易让她联想成幅度偏大的太空步。此时绿人停住了脚步,瞬间转换成直立的红人,她也跟着停了下来,看着那些来往的车辆,还有一些依旧无视交通规则的行人,最终他们都有惊无险地穿过马路。交通灯上的红色读秒器开始倒数,在倒数到10的时候,小莫想着回家后要先叫一份外卖,然后洗个热水澡,泡一杯咖啡,做一大盆水果沙拉,一定要浇上大半瓶酸奶,晚上就可以抱个抱枕盘坐在沙发上边看肥皂剧边吃,肥皂剧一定要看那种又拖沓又无聊的,只有这样她才懒得去猜测和验证结局。像这样的日子小莫不知道度过多少次,什么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而且井然有序。交通灯显现出绿色的倒数数字30的时候,小莫规规矩矩地走上人行横道,在这种一开始倒数的时候走上人行横道,小莫可以一边走一边数完所有的白色条码,她知道有的人行横道有二十条条码,有的却只有十四条条码,在小莫这次数到七的时候,整好来到了马路的正中央,她抬头看了一眼交通灯,还有不止一半的时间可以让她从容地通过。突然,她用余光看到一辆疾驶而来的出租车,红色的,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它已经不偏不倚地撞上她白色的左腿,白色的大腿和红色的车前罩显得很搭配,就在身体离开地面的瞬间,小莫稍偏的脸正对着出租车驾驶座的玻璃,她惊讶的发现这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这是小莫永远没办法猜测得到的。
(完)2010.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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