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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道路两侧的城市逐渐解体山峦开始建立时我对这次的跋山涉水之行也充满了毫无准备的恐惧。我妻子曾在饭桌前不止一次地敲击着青瓷碗对我说我是一个不要命的司机,她希望通过她的说教能让我改变一下既定形成的驾驶风格。但是她错了,我并非抗日战争时期一往向前的勇士。我的掩藏在剽悍形体下的胆小懦弱性格却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境下显现而出。
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柏油路我至今尚在懊悔天色暗黑之前没有听从妖娆老板娘的劝说在她那个灯光艳丽的旅店休息一晚。灯柱里的夜虫不停息地扑向挡风玻璃,前扑后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偏头痛止不住地疼,我左半边的脑袋让我在以后长途跋涉的路程中疼痛难忍。最让我觉着奇怪的是除了那顶我在五年前戴过十年之久的绿色军帽外我还戴上了我从未戴过的只有左眼有着黑色镜片的墨镜。
我驶过第二个盘山公路再次进入另外一片荒郊野岭之后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一年前一个阴雨绵绵的凄冷之夜张红亮曾经对我讲起一个出租车司机被人抛尸野外的恐怖故事。事后根据刑警部门的调查,这起令人震惊的残忍事件是三个不误正业的年轻人所为,其中一个仅为十八周岁。老张猛然喝完啤酒后夹了一口菜说。坐在电视机前打毛衣的我妻子每隔五分钟便会大声地扰乱我们的谈话以此表达她的厌恶之情。窗外的枝条不停地抽打着玻璃。
起初在红旗高速路上的白玉兰似的路灯之下那个向我招手要求我停车的身着白色睡衣的女子将我的恐惧绵延至今,我对其置之不理。但前行了一百米之后我却又因一时的软弱心肠退回去请她上了车。很多年以后,我因此而走进了漂泊一生无处为家的乞丐似的生活。她坐在我的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她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清秀的面容。可能是野外浓重雾汽的侵袭,她湿露露的发丝还滴着水。而且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奇怪的金黄色的项圈。闪过二十一个昏暗的路灯之后我勉强地冲着她笑了笑,她却仍然无视我的友好表情。她像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小学生那样旁若无人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我以为她经受了不可思议的惊吓而尚未恢复为正常的精神状态时她却开口向我诉说她认为糟糕透顶的奇异经历。
“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样的荒蛮之地。”她说。我还是看不清她若隐若现的苍白容颜。
“是的,”我躲过右边的一个水坑,“你再不说话我还以为我碰见女鬼了呢。在那些灵异小说和恐怖电影里这样一个令人恐惧的深夜和地方是最容易遭遇鬼怪事件的。”
“你现在害怕吗?”
“不害怕了。”
“为什么?”她说。
“我想明白了,”我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魂。”
“那可不一定,”她神秘地说,“说不定我就是一鬼魂呐。”
“你可别吓我,我的胆子很小的。”我说。
“我没骗你,我真的是一鬼魂。”她很认真的说,“你也用不着害怕。”
“你若是鬼的话那么我就是神仙了。”我哈哈大笑说。
“你不是神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神仙,只有四处飘荡的游魂。”她说。
一只受伤的蝙蝠撞在挡前玻璃上,砰的声音像是由地狱之中传来。
“如果你真是鬼的话,”我说,“你有什么凭证吗?”
“鬼魂是脱离了身体的一种精神寄托,是没有实体的。人和鬼魂就像是符号里的实线和虚线之分。”
“听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但这又怎么啦?”
“来来来。”
“怎么啦?”
“伸出一只手。”
“左手还是右手?”
“哪一只都行。”
“不行,”我想了想说,“我还得开车呐,那样做很危险。”
“你不伸手也行,你只要看着我的动作就可以了。”
“那也不行,我的眼睛必须看着前方的道路,否则的话同样很危险。”
“你要配合我。不会占用很长时间,也不会很麻烦的,你只要抓我一下就可以了。”
“好吧好吧好吧,怕了你了。你说吧,我要我怎么做?”
“就像我刚才说的,你抓我一下,就抓我胳膊。”
我看过前方空旷的道路之后依据她的指示抓向她瘦弱的胳臂。但是令人惊异的是我的手穿透了她的胳膊,如同飘渺的空气一般。我以为我没有触摸到她,于是再一次认真仔细地做出同样的动作,试验过五次之后我无奈地选择了放弃。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却咯咯地掩嘴笑起来。前方的路途一片平坦。
“你到底是人是鬼?”我惊恐不安地说。
“刚开始我就已经告诉你了。”
“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这不是做梦吧?”我说,“我可看过一本小说,名字挺长的我忘记了,但是我记得作者的名字,好像叫做孙一圣的,他可真是一个大骗子,我看到最后才知道那只是主角的一个梦。我这该不会也是一个梦吧?”
“我们这是真实的世界,不是虚构的。”
“但愿如你所说。”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的话。”
我点点头。灰蒙蒙的天空里黑色的云层后面跳出一弯新月。
“你不用害怕,我们鬼魂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可怕。”
“现在我的惊奇大于我的恐惧。”
“你不害怕就行。”
“但是让我百思不解的是你为什么要搭我的车呢?”
“你马上就会知道原因的,”她说,“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我生前的可怕经历,你想听吗?”
“我有的选择吗?”我说。
“你没的选择。”
“既然这样你说吧,我听着呐。”
我的车还在荒无人烟的柏油路上奔驰。她打开车窗,呼呼的风声响彻耳际,她飘扬的黑发往我的脸颊扑来。一串串一闪而过的路灯犹如冬日里亮着光芒的糖葫芦。
“原本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有一个爱我的丈夫和懂事可爱的女儿。可是当我遇到那个不修边服的落拓男人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你很喜欢他?”
“不,一开始并不是。刚开始的时候我很讨厌他,但是我的厌恶却并不妨碍他对我千方百计地诱骗。而且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几次三番的接触下来我就已经对他有了无法言说的依赖。”
“以后你们就有了感情?”
“不,以后是我对他有了感情。于是我对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有了极为不满的情绪,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偷情已经不能满足我过剩的激情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就想抛弃丈夫抛弃女儿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了?”
“当我对他说出我由来已久的想法时他以为我疯了。可是,你知道吗?我没疯,我只是想要我想得到的。但是他却不顾我的建议对我不理不采。经过了三个月的痛苦煎熬,我实在不能忍受他的冷漠态度之后我就对他摊了牌,我对他恶狠狠地说如果他不同我的要求我会让我们之间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请你仔细地想想,我怎么会害他呢?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不管怎么样,事实证明我的这一步棋还是走对了。他被我空有其表的恐吓语言震慑住了。”
“你们结婚了?”
“你听我继续往下说。”她拢了拢额前的流海,“他极其温柔地安慰我,我在他的甜言蜜语里生活了五天,第六天的一个云层密集的雨夜里他趁着他妻子出差在外的日子把我骗进他的家里。当我们吃过一个极为浪漫的烛光晚餐和在他家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床上做过最后一次爱后他在我熟睡时用麻绳勒住了我的脖子。”
“他就这样残忍地勒死了你?”
“还没有,我运气好,他把勒的大脑缺氧,我只是晕死过去。可能是由于第一次杀人,他慌慌张张地胡乱检查了一下就以为我死掉了。之后他把我装进早已备好的麻袋里放进他的车里面准备把我抛尸荒野。”
“之后你是怎么真正死掉的?”
“在运送我到郊区的不毛之地的过程中由于路面在雨后的湿滑和精神的过度紧张他驾驶着他的车在一个十字交叉口撞上一辆停在路边的无人货车。我被那一次无以伦比的震动震醒了,然后我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从麻袋里钻出来。等我逃出他载我的那辆车看到驾驶室里面的他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我问。
她将伸向窗外的双手收回来。她往面前的挡前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她的右手在哈过气玻璃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鬼”字。
“我看到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车里面。前面货车里的一根钢管插进他的左眼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他的嘴巴还不情愿地张开着。他的头骨都已经裂开,必须找一样东西包起来,要不然一碰着就会碎掉的。”
“怎么回事?”我惊异地问,“他死掉了?那么你呢?既然他已经死了,你又是怎么死去的呢?”
“你之前不是问我我为什么要搭你的车吗?”
“是的,我问过。但是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月光下的原野望不到边际,远处墨一样的山峦起伏不定。三只不知名的大鸟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地飞向遥远明亮的新月。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转着颈上的金项圈。旋转了七圈之后她突然扭过头来看着我愤怒地对我说:“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为何不自己去仔细地想想,还是你不敢面对?是我命大,我根本就没死,你那么热切地想勒死我,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你呢?我可怜的情人,你却死在了自己的精心布局之下。可是,你到现在还不敢正视这一事实。看看你现在这身奇怪的装扮,是你死掉了,你已经死掉了。你现在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的鬼魂。”
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致,路边白桦树的叶子大片大片地落下,然后随着夜风飘向远方。我转过头凝视着她清澈的双眸,镜片之后的我的左眼疼痛难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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