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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次见到建军表哥是在大年的家庭聚餐上,爸爸叔叔他们几个男人喝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建军才匆匆地赶到,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很苍白,不过比较以前似乎胖了许多。他上身穿着灰白色的羽绒服,裤子很肥显得人很笨拙,加上一副眼镜,俨然一个书呆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着什么,对于他的迟到表现出异端紧张的无辜,眼皮上翻眼珠子,似乎也费力得很,看他的样子,仿佛他要做出的解释是深奥复杂的哲学报告。不过,最终我们谁也没有在意他的解释,几个男人胡乱嚷着,女人则在一边附和:“建军,过来给你舅舅敬酒!”
“建军,坐到这边。”
“建军,快坐下喝!”
“你干什么去了!没看见我们等着你喝酒么?”
建军有些失望,不自然地笑笑,就坐了过去,端起酒杯,很听话似的,眼神没有一点目的性,妈妈觉察到他的表情,斩断大家的话,问他最近的情况。建军得到讲话的机会,咳嗽了一下,挺一挺胸,开始了一段套词。说话的样子是幽幽的文雅,声音很温和,口气也很得意。妈妈在旁不失时机地教育了我:“你看你表哥,现在是研究生了,和以前的地位就是不一样,这才叫有出息。”把我数落了一通,就举杯对表哥说了几句好听话,建军很认真地点头感谢。建军举杯敬酒的样子让我感到一股彻底的欣慰,他肯定是和以前不同了。
在香气弥漫的餐桌上,我突然闻到油煎黄鱼的焦味,我怎么会闻到这种味道呢?潮湿的弄堂里早已没有了建军念经般的诵读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活着十分得意的人了。
建军是14岁那年离开校园的,只是没有停止读书。辗转也考了不少学历证书,大都没有什么用处,依旧无法独立生活,直到29岁才考上法律研究生。他或许是一个狭隘的愤怒青年,对身边的人和事情总是充满了怨恨,对于这些,我一直没敢询问,有时候我似乎能感受到一点点他的想法。
有一次我独自在姑姑家玩游戏,建军突然回来了,我斜眼瞥了他一下表现出很大的不满。他也没有理睬我,去厨房洗了几个番茄,切好拌上糖,拿到客厅边吃边念叨些什么,声音轻细但是有极大力度的仇恨。我看着他吐番茄皮的样子,苦瓜脸真是讨厌,就出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这人。”
话音刚落,我的手指还没有摁下遥控键,人已经飞到了南边沙发上坐着了。虽然当时胸口还没有舒缓过来,但是我的脑子很清晰的认识到,我侮辱了他。我望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哭。他连一眼也不愿意看我,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边吃番茄边念叨着。
随后,他走到院子中猛地吐出一口痰,扬长而去。他的背影好象在对我示威并且充满胜者的骄傲。那口痰在院中还飘散着报复的热气。我呆呆地坐着,对此没有一点怨言,此后似乎开始同情他了。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极力维护他,拒绝别人议论他的怪异举止。
上高中以后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听妈妈说他懂事了不少,人也渐渐改变了,经常会出去参加些社交活动,中间还做过几个工作。我半信半疑地听着,心里还有点高兴。
一次周末我去奶奶家吃饭,叔叔几个又议论起了建军。说这孩子将来怎么办呢,说他憨又不傻,整天逢人就与其辩论什么哲学。不傻吧,大热天穿一件老厚的白褂子在工地上帮工,活象个文化民工,是不是故意的啊。
“你们别再说表哥了,叔叔你怎么这样啊?老喜欢议论别人!”我气极了。
“瞧,我这女儿也不是么?上学还硬要买那种军球鞋穿,和她表哥一样,喜欢搞怪!”妈妈笑着说,“哎,你表哥改名字了,叫什么寻真,你姑姑说是‘寻找真理’的意思呢。”
“哈哈哈,还寻找什么真理啊,生活都差点不能自理了!”叔叔笑道。
“大姐也真是的,怎么愿意费那闲事,改个名字多麻烦啊,这孩子还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听着他们这么说,我挺难受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我感觉这是建军在折磨自己一般。一直以后我都没有责怪他什么,只希望他走好自己的路,他的生活方式或许只是像摇滚乐中长长杂杂的间奏,总过于歇斯底里。以后什么都会好的。
聚餐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建军一起逛街,我没有以前那么怕他了,拉着他的手在一个陌生的市场里,多像小镇的集市啊,长长的飞扬着尘土风沙,我此刻看到的全部都是灰色包括建军。道路两边各种各样的货物,我突然看见很多灰色的围巾,无数种花纹样式,我高兴地尖叫着,可是我终究没有买下它们。老板取下围巾,我给建军戴着,可是所演示的结果不是长长的孝布就是白白的孝花。我害怕极了,恐惧中醒来想想,建军回家以后会像以前一样犯病咒骂么?
“他妈的,我凭什么给他敬酒啊,他妈的算什么啊!”他还是在饭桌上,用筷子敲着碗,姑夫会皱眉,姑姑躲一边不于理睬。他一个人咒骂着,厉害时还会很干燥的痛哭。终究我还是不知道他这些怒火是怎样产生的,再想想已经无关重要了,他或许还是我那爱乱念叨的表哥建军。我虽然一点也不了解他,没有多听他说几句话。可是我从内心深处已经触摸到了那点青春的苦闷感,我深信他自己会清晰的。
或者他真的改变了,望向前方很明亮的光,笼罩着我的表哥寻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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