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话】黑夜的孩子

凌丁

黑夜的孩子


    从前，在黑夜还是个美丽少女的时候，那时，还没有白天，只有黑夜的裙裾笼罩大地。
    黑夜喜欢在大地上走呀走呀，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她是在寻找自己渴望的东西，没有人告诉她那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一见到，她就能认出它。
    黑夜见到萤火虫的时候，以为自己找到了它。她拎着轻纱织成的笼子，在草丛里搜集萤光，绿的，黄的，明的，暗的，统统装进笼子里。她喂它们露水和嫩叶，看它们闪烁，看它们飞，看它们跳舞，看它们静静入睡。黑夜觉得手里的笼子轻轻的，萤火弱弱的，而她心中的渴望沉沉的，像一座山。她想：这不是我想要的。
    黑夜见到灯笼树的时候，又以为自己找到了它。她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采集树叶，树叶发出淡蓝色的光。她把树叶编织成一个漂亮的帽子，戴在头上。她到湖边梳洗自己的长发，她看着蓝蓝的帽子，闪闪的微光，像水滴，像宝石。黑夜觉得头顶的帽子轻轻的，蓝光凉凉的，而她心中的渴望暖暖的，像一团火。她想：这不是我想要的。
    黑夜一见到太阳，就知道自己找到了它。它无法触摸，不可直视，但它是那么美，那么热烈，它发出七色的光芒、燃烧的火焰，把黑夜的心照得通亮、透明。她想：这正是我想要的。可是太阳的光芒是那么耀目，火焰是那么灼热，黑夜只好找来许许多多的空气，把它们织成大大的披风、厚厚的面纱。黑夜穿上披风，戴上面纱，向太阳走去，她觉得自己就要被融化了，但她凝视着它，无怨无悔地拥抱着它。
    黑夜怀上了太阳的儿子——白天就这样诞生了。
    黑夜妈妈把所有的爱，都放在了这个闪闪发亮的宝宝身上，她抱着白天，唱着一首又一首摇篮曲，摇篮曲飞进白天的酣眠，变成一个又一个美梦，白天在梦里咯咯地笑，每笑一声，就闪一下明亮的光。黑夜妈妈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白天宝宝。
    可是，风一吹，白天就长高了，雨一淋，白天就长胖了，鸟儿一歌唱，白天就会说话了。白天沉睡的时间越来越短，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黑夜妈妈还是紧紧地抱着，舍不得放下他。于是，黑夜不再是漆黑宁静的夜了，大地上弥漫着不安的微光。
    起先，萤火虫发现自己不发光了，不管它怎样努力，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它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舞伴，只能孤孤单单地飞。它对黑夜说：“黑夜妈妈，放下白天宝宝吧，我不也是您黑夜的孩子吗？”可是黑夜说：“不！谁也不能让一个妈妈离开宝宝。”
    然后，灯笼树也发现自己不发光了，不管它怎样努力，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再也没有迷路的小动物聚在树下，听树叶沙沙地讲那过去的故事，只能孤孤单单地站着。它对黑夜说：“黑夜妈妈，放下白天宝宝吧，我不也是您黑夜的孩子吗？”可是黑夜说：“不！谁也不能让一个妈妈离开宝宝。”
    再后来，蝙蝠患上了失眠症，猫头鹰撞到了自家的树干上，胆小的鼹鼠不敢离开自家的地洞一步，直到饿昏了过去。它们一起对黑夜说：“黑夜妈妈，放下白天宝宝吧，我们不也是您黑夜的孩子吗？”可是黑夜说：“不！谁也不能让一个妈妈离开宝宝。”
    大雪降临的时候，白天已经会跑会跳了，黑夜妈妈还是紧紧地抱着，舍不得放下他。半明半暗中，白天看到了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静静地落在大地上，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对黑夜说：“黑夜妈妈，放下我吧，是到了我出门远行的时候了。”
    黑夜说：“宝宝，你要去哪儿呢？”
    白天说：“妈妈，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黑夜说：“那么你为什么要出门呢？外面多冷啊。”
    白天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将是一次令我激动的远行呢。”
    黑夜说：“你听到了一种声音在对你说话吗？”
    白天说：“是啊，在我的心里有一种声音，我还听不清那是什么。”
    黑夜知道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她说：“宝宝，那是渴望。我这就放下你，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谁也不能让一个妈妈离开宝宝，除了……成长。”
    白天离开了黑夜的怀抱，一步一步向前走，每走一步，眼前就变得更明亮一些，每走一步，就有一颗种子在发芽，每走一步，就有一种动物在新生，每走一步，就有一个新的声音在歌唱。白天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但他知道，他是在寻找自己渴望的东西，没有人告诉他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一见到，他就能认出它。
    黑夜妈妈松开了手，目送着白天一步一步离开，她的心仍然放在这个闪闪发亮的宝宝身上。每一天，她都会悄悄地去看看白天宝宝，远远地，默默地，只是看一看。一天两次，一次是黄昏，一次是黎明。

usedcondom

顶凌丁老师~

说点读者的直观感觉哈（只是感觉，也未必准确）：整体很好，但感觉这句话有一点点坏气氛: '黑夜知道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她故作平静地说'. 好像是为了便于假想中的读者更能理解黑夜妈妈的心情，而由作者直接指出的一个‘效果’。。这效果其实并没有效果，反而让叙述者的动机变得清晰，让故事的气场被撕了一个小口子。。。

凌丁

顶凌丁老师~

说点读者的直观感觉哈（只是感觉，也未必准确）：整体很好，但感觉这句话有一点点坏气氛: '黑夜知道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她故作平静地说'. 好像是为了便于假想中的读者更能理解黑夜妈妈的心情，而由 ...
usedcondom 发表于 2010-2-19 05:15

有道理啊！

剪刀手小黄瓜

我老感觉这个故事好象不太新鲜。但是又觉得很好看。结尾很忧郁。

凌丁

我老感觉这个故事好象不太新鲜。但是又觉得很好看。结尾很忧郁。
剪刀手小黄瓜 发表于 2010-2-19 13:15

嗯，这就满足卡尔维诺对经典定义的一半了——“初读就像重读”，可惜另一半太难满足了——“重读就像初读”，唉……

公孙二娘

我老感觉这个故事好象不太新鲜。但是又觉得很好看。结尾很忧郁。
剪刀手小黄瓜 发表于 2010-2-19 13:15

我倒感觉很新鲜，结尾很妙，没觉得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