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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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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28 19:14: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周登于 2010-3-1 04:01 编辑

读初中时的某一天，朋友微告诉了我一个新名词：墨菲定律。从那天以后，我的一生就深深地陷在了这个魔咒之内。诸如带伞出门必不下雨，不带伞就一定有雨之类的事情，在我看来就像吃我妈做的菜吃出头发来一样正常。就说坐公交车吧，当我等A路车的时候它肯定迟迟不来，而B路车必然接二连三前赴后继地到来；而当我某天要坐B路车的时候，情况一定又会反过来。因此，我一直怀疑我的某一代前世是17世纪那个英国天文学家，名叫哈雷。
   一包软白沙。我对街口小卖部老板说道。没了。不可能吧？我刚看见前面那个哥们从你这出来，手上拿了一包软白沙。那是最后一包，得明天才能去进货了。那来包硬的吧。不，算了，不要了。老板刚弯下腰去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硬白沙，我才突然想起来昨天刚对思思发过誓，说要戒烟一礼拜来着。我转身走出小卖部，贴墙一拐，来到劳动路上。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我倒无所谓，约的是自己的妞，偶尔迟到一次无关痛痒。车来了以后人人蜂拥而上，我因为算准了停车地点，所以挤在前五名之内上的车。我挑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就坐在两截车厢连接处。这是因为中间上下车不方便，所以一般说来，扒手不会往这来，而我钱包里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三千块钱，还热乎着呐。
   当然，其实我坐车中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用让座。车这么挤，老头老太太就算能挤上车也都被堵在前后车门附近了，要让座也是那附近的人让，轮不到我。
   车行驶到五一路的时候，下了不少人，车里宽松多了。这时，上来一位剃着平头的哥们，瘦瘦的，穿一件米黄色的皮夹克——可能也不是皮而是人造革——朝我走过来，然后很利索地一跃，直接骑到了我肩膀上。不，不是骑到我肩膀上，看起来好像是骑在我肩膀上，其实不是——我坐的椅子背后有一条环型的铁杠，黄夹克坐在上面，他的两条腿垂下来刚好位于我肩膀两边，以至于从我正前方看过来的话，就像他骑在了我肩膀上一样。此刻，环形铁杠上就他一人，他还偏偏就坐在我后面，距离这么近，这让我感到非常不安。我转过头去看了看黄夹克，此时他正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发呆。按理说，他的余光应该感觉到了我在看他，但他并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一眼。
   我就这么端坐着稍稍打了个盹，睁开眼的时候车已经到了望月湖。说到望月湖，我也曾经在这里住过，早在80年代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令所有长沙人都十分向往的文明小区，很多大中小型国有企业都把职工宿舍放在了这里。然而二十多年以后，这里已经几乎成为了不折不扣的贫民窟，大量的下岗职工整天无所事事地泡在麻将馆，打着2块钱一炮的小麻将。话说回来，我这么说其实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我说的“贫民窟”可能也有些言过其实，但如今的望月湖确实让我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力与活力，完全一幅民生凋敝的景象。对了，我想起来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读初中的时候我还住在望月湖，有一天放学后跟往常一样跟微一起坐118路公交车回家。那天不知哪根筋不正常，我俩突发奇想，从袁家岭上车开始，我们就坐在窗边跟着售票员一起拉客——售票员喊“银盆岭啊银盆岭”，我们就接着喊“只到望月湖啊只到望月湖”，起初售票员还白了我们一眼说了我们几句，后来就懒得管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俩小孩一定是在捣乱。然而，谁料到竟一语成谶——到了望月湖，我跟微刚走下车，就听见“嗤”的一声，车右前胎爆了。我俩佯装镇定地走出50米以后立马藏到右边沿江绿化带的草丛里狂笑了半小时。
想到这里，我心情变得愉快了起来，不自觉的动了一下身子。突然我觉得胸前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手。操，黄夹克把右手垂下来，正好放在了我左胸前的衣兜上方。扒手？不对吧，我这衣兜一看就知道空空如也——本来我习惯在这兜里放一包烟加一个打火机，可刚才没买烟，所以兜里是空的。
   哥们，干嘛呢？我偏过头去问了一句。没干嘛，别紧张，呵呵。我操，他倒还挺镇定。妈的，随你，我怕个鸟，反正钱包在牛仔裤的右前兜里，黄夹克就是想掏他手也没那么长，更何况牛仔裤这么紧，坐着的时候我自己掏钱包都无比费力，他更不可能得手。可是，他妈的，胸前莫名其妙垂下来一只手，这事无论如何也让我高兴不起来——虽然这手没有碰到我，可是我稍微动一下就会碰到它。我把头稍稍低下了一点，以方便我好好观察观察这只该死的手。扒手的手应该有什么特征？修长？恩，这应该是基本条件。不过，钢琴家吉他手的手貌似也都很修长。然后因为扒手基本都是好吃懒做的家伙，没干过什么粗活，所以手上应该没有老茧，看起来干净，利索。唉，算了，老实说我对此毫无经验，我眼前这只自然下垂的手，看上去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背，跟黄夹克的手没多大区别，同样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车快到桐梓坡的时候，我转过头来看着他，然后指了指对面的空座——其实现在车上的空座到处都是，可这家伙就是赖在我这不走，这实在让我有些恼火。而且不时还有些乘客往这边看我，那眼神就像看动物园里的两只雄性大猩猩搞同志一样，冷漠中包含着一点好奇，好奇中又包含着一丁点高级动物看低级动物的那种歧视。不。要去你自己去，我就喜欢坐这里。这家伙半分钟后才回答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偏偏坐我后面呢？而且还把手放在我胸前？这次，黄夹克干脆没有搭理我。此时对于我来说，换个座位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几次准备抬起屁股都没能成功。说不清楚究竟是因为我不想，还是不能。总之屁股就像粘在了这塑料椅子上，根本动弹不了。
   那么，你是扒手吗？我忍不住又回头问了一句。是。他视线越过我头顶，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某种意义上？什么意义？说不清楚。何况说清楚了你也未必就能明白。你说说试试看？恩……我是扒手，但是很少扒钱包。只是很少，其实也偷过。那你不偷钱包偷什么？很多。比如钥匙、香烟、打火机、领带夹什么的。偷这些干嘛？不知道，可能算是业余爱好，也可能是一种本能。不，也许还是爱好更多一些。我偷的这些都是不太容易被发现的，我喜欢猜测、想象他们被偷了很久以后才发现丢了东西时的表情和心理。那你把手放在我这是想偷什么呢？放心，这次我什么也不偷，我手这么放着最舒服。哦，原来是这样。
   有意思，居然碰上这么一个怪人。不过无所谓，反正就快到终点站了，忍一忍吧。我往四周看了看，整趟公车上目前就剩下我们俩。这时，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黄夹克已经成为了我身体一个不可分割的部位，就像节目主持人穿得那种比较夸张的衣服，右肩上垂下来好大一陀装饰物，又像是从自己背后突然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一样，既别扭，又情有可原，既怪异，又无可厚非。不由自主的，我扭过头去又看了黄夹克一眼，这次他没有不理我，而是对我微笑了一下。说点什么好呢，我愣了半秒后，问道：那么，我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很久以后才会发现丢了东西呢？问完以后我才觉得这问题实在有点白痴。但黄夹克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他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很多东西，有很多东西都属于我们，其中有一些确凿无疑，比方说你的身体，你的眼睛、鼻子、耳朵，还包括你的钱包，甚至包括钱包里的银行卡和护身符什么的……等等，他怎么知道我钱包里有护身符？我右手手指稍微往里移动了一下，还好，钱包显然还在兜里。我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看着我俩左前方的地板，作沉思状……但有一些东西，我们并不是很清楚，或者可以说不是很在乎。恩，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就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黄夹克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继续说道：打个比方，有一次，我瞄上了一个戴着副眼镜的家伙，我通过观察发现，其实他的眼镜片是平光的，于是我趁他打盹的时候把那幅眼镜摘了下来，果然他醒来后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下车。我的意思是，其实不是珍惜不珍惜的事情，关键是什么呢？有很多东西我们其实并不认为是属于自己的，烟、打火机、眼镜什么的，这些物品，丢了就丢了，再去买就是，反正用完了坏了以后一样也得扔。但其实，怎么说呢，如果在空闲的时候，你静下心来划一条线，哪些东西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而另外一些不是，或不确定是不是，你就会有新的发现——甚至你如果经常这么做的话，你就会经常有新的发现。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我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以表示我明白了，然后把头转了过来。我想，他说的这些好像可以用“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来概括，但好像又不尽然。说实话，其实我并没完全听明白。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还真有意思。我很惬意地往椅背上靠了靠，后脑接触到了他的上衣拉链，有那么一丝丝的凉意。　　
   你知道什么叫“墨菲定律”么？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他这个，这句话简直就是自己突然从我嘴里冒了出来。知道。那麻烦你说说。“墨菲定律”的大概意思好像是说：如果一件事情有可能往坏的方向发展，就一定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很有道理，以前我居然不知道，真是长见识了，今天。我往窗外看了看，快到终点站了。
   在离终点站还有500米的时候，黄夹克从我身后下去，站在了门边守着。我紧跟其后。下车的过程中，我对黄夹克说了声谢谢。然而他好像有点茫然。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我在思思家看了2部很没劲的片子，吃了点她做的面条，然后打了一炮。最后穿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衬衣衣兜外面的那颗纽扣不见了，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黄夹克，我操你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