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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杀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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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6 21:25:5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
“等等，你刚才说你杀死了一只名叫‘母亲’的狗，还是一个被称作‘母亲’的人？”
“我杀了自己的母亲，我的母亲不是狗，警官先生。”
“噢，”面前的警察舒了口气，涨红的胖脸又消褪掉颜色，“老天爷，我还以为你杀害了一条狗呢！”
“我从来不虐待可敬的小动物，它们是人类的好朋友，警官先生。”
“那样最好，”警官很有些严厉地瞪视我，“假如你杀死了一条狗或者其它的什么宠物，根据法律，我们就不得不判处你终身监禁，甚至是死刑。”
“天啊！可我杀的是我的母亲！”
“哦，那就另当别论了。”警察先生忽地变得和颜悦色，“只要你没有杀掉什么宠物，杀不杀母亲完全是个人的自由。”
“是的，警官先生，我现在是来投案自首的。”
“投案自首？就为这么一点芝麻小事打搅我们办公？”这位喜怒无常的警官再次变得嗔怒起来，“杀死母亲跟法律有什么关系？要知道，谁都可以杀死自己的母亲。我们的世界，每天都有人杀死母亲。甚至此时此刻，就有许多人正在杀死或者想要杀死自己的母亲。要是警察局也管这样的区区琐事，社会就真要乱了套了。”
“可是，难道我就不该为此负点什么责任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责任？”警官不耐烦地嚷起来，“难道你还嫌我们不够忙吗？要是每个杀了母亲的人都像你这样来找警察局麻烦，我们简直就要没法办公了。”
尽管如此，这位警察先生总算递给我一份杀母纠纷备案表格，供我填写。于是我庄重地填上自己的姓名、住址、教育背景，宗教信仰一栏则填了“无”。至于母亲的资料，却是无足轻重的，谁都明白母亲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表上列举的杀母原因倒也很多，比如“母亲太慈爱”、“母亲太无私”、“母亲太神圣”、“母亲让我觉得自己太肤浅”、“母亲让我觉得自己很猥琐”、“母亲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受了羞辱”、“母亲的美让我难以忍受”、“母亲是对人性的巨大威胁”、“母亲的存在让我恨得咬牙切齿”、“母亲从来不告诉我社会的真相”、“母亲从来不教我学坏”、“母亲根本不该把我生出来”等等等等。我在其中的不少项前打上勾。
“打搅了，警官先生，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当我把表格交还时，趁便发问。我分明听见那些穿制服的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一桩动物乱伦案。
“你压根儿就不该来，你这奸母的混蛋！”胖脸警官接过表格，看也不看地摔去桌子上。

二
杀母事件在我们的时代似乎总那么大快人心。一时间，许多相识或不相识的人都纷纷地通过各种途径向我表示诚挚的祝贺，由衷的赞赏和亲切的慰问。
“朋友，你是幸运的，祝贺你的灵魂完成这样一次伟大的蜕变和新生！啊，你竟那样年轻，真是前途无量！”
“先生，我十分赞赏你的果决和勇气，你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和偶像。你让我的胸中燃烧起仇恨的火焰，你让我的双手充满力量，我敢说我那可怜的老母马上死期不远了！”
“同志，你辛苦了！杀死母亲是一个艰巨的历程，是一项造福后世的伟大事业。我们的文明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进步，老朽的母亲文化必然退出历史的舞台，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让我们团结起来，一道为彻底消灭母亲而奋斗！”
许多报纸、电台和网站的记者早就蜂拥而至，包围我家的庭院，占据所有门廊窗口，不让我逃走，阻止我如厕，吵得我没法睡一分钟觉。直到他们心满意足地逼问出警官们不屑追查的作案口供。接着，这些新闻机构迅速地发布出五花八门的专题报道和专家评论。其结论虽然颇多不同，大异其趣，但这也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一份晚报登载了一篇题名《杀死一个母亲，解放亿万心灵》的评论员文章。文中称这是一次反抗家长专制的壮举，值得作为杀母英雄模范典型在校园中普及宣传，以便让成长中的孩子们学习和效仿。某电视台的热点直击栏目则对我的杀母行为展开了专家会诊，最后性心理学家占尽上风，判定这是一桩由恋母情结引发的桃**杀事件。但是某娱乐网站的星座频道却鉴定我的杀母行径是受到隐秘的行星运行轨迹支配的，我简直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编造出我的出生时日的。
种种混淆视听的报道诱导着公众的情绪。报上和网上开始有很多人骂我，当然只要有人反对就定然有人力挺。
“这是一次卑鄙的情欲犯罪！动机邪恶，毫无纯洁可言。这样不负责任的杀母行为应该严惩不贷！”
“这根本就是故意惊世骇俗的作秀！杀死母亲不过是可憎的行为艺术表演！狗屁杀母英雄，不过投机取巧的自我炒作！”
“我觉得我们不该怀疑杀母者的动机，毕竟这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思想觉悟的。我们这些还不敢杀死母亲的人，也许才是真正应该感到惭愧的。”
正在这眼看可能名节不保的危急时刻，英明的“现代世界杀母协会”及时地宣布将要颁发我一枚杀母英雄勋章和杀母模范证书了。这让我感激涕零，虽然每年世界各地都不乏引人注目的杀母事件，各种虐母事件更是层出不穷，但是能够获得如此世界级的殊荣实不多见。也许这得归功于我的母亲众所周知的美丽、高贵、善良、神圣的缘故。

三
以下是我在隆重的杀母英雄模范颂奖大会上的讲话。当时我热泪盈眶，激动异常。是的，我一辈子也不再能讲得那么感人肺腑，发人深醒。
“我们古老的家族，发展到我们这一代，衰老的父亲早已死去，然而母亲却还多少活在我们的心中眼里。曾几何时，母亲讲的童话故事令我们心神向往；母亲叮嘱的做人的道理，令我们满心钦仰；母亲描绘的伟大理想，令我们心潮澎湃；母亲的美丽优雅，令我们魂牵梦萦；母亲的仁慈善良，令我们肃然起敬。是的，母亲代表的一切曾令我们的民族为之自豪，全世界为之惊叹瞩目。然而，如今时代不同了，我们不幸或曰幸运地越来越发觉母亲美丽、高贵、善良、神圣容装下掩盖的丑陋、邪恶、专制和虚伪。母亲的身上残存着父亲阴魂不散的鬼影，母亲的血液里混杂着专制父亲的毒汁，母亲的言辞里闪烁着父亲不怀好意的蛊惑。然而，现在这一切行将结束了。我看到越来越多勇敢的儿子拿出磨亮的匕首，剥开母亲美丽虚伪的衣衫，用尽全力插入她们的心脏。于是我忍不住豪情万丈地加入这场猎杀母亲的行动。只有杀死母亲，将那些苟延残喘的母亲一网打尽，统统杀光，我们才能迎来一个真正自由、思想解放、闪耀着真理之光的真人的时代。
“也许我意识到这一切有些太晚，也许并不很晚。我是在走出大学校园之后才一步步在现实生活的磨砺中意识到母亲的虚伪、可怕和毒害心灵的。当我陷入爱情失败和丢掉工作的痛苦之中，我对母亲的仇恨也与日俱增，那火焰真是越烧越旺。有一天，我一掌打翻母亲为我烧的两盘过分可口的饭菜，开始泪流满面，咬牙切齿地展开内心中早已重复无数次的血泪控诉。可恶的母亲，你为什么偏要给我做这么好吃干净的美味？你简直让我没法适应外面小饭馆里用地沟油炒的难咽的饭菜！狠毒的母亲，你为什么告诉我那么多正直的、善良的、崇高的、神圣的大道理？为什么从小教导我欣赏童话、艺术、美妙的事物？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这世界赤裸裸的真相？你让我简直没法在尔虞我诈的社会丛林中生存！虚伪的母亲啊，你为什么骗我说灵魂比外表更可贵？为什么骗我说真心胜过一切假意？我的真心换来的不过是一次次的失败！罪不可恕的母亲，你为什么欺骗我说存在一个看不见的正义法庭，时刻注视着人间的公正，冥冥中惩恶扬善？……
“我就这样滔滔不绝地控诉母亲令人发指的罪状。母亲痛哭，辩解，最后奇怪而沉默地盯视我，仿佛我不该是她的儿子。一瞬间，我被彻底地激怒了，操起桌上的水果刀毅然决然地实行大家早已熟知的屠杀。当我把刀子插入母亲的胸膛时，她竟扭曲着嘴唇笑起来。她说：‘我死后，你们中总要有人寻我的。’这倒提醒我一件事，即使我们把母亲的尸首火化，深深地埋葬，母亲仍要像父亲那样阴魂不散。一些愚蠢执拗的家伙就会为其蛊惑，所以我们杀光母亲之后的下一步行动就应该是杀死或者驱逐那些胆敢寻找甚至宣扬母亲的人。这样世界也就太平了。最后，感谢大家给我这个宝贵的演讲机会和那么多鼓励与理解的掌声。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杀死母亲之后，我的灵魂虽然略有不安，但那一定只是短暂的影响，我的心灵将变得更自由，我的生命将变得更真实，我将学会如何适应生活的浪潮，抓住我渴望得到的一切。啊！朋友们，我们是无比幸福的。我仿佛看见了一个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真正自由的伟大时代！让那些憧憬母亲的长不大的可怜虫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