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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林思南 于 2009-11-17 10:33 编辑
熟睡之地
在醒之未醒的时候她闭着眼睛作这样一个假设,此刻,在她的正前方是那台组装电视机,屏幕是她觉得合适的尺寸,但块头笨拙,这令她的脑子里顺便闪过了在得到它之后运回去的艰难,接着她习惯性地朝右边看,是一个单人沙发,她可以将她的身子完全塞进去,但她又绝对会将她的双脚架在她正躺着的这张床上,她的左手碰到一堆书,哦,昨夜还来不及将它们放回到原处,接下来她的人便从沙发上起来朝窗台走去,不幸的是在拉开帘子她以为最美妙的一瞬间要到来的时刻她被一阵机器轰隆声吵醒了
周围的摆设令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哪,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昨日她已远离那里。她睁着眼环顾了一下,觉得比刚才要更熟悉了一些,许多的记忆也醒了过来,但她的心里却仍有些许不情愿。晚上窗户忘了关,现在外面一片明亮,她起身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从这里她看得见对面的房子,那个男人跨坐在已经发动了引擎的摩托车上,他的一脚撑地,一脚放在踏板上,他在等待他的去取东西的女人。一会儿一个女人从房子里走出来,她提着一个包,边走过来边说着什么,她熟练地上到后座,他们忽地就朝前面冲了出去,就像这个男人忽地从牢房里冲回到这个房子,她依稀还记得那回事,但现在感觉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他的父亲的相貌倒一点没变样,除了看上去老了一些。此刻他从房子的另一个门里走出来,他准备干活。
她觉得已经足够清醒了。她还不想去想这一天打算做的事,在前夜的整个上半夜,她又把那个沾满灰尘的纸箱子打开,每样东西都还是放在老地方,她随便地翻了翻塞在最里面的书,这一次明显有一鼓发霉的旧味儿,纸张也粘在了一块儿,她将它们拿出来抖了一抖,重又放回到原处,有一本薄薄的作文簿是她每次都要打开的,她记得她那时作文写得不错,这一本里的都是被单独列出来提到过的,然而此刻她正被沮丧与懊恼缠身,这样的情绪最近总是蹿出来,无论她到哪儿它们都能像电话的另一头那样打过来报到。本子上的字看上去显得幼稚,像是用心比划为了得到老师的好感,现在她有的是通晓一切的头脑,喜好早设定好啦,不因你的努力得到额外的。
她把本子合起来,本想将它放在另一个地方,最后她想了半天还是将它放回到原处,假如真要被虫子蛀掉的话,她只能束手无策。她又从里面翻出几个眼镜盒子,一个黑色漆皮的,盖子很紧,她将它扒开,里面的小东西躺在里面,徽章啦贴纸啦漂亮的珠子,它们永远像是刚被放进去一般。另一个盒子是绿皮透明塑料的,从外面就可以见到里面的小东西,她打开它取出里面的一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人方方的脸,他的不戴眼镜的眼睛看上去不够深刻,蓝色的衣领与红色的背景相衬,她盯着看了很久。昨晚临睡前她是提着一袋子旧信件上床的,她在昏暗的台灯下读着入睡。
现在要做些什么呢?她坐在床边,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换了衣服下楼,在楼梯的拐弯处她停下来听了一会儿,楼下一点儿动静都没,她心想说不定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这让她很放松,这样她可以随便弄点早餐填一下肚子就行了,甚至不吃也不会有人发现。楼下的门果然关着,她在冰箱里找了两片面包,又倒了杯水,很快她就在桌上的一本科幻书里打发了她的早饭时间。
接下来按着打算她决定走着出门,反正不远,她站在这头就能看见那个房子,她出门前照着镜子理了下头发,脸色还不错,她带上门。这是一条直达的路,中间每块水泥地的颜色都不一样,有高有低,有着每家主人适应的高度。现在是早上九点钟的光景,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刻,她这时候走出去正是时候。
她路过第一户,那时候那条巷子里总钻着一只猫,它爱在碎瓦堆里用爪子四处扒着东西,当他们在傍晚的追逐中找寻藏身之处时,它在那狭长的空间里见到他们从不躲避,它抬头望他们几眼,然后经过他们走向另一条长巷。她经过的时候靠近巷子朝里面看了看,一下子就蹿出来一条肥壮的白猫,她觉得它长得好看,但其实她一点儿不喜欢猫,她还没走开,从里面又出来一只,一模一样的,块头也一样,她想猫们总算有些别的爱好了。她接着走,前面的美人蕉的花朵迎过来,这让她想起她的那张手持美人蕉的相片,那次为了不露出满口蛀掉的黑牙她笑得像哭一样。又过了两三个矮矮的房子,穿过一条人行横道,她来到那个房子前。
她看到朱玲正用手捞起她的衣角,那小家伙直往她的怀里扑,一会儿他就进入了状态,这时候朱玲才发现了她。
“你来啦,赶快过来坐。”朱玲将一只手从衣服里撤出来拍着她边上的椅子让她过去。她笑着走上台阶,走到里面坐下。她先是去注意那小家伙的模样。
“他好小呀。”她用手指去拨弄他小小的手,他一下子就攥紧了,他大口大口地吸着,她猜想现在他肯定感到又饱又安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先发问。
“我?也没几天,其实小孩已经断过奶啦。”朱玲一脸笑嘻嘻的。
“这么小?”她有点不明白。
“是啊。一直我妈带着。”
“哦。这样你比较轻松。”她突然觉得自己又不想知道其他的什么了。
“现在后悔得很。”朱玲看了一眼那小家伙。
“啊,别后悔,看着挺好的。”她赶紧接上去说。
除了说些那时候的事她觉得说什么其他的都显得生分而多余,她跟她提起从前她们之间互送卡片的事,她哈哈大笑说已经记不太清了,她们还把每一个他们记得的人的近况聊了一下,中间有段时间她几乎挂掉了那个报到电话,她们越聊越起劲,说到系红领巾游戏的时候她们恨不得当场再玩一玩。
“CD和X订婚了你知道么?”朱玲在她正高兴着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
“是吗?我们不联系的。”她还在笑。
“哦。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我难得回来肯定要回去吃。”
她又回到刚来时的感觉,她的心里在想但愿我回去的一路和来时一样。临走的时候她没让朱玲送到门口,她在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个曾经那么近的人也被夺走了。
午饭过后新一轮的无所事事在无声的阳光里涌过来,她只好又上楼,在楼梯口见到那个往下跑的少年,他喊了一声就跑开了,她站在阳台上见到他跟着一群人边走边定夺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们便四处逃散了。
这大把的泛着淡蓝的晴空,假如她在这里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将收获迷路的惊恐,那该多好,那时她见到果子就摘,见到花朵就采,见到河水就赤脚下水,见到陌生的人就点头微笑…她边想着边把窗户移出一道缝,然后让自己的额头正好卡在当中,这时候风就从上空吹过来,温热但却清冽。鸟鸣也间接地传过来,她感到自己正站在树上。她把整个头的重量都放上去,然后闭上眼睛,但又在仔细地听一切,先是喊叫声,然后才是追逐的声音,因为是从地面而来,是从远处而来,这声音显得混浊,像是化作一团过来,在这一团里她看见自己个子矮小但眼神专注,她假定着一个方向正想要走近,这时候楼下有个声音在喊她。
此刻这个少年手里拿着羽毛球拍正低着头打转,显然刚刚的战役已经结束,其他的人都做了逃兵,现在他开始觉得无聊。
“下来打球吧。”他昂起头又喊。
“太热!”她说。
“就打一会儿。”他有点央求的口气。
“你可以找他们呀。”她又说。
“他们不是我对手。”他挥了挥手里的拍子。
“我铁定也不是你的对手。”她再推辞。
“就一会儿好不好。”他的进了阳光的眼睛使得他皱起了眉头。
“好吧,你等着。”她说。
她先让自己站稳了,等一阵头晕过去之后就将窗户打开得大大的,风一下子全灌了进来,借着风的力气她小跑着下楼,仍是像从前那样边跑边数着台阶,不一会儿她就到了楼下。
因为是自己掌握着打不打得成的权利,她故意为难他,结果她挑了一边背对阳光的场地,两个球拍也分别试了下挑了个顺手的,开球前还声明对方不能打猛球,这个少年一一答应,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打了,但开球也得由她来,她心里直发笑。她一上来就使足了力气发了个扣球,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呢球就砸在了地上,他不作声,只是快步上去捡起来,稳稳当当地抛起来发了个漂亮的过来,她看着球慢悠悠地从那边落过来,一下子就反抽了过去。这一仗持续了好几个来回,他总将球应付得十分端正,这令她几乎要渐入佳境,但打偏球的机率还是很高,每次他都能挽救起来。这简直成了拉球战,打球的技艺在这里不值一提,现在谁失去了耐心谁就沦为输家。
她满身是汗,接球越来越随意,但那边无论如何都不松口,这时候对面回了个很高很高的球,这让她有了比较长的盘算时间,她找准时机,使出全身的力气迎过去,这一球被打出去很远,最后直直地落进远处的一口井里。
她松了口气。
“谁让你那么大力?”
“我赢了。”
“球怎么办?”
“肯定沉下去啦。”
他们一起走到井的边上朝里看,水很满,里面飘着许多碎叶和灰尘,那个白白的东西隐在那一堆的中间。他将拍子的一头伸进去想要试试能不能够到,被她阻止了。
“去买个新的吧。”她说。
“这一个还能用。”他又打算去够那球。
“不要不要。”她拉过他,现在他已经是个高个儿小伙了,有点费力,他挣脱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妥协。
“我们现在就去买。”她说。
“对了,等一下。”她又说。
她把球拍塞到他手里,接着冲进房子,一步两个台阶,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她在枕头底下找到那张照片,她捏紧了不去看,又快步地冲下了楼。
她又问他要回拍子,他们并排走着,她时不时地用拍子去拍打他的喜欢驮着的背。在经过一段长长的碎石子小路之后他们来到一条小河边,枣树正枝繁叶茂,现在连个枣的影儿都没有,地上倒全是自然掉落的黄绿的枣花儿,她放慢速度停在几块石阶的旁边,而另一只手则将那硬硬的纸揉了又揉直到成了一团,在她扔出去的时候那团东西的份量压住了河面上吹过来的风,它直直地落到水中间,只起了个淡淡的纹。“走吧。”她回过头来用拳头捶了下他的背,他们还要再过个小桥才能走到那个小店。
09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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