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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花褡子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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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9-6-4 08:28:3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哒哒哒哒哒，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哒，哆哆哆哆哆，哒哒哒……

妈妈的缝纫机上跑着一匹小野马，碎布片在她的手上很快就拼出了有趣的图案。

是一块小方布围着四个三角布，妈妈管这种拼布叫老虎眼。妈妈用这种拼布给我做过小书包，给我们家椅子做过椅垫。
现在妈妈又用拼好的老虎眼剪剪裁裁，镶上蓝布边，给爸爸的自行车，做了一个花褡子。四角还砸上钉眼，拴上布纸条。

搭到爸爸那辆大金鹿的横梁上，角和角对齐系好，爸爸的那辆大金鹿就像穿了一件新衣服，漂亮死了。

我再坐上去也不硌屁股了。不过，我越长越高，两只羊角辫有时候会影住爸爸一部分视线，这时爸爸就会用他那只的大手摁摁我的头，他一定不希望我长的太快，后座上妈妈抗着一把锨和一把镐，夕阳在西面的天空上，我们一行的影子从车轱辘底下平铺出去，大金鹿载着我们跑，影子也跟着我们跑。

我一只手，抓住车把，紧挨着父亲的大手，另一只手捏住车铃铛的小耳朵，使劲的嘎啦它。

叮呤呤……

叮呤呤……

“阳光是金的吗？”我仰过头问爸爸，辫子蹭着了他的下巴，阳光把他的胡子茬都染成金的了。

“不，阳光是银的。”爸爸表情似乎很陶醉。

“爸爸说阳光是银的，对吗？妈妈。”

可是妈妈坐在爸爸身后，她微弱的声音很快被风吹跑了。

碰到一个沟坎，爸爸也不刹车，噢——吼！那种任由车子俯冲下来的感觉，就像飞翔一样，有花褡子的自行车，就像有了马鞍子的小马驹，长了翅膀了。

回到家，我急不可待的从花褡子里掏出一块老鼠大小的红薯，还有花生、毛豆。妈妈统统把它们扔到灶火里，顷刻间，就哔哔剥剥的蹦出香味，我总是吃的嘴上一圈黑胡子。

到了棉花开大喷的时候，妈妈便骑上她自己那辆轻便的红旗，我仍坐爸爸的大金鹿，临去地里，妈妈帮我在花褡子里塞好有着宽背带的圆肚子小水壶，咸鸡蛋，馍馍。

这回我坐在后椅架上，我拽着爸爸的白背心，这样他骑起车子来，就会呜嘟嘟的吹进一些凉风，灰色的衬衫塔在他一边肩上。妈妈骑着红旗在后面跟的有些费劲，我不住的扭头冲她做鬼脸。

到了棉花地，大金鹿和红旗并排放在地头。

我说什么也不从车子上下来，我挪到车座子上，两只脚交替拨拉着车蹬子，听后轮棱儿棱儿的空转着。长高的草尖伸到辐条里，间歇的发出嗒嗒的触碰声。这样转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四下望去——

对面是棉花地，两边也是棉花地，圆遭都是棉花地，开得白花花的，好象天上的白云飘到地里来了，又好象落雪了，雪花也不化，雪花很大，看得我眼晕，心里一阵扑腾！

到处是农人弯腰拾棉的影子。我被爸爸从车子上抱下来，也伸出手指抓了一朵，团在手心，暖乎乎的。

爸爸妈妈在腰里系上包袱，开始拾了。

我们家的地挨着一个高埂，高埂那边就是邻家的地了，高埂上长满了蓖麻，绿叶子像小手一样撑着，有刺刺的球形果实绿嘟嘟的挤在枝桠，我见过里面成熟的蓖麻子，像一种黑翅膀上有花纹的虫子。在我们家喂大过一只母鸡，妈妈曾管它叫麻子皮鸡。

我在花褡子里掏出小水壶，咕咚咕咚的喝一气水，躲到蓖麻下面的荫凉里看爸爸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棉花地里，因为当时出苗不齐，便补的有芝麻、高粱。芝麻早被钎回家捆成捆晒在我们家小西房的房顶上，还剩下高粱，穗子红透了，头重脚轻的摇晃，有时扑棱棱掠过一只鸟，鸟很快飞走了，我望着那儿，爸爸妈妈的身影就在那几棵摇晃的高粱后面渐渐模糊，甚至消失。

我拽下几片蓖麻叶子，撸住撕齐，再展开，像一把吹翻顶的小伞，再顺着叶脉把叶子撸下来，伞面就只剩伞骨了，伸一根手指，探到伞脖下，一悠，就转起来了，我这样玩了一会儿觉得肚子有点饿。跑到地头，从花褡子里掏出咸鸡蛋和馍馍，给吃了，小圆肚子水壶也喝了个底朝天，还饿。于是我就顺着埂找甜茄和咕咕鸟吃，草丛里散发出浓郁潮湿的田野气息，蚂蚱蝈蝈大大小小的乱飞乱蹦，它们全被我惊扰了。

肚子给哄饱了，我又拽了好多蓖麻叶，叠在一起沓好，晚上回家，睡觉前妈妈用指甲桃给我染指甲，砸好的指甲桃花泥培在指甲上，然后一般都用蓖麻叶来包扎的。

沿着高埂，不知不觉，走顶了，一条河横在眼前。河里的积水上漂浮着绿萍，一群有翅膀的小虫子在搭过来的一缕阳光里欢快的跳舞。河坡上绿草茸茸，几只小羊被缰绳牵着钉在木橛子上。羊冲我咩咩的叫几声，又低下头吃草。放羊小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几滩被屎壳郎拱过的粪便，泛着一堆小土花，就在小土花旁边，冒出一秧瓜苗，爬着蔓子，顶着一朵要开的小黄花。

河对边，槐树扎的篱笆围着一大片苹果树。果园深处露出红屋顶。果子缀满枝头，又大又圆。

突然，天空亮了一下，紧接着，咚，隆隆——咚隆隆……雷声滚滚而来。要下雨了！吧嗒！吧嗒！雨点子夹在风里劈头盖脸的顺势而下。

“爸爸——”

“妈妈——”

恐惧攫住我。灰色的天际垂下银色的雨线，素常的世界不见了。

“爸爸——爸爸——”

“妈妈——妈妈——”

我被突如其来的雨，吓呆了，不知所措。我哭，我使劲的哭。紧接着又一个大闪，天空再次被照亮，霎时又暗淡下去，世界在绿中泛着一层灰蒙蒙的水光，只有雨幕如泻，白亮白亮。

但就是这时，在我眼前一条道路延展，无限宽广，一匹油黑的小马闪着耀眼的光芒迅疾向我跑来。

跑到我面前，乖乖的蹲下，小马脖子里系着银铃铛，老虎眼拼布做的马鞍子，我来不及犹豫，赶紧跳到马背上，我楼着小马的脖子，小马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在被雨水淋湿的草地上，小马跑得很稳。

风也不怕。

雨也不怕。

雷电中一匹勇敢的小马。

是什么时候逃离了那个风雨的世界，是什么时候走进了暖和的阳光中，是什么时候小马的步子慢了下来，是什么时候……哦，我的记忆好差……脑袋好疼。

我围着红底牡丹花的夹被，紧紧的掐着脑袋，外面的阳光像吉他的六根弦，从小格格窗子镶嵌的玻璃上曼妙的洒进来。

妈妈端过一碗漂着香油珠，香菜末的鸡蛋羹，喝令我快趁热吃了。我一匙一匙舀起嫩黄的一小片又一小片，津津有味的吃。

“没想到秋天还有这么急的雨，我和你爸爸紧跑慢跑赶到地头，发现你在大金鹿车子底下跟睡着似的，可把我们吓坏了。”

“妈妈，小马——”我嘟起嘴巴看着妈妈充满爱意的眼神。

“傻孩子，小马在妈妈的缝纫机上呢！”

哒哒哒哒哒哆哆哆哆哆哒哒哒哒哒哆哆哆哆哆……缝纫机在碎布片上愉快的跑着线。妈妈要再做一个新的花褡子，那个花褡子被雨淋湿，在晾衣绳上挂着呢，我跪立在窗前，大金鹿在枣树底下站着，被雨洗过的瓦圈闪着亮银的光，挡泥板和车架车身，显露着温润的黑色。

“小马——”

我喃喃道。将要成熟的枣子红翠相间，就在我再一声呼唤小马的时候，吧！掉下来一颗，在大金鹿的座子上，转悠着停稳，香艳欲滴。

吉葡乐

[ 本帖最后由风信子于 2009-6-4 08:3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