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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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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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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0 05:32: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女人再一次走过来,光源在她的头顶,一个黄色的球状玻璃泡,玻璃泡是透明的(中间几条折线特别亮,它们因为发亮而变粗,变得边缘模糊),光线直射下女人的头发里闪烁着白色(尤其是挂在右耳廓上的那一根),头顶的光源让她的眼皮和鼻翼下产生了一小块阴影,但是那阴影只是一掠而过,因为她并没有停下来,她一直是在走动的,从我脚的那端到我身边再到我头的后方她只用了两步,她没有看我一眼,虽然她叫我宝贝,她自称是我的妈妈,她每次都要和我说:乖乖地睡在摇篮里(就是我现在躺的地方),她每次这么说,总是带着笑容,仿佛她知道躺在这个地方有多舒服一样。某些人——一个额头很高的男人、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一个下巴很肥的女人、一个总是撅起嘴吸气的女孩、一个我看不见的人,他们总是时不时过来推一下我的摇篮,然后拿眼睛看着我,他们的眼睛有大有小,白头发男人的眼睛最大,他很老,脸上的皮肤皱在一起,但是他的眼睛很大,每次他低头,他的灰白的眼珠就像要掉(滚)出来,我甚至已经听见“噗”的声音——那是因为我身上有毛毯,我的边上是几本书,所以眼珠不管掉在毛毯上还是书上都是这样的声音,一件东西在不太高的地方落下总是发出这样轻微的带着问候感觉的声音,“噗”,我自己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只要我撅起嘴往外轻轻地吐气。我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为什么总是撅起嘴,妈妈看见她总是笑眯眯的,但是下巴很肥的女人总是大声对她说话,还说她很皮,有几次在她面前抬了抬手,女孩就缩进了脖子,好像她的手和她的脖子之间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她一拉,她就缩进去(如果是线的话,她一拉她的脖子应该更长才是),每次她们两个来的时候,那个看不见的人也来了,他总是发出呜呜的声音,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是他也会推我的摇篮,他总是在摇篮的底部推(别人都是推扶手,一根黄色的柄),推摇篮底部时摇篮不会晃得很厉害,只有轻微的摇晃,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很矮力气很小的人,就像我渐渐要成为的人那样。
他们,曾经很多次讨论我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一般是额头很高的男人——他说是我爸爸,我的妈妈,他们会同时站在摇篮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是一种疑惑,充满了疑惑,跟他们之间的讨论一样,他们在讨论中总是把疑惑藏起来,而看我的时候——仿佛没有一个盯着他们眼睛监视的家伙,他们就让这种疑惑在眼睛里全部展现出来),四道疑惑的目光总是在我的脸和脖子上扫来扫去,他们的目光对我的身体和四肢并不感兴趣,然后,他说:他的额头跟我一样高,应该很聪明。妈妈就说:额头高容易秃顶,你懂不?爸爸说:秃顶没关系,只要聪明,男人是靠脑袋吃饭的。妈妈就说:我现在也没吃上什么好饭。然后就是绒布拖鞋啪嗒啪嗒走远了,然后是哒的一声,呼吸声,我就能看见爸爸叼着一根(很难说出长度)的白色的东西,它的另一端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还有青色的烟雾。爸爸总是在单独一个人看我的时候,跟我说他是个聪明的人,他说: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宝贝,你的摇篮也是我亲手做的,我砍了四株桦树,刨去皮,劈成木板,在太阳下晒了三天,刷上桐油,宝贝,爸爸是在给你做一艘船,等你大了,爸爸带你去坐大船,在海上晃啊晃。他每次说起船,眼圈就会红起来,声音就慢慢变轻了,接着喉咙里就发出呜呜的声音,和那个看不见的人的声音很像——有时候我就会把他和看不见的人搞错。看不见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其他人走路都有声音,哒哒哒、啪嗒啪嗒、喀喀喀(那是一个身上满是冷风的男人,他一进来房间里就吹风,脸很窄,妈妈说他是我的叔叔,是一个军官,他的身上还挂着链子,他摸我的手有一种很腻很滑的味道,我有一次梦见那是船的味道),唯独那个看不见的人,他进来是没有脚步声的,他们,叫他阿福,也叫他狗、老狗、下作鬼、长毛、金毛,一个有很多名字却看不见的人,我想聪明应该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我很想看看他,别人一喊他的那么多名字之一就会带着笑,小女孩的笑最清脆,像玻璃弹珠一样咕噜噜到处滚,而下巴很肥的女人(我忘了说了,她是我姨妈),笑起来总是拍手,她的身上有很浓烈的香水的味道,我知道这瓶香水的来历,我的叔叔送给我妈妈一瓶,又让她转交给我姨妈一瓶,他说:给阿霞。妈妈说:不留下来看看她?叔叔说:晚上有任务。所以,这样说来,我的姨妈就应该叫阿霞,她的女儿就是那个小女孩晶晶,因为有时候她叫妈、妈我的姨妈就回答:别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回答,如果算的话,晶晶就是阿霞姨妈的女儿,如果,这不算是回答——这种事情也经常发生,爸爸说:你把水壶拿来,妈妈说:好的,爸爸等了会儿说:你动作怎么那么慢?妈妈又说:好的,爸爸就叹口气起身去看,妈妈这时候接着说:好的,我明天就去取信,真是麻烦你帮我保管了。我总是能在摇篮里发现这种东西,一种有意思的交错的事情,所以,我到现在还不确定晶晶的妈妈是不是姨妈阿霞,不过这个问题其实很没趣,我喜欢她们两个人还是因为那个看不见的人。
看不见的人来这里是一个很热的下午,阳光的斑点落在我的脚趾上,我正在看一只黑色的虫子从我摇篮的另一边扶手慢慢爬过去,我看到过这种虫子三次了,它们每次都爬不直,它们扭动身体一摇一摆地往前,它们的身体有一条条环形的缝隙,缝隙里面是白色的(我只看到过一次),但是总体上来说是直的,因为它们能一直爬在摇篮的扶手上不跌下来,那只黑色的虫子正好趴到摇篮那端和桌子的衔接处(它们挨得很紧),然后它就往桌腿爬,这时候我就突然感到摇篮晃了起来,是我感受过晃得最厉害的一次——我首先看见黑色的虫子晃起来,桌腿晃起来,墙壁向我扑过来,然后是我的背后的毯子滑了一下,我的身体从中间滑倒了右边,我的右手挤到了那本红色的书,摇篮还在向我的左边晃,我想我的背快要离开毯子,我快要向右边的摇篮边沿滚下去了,我看见墙离我越来越近,平时离我很高的一张被玻璃框住的照片现在我已经能看清楚了,里面有一条白色的船,浮在蓝色的海水上,太阳从远处鱼鳞一样的云里面散射出细细的光芒,船的顶部就变成了桔子皮一样的颜色,我看见船头有一面旗帜,旗帜上好像有图案,我想看清楚,但是摇篮又向另一个方向晃去(我终于开始注意我背后的毯子还有那种力量),然后,摇篮就突然停下来了,我听见一个很尖的声音在说:差点滚出来!另一个比较轻的声音说:他又不是土豆。我听见另外两个人的脚步声也过来了,但是他们都没说话,我轻轻挪动我的背,让我背回到最合适的那一块平整的地方(那里的毛毯也是最厚的),然后我就向右边看,我看见那个小女孩撅起嘴巴,嘴巴里还能吹出一点点的唾沫,有几次唾沫还会变成小的泡泡,我的妈妈和爸爸在那边笑(像他们一贯那样,他们笑起来总是隐藏着什么,好像笑的仅仅是一层皮),我的妈妈还走过来,当她面对我的时候就不笑了,嘴角抽动了一下,帮我掖了掖毛毯,她还摸了摸我的额头,摸了摸我脸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当我走出摇篮之后——我是说,当我长到了一定的年龄,我就会跟这家人生活在一起,这些事我都知道,他们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不能说而已,我每次张嘴都只能发出很单调的咿呀咿呀的声音,这是一种和我想表达的意思完全不相符合的声音,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我的脑子里,记着很多次这样的过程,不同的爸爸妈妈,不同的天花板和墙,不同的摇篮,不同的爬过摇篮扶手的虫子,但是这些事情现在却一天天地变得模糊,我每天都要数一遍这些事情,我记得的事情,一些森林、清晨、鸟叫、船、虫子、人、红头发的姑母、亲爱的罗琳姐姐、总是吸鼻子然后吐痰的王茂伯、下巴有一颗红色的痣的叫孙婷的妈妈、孙婷妈妈的爸爸是个老渔夫,我的外公,我还有喜欢喝啤酒抽烟斗的看山人外公、邮递员外公(他还会拉二胡,死在一次马术比赛中)、做肉包子的外公(结果三次婚,我的妈妈丁芹是他和第二个妻子的三女儿,他总给人吝啬的印象)、我的一次坐在长途车上的旅行,那是一次很长的旅行,我忘记那次我去的地方是哪里了,真的,昨天我还记得,记得地名和那里的风景,我还记得相关的图片在我看的某一本书上出现过(三个字的),但是今天我就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里有松树林和一条很大的河,其他就不记得了,我的记忆每天都减少一点,我在想是不是被人偷走了,就像我记忆中的一次,一个下雨天,我和我的姐姐走在七号巷,她的手上拎着一筐斩成一截一截的甘蔗,然后一个穿雨衣的人迎面走过来,他在雨帽下露出半张很白很尖的脸,他走过我姐姐身边的时候,我姐姐就叫起来:小偷,偷甘蔗。她扔了雨伞去追那个人,我也扔了雨伞去追姐姐,然后我就不记得了,这一段记忆是保持得比较长久的,至少两天前,我也都记得它,它的结局我在两天前也是记不得的,这也就说明,这段记忆在这两天来都没有消退,它应该躲在一处偷不到的地方,这是一个聪明的记忆,也有很多笨的记忆,而且很多很多,所以我现在发现,我的记忆少得很快,但我也不担心,因为我早知道会这样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到过,但我不感兴趣)。妈妈现在来到我的摇篮边,她好像一脸疲倦,她问我:宝贝,饿吗?我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她烧水的声音,每次咕噜咕噜之后就会有嗡的一声,然后就是空隆空隆的声音,妈妈的身上有爽身粉的味道,这说明她洗过澡了,我洗澡后她也给我擦爽身粉,她用一个小小的软垫子往我身上轻轻地扑,那些粉有时候会呛到我,我就鼻子痒,我就张嘴发出阿嚏阿嚏的声音,她就会咯咯笑,我的阿嚏和她的笑之间应该也有某种联系,但是我现在还没弄明白,我有时在检查记忆时也想起来要找找看,但是没有,我的记忆中有两次阿嚏,一次是我躺在一张床上,阿嚏之后我翻了个身,我听见有人说:把手拿开,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冷淡,我当时好像有点不高兴,还有一次是我听见有人阿嚏,我那时候在钓鱼(我尤其记得那根青色的竹竿,上面有个金黄的叉叉记号,是我的渔夫外公做给我的)。咕噜咕噜——嗡——嗡嗡,妈妈就过来了,这时候爸爸慢腾腾地走过来说:都半夜了,烧什么水?妈妈说:你管我。爸爸说:我是一点都不想管你,儿子现在睡了,你还在客厅烧水,吵醒他怎么办?妈妈说:你有本事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啊?厨房厕所阳台都要和别人一起用,你不是很聪明吗?爸爸就拖着拖鞋回去了,然后啪的一声房间就黑了,妈妈走过去,啪得一声房间又亮了起来,然后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冲开水的声音,我看了看对面那堵墙上挂着的钟,两点二十一分,钟下面吊着一个小锤子在一晃一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九点十一分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说明天她们要过来,爸爸说他不会借钱给阿霞,妈妈说借不借她们都会来,晶晶读书了,要请她吃顿饭,爸爸就不说话了,拿出白色的一条,用火柴点了开始抽,抽出一缕细细的青烟,妈妈说:今天已经两包了。爸爸说:又不是用你的钱,我自己挣的,我的工资,这里,房租水电哪一样不是我的工资?你和儿子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的钱?妈妈说:我刚坐了月子你就要我去找工作?爸爸说:找,也要找得到。妈妈说:是,我用你的钱,你难熬,你有能耐……爸爸说:我哪里说难熬?今天,你说想吃藕粉,我找遍了那几家店才给你买来的,我哪里说难熬了?这次换妈妈不说话了。妈妈不说话的时候就会叹气,她现在也在叹气,她搬了条凳子坐在摇篮边,她的脸很白,眼圈有点红,眼珠外包了一层水格外的亮,黄色的玻璃灯泡正好在她头顶,那只灯泡被一根暗红色的麻花绳吊着,灯光下妈妈的眼睛和鼻翼产生了一小块阴影,她叫着我宝贝宝贝,她说:藕粉真的很难泡,冷水和热水要调配好的,我待会儿再去泡一次,我冷水少放一点,你等一等噢,马上就有藕粉吃了,还有桂花,我还加了冰糖。她说着就轻轻推起了我摇篮,然后眼睛里的水从她的眼皮里慢慢满出来,她吸了口气,又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摸了摸我的脸。



2009-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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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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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酒坊起糟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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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0 16:10:54 |只看该作者
括弧多了就会显得作者不自信:)
我的基本工作是:上笼屉、铺麴、点火、取浆、入缸,最后起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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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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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0 16:58:42 |只看该作者
刚试验的第一篇 酒兄能不能多说点啊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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