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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伤更致命
1.
动物诊所
长颈鹿把脖子伸进我的喉咙检测器,她说,
“戏剧在我的食管打了结,那里纠结了一个外婆的毛团,两张过期报纸,还有一些小猫吃剩的鱼刺。”
要是换了别人,大概会建议她看完喉咙科,出门往右转穿过那个开满金盏花的小弄堂,第三个门廊下漆成红色的那间诊室,再去那里看看。
那里是精神科。
我当然不会这样建议她,因为我知道,她是个剧作家。
什么是剧作家?就是写戏剧的人,小镇上有一多半的木偶剧都是她写的,她还是偶人之家的金牌会员,偶人之家汇集了许多有天赋的演员和剧作家,他们常常在迷迭香小酒馆讨论创作,研究戏剧的表情动作等等。
对于这位金牌会员,我毕恭毕敬地挑选了一支最干净的镊子,轻柔地撑开她的嘴巴,小手电的照射下她的喉咙光滑无比,
“唔,扁桃体没有发炎,没有溃疡面,没有发炎,一切正常!”
“往下,往下......”长颈鹿发出含糊的咕噜声。
她的脖子实在是太长,我尽力往下看,可是连十分之一都看不到呢,喉咙检测器也不好用,要知道,当时发明这个检测器的人是征得了青蛙的同意,在青蛙志愿者喉咙上实验成功的产物,也许那位发明家当时压根没想到长颈鹿吧?
“这可怎么办好呢?”我撑着头,面前这位文质彬彬大名鼎鼎的剧作家,正蜷曲着她的脖子,试图再次把她的脖子全部放进那个对她来说几乎是袖珍版的喉咙检测器里。
2.动物剧院
我给来看喉咙病的长颈鹿开了三块薄荷润喉糖,四包顺畅冲剂,嘱咐她回家热敷喉咙,晚上睡觉关好窗户,切忌不要听到小猫叫,有时间试着帮外婆缠缠毛线团,一定要缠整齐,长颈鹿点着优雅的脖子一一答应了,只是最后一条,她想了想说,
“医生,我的外婆早就不在了,我能帮邻居家的山羊外婆缠毛线团吗?”
我急忙点头,掩饰我的慌乱。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病症所在,我只是胡乱开了几个药方,过期报纸呢,我在心里默默地想,过期报纸应该怎么诊断?
“请问,是什么报纸?”
“什么?”
“就是您常看的报纸,是《森林日报》吗?”
“不,是《森林周末》,周刊。”
“哦,好吧,这周先不要再看了。”
长颈鹿点头,她围起漂亮的围脖回家了。我看看手表,也到了下班的时间。我走出诊所,信步在森林大街闲逛。
动物剧院的门口贴着巨大的海报,惊悚木偶剧《误伤更致命》正在上演。我买了一张票,走进了黑乎乎的剧院。
这就是最近很火爆的木偶剧呢,可惜我一直忙于工作,没时间观看。这就是长颈鹿写的剧本吧?能不能在这里找到解药呢?带着工作上的疑问,我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3。谁是主谋
影片里,一只昆虫穿着清洁罩衣,趴在灯泡上擦玻璃。
另一只昆虫,她丈夫,他拿着灯绳,只一拉,她就跌落下去。
昆虫家的电视机里一些细碎的水蛭,被电视机外的男人像割草一样地割,他满含笑意。
“谢谢,”
昆虫夫人说,电视机里的镜头一转,帝国大厦就这样倒塌,农场上的绵羊还没来得及咀嚼草本植物,霜降已来临。
那灯绳上腻满油污,那油污,像那个电视机里厨娘的笑。
厨娘在大彩电里笑着,镜头出现一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一盘煎饺,韭菜馅。像每一盘家常味道一样。
电视机里那些唇齿里,都是嚼碎的故事,一个不知被谁枪毙过的男人的脸用从地下室里飘出来,嘲笑昆虫夫人,电视机里的暴怒就像一百年前就被打倒的政权一样滑稽。
最后一个镜头是昆虫丈夫捻着灯绳,电影快要谢幕,我紧张起来,手指不停捏着褶皱长裙上的一个细微的破洞,眼前闪过长颈鹿呕吐的脸,
“放我一条出路吧。求求你!”
最后是一句对白,打在字幕上,没等片尾曲响起,我冲出电影院。
4.出走的戏剧
我身边是拥有大草坪的郊外别墅,脱帽的割草机器在向我致意。我走的飞快。
不知为什么,我眼前总是出现一个正在补妆的戏剧,戏剧照着华丽梳妆台里的自己的脸,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藏在你舌头底下只为了你不能找到我。”
这句话或许是说给长颈鹿听的,一定是,我并不了解戏剧,一定是长颈鹿刚才在诊所里落下了什么。
手指正捏在那个破洞上面,一张抽烟的脸。
我想起来了,长颈鹿捻灭香烟的那一瞬,我正巧拿着镊子靠近她,这是个香烟烫的洞,在她张嘴的瞬间,那个作恶多端的戏剧就从她舌头底下钻出来,藏进了我的裙子里面。
“允许你藏在我舌头底下,是为了让大家欣赏我。”
戏剧怨尤的声音,他冷冷地望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梳妆镜外是长颈鹿茂密的睫毛,戏剧出走后的皑皑白雪上,踏满了思绪的脚印。
我加快了脚步。
5.对白排练
“窗外是白雪,你做的青菜我吃不惯,”
刚要敲门,就听见长颈鹿先生对他太太说。
这是作为丈夫的一贯语言。
我捏着裙子上的那个洞,盯着窗内的长颈鹿太太,那位著名的剧作家,刚刚抬起的敲门的手停在半空,隔着那层童话式的苏格兰格子小窗帘,我看见长颈鹿太太的脸,聚光灯下,与那位补妆的戏剧神情极为近似。
她正用一把雕花手柄的老式手枪对着自己的胸口说:
“只有戏剧是完美的。”
她的喉咙还在梗塞着。像那个哽咽在喉的剧情。
“长颈鹿太太,请等一等......”我急忙说。
话音未落,就听见“呯”的一声。
长颈鹿太太倒在了血泊中。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
长颈鹿先生惊呆了,他喃喃自语道,手中拿着一叠未打开的剧本,上书《误伤更致命》。
我再次敲门,长颈鹿先生把门打开,丧妻之痛坐在他脸的正中央,那里有一把暗红的丝绒沙发。
6.误伤更致命
警察署。
我手里被塞进了这个剧本。上面这样写道《误伤更致命》。
里面有这么几句话:
“子弹在艾茉斯太太的枪膛里做柔软体操,
‘弄弯腰,弄弯腰’
它知道将要出一趟远门,它要去拐一下弯,去杀死另一个人,艾茉斯太太的丈夫。”
这段剧情经我之口读出,藏在我裙下戏剧在繁复花纹里偷笑,他偷偷地跟我这个外行说:
“戏剧和误伤,是孪生姐妹呢,
就像创作之于婚姻,酝酿之于喉咙。”
干笑几声后,戏剧挽着一只跳蚤的手跑远了。
[ 本帖最后由 堕迦 于 2008-12-21 23:0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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