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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很粗的树把我的两只眼睛分开,又合了起来,这棵树在我的眼睛里成了半透明的,我闭起一只眼睛时,树就又严严实实的遮去了大铁门的一部分。我将两只眼睛睁开时,张晨从半透明的树后面走出来,站在铁门外剥东西吃,一甩手将那东西的皮仍到了宋超家门口,接着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嘴巴里塞,向这边走来,还在四处张望。他是在吃烤红薯咯,这让我高兴了起来,冲他叫嚷,翻身从骑在我身上的那小孩的屁股下往出钻,小孩说,不许笑。我抬头看他,他便用拳头砸我的脑袋。我捂住脑袋,疼——疼,另一只手撑在地里,几簇麦苗已经被我的手掌压的贴在了软绵绵的地面上。
我喊,晨,晨,晨。张晨看见我,向这边跑来,他的红薯掉到了地上,哈哈。小孩又砸我的脑袋。旁边的那个身上挎着铁环的小子说:走,他们村的人来了。骑在我背上的说:走啥呀,那是我们班的。张晨这时放下了脚步,咦,你咋跑我们村来了?他说。我俩刚去张家堡打游戏回来,这是我家隔壁的,上三年级,骑在我背上的家伙用脑袋昂了昂身边挎铁环的小孩说。我说,晨,晨。这傻子是你们村的吗?他问。是啊,叫余晖,张晨说,你让他叫爷,他就叫。我说,晨,晨。骑在我背上的小孩这时站了起来,我顺势爬起来。那小孩撕着我的衣服说,叫爷,不叫就打你,他弯腰从地里捡起一块土块。我说,不,不,用手拽我的衣角。张晨说,牛子,快叫。我就叫,爷,爷,他说,再叫,我叫,爷——爷。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也笑了起来。那个身挎铁环的小孩用脚踢了我一下,我就跑掉了。捡到张晨刚才掉在地上的红薯,我边吃一边往家里走去。
我坐在公路边的石墩上把红薯吃完。太阳架在了吕鑫家烟囱上,太阳开始冒烟。这会儿刚好照着我,我就冷了起来,我把棉衣裹了裹,不看太阳了。易凡的爷爷牵着牛走到我的面前,他吸着烟袋说,余晖啊,坐这干啥哩?我说,耍,耍。我看着牛。他说,啥?我说,耍,耍。我拍起大腿来。走,跟我挤牛奶去。我说,不,不,回,回,我指了指烟囱,站起来把裤子提了提,裤带绑紧了。我冲他扬了扬手说,回,回,吃,吃。他没看我,牵着牛往前走去了。傻子娃娃吃饭倒还准时的很,他对牛说。我说,死,死,沿着路边的白线往回走去。
快到二街道十字,永庆家的大门敞开着,他爸爸在厅里吃饭,我提起裤子就往前跑。永庆突然从门里蹦了出来,手里捉着棍子追我,他喊,张冬,快快,把余晖逮住,我一扭头,被张冬压在了屁股下。永庆蹲下来,拿着棍子敲我的脑袋,你还跑呢,你还跑呢,他说。我说,不,不。我用手拍打着地面,不,不。永庆用棍子敲我的脑袋。我说,爷,爷,我用手掌拍打着地面,爷,爷。不准叫爷,他说,让我跟张冬看一下牛牛长毛没。我说,不,不。张冬说,我还看见了,二栋上次跟我把他裤子扒了,有毛呢。我说,不,不,伸手去拽我的裤子。我的手被永庆用棍子摁的贴在了地面上,张冬拉我的裤子,他呼哧呼哧的,永庆,你来,你来,我拉不动。永庆就站起来,一只脚踩着我的屁股,一只手和张冬一起往上拽我的裤带,裤子被拽开了。他们将我翻了个身,我面向太阳躺着,太阳刚好照着我,太阳不冒烟了。我说,冷,冷。哈哈,张冬大笑了起来,给你说有吧,你还不信。永庆扔掉棍子也笑起来,余晖呀,都有毛毛啦,哈哈,你有毛毛啦,哈哈,你有毛毛啦,他摇着我。我说,冷,冷。你长大啦,都有毛毛啦,他们说。我也就笑起来了,哈哈。都长毛毛啦。哈哈哈哈,永庆被他爸爸撕着耳朵拎了起来,你俩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整天欺负傻余晖,他说。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我提着裤子说,打,打。永庆他爸爸便在永庆屁股上踢了一脚。我说,打,打,永庆他爸爸便撕着他们俩的耳朵,把他们拎起来啦,张冬回头冲我瞪眼,我就跺着脚,好,好,好。哈哈哈哈哈,我鼓起掌来,哈哈哈哈哈。
爷爷鼓起腮帮吸了一口,我跺起脚来。奶奶在我脑袋上抽了一巴掌,给我穿好衣服,她说,脏的跟猪一样呢。我说,死,死。爷爷鼓起腮帮使劲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冒了出来。我说,好,好。奶奶又在我脑袋上抽了一巴掌,我打掉她的手,跑出门外指着她叫道,死,死。奶奶说,迟早都得去找你妈妈。我冲他扬了扬手,死,死。奶奶拿着笤帚追了上来,我跑掉了。
老五家的围墙又长高了一截。老梁、老坤、张社、许生,他们都上了架,架板架在铁管上,他们站在架板上,捉着瓦刀。老梁说,联社,上灰。联社用铁锨铲了满满一锨水泥,弯起腰将锨头往空中一抡,水泥全倒进了架上石灰兜里。我说,好,好。老坤说,上砖,狗子,上砖,没砖了。狗子站在架底下垒起来的砖堆里往上仍砖头,砖头被狗子扔的老高,从空中滑进老坤的手里,老坤将砖头排在架上。狗子扔上去,老坤再排开,砖头快要砸到老坤脑袋,又落进老坤手里了。我说,好,好,拍起手来,好,好。老坤也笑了起来,他说,好,好,好个屁啊,扭头瞅了我一眼,余晖啊,你也是按点开工啊,他说。我说,是,是。他们都笑开了。老坤说,这傻子消息还灵敏的很啊,你看咱们村不管谁家盖房,他都能知道。老梁说,用鼻子闻的呗,傻子都有特异功能。老五将铁锨撑在胳膊下,他说,可不是嘛,你看这家伙,整天在地上捡着吃,能吃的都吃,不管脏净,也从来没得过病。我坐在砖堆里看着他们,我说,对,对。老五看着我说,余晖啊,你也来给我家帮忙了啊?我说,对,对。便去拉他的拿铁锨,他将铁锨又从我手里抢走了,去,去,别乱掺和,他说。我又回到砖头堆里。
我坐在砖头堆里,围墙又高了一截,太阳都被它给遮住啦。老梁说,吃饭咯。老坤、张社、许生,他们都下架了。许生说,走,余晖,吃饭咯。我便跟着他走。张社说,叫他干什么?你看他身上,脏不脏。老五喊叫,快吃饭,快来吃饭。我往院子里去,张社说,出去,出去。我出去了,站在架子下,看他们吃饭。我喊,饿,饿。张社拎起凳子向我抡来,我跑回砖头堆里,他又坐在凳子上了,回你家吃去,他说。我就不说话了,坐在砖头堆里。他们在吃饭,狗伸着舌头,在地上捡他们扔下的东西吃,他们嘴巴都吧哒吧哒的。我说饿,饿。老五从厨房出来,手里捏着个馒头。我说,饿,饿。老五冲我把馒头扔来。馒头落到了架杠下,沾了水泥,我把馒头皮剥掉,吃了起来。我冲老五竖起大拇指,好,好,站起来冲他作揖,他们哈哈笑了起来。老梁说,这是你给他教的吧,许生。许生说,哪是我教的,是狗子教的。大家都笑了起来,我也笑,又坐到架下吃起馒头了。我靠着架管吃馒头,架管被我挤的斜了一下,架子响了一声。我看看他们,还在吃饭,我靠在架杠上继续吃。噢。我的身子被闪了一下,扭头一看,架管倒了。这时,架板上石灰兜从上面砸了下来,砸在地面上,里面的水泥都被溅出来了。砖头也开始往下砸,一块砸在我的脚上。我说,疼,疼。疼,疼,我说。他们在院子里喊,余晖,快跑,跑,快跑。我扶着墙站起来,砖头哗哗往下掉,砸到我的身上,他们在吱哩哇啦胡乱叫唤,余晖,别动,别动,余晖,跑啊,跑啊,他们往这边跑来。我说,疼,疼,我的一只手被落下来的砖头砸中了,我看到架板斜着也落下来了。我被压趴下了,我的嘴巴被捂在水泥里,我说,疼,疼,嘴边的水泥就扑哧扑哧冒泡泡。我的脑袋被砸到了。我说,疼,疼,水泥就扑哧扑哧的。它从我的脑袋里流了出来,流下来了,红颜色的水泥眯了我的眼睛,扑哧,扑哧,我的脑袋又被砸中了,我张开嘴巴,扑哧,扑哧,扑哧扑哧。
我躺在篮子里四周都是黑魆魆的,我听到刮风的声音,我躺在船里船在向前摇啊摇啊四周都是黑魆魆的,我听到树叶晃动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他们是一群苍蝇围着我。我抬起眼皮,看看他们,我的眼皮又被太阳压的闭上了。我躺在船里他们推着我,太阳发出白光遮住了我的眼皮,太阳跑到我的额头上,暖烘烘的还有点发烫,太阳又被他们遮住了,一条针扎进我的脖子里,一条虫子钻进我的鼻孔里了。
那条管子插进妈妈的胳膊里,管子里还有水。妈妈躺在床上,床都是白的。那个装着大白灯泡的架子架在她的额头上,大白灯泡发出太阳的光,我说,烫,烫。那条管子插在妈妈的鼻孔里,我说,好,好。妈妈说,我,我想吃,她把手指塞进嘴巴里。爸爸说,吃,吃,吃,你就知,知,知道吃。妈,给霞弄,弄碗饭吃,爸爸用袖子擦掉鼻涕。奶奶这时端着米汤进来,瞪了爸爸一眼,她说,什么东西啊你,出去,你跟余晖都出去。爸爸说,好,好,他把鼻涕吸进肚子里去了。我说,好,好。他就笑了起来。
妈妈被放在了大木盒子里,奶奶说那是棺材,噢。妈妈被放进棺材里,棺材被放在一个彩条色大棚下,棺材上面点着蜡烛,绑着一条白布。他们都坐在大棚里吃饭,坐在妈妈的棺材旁边,我说,好,好,我把脑袋上绑着的白布撕了下来,去他们的桌上拎起一块鸡腿吃了起来,爸爸看着他们说,都来啦,热闹,热闹的很。他们哈哈哈笑了起来,哈哈哈。刘台说,傻军利呀,你家霞走了,你都不难过啊?爸爸说,走了走了。民会夹起一块鸡腿说,那你跟余晖都不去找她啊?爸爸没说话,我冲民会扬了扬手,我说,死,死。大家都笑民会,我也笑了起来,民会就不理我了,他把鸡腿塞进他嘴巴里了。我跑进里屋里,喇叭吹起来了,奶奶给我脑袋上又绑了条白布,她说,不许取掉。他们吹着喇叭往村外走,我跟在他们后面。爷爷说,你留在屋里,不许去。我说,去,去。爷爷打了我一下,我便躺在了地上,我说,去,去。
我躺着在篮子里,眼皮被太阳光压着。我抬起眼皮,又被它压下去了,我说吃,吃,扑哧,扑哧。它就从我的嘴巴里塞了进来。我说,扑,哧,扑,哧。我被装进了大盒子里,没有太阳啦,我说好,好。
妈妈说,晖,晖,啥都看不见了吗。我说,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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