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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3 15:14:2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日复一日,苦难
正如伟大事业般衰败
——北岛《进程》

     黄昏下着小雨,我们靠窗对面而坐,河水从吊脚楼下无声流过。
     我递给他报纸,指着一篇文章的划线部分:岳子乌出生于1964年的农村,童年浸在革命的残酷和幸福,血和泪和笑之中。接着是辉煌的80年代,当他沿着风中的花粉寻到玫瑰时,词语找到了他……1990年他回到家乡做了教师,接着升到县宣传部,直到一年前离奇死在家中。房内少了1000块钱,却没有任何翻动痕迹。他喉咙被割开,一条白毛巾像领结扎在脖子上。法医发现他只断了气管,没出多少血,应是窒息而亡。试想气管破裂,无法呼吸和叫喊,死亡如哮喘把他从身体中缓缓推走。而他对此——窒息——早已不陌生,夜幕许久前开始降临,好似晨雾层层涌来。”
趁他读报,我说:“李小红,叫我小红好了。”
“女警察,录口供吗?”他边看边问。
“不。我的工作不过是给领导写案件报告,近似小学生概括文章的主要内容,和正义无关。我从小善于考试,如今做这事也是我人生轨迹的正常延续。三年中我只参加过一次口供笔录,实在无聊,以后再没去;证人和警察们简直在相互满足暴露和窥私,各自释放性压抑。”
“总不会是来旅行吧?”
“要是前两年,我到时经常。一个人,无需担心同伴出岔子,好像把他们都留在人类,自己到另一个世界。但得随时独自面对莫名的悲从中来。尤其晚上,各种回忆像老鼠,忽然挖通你遗忘的泪腺。那种惊慌,真让人害怕,好像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小人儿。——可我已有一年没出来过。”
“怎么?”
    “因为一年前,我和另一个人到北方,他压力很大——他说的——所以必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或继续。武侠故事到是经常说武艺高强没有父母的英雄美女们,逃避江湖名利而幸福隐居。可当我们到目的地时,我发现谁也不在乎我们。就像现在——谁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旅行那几天,倒尽可什么不想,天堂般缠绵。可如果我们在一个地方安家,总得和周围熟悉起来,那他解除的压力说不定就会重新出现,难不成不断搬家?可我竟相信他,曾把幸福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
“呵呵,然后呢?”他问道。
“然后,我们就各走各了。返回时他直接回去,我转到另一个小镇想安静一下。那地方,和凤凰到有些像。在那我碰到一个漂亮的奇怪动物,它说他叫男人,另两个名字是青春和幸福。可我说对不起我从没见过幸福,所以不认识。因为那时我就觉得人类真是胆大!连自己鼻子都看不清楚,对背上是否有痣也不知道,却敢把未来几十年都交给另一个完全区别的不了解的非同性。更严重的是,两个人竟冒险把名字填在一张纸上,祈祷隐秘而虚幻的法律赐予幸福。”
“你是忏悔?愤怒?还是醒悟?”
“不知道。反正是觉得生活应该另外过了。之前的各地旅行,是我把地理的新鲜变换误认为生活的丰富。这一年,我有时间就读读书,各种书都读,甚至武侠和诗。现在的我,不怕你笑话。可用普希金的诗形容:没有幸福,却有自由和平静。”
“这从空间到时间的转变到是有意思。”他说。
“我可没想那么多。不过这次来找你,真是一年来的头次出门。电话中我已经说了,昨天我看到这怀念文章,而死者正是我手头材料的主角。我这有所有的口供,三百来页。但这是首次提到了死者的诗人生涯,而它奇怪的结尾,也就是死者对窒息并不陌生,夜幕在许久前开始降临,是否——是否暗含了什么?”
“你是说作者暗示死者早预料到事情的发生?”他依然冷漠地说。
“可能,也许你觉得天真?可女人的直觉好像挺被人们赞赏。”我故意说得轻松些。
“那为什么不去找作者?”
“我问过了,是匿名”。
“恩。如果今天你是来录口供的话,你可以在那三百页中找到我的那一页。上面应该是有我一年前说的话:案发时,也就是你们怀疑小明杀死岳子乌时,我已调到职业中学。至于小明为何把东西都留给我,这得问他。”他停了会接着说:“不过没想到你会真来,我来这也是有事,并非故意把你弄这么远。但这使我决定把你的问题,理解成一个女人的好奇和对我的某种东西的信任,和工作无关。”
“对,是的,谢谢。”我很高兴他没有排斥我。
     他接着说:“按理,死者一年后被人从象征的意义上怀念,挺符合这社会规律。当然,作者和大多数人一样,忽略了象征并不比具体事件更能说明问题。也就是说,我觉得这文章不过是作者自作聪明地运用蹩脚的文学手法以便说明一些模糊的事情。谁都知道这案子一年都没破,嫌疑人一直在逃。所以他故意做了俗套的模仿,如有人把海明威的死说成是他小说中硬汉人物的现实实践一样。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和一个死去的官员攀交情。”
“那?……”我以为就这么结束了。
“不管怎样。让我先听听一年来你那三百页稿子如何看这案子或小明吧”。
“恩,好的。做报告可是我的拿手工作。去年九月三十日,也就是去年的今日。县宣传部岳子乌被人用刀割开喉咙致死,在他所认识的人中只有赵小明在案发后失踪——且他房内非常整齐,只少了钱包和留给你的一张纸条:东西请小强保管。警方认为他是慌乱而逃。
“动机的第一种说法来自7年前岳子乌作为赵小明班主任时的另一个案件。班上一位左腿残疾的女同学忽被奸杀。平时同学们,尤其男生要是旷课一节,他会立刻知道并严惩,包括动手。而那名同学却消失两天后他才询问,而后发现其衣衫不整地死在房间,十分凄惨。据说岳子乌收受了死者父亲的礼品才将其安排到教室楼梯间。可事后他一概否认有不管安全而特殊安排学生,以及没有及时询问学生消失而导致耽误可能抢救机会的责任。同学们十分愤怒,尤其是赵小明,他不断说要揍死无耻的班主任。传说那姑娘很漂亮,实际很一般。”
“人类总这样,给自己的同情心都得找漂亮对象”。他插话说。
“是的”我接着说:“有人说赵小明和死去的姑娘有朦胧的感情,也有另外的同学说他们从未说过话。但多人回忆他直到毕业都十分愤慨,而这也可理解成青春期男子的同情心和正义感。最为荒诞的是,他认为当年是他以自己的意外考上大学,而使班级升学率刚好超过以往的最好成绩;作为班主任的岳子乌因此升迁,也就到了宣传部。”
“第二种动机呢?”他问。
“第二种,恩——”我翻了翻口供说:“第二种,是——是情杀。证据是死者妻子对待案子的态度十分冷漠,对嫌疑人一直在逃却从未向公安局询问。要是一般,案发这么久,又有足够证据的嫌疑人,家属肯定会不时来大吵大闹。所以调查后发现岳子乌和她妻子感情已近破裂,他——死者——有其他喜欢的人。而那个女子是赵小明之前的女友。可以想象一个青年人无法忍受自己受辱般的失败,而且把责任全部推给别人,所以——所以痛下杀手!”
“还有第三种吗?”小强问。
“第三种是自杀。因为有人在那段时间不断向纪委举报他贪污,他惧怕落网及连累家人。还有,还有那个他喜欢的女子因他不离婚,而选择和他淡漠。两者共同作用,使他幻灭,于是自杀。”
“那丢失的1000块钱呢?”小强问道。
“可能是他妻子的假话,或是赵小明杀人后顺便带走的。”
“呵呵,恩,这些解释都说得过去。最重要的是赵小明的失踪。不过你能从一篇庸俗的所谓诗意文章中想象案子有另一种版本,还真是敏感。而想象和另一种版本——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接近小明。我们可以一起试着猜猜事件的另一副面孔。可能不是事实,但没有关系。推理需要事实作为终点,而想象并不在乎。”
“怎么说?”这位县里著名的青年语文教师,说话真有些深奥。
     “他经常说应该有另一条道路,人生的选择题中他要选E。想象可能是他所有罪孽和财富。先适应一下想象力。比如他一人坐在这窗前,当你进来时他也许会这样形容:是个女警察,绿毛衣,小眼睛,头发刚遮住脖子,自信的挺着腰站着,胸前没有夸张而累赘的肉团,嘴向两边微微闪开,绷着唇盖住牙齿。
对这景色,他想:黄昏的凤凰,秋雨中的沱江美得让人想睡。卧床听雨眠自然不错,但还是糟蹋了这良辰美景。应该有个姑娘,她应叫小凤,小巧、水灵而妖媚。应该和小凤开窗对着沱江做爱。一边看日本女优小泽玛利亚的精湛技艺,一边用琵琶曲《阳春白雪》伴奏。而小凤像弹簧一样跨在他腰上。这个意象乏味,但如女优和琵琶一样包含了矛盾修辞:弹簧和做爱的相似形象中讽刺了人类欲望的盲目和机械。而高明的应该是:萤火虫。他想起诗人特朗斯特罗姆写过:做爱使阴郁的日子发光,如萤火虫点亮,熄灭,点亮,熄灭。
      初秋的黄昏清冷又温暖,雾就从江上爬上来,混着呼出的气,围着小凤两只丰盛的乳房转圈圈。他想,丰盛这个词真好,语言的陌生化使它变得诗意。让人联想到吃和宴席。符合《说文解字》中羊大则美,和吃有关的解释。而“丰盛的乳房”美得让人简直直接想凑上嘴唇。之后,他想做爱真是抵抗失眠的最佳方式,男性的幸福应该是给予后的安详!等等。”
“确实厉害。他——赵小明也是个诗人?”我惊讶地问。
“不是,他想,但一直不知道诗人是什么?”
“诗人是什么?”我机械地追问。
“可能没人知道诗人是什么。说诗人不是什么也许更能让人明白。有人说诗歌是革命和宗教之外的第三种声音。大概是说诗人不是烈士、领袖,不是神和祭祀,和乌托邦、狂热、迷信无关。”
“可为何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曾和诗发生关系。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很惊讶地说:“我的意思是,口供中没有任何人提及此事。”我补充到。
“岳子乌不也没人知道他曾经是诗人吗?你不是从想从岳子乌和诗的关系中得到案件的意外真相吗?再说你大约有所不知。如今的诗人像长了两条阴茎一样使人奇怪,同时也引来同情,好比残疾毕竟是已成事实的悲剧。但谁要是把诗人作为理想,就使人无法忍受:好比一个好好的人要自宫,去伺候一个叫缪斯的菩萨。可能女诗人可能要好些,就算因此肚脐上多长出个乳房,虽然奇怪,但想必也会更有人爱。”
“案子和他们以及诗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再和他纠缠无聊的比喻。

       “好,那我就试着想象一下。”他煞有介事地说:“一个农村,赵小明出生于据说美好的80年代,共和国从那时开始尊重知识和资本,把丑陋重新归还贫困。小时候,他父亲偶尔坚定地说起家里的成分是贫下中农后,总黯然地提到村里的万元户。小明的小学浑浑噩噩也高高兴兴,初中时从流行歌曲的词中首次感受到词语的魅力,也许仅是韵律。毕业的感伤使他写下了第一个分行的句子,是个漂亮词汇都没有的押韵的东西。直到高中才他回想起小学的几首古诗似乎很美,他后来觉得是音乐性影响了对词语本身的关注和意思的理解。
      “也就是你说所的荒诞,高中之后他继续了学业。在一所普通的地方大学,他发现一种廉价而可能高尚的兴趣:阅读。而当形象影响使用声音和语言表达自己时,他隐秘地选择了词语。诗如毒品的诱惑中,包含了他对贫困而不朽的幻觉。穷人家的孩子使他没有更多期望,他自虐般克制,或许其中回响着远古中国的道德。他觉得上天能让他运用词语和发现音调,就不应再奢望女人或爱情。虽然民间一直流行着爱的失败和得逞都会给诗带来福祉。也许也是读了里尔克关于青年诗人应该先逃避爱情的告诫。毕业后的他进入城市,为自己的生活,也为喂养祖国那GDP的巨人。但贫穷的日子,没能成为抽打他前进的鞭子。他觉得繁华和进步把悲剧稀释成忧伤,人们——尤其是男人们——都成了笑着努力的奴隶:为那些砖头,轮子,美女人的缝隙。
      “可他说他的父辈诗人中,有人把祖国和城市虚构成敌人而书写怀乡病;也有人拥抱城市在下半身的欲望中撒娇;而他要用爱和歌唱代替只能成就二流诗人的恨和讽刺。可我怀疑他不过是虚伪,毕竟才华平平是致命的。所以他也说过要相信时间,但残酷的现实生活和先天软弱的血,使他想起道听途说的关于卢梭、柴可夫斯基、晚年的里尔克等人和贵妇的故事。他觉得可能有一种安心写作的道路,然后直接等待时间之树上结出伟大诗篇。于是他也如爱伦坡和巴尔扎克一样,制定了猎妇计划。可中国的企业家们忙着找小妾,没时间把夫人送进大学。那些缺少教养的富婆,没能使小明在堕落之路上排上队。
      当他几乎一无所有。菩萨,如果那是迷信的话,那就是我们称之为缘分的东西眷恋了旅行中相遇的一对青年。正在他觉得诗是不可能时,他想至少得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于是去年他回家过年后找到我们学校,也回到了那个他爱的姑娘身边。好在初中部有个女老师生孩子请假,校长给了他机会,教语文。他和我同一个教研室,所以就认识了。我那时手气不错,带的毕业班有几个学生考上了好大学,于是被他们称为年轻有为。其实我上课普普通通,只不过深知学生们太压抑,太不快乐了。可也就只有语文课能有所松动,所以就偶尔讲讲徐志摩的情诗,说说名人逸事;如写《快乐王子》那样好东西的王尔德却是同性恋。李白那么多诗中却没见写老婆的,也许他和诸葛亮一样有个极丑的老婆等等。
     小明大概是听信了关于我的传闻,所以给过我一首诗看。我不太懂,也觉得一般,就随便说了几句,但此后却成了朋友。后来他也把诗寄给一个大学老师,一个批评家,得到的回复严格遵守了有关批判的辨证法:几句鼓励之后表达了长辈的期望。说小明有想象力,但主题平常,内容不过是年轻人的小痛小痒,最终落实到应该仔细体验生活,承担历史之类。
      一个学期过去后,我换了学校。开学的第一个周末,小明打电话找我,说休假的女老师回来了,他暂时又没了工作,可能得离开县城。他希望聚一聚,我没有拒绝,于是一起来到学校的后山。他说他从没去过后山,没想到风景这么好。并一改往日的严肃,问我是否和女学生来游玩过。我笑着说到后山都是和女学生。于是他忽然说:这样好风景,可适合“野战”了。我说那是自然。
      但实际那天他心情十分难过。缘分为照顾另一个人,让他失恋了。对方说让他别再打扰她的平静。大约是姑娘另有所爱,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到了平静。但小明没有用眼泪来平衡支出的爱,而是说:现在好了,她再也不会因为我伤心了;从此自己却可以自由爱她,如诗人叶芝般执着半个世纪,甚至可以等到对方女儿的出生。我对那姑娘没有了解,不知如何安慰,何况我除了女学生也从不缺少女人。于是机械地说再找就是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共产主义也不保证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他说,这时代最大的悲剧可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肉体竟相爱了,却没有财产。我说,你觉得两个狗男女,一对鬼夫妻①怎样?他回答说:那可好,牲口一样幸福②。接着又说:另外找,谈何容易。女人们都有男人守着,另外的女人守着其他的男人。我也玩笑地回答到:一定有个女人守着你,你也会守着她。他说是吗?我说当然,你妈妈啊。
      此时小明忽然沉默了。他摸着一棵枫树,才九月份,叶子自然是绿的,只略有几片有了血色斑点。小明说这山上没见一棵大树,应该都是大跃进时砍净后重新种植的。那时多好啊,每人都有一个永不会被蜘蛛查封③的炉子,烧去各自落后的杂质,炼着遥远的梦。接着是串联,去另一个空间中寻找幸福。还有知识分子下乡,农村的孩子们一不小心就可碰到个学者。哪像现在,都被圈在好学校,还只有研究生能接近。
他接着说一位西方大诗人的有个诗人理论:说要成诗人25岁前得是天才,之后就得是学者。他已24岁,早知道自己不是天才,而学者他也没见过。
他说自己缺少成为诗人的才华、学识和经验,坚定的信仰和伟大的焦虑。他说天才的焦虑是才华的逼迫,对世界的无法偿还之感;大师的焦虑是“影响的焦虑”,他得面对一切作者,尤其是那些伟大的亡灵;政治高压时代,有代言自由和道德的焦虑;个人的疾病会带来死亡的焦虑;而他在这没有意外的时代,身体也不怎么差,只剩下对平庸生活的焦虑,细小的平庸的焦虑。他说那些都是负面事件,负面事件对艺术的赐予几乎是必然的,一切都是苦难。或许还有自然,荷尔德林饱受苦难后说:如果大师让你感到畏惧,请向自然寻求帮助。
      他说那个批评家说的对。一个好诗人应该接待传统,承担苦难,有丰富的生活,广阔的视野,向大师们学习——可我到哪去找呢?旅游,可是我辈能想的;流浪肯定不能长久,苦了就马上会回来;流亡吗?那可是大人物的事情,如果谁跑到天安门去骂政府,肯定不是流亡而是监禁。
我说:串联时大家都很团结、厚道得几乎连粮食都不带,坐车也是国家免费,用的都是别人的劳动成果。而知识分子下乡同农民们一起受苦,则好比现在把学生都赶到城市一样不人道。国家不幸诗家幸不过是无耻之说,将个人文字的不朽建在万千血肉的腐烂上。旧时代的荷马也以此反证了神的无耻④。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成全你的那些破玩意的义务。诗从没阻止过一把刀剑,也不能要一首好诗而开出一辆坦克。典型的现代诗人生活好像是大学教师,你继续读书去大学教书就是了。那里有知己和崇拜,也有女学生解决女人问题。或者写畅销小说,装不了大师就装无耻嘛。
      当我快速地乱说一气后,小明竟低着头支支吾吾说自己一次性经验也没有,怎么装无耻。
      我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学着说,一切都会好的。这时我发现小明被一种神秘的东西模糊了五官,或者使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形容的词,同时又不使我惊讶和恐慌。于是我只有不再看他,并建议说:我们回去吧,我请你吃饭,如果要走,算朋友给你饯行。
后来我想,其实那天小明是通过排除法告诉我诗人只剩最后一途:也就是他后来做的,义无反顾、没有退路地让警察帮他,然后等待亡命的苦难和流浪中的自然铸进他想象的伟大的诗。
     但杀谁是个问题。他肯定想过在深夜偷袭一个陌生人最为保险,结果也会因案件无从着手而得到更多的逃亡时间。可卑鄙会使亡命之路缺少道德安慰。这可能会最终使事业半途而废,还没等到苦难积累到发酵成诗时,就因内疚而自首。而岳子乌是现成人选。他不仅对七年前同学奸杀案负有责任,且通过简单的调查后知道他被人检举贪污。最重要的是,女友竟成了他的情妇!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饶恕这暴行——活生生剥夺了一个青年平凡生活的基本权利!
对象已毋庸置疑,剩下的是怎么行动了。时间定在九月三十日黄昏,是因岳子乌老婆总会在放假前下午就去打通宵麻将。而一个让他升迁的学生去拜访恩师,绝不会被拒绝?工具是大铁锤最好,背后来一下就不再哼哼。成功分析道路和方法后,并没能使他平静。他连连失眠,好在离动手只有三天。但因为只有两个人,他没机会走到背后。于是在和设想有些出入的情况下,在做饭时,他用菜刀完成了任务。
“你不过用他提到的诗人理想,想象了早成定论的结果之上的细节。”我有点不耐烦。
“好,那用你这报纸上提供的材料再补充。岳子乌生逢其时,在80年代加入了诗人的合唱队,可马上发现他不过平庸之极,人人都能成诗人的幻觉立马破灭。也就是1990年,他回到了县城开始教书,从此再未提起。实际上,他还暗自期待着中年写作的梦想。他和大家一样知道古今中外大师们都多数中年得道。可自升到宣传部后,金钱和权利的应酬损害了他所有知觉。那窒息之感,如夜幕缓缓降临。而小明来成全他,他自然不拒绝啰。
“当然,按照客观就是所谓各种原因的综合。所以得加上他对生活的觉察:老婆总在他。面前穿着破洞的内裤,摇着她那从前是水蛇而今是巨蟒的腰,毫无顾忌地走来走去。虽然这中间他得到女儿——另一个逐渐漂亮的水蛇,可那将成为别人的女人。并且如今,他简直只有用追加汇款来阻击空降的告苦加威胁的长途电话。而女儿的腰也会从水蛇到巨蟒,她未来的男人也会和自己一样的得前列腺炎。另外,还得加上你说的,情人的离弃或仅是淡漠。”
“还有吗?”我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就这么问道。
“那让我想想。情景也许是这样:就在小明设想好道路、方法和工具后漫长的三天失眠中。正在第三天清早,岳子乌给了他电话,说师母去了娘家,想请他去吃饭,也一起过第二天的国庆节。小明虽然紧张,可这也使他觉得对方会更放松警惕而容易下手。
“你原本就想今天来报仇,是吗?”岳子乌说。
“你怎么知道。”
“我一向知道。如你自信于逃亡一样,我对仇恨的才华也挺有把握,尤其知道那些伪装成仇恨以抵抗怯懦的人。”
“你——”
“我不是帮你,这是我的工作。这世界缺少仇恨很久了。人们忘记它比希望更有益世界,它使人集中精神、淡薄明志,充满力量且学会忍耐。多少伟大事业都曾被它润泽。我不同情你,我同情仇恨,今天不过是我同时成为主角和对象罢了。”
“那好,你——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小明问道。
“抱歉,没有刀剑。来,拉我一把吧。”岳子乌把菜刀放在脖子上说。
小明恐惧着发抖,直直地盯看着他。
“呵呵,小明同学,我可是诚心的,刚旅行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岳子乌笑着还没说完,小明就狠拉了他一把,他想起小时候抽动陀螺的动作。但他惊恐地感到身后另有人拉了自己一把,难道是另一只更有力的手,命运之手?他看着岳子乌如呛到一样抖动着呼吸,血从脖子上打开的口子中汩汩流出,也许口子不够大,仅割开气管,所以血没有喷溅!恐慌中,小明拿了条白毛巾缠住他流血的喉咙,可实在太可怕了,慌忙中只打了个像蝴蝶结般的结。他看着血,觉得那些血仿佛也从自己体内汩汩流出——他割开了自己的脖子,放掉了母亲给他的血,他从此再也不能回家!这时岳子乌一只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指着桌子。小明看见桌上有一只笔压着一个信封,打开,是十张一百块。他心情复杂,觉得自己竟得到仇人的恩惠。岳子乌嘲讽他的怯懦,又让他完成复仇,这使他将仇恨一个让他从此逃亡的死人!也许他也有过瞬间的轻松——卸掉骨骼般轻松。什么也想不了了,他拿起东西就跑。赶到自己房间,却来不急带走任何东西,只写了一个纸条,就匆匆开始了他的事业和别处的生活和幸福。”

      天黑了下来,这时老板上来说今晚停电,并给我们送来几根蜡烛。我点上蜡烛,想到谁曾说过,幸福不是灯火,幸福不能照亮大地。
“之后呢。我手中没有任何他逃亡后的线索。你不妨再试试想象一下。”我说。
“这可是考验,得好好想想。”他有些得意地接着说:“事发当天下午,小明忽然觉察到逃亡的才能。他知道现实可没有免费的寺庙和教堂让人躲难。他得先立刻买一个帐篷,把自己打扮成背包徒步旅行者。亡命之路上首先不能住店,避免任何公共场所也是起码的。那里的危险不仅来自自己见到可能的通缉照后的心虚而让人怀疑,也因大量人口流动中有着各种想发财的人——包括专门注意通缉单的。需要乘车也是中途上下。买东西都到小店面,甚至拦截农夫购买。不与任何人对视,因为眼神最易让人记住,再则他留起了胡子。
     他手里仅有1500块,其中1000块还是岳子乌的。一个月后,生存便自然成了问题。一天,在一个小镇上徘徊时,他见有人在地上摆残局,摊前有两个托,翻倍赔率。黑红任选,双方看似都有胜算,实际陷阱重重,群众棋迷是毫无机会的。一般摊主为保万无一失,最多是和棋。可他想试试手气。
象棋书籍无需到大书店,街边的租书小店就有。找了三本就翻到了,是个最多能下和的明代残局,共有三十步。他买了副最小的象棋练习了二十次后,还了书,开始工作。直接上阵,会引来怀疑。他得先加入围观人群,让对方注意到他。等人多时才坐上棋桌,用光天化日遏制赖账和危险。他没有说话,避免暴露外乡口音。于是先拿出最低赌资十块放到一旁,五步就败下阵来。他抓抓头,一脸疑惑,接着以惊讶之后的微笑表示自己悟道什么。而摊主太熟悉这中招后的典型表情。此时小明拿出一张一百块,对方看了他一眼以询问赌多少。小明手一挥表示全压。气氛开始紧张,包括围观者和对手。
大约从来没人下过十步,双方按棋谱走了二十步后,摊主终因慌张忘记棋路而走错,可对于胜负来说却是一招生死无理手,小明死记棋谱没有管它,抓住对方错误直击死穴,摊主呆了一会后认输,人群哗然。这时小明才发现,他们是四个人。可在围观群众众多的大上午,他们选择了大度地给钱以给自己打广告。而小明也只是拿了钱,谦虚而幸运地遥着头笑了笑。他知道不能立刻离去,于是放上50再来,然后草草输掉不敢恋战。这时摊主中的一位走上前来,打量了他。小明一身冷战,可对方只笑着递来支烟,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他也客气地给对方点上,点点头消失在街道第一个拐弯处。
可这路子是不能随便也不能长久的。一则棋摊终究人多,搞不好被人认出。二是不容易找到棋谱。再则一般是拿不走钱,幸运时把钱递还,摊主拉到一边请你吃顿饭,不识抬举则在街道拐弯处等他的将是六到八只手。
       但小明还是像中奖般得手几次。一天傍晚,雨落下孤独。小明从棋摊那弄来140块后想到了杜牧和柳永。何况他一把年纪——25岁了还没有过性福。不能到繁华之地去,于是找到一个小街道的发廊。他想嫖客们肯定有为隐瞒本地身份而故意说普通话的,所以他学老手一样用普通话说:给我剪个头发。里面的姑娘们都笑了,说对不起先生,我们不剪头发。他说,不剪就对了。听这话,老板就让姑娘们都出来排成队。小明吓呆了,他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尊贵。五六个漂亮女人——真漂亮——牲口一样排在他面前。她们五官中有的面无表情、疲惫、羞涩、有的卖弄、闪烁、躲避。他觉得虚幻,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可困难的是选谁呢。他不敢多看。他想自己比那羞涩的姑娘更羞涩,弄不好两人一晚上都不说话,失眠一夜,还耽误了人家生意。卖弄的那个,肯定会笑话他毫无经验;目光闪烁的那个,知道她想些什么呢?所以他选了那个面无表情的,于是面无表情的姑娘机械地领他进房,机械地给他脱衣服。虽然他立刻有了反应,但情欲终究没他想的那样不可一世。于是他忽然提出个折中方案,花100块摸摸她。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带来了安静。他抱着一个温暖的肉体,想起分手的女友,他在一首想写的诗中称为H的姑娘。他们也曾在大雨之夜紧紧拥抱,他最终尊重了她。伤心是自然的,小明丢下钱,夺路而逃。
“哎。”小强忽然停了一下,但又接着说:“可小明没有按虚伪的小说家为表示自己色而不淫,而把事情弄得惊险而感伤。外面的大雨挡住了他逃走的脚步,像那娜一般又得回来。更可能是,他钱不够,小姐只答应让他摸一摸。于是他笨手笨脚地给面无表情的姑娘脱衣服,然后抱在一起。那姑娘工作以来从没人给她脱衣,总是她自己来;也从没人这样抱过她,客人们都像到食堂打饭般直接。姑娘想起自己的初恋,流下泪水。后来他们俩又见过几次,天涯同沦落,但又怎样呢。小明说自己是诗人,而姑娘刚读完小学就出来了。这时小明觉得应该帮助她,或者再次想到了合作——给一个资本家情妇做文化顾问。他说:你的工作要面对很多不同人的不同口味,为何不找个人做情妇啊。那样会省去多少麻烦啊,只需应付一个人,还没有疾病的危险。可姑娘说,我去哪里找呢。再说那些人都很有经验,一眼就能看出你做没做过小姐。”
小强这时停下来说:“大小姐,我可讲累了。”
“这有猕猴桃,还有姜糖。随便吃。”我随时拿出下午在街上买的凤凰特产。
“哎呀,想不到挺会心疼人啊。”他调侃说。
外面的雨好像也大了,几点水珠打在窗棱上溅了进来,我把桌上的东西移进来了一点,也和他侃道:“是啊,谁叫这大雨把我们俩关在这凤凰,世界好像只剩我们俩。”
“可世上最后两个人,却在想象一个杀人犯的逃亡。”
“接着说吧。”我冷漠地说。
“好。无论如何城市的危险性高,所以他一般总在农村流串。一天傍晚,小明没能逃脱夕阳和高度的诱惑,他想到山顶也许能美睡上一觉。他背着太阳,背着帐篷在黑黑的树林里往上爬。到山顶时太阳已经切着地平线,像一枚勋章掉在一滩浓血中。一只鹰在头顶圈飞,开始像王冠、戒指,慢慢变成句号——如死亡的金箍。山的西面是岩石,因为开采而几乎成了悬崖。小明忽然记起三句武功秘籍中矛盾的两句: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与其死去,不如活着。④飞翔的欲望也是有的,他更想让这风景和感叹写成好诗,但太阳一下就落了,黑夜检收了一切。小明在山头眺望着隐约的小镇,眼睛磷火般跳闪。他像一头野兽,为追猎生有苦难和自然的两翼,长有诗歌和幸福的双头怪;为此,他不惜把所有人都弄成猎人!”
这时老板又敲门上来说今晚不会来电了,并说听到我们还在谈话,就又送来几根蜡烛。看着对岸街道的灯笼,火光闪烁穿过雨水,我忽然觉得那像小明从山顶回望小镇的恐怖目光。
“可山顶,月黑风高的,吓得他不得了。所以立马冲下山,靠着山下农民的一间猪栏撑开了帐篷。在猪的呼噜声中,小明又度过了一晚。”小强补充着又完成一次想象。
“很晚了,我想知道结局。”我好像忽然失去了兴趣。
“那好,应该至少还得发生两件事。在不断变换地方时,小明像个背包客,实际不过是乞丐般流浪。一是他有天实在想家了,就拨通了家里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十几秒没说话后,母亲就知道是小明。说了一句:是小明吗?就泣不成声。小明告诉妈妈不要担心,自己很好。母亲呜咽着说,妈妈现在什么也不盼,不要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身体好,过几年总还能见上一面。小明最终没说在哪,就匆匆挂了电话。
另外是,小明大约终兼职了乡村赶台子的乞丐。就是谁家有喜事,他就背着破布袋子——像早年的黄色帆布书包——端一个水果盆,里面放一升米,用红包封上几块钱;然后点燃一挂尺来长的炮竹,到人家堂屋以飞快的速度大说一通好话。主人于是就接了他的人情,把红包换个大的,再把盆退回。他拿了钱再说一通好话后就得离开,饭是不能吃的。要随便吃饭,得到谁家当大事时。有一次有个家里死了人,小明晚上就去吃免费晚餐。那人家和一般人家一样请了道士和尚、唢呐二胡以及县里的歌舞团。和尚们在灵堂念经做法,乐队在外面搭台表演。小明和人们一起看歌舞表演,在《走进新时代》和《两只蝴蝶》中他听到了自己逃亡后的第一次笑声。接着他趴在桌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只有两桌人在打牌。灵堂里时而传出唢呐声,也不知是什么时间了。夜很黑,天空有很多星星。他抬头看了看,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忘记了血和死人,也忘记了对苦难和自然的迷信。他感到死和生都不新鲜;诗是容易的,困难的是完整的一生。而就在这时,小明做出了带有命运性的举动,他写下一封信,完成和这世界最后的沟通。
“他死了?”我惊讶地问道。
“可能——应该吧,一个处男之死罢了。逃亡中他没有写下一个好诗。虽然也不排除用匿名或不注名写下一些东西,随着他死在异地乡村而进入当地民歌或传说,多年后像《诗经》一样被后来者采摘汇编。”
“他给谁写信,信里写了什么?”
“或许说他最后感到了唐•吉柯德的后悔,或西西弗的幸福①。”
“那封信写给了你,是吗?”我忽然觉得自己聪明了一回。
“呵呵,你还真不缺少想象力。是的。”他说完递来一封信。
我急忙打开——
“小强,希望这封信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也许首先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杀人。可现在我自己也忘记了,也许是杀了也许没有。可能你觉得这样回答不可思议,但我不想影响你的看法。我原本想把信封装在另一个信封中,先寄给一个县城的粗交的朋友,然后让他再寄给你。这样邮编地址就会是县城了,免得警察顺着地址白跑一趟。但我后来我想,随便在哪寄都有可能是转寄的,也就没那样弄得复杂了。。。。。。”
信里说了些逃亡后的事,和小强说的大致相同。我只就信的结尾询问了小强。
小强说:“生和死都不新鲜,这大概来自叶赛宁的绝命诗。困难的是完整的一生,也是叶赛宁在哪说过的。至于斯宾诺莎和布莱克,好像是英国的两个手工艺者。前者是一个靠磨镜片为生的哲学家,后者是靠做版画为生的诗人。”

烛光渐渐小了,我剪去灯花,好像也没见大些。原来已有光线进来。我朝窗外看去,早上的沱江水气很浓,可能是伴着雾吧。是个大晴天,我想。合上信,我看到信上邮戳是九月二十日、吉首凤凰。他看着我笑了笑,我知道他是来找小明的,但我没问就和他告别了。
还很早,游客也还没到,除了放牛的大爷没有其他路人。我手搭在沿江城墙上望着江水,感觉到初秋的冷。店面都还没开门,对岸有辆不再作为动力的老水车,它吱呀转动着,也许和流水一起一直讲着什么秘密。
过了很久,我才看到城楼前有人上来摆了个小摊,是个青年织棕艺人。
“小时我也用棕叶织过蛇什么的,可不知道竟能织这么多复杂动物。插到瓶中,放点水,虽终会枯萎,可也算符合生命的奇迹。”听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遥遥头没有回答我。
“能教教我吗,就教我编个——恩,蜻蜓,好吗?”
“呵。如果生命真有奇迹,那我想另一个奇迹是,我们都是过客。不过,你是国庆节我遇见的第一个人:送你一只蝴蝶!”我想他深知自己只是说了简单的事实,却也感到了我的难堪。我去接蝴蝶时,他又说是否能用捡来的娱乐报换我手上那张旧报。我自然同意。报上有首诗,和怀念岳子乌的文章是同样位置。作者匿名,题为《虚构的哀歌》。

年月日。
你邀请了我的预谋
桃花在我们之外
没有剑和匕首
你递来菜刀和脖子

仿佛狠抽陀螺
你喉咙上打开的鱼鳃
漏掉呼吸和呻吟
而黄昏拒绝血的礼花
它有着四十五岁的节制。

死亡如哮喘
把你从人类缓缓推走。
而你对窒息并不陌生:
夜幕已落了二十年。

明天是十月一日我得练习逃亡
你的骨肉将从明日起劳燕分飞
和尸体一起失败的词语
不能凿开石窗,安慰你我的也不会是它。
呜呼,尚飨!

泪水如传说的失声痛哭般蹦出眼角——我想着自己爱过的两个人——多可怜啊!

[ 本帖最后由 匆之 于 2008-11-23 15:2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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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4 17:01:40 |只看该作者
作者可能太沉静于某种情感之中而没有抽身出来,以至于所写的对话太抒情太书面,让人产生不信任感(情感不是凭空而来的),句子让人不信任了,句子所承载的意义也就落空了。可以看出作者挺用心地在打磨小说的,但用力的方向错误了,小说的意义应该藏在句子后面,而不是像广告或口号那样喊出来的,你对于生活的感悟越不擅于隐藏,缺点就越容易被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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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0:49:30 |只看该作者
非常感谢贵宾级人物的批评。这么长的东西,还能看完——
我自己觉得用另一个人来讲故事,是希望更加客观,而非抒情状态。至于太书面,更是希望别坠入第一称的独白,也是对主人公的夹杂评价式的叙述,算是故意为之了;同时也希望能把故事写短点,可是失败了。

不过我在想,是把它删短呢,还是为了更圆润而写长——
请教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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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0:52:45 |只看该作者
再说一句,就是我自己觉得失败的地方,竟然和X所想的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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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5 22:22:34 |只看该作者
别人讲出来的不一定就客观,也会带上那个人的主观判断,而且写得给人就不是想要更客观的感觉嘛。一个故事由另一个人讲述,如果是大篇幅地直接叙述可能会自然一点,像现在,出现在对话里,看起来就像是在面对面朗诵,而不是对话。
另外,贵宾不贵宾,版主不版主到是很其次,最主要是我们说的都是自己的观点,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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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6 16:03:19 |只看该作者
这一篇很吸引我读下去
对话抒情书面化应该不是问题,我觉得是否前面要铺垫一下,让整个小说进入这种氛围。
开始的报纸上那段,简直不像是报纸上的报道
两个人的对话也显得暧昧,觉得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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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6 17:02:57 |只看该作者
感谢楼上能读完
报纸上的那个文章,是一个怀念文章,自然故意搞得矫情了.
主要是对话象朗诵,书面化,是故意的,因为这样我觉得可以显示小强的个性,以及批评小明一路走来的各种行为.否则,小明短暂而模糊的一生,完全会写个长篇了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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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6 17:04:12 |只看该作者
再说,这个故事是在虚幻和现实之间寻找交叉的意图__另外伴随对诗歌的浅陋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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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6 17:05:51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匆之 于 2008-11-26 17:02 发表
感谢楼上能读完
报纸上的那个文章,是一个怀念文章,自然故意搞得矫情了.
主要是对话象朗诵,书面化,是故意的,因为这样我觉得可以显示小强的个性,以及批评小明一路走来的各种行为.否则,小明短暂而模糊的一生,完全会写 ...

没说清楚,我是说那些前面和后面零散的对话,使两个人身份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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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26 21:11:42 |只看该作者
反正这个东西不好读,呵呵 我总结。
应该重新弄,第一次弄这么长点的东西 不懂小说和诗歌的区别
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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