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下午还去打篮球吗？

殷罗毕

    从车站下来，叶浩已经走过了三个红绿灯。一个红灯，一个绿灯，第三个是闪巴闪巴很快就要变成黄灯再一瞬间转成红灯的绿灯。

    在第三个绿灯前，叶浩犹豫了很长时间。这是叶浩觉得自己犹豫了很长时间。如果在他右侧的行人或者左侧骑自行车的人甚至左方更远端，在马路上的公交车以及小汽车中的那些车窗玻璃背后的驾驶员和乘客看来，叶浩原先直线移动的身体只是在闪闪烁烁的绿灯前，在斑马线的第一条白杠杠上停顿了一秒钟，然后绿灯就跳成黄灯接着几乎不带停顿地跳成红灯。尽管从绿到红的过程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但就在这变灯的眨眼之间，一辆公交车、两辆桑塔纳、五辆自行车和两个行人已经穿越到了路口的对面了，而从对面穿越到这边的究竟有多少汽车、自行车和行人，那就难以确定了。

    当然，这种难以确定或许只是此时此地，我们并不能确定叶浩在这个下午之后的晚间，或者多年后的某个同样炎热焦灼的午后，他会清晰无比地回忆起这个下午从对面过来的汽车轰隆声、自行车的辚辚声和行人的或者匆忙或者懒散的脚步。这个下午，叶浩从572路的雪野新村站下来，向西穿过昌里路、上南路和杨高路，继续往西便是围绕着西北角上南公园的环形公路了，那里闲闲散散的行人很少，呼啦啦来往的载重卡车很多。叶浩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荒僻的地方，总之在昌里路、上南路和杨高路之东的那几段热闹繁忙的街面上，叶浩始终都没有找到老姚说的好美佳，一面面明亮的橱窗从他的两侧往后掠过。
   
    打篮球约在24小时店碰头，这种主意只有老姚这样的家伙才想得出来。大学时为了夏天避暑而在有空调的食堂里通宵打扑克，也是他的点子。奇怪的是，当前天晚上老姚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说周六下午打篮球，昌里东路好美佳见时，居然没人对见面的地点提出异议。或许，那些每个人不同的晚间，他们接电话的房间和大脑却处于几乎相差无几的昏暗光线中，无论他们是开着珠帘般的白花花吊灯还是昏黄的号称保护视力的学生台灯，当然有的人或许连个灯都没开，只是在昏暗中摸到了电话接了起来，所以，他听到的通知显得格外清晰和明确，周六，好美佳。
   
    一辆浑身红绣斑斑彷佛刚从大雨滂沱中冲杀出来的翻斗卡车经过之后，叶浩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站定，那里有一棵香樟树投下的泛白的树荫。叶浩掏出手机，开始搜寻老姚的号码。拨通之后，叶浩听到的不是老姚那家伙尖尖的公鸡嗓子，而是一个从未听到的男人声音在那儿唱歌，“洗刷刷洗唰唰，洗刷刷洗唰唰”，唱完一轮，声音没了，叶浩以为这下老姚就要开口说话了，可是，一秒钟的停顿之后，那个男声又开始唱了“洗刷刷洗唰唰”。在七月的太阳底下这两轮歌曲显得遥远而破碎，声音闹腾得让叶浩恶心，脑子里一片热烘烘发烫的感觉。这热烘烘的感觉，在每一寸头皮上分布蔓延，将叶浩大脑黑暗的最深处与夏日七月马路上热烘烘的空气和风，和明晃晃的阳光以及热得禁止得一动不动的湛蓝的天空连成了一片。这亮得晃眼的天空下，老姚尖得象粉笔头刮着黑板的声音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在哪儿呢？我一会儿就到，几步路就到了”，当然，听到这么说的时候，叶浩并不会想到其实老姚压根就还没出门，老姚的脑袋正发沉，他正躺在上南路上那栋六层楼居民房四零三的门牌后面，在最里边一个太阳照不到的房间里，昨晚的十瓶啤酒显然早成为了过去，现在还这么困顿难受，老姚一时找不到自己的错误出在哪里。但不管怎样，老姚决定以后在大白天醒来之后，就绝对不能再重新睡下。接到叶浩的电话，老姚不禁感到一阵庆幸，终于有个理由让自己的身体活动起来了。说“一会儿”就到的时候，老姚的上半身已经爬起来了，身体竖直起来之后，呼吸确实比平躺着要舒畅了些，再也没有在床上喘不过气来要淹死的感觉。而且，这个高度的空气似乎也比平贴在床面上的要来得新鲜、凉爽。事实上，叶浩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显得那么阴凉，从那里这沉闷的一天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两分钟之后，老姚来到了那个约定的好美佳。从老姚家下四层楼梯，穿过新村那扇小小的后侧铁门，向右转身走进紧贴着后门的好美佳，刚好就是两分钟。这时，叶浩也才刚刚进门，门上的铃在他身后“叮当”响了一下。每个顾客进门，无论白天黑夜，身后的空气中都会“叮当”响一下。
   
    玻璃门在身后重又合上，叶浩感到自己的头皮一下子收紧，头发似乎一根根都散开了，而不是一分钟之前那样粘作一团。叶浩觉得自己的大脑也清晰了起来，一秒钟之后，他在自己眼前看到老姚正晃着一瓶冰镇矿泉水走上前来。就在刚才，叶浩还在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两分钟之前的电话里老姚提到的那个好美佳。

    “嗨，你这家伙，你想在这家24小时店里面打篮球吗？”叶浩发觉老姚这家伙不但胖了，而且老了，脸上有种工作成家之后的成年男人的浮肿。

    “打篮球，当然得先准备饮料啊，要知道，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姚侧过身去，把立式冰柜里的饮料瓶子挪出来再放进去。他拿了两瓶绿色的佳得乐，佳得乐的瓶壁外面往下淌着水，那是拿出冰柜一瞬间凝结而出的一颗颗冰露。

    “可口可乐是不能再喝了，上个月在印度发现了含杀虫剂，这个月在美国发现了含苯，苯这个东西可是致癌物质，之前，据说还有人拿可口可乐当洗涤剂用，浇在衣服弄脏了的地方，唰唰地就消了，厉害啊，就和再以前人们喜欢用柴油洗衣服一样，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油渍，柴油一浇上去，跟冒烟似的就没了，要我相信自己已经往胃里倒了十多年的杀虫剂或柴油，那可真是晴天霹雳啊，不过呢，想当年在大学操场上仰起脖子，不也是喝得可欢了啊，”老姚这家伙还是象以前一样喜欢说话，他很快在自己的胸前捧了一怀的各种花花绿绿的饮料，“来来，过来帮个忙啊。”

    “要得了这么多吗？”叶浩帮老姚左手拿着一瓶宝力特水矿，右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喝完第一瓶之后你肯定得喝第二瓶，到时候，你当然喜欢看到有那么一大堆灌得满满的瓶子在那儿，而不是只有两三个可怜兮兮的瓶子，对不？”老姚晃着他的脑袋，将那堆瓶瓶罐罐“哗啦”一声放在收银台上。老姚还在和叶浩唠唠叨叨地说话，说着说着，老姚发现，收银员压根就没拿刷银器来刷瓶子上的条形码，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收银员正稳稳坐在那里点着收银台抽屉里的大小钞票呢。老姚用眼睛看了她一眼，收银员依然没有抬头，老姚拿起一个矿泉水瓶然后“砰”地重新放在收银台上，收银员抬起头来，斜着扫了他一眼。这时，叶浩看到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老姚拿起一瓶，径直往24小时店的门口出去。收银员叫了起来，从他们身后追上来，老姚转过身去，将瓶子扔向收银员，收银员又叫了起来，那个瓶子是开了盖的。没有任何想法，几乎同时，叶浩也跟着老姚一起跑了起来，他们顺着公路一直往南奔跑，同时听到身后一个女人尖利的叫骂声。

     叶浩先停了下来，老姚还往前冲了一阵才煞住车。老姚回过头来，看到叶浩正两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弯着腰一起一伏地喘气。叶浩在大学时是75公斤，现在，也就是毕业一年之后，是80公斤了。一米七零80公斤的身体弯着腰，感到自己的头皮发胀，血液在脑袋上、自己脸上、眼球上听得到声音地川流着，因为被包裹在一张密不透风的皮里面而流淌得分外吃力，在眼角和脸颊上，还突突地跳起两下，把它的主人吓了一跳，以为那一下就从自己的身体里跳出去了呢。自己的身体之外，只有路面上的空气从叶浩的口腔和鼻腔里进入，然后呼出，其他的一切，灰白的路面，两侧的林荫树、居民小区的楼房和湛蓝的天空，全都与叶浩毫无关系，一动不动地禁止在那里。叶浩抬起头来，看到老姚在前方的路边往上蹦着，去够一棵香樟树的枝叶。

    突然，一股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理由的力量从腹部冲了上来，叶浩打了一个嗝，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气体又流动了起来。这个感觉让他轻松了些，他直起上身，向老姚走过去。

    “你这家伙，不行啊，才跑了一会儿啊，你看，从好美佳到这儿，一站地都还没有呢，昨天傍晚，前头的576正要离站的时候，一个小女人才从好美佳门口出来，你猜怎么着，她尖着嗓子喊着一路踩着高跟鞋飞奔，居然让司机只能在站上足足等了半分钟，那小女人一口气跑的比咱们的还要远一点呢。”老姚这家伙，就是喜欢说话。

    叶浩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尽量让自己走在树荫底下。五分钟之后，叶浩觉得自己愿意说话了：“到哪儿去打篮球？其他人呢？”

   “约在好美佳见面，就是因为他们老是定不下来，那帮鸟人，老是说，嗯，要不你来定吧。。。不行，那里太远，去不了。。。我也不知道啊。。。总之，谁都没有主意，但谁都不愿去我选的地方，所以让大家来了再一起定地方。现在嘛，即使那帮鸟人到了好美佳，也找不到我们啦。”

    他们或许会在好美佳里买上两瓶佳得乐呢，钻到一片树荫底下时这样想着，叶浩不禁咧嘴笑了出来。
    “他们找不到，也得打我手机啊，一定是压根就没去好美佳。这帮鸟人。”老姚这下终于痛快了，他蹦起来，去抓路边香樟树的枝叶。

    “要不，我们在路上随便走走，肯定能碰上要去打球的人，然后一起去玩吧。”老姚手里晃着一小截香樟树的枝叶，无忧无虑地说。以他手指为中心的数十厘米半径内，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樟枝条内的气味。

    但是，他们一路往南，像是要去打球的人一个都没碰上。只有几个中学生样子的男孩骑着车很快就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有一个男孩从正面走了过来，老姚看了看他，然后对他说：“嗨，打蓝球去吗？”
   
     那男孩看了老姚一眼，然后又看了躲在一边树荫里的那个胖子一眼，转身就走开了。



[ 本帖最后由 殷罗毕 于 2008-12-5 10:44 编辑 ]

陈树泳

语言挺累赘的。比如前半部分的叙述很不简洁，后半部分叙述显得迟滞。把这两个部分拧紧一点，没留下多少可读了。

江冬

第三个是闪巴闪巴很快就要变成黄灯再一瞬间转成红灯的绿灯。

被你这个句子弄晕了。标题不能简洁点么？

殷罗毕

原帖由 X 于 2008-12-5 13:31 发表
语言挺累赘的。比如前半部分的叙述很不简洁，后半部分叙述显得迟滞。把这两个部分拧紧一点，没留下多少可读了。

       一个什么都没发生但又绵长永驻的午后，无聊但又令人着迷的纯粹时间。对于这个指向，需要的恰恰是一种迟缓、物化甚至无聊的语言。我对这个小作品的遗憾，倒是觉得在具体叙述中细节和纯粹而无意义的日常经验的展开还不够充分，不够慢，不够滞。表达不够彻底。
      随便说一句，经验和直接指向经验的语言（加以定语，在于存在不及物的语言，黑蓝这儿有好多人偏爱使用）是不可缩减的，如果把你的一生拧紧一点，我想也不会剩下什么。

[ 本帖最后由 殷罗毕 于 2008-12-5 17:53 编辑 ]

殷罗毕

原帖由 男男 于 2008-12-5 14:04 发表
第三个是闪巴闪巴很快就要变成黄灯再一瞬间转成红灯的绿灯。

被你这个句子弄晕了。标题不能简洁点么？

        你能回帖点简洁点吗？就用一个词语行不？
        标题也是一种表达，是对文本的一种进入，如果表达得不够或无意义，即使一个字也是累赘。如果是有效的进入，为什么不能用一个句子呢？

       稍稍离开男男的回帖，再说一个整体的问题：

       黑蓝的回帖我看了不少，也很认真的读了，觉得真正有效的批评实在寥寥。基本多为中学老师的作文批语，不讨论整体指向和效果（或许是压根没读懂文本，在网络的匆忙阅读中这也可以想象），单就站在那里说语言啊，节奏啊，真是得了作文八股起承转合语言精炼的真髓了。语言是为了编织故事和意义的表达所用的，针对不同的对象，工具的使用自然不同，对着一张壁画说线条太粗，对这一张工笔说不够遒劲，很有趣吗？不论所指向的意义与效果，妄谈什么语言？

[ 本帖最后由 殷罗毕 于 2008-12-5 17:49 编辑 ]

陈树泳

“一个什么都没发生但又绵长永驻的午后，无聊但又令人着迷的纯粹时间。对于这个指向，我认为我的语言在方向是基本正确的。”
这个理解是对的，也看到你在这方面发力，但是你的语言不好。男男引的那句就是这样。不练达、不准确。我们也许可以找《昂代斯玛先生的午后》来看下。

殷罗毕

原帖由 X 于 2008-12-5 17:54 发表
“一个什么都没发生但又绵长永驻的午后，无聊但又令人着迷的纯粹时间。对于这个指向，我认为我的语言在方向是基本正确的。”
这个理解是对的，也看到你在这方面发力，但是你的语言不好。男男引的那句就是这样。不练 ...

       不好意思，你回帖的语言是不准确的，那不是我的理解，而是我表达的最初指向。

       在倏忽消逝但又没有任何真正事件发生的午后，时间本身就成为一个意识的对象，而这个时间对象始终都以各种莫名闪现而后消失的物象出现。对于这种时间感，那个自我环绕不能停留的红绿灯和自我环绕的句子，再合适不过了。当然，你们不那么认为，我也没法帮助你们的理解力。

       不用拿《昂代斯玛先生的午后》之类的作为中学生作文范本，每个智力正常的人类都有他的时间意识和对表达时间的迷恋与迷惑。怎样精确、直接地表达，对每个写作者都是挑战，包括杜拉斯。拿一段她的文本出来，我照样给你指出改进之处，告诉你，你的偶像的语言是不好的。

[ 本帖最后由 殷罗毕 于 2008-12-5 18:38 编辑 ]

金特

“我对这个小作品的遗憾，倒是觉得在具体叙述中细节和纯粹而无意义的日常经验的展开还不够充分，不够慢，不够滞。表达不够彻底。”
“语言是为了编织故事和意义的表达所用的，针对不同的对象，工具的使用自然不同，”
“不论所指向的意义与效果，妄谈什么语言？”


这样理解语言是不够的，也不可能“表达彻底”。语言和你说的“日常经验”既生活之间的关系需要超越文字的束缚才能有所收获的，觉得你还处于用文字表达感觉的阶段。

殷罗毕

原帖由 金特 于 2008-12-5 18:41 发表
“我对这个小作品的遗憾，倒是觉得在具体叙述中细节和纯粹而无意义的日常经验的展开还不够充分，不够慢，不够滞。表达不够彻底。”
“语言是为了编织故事和意义的表达所用的，针对不同的对象，工具的使用自然不同， ...

      “语言和你说的“日常经验”既生活之间的关系需要超越文字的束缚才能有所收获的”  
        语言和文字又是什么关系？超越文字的束缚？你是要玩非语言的嚎叫还是静坐？灵魂出壳？
       连基本的逻辑都很难理顺啊，怎么好好语言艺术啊。希望你们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真正说些清晰、有效的批评吧。

金特

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