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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不久以前,我还是一名通勤职工,奔波于家乡和沲水之间。每次回家,我都要在省会换车。在等车的那两个小时里,我会到车站前的中山路上去逛逛。沿着中山路往前走,走过东方购物中心,拐进一个小胡同,再从站前街折回车站。那个时候,我还是挺喜欢这座城市的,喜欢夜晚那喧闹奔放的感觉。在拥挤的人群中逆流前行时,会时不时的同擦肩而过的女子相撞,刹那之间,我能感觉到她们薄薄的衣衫下那坚实的曲线。有时,她们会对我莞尔一笑,穿过人群,消失在夏日温暖的黑暗之中。人群中这些鲜妍的面孔在我面前幽灵一般的闪现,湿漉漉的长在这座城市的枝条之上。
在这迷人的黄昏时刻,我时常会感到身上那萦绕不去的孤寂之感,在子洁身上我也能感到这上点。仰望那如林耸立的高楼时,时不时的,我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堕落的痕迹。我们这两个可怜的家伙,在人潮中逆流而动,在闪亮的橱窗前流连,直到上车回家的那一刻。微暗灯火中的年轻人,就这样虚度着夜晚和生活中最令人陶醉的时光。
六点钟的时候,中山路上的车就又多了起来,车流缓缓地流淌在灯光变幻的公路上。在经过我身边的汽车里,男女依偎在一起,我能听见那清脆的歌声,娇嗔的埋怨和有些放肆的笑声,一闪一闪的香烟勾勒出模糊不清的面容。我想象着自己能同她们一起去焦急的寻找,分享他们那隐秘的快乐,但愿我能祝他们一切顺利。
有时候,逛来逛去,我会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由许多狭窄肮脏的街道组成的迷宫之中。烟雾缭绕的羊肉串,人头攒动的饭馆,明亮的水果摊和粉红色的美发厅挤在一起。粗野的叫喊声,意味深长的笑声,水果的香气,羊肉串那富有野性的芳香托着我向前走。胡同两旁会时不时的有人向我招手,昏黄的灯光下,她们白得耀眼,闪烁着充满弹性的光泽。但让我胸口砰砰直跳的是她们那隐没在灯光中的一双双眼睛,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充满了对侵犯自己身体的男人的愤恨与轻蔑,也有深深感到的侮辱与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渴求,一种尽早结束这一切的渴求与疲惫。我从不敢直视她们的眼睛,只是低着头,斜瞟着她们,快步走出这片胡同。毕竟,在故乡,还有一个女孩等着我,只有在她身上我才能看到平静柔和的目光,我才能躲开这都市的喧嚣和树林的沉默。
我们就这样失魂落魄地来到了车站,亮了亮通勤票,上了车。外勤已经按响了铃,就在车开前的几秒钟,他一把抓住我,扯开列车员,跳下火车,疯狂地向站外跑去。
我们在迷宫般的城市中奔跑着,耻辱愤怒的欲火灼烧着他,他嘴里念念有词,轻声唪诵着他那些珍爱的词句。可是不久以后,一种无法出口的呼喊和无法说出的词句从头脑中冒出来,强迫他脱口而出,眼睛开始沸腾起来,不时的向左右张望。这时我才发现我们走进了那条狭窄肮脏的街道。
昏黄的灯光托着一阵阵喃喃的低语声梦呓一般流满了双耳。小兄弟,进来吧,小兄弟,休息一会吗。子洁在阴暗潮湿的街道上走着,这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表情严肃,慢慢地向两边的门洞里扫着。
一个黑乎乎的形体在黑暗中向他游来,柔和细腻的身体象水流一样渗入全身。子洁的手痉挛地曲伸着,牙齿紧紧咬在一起。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子洁的胳膊,拉着他仔细看着他的脸。小哥哥,你不高兴吗,她用那小鸟般的目光看着子洁,我向前推了他一把,去吧,身体不过一副臭皮囊,它和灵魂是两码事。
她的房间里不是很亮,弥漫着粉红色模糊的灯光。那个女子叉开两腿坐在沙发上,双手向他伸着。他极力想说点什么,好使自己显得并不拘束,但那个女子听了只是骄傲而又尴尬地晃动了一下她那娇小披满黑发的头颅。他一声不响地站在房间中央,她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欢欣而严肃地搂住了他,滚圆的手臂紧紧地勾着她的脖子。当他看到她那淡漠沉静的眼神,感觉到她那温暖而平静的胸脯不停地上下起伏时,他忽然一把按住她的乳房,轻轻地来回揉捏着。啊,她哼了出来,压抑而又欢欣。子洁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一语不发,轻轻地张开了他干燥的双唇。她笑了,拢了拢子洁的头发,小哥哥,我们一般不和客人接吻的。他抬头盯着她,一语不发,就那样紧紧地让她抱着,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在她身上抚摸着。在她的怀里,他看起来从未有过的坚强,自信,无所畏惧。她忽然一扬手把子洁的头抬起来,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把他拉到自己的唇边,两人吻到了一起。看得出,那一吻是何等的芳香甜美,比耻辱和痛苦更沉重,但又比声音和气味更为轻柔。他的手搭在她那酥软的臀部上,拥着她向里屋走去。关上门前,他扭头对我一笑,脸瞬间发生了变形,脸色发白,似乎一直白到了嘴唇,眼圈泛出了黑色,他恶狠狠地丢下一句:Non Serviam.
Non Serviam,我轻轻地念着这句拉丁文,我不伺候了,我踱出屋外,靠在门边,点着了一根520,这是那个充满光明的强有力的天使,上帝最为宠爱的,晨曦的儿子,被上帝驱逐进地狱以前说的一句话,从此以后那个圣洁光明的天使堕落成了魔鬼撒旦。
远处天空开始传来隐隐的雷声,群鸟锐声逃过黑色的天空,人们沉默着,我等得血都疼了。我轻声念着那张照片的这几句诗,往回缩了缩。对面楼上一个女人打开了窗子,在窗台上呆了一会,看了看天空,探出身子,若有所思地向街上啐了一口。我转过身,看见了门柱上錾着的一副对联:笑迎四面八方客,献上兄弟姐妹情。真是业务全面啊,我笑着推开了刚刚搭上肩膀的一只手,一个英俊的脸庞微笑着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子洁开门走了出来,一语不发,低着头冲了出去,随后那个姑娘走了过来。我把钱递了过去。怎么样。不行,她笑着摇了摇头,做了半天,他就是不行,不好意思啊,她接过钱,又出去招呼客人了。
在路灯下面,我找到了正在抽烟的子洁。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回事,老兄。他苦笑了一下,臭皮囊是离不开灵魂的。我本来以为爱情的本质不过是欲望。对大多数人来说包括她在内,是这么回事。回去吧。她今天晚上回来吗。怎么啦,我想回去再看看。你还去,你是不是真得有病啊。不是的,他这么一闹,我怕他会找麻烦。人家两口子,他不会怎么着。再说,事情已经完了。我不相信他,他身上总有某种奇怪的东西,让人从骨髓里产生那种感觉,冰凉稀薄。你看他那双手,一看见那双手我就觉得心好象不跳了。但你知道心还在跳,这叫做身体与感觉分离反应,是创伤后一种正常的症状。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心还在跳,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感觉不到了。
等我们坐上汽车向那所大学驶去时,已经是晚上7点钟了。街上车流如织,我们在车流中缓慢地逆流前行。擦肩而过的汽车中那喃喃的低语声,梦呓一般娇嗔抑或放荡的笑声,香烟一闪一灭中勾勒出的那些迷人的侧影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遥远。曾几何时,这些喧闹的细语在我们阴暗的心灵中回响,激奋慰藉着我们干涸的魂灵。但是现在,它们渐渐地向车后飘荡开去,越来越纤细,渺然,淹没在沙沙的轮胎声和车窗上雨点的欢闹声中。心中的那团模糊不清的热情也象城市的灯光一样越来越稀疏。夜色中的公路,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在灯光下泛着亭亭的光泽,就象我们那曾经纯洁的梦想。
转出中山路,大雨滂沱而下。我扭头看了看子洁,他双眼直视着前方,一动不动,等待着终点的到来。他心中那久久不能释怀的梦大概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于是,我们顶着蒙蒙的细雨向死亡驶去。
[ 本帖最后由 马耳 于 2008-12-11 19:3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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