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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是一夜长大
我醒时来发现躺在旁边的是一个陌生女孩。起初我感到一阵头痛,精神恍恍惚惚,是通宵喝酒无法避免的后果。所以大概是我的幻觉,我身边哪里会躺着什么女孩。
就当我打算坐起身来,感觉有东西压着我的胳膊,才知道这不是幻觉。女孩的头枕在我的胳膊上,身体紧挨着我。她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脸上皮肤很白,虽然一副熟睡中的摸样,眉头却微微皱起,好像梦见了什么讨厌的事情。说不上十分漂亮,大概就是人们口中说的那种很吸引人的女孩吧。我刚才的动作使得她的头几乎要从我胳膊上滑下去,身体挨得更近了。还好她并没有醒过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我小心翼翼抽出枕头往后垫,这样我就可以以一种舒服的姿势斜躺着。房间有点昏暗,我漫不经心拿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我熟悉的地方。天花板比我房间的要高,上面的图案和颜色也不一样,墙壁虽然一样都是白的,但明显新粉刷过,可以闻到残留的泥浆特有的味道。
我抬头望见天花板,酒是彻底醒了,脑袋也慢慢清晰起来。我就着从窗帘外钻进来的微弱光线看了看表,六点半,天正慢慢黑着,一旦窗外的霓虹灯细数亮起,这个周末也便到头了。
我叫何沙,25岁,在一家国企银行客服部上班,三年前大学毕业后干过销售、电子、广告等一些行业,去年春节后在银行谋到现在这个职位,算一下也近一年。
我在离银行不远不近的地方租了间公寓,由于是栋旧房子,租金倒算不贵,交通也方便,还有地铁可搭。工作前我的生活极其不规律,一日三餐乱着来,凌晨四五点睡是常有的事,又不喜欢运动,所以身体一直不大好,干不来繁重的活。自从在银行上班后,工作很轻松的我生活竟越来越有规律。
我一般七点左右起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猛喝上几口,水是从公司打来的,装在我随身带着的一个黄色塑料水杯里,杯子是八年前女友刚跟我交往时送的,一直用到现在也没坏掉。有时我也买桶装矿泉水喝,但一个人喝没到喝完前就过了保质期,而且我嫌麻烦,往后就很少买了,直接用杯子在公司饮水机里装。
喝完水洗刷后,我就穿好衣服出门。我排很久的队挤上公车基本能占到个座位,坐在座位上有时听音乐,不听时就一路盯着窗外看。我在八点二十分左右到站下车,塞车的话至多推迟十分钟。然后我就会在公司旁边的士多店解决早餐,一般都是喝奶茶或热咖啡、吃面包。这家店为了招揽附近众多上班族的顾客,推出早餐会员卡打折优惠服务,我对打折的概念比较模糊,一直没办。
九点准时上班,我的工作也简单,具体就是接听热线,咨询或投诉都有,不需要外出拜访客户,中午就在公司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餐。一天下来偶有繁忙,但多数比较清闲,工作大约在下午六点前就能结束。下班后我也不在公司多作停留,有时和同事简单吃一顿,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就搭公车回家吃十块的快餐。我工资并不多,也想过自己做饭,但一个人实在麻烦,也懒得去买厨具。节假日我多是窝在家里上网看电影、听音乐,要不就看书。也常约上几个大学同学及各自的朋友作一次简短的旅行,或者干脆聚在一起喝酒。
我的生活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周末照例是聚在KTV一起喝酒,到场的无外是几个大学同学,我们边喝边聊些再平常不过的琐事,工作三年后大家的谈性克制而又意外地绵长,我想对每个人来说这大概都是一种很奇特的平台吧,很无奈,却也痛快。不断有人冒起来唱上两句,累了便坐回来继续喝,后来几乎都没人能站稳。我酒量向来最差,脑袋一个劲地难受,根本不清楚是怎么耗到天亮的。
我瞧着睡在我身旁的女孩的脸,她并不像是我认识的人,我认识的二十几岁的女孩并不多。士多店的服务员、公司的同事、大学同学的女友以及她们的女友,就这么多了,但她们几乎都没跟我单独呆过,更别说一块睡觉。所以她是昨晚女孩中的一个吗?我不能确定。
毕业前跟从高中起交往了五年的女友卢希分手后,我有胡乱交往过几个女孩,那种体验并不好受,女孩子大概都认为自己是最漂亮的,并且对于你说她是一个没想法的人都会表现得无比愤怒,她们说跟做从来是分开的。最后跟我在一起的女孩走前对我说的话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她说:“何沙,你很自私呢,从来不理会我做了些什么,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你要知道,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人就行了!”我气愤了一段时间,但更多的是觉得累,身心俱疲。后来我再也没去招惹女孩子,我宁愿独处,虽然难免会有点寂寞,但至少我可以静静地听音乐、看书、写日记,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固执己见。
昨晚的确喝得过多了,后来发生的事怎么都没办法想起来。我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女孩,我头一次见到熟睡中女孩的模样,这使得我格外关注起她的脸来。当我试着靠近点去看时,闻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头发的味道,女孩披散在床单上的长发味道,我不禁懵了一下,多么令人怀念的味道啊!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闻过这样的气味。
女人的头发上散发着化妆品的淡淡香味。就是这种催人欲睡的温柔的味道,我现在才真正体味到,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意识。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就是记忆深处梦中妈妈所夹带的味道?如此久远的感觉应该不会这样清晰可触吧。
十二岁那年,我爸妈由于合不来没办法一起生活离了婚,我被判给我爸。那时我刚刚踏入中学,由于一下子接受不了爸妈离婚的事,性格突然变了,变得不喜欢与人接触,讨厌周围一切的事,特别容易愤怒。有时别人得知我爸妈离了婚就会用一种好奇的异样的眼神看我,总是会有这样讨厌的家伙让我忍不住冲撞他们,所以常因为这个被人打到青一块肿一块,回家只告诉我爸说不小心摔了。我妈在离开家之前曾眼红红的笑着对我说:“小沙,你是这个世界上妈妈最喜欢的人了,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会可怜你,让你觉得不幸。妈妈以后不能跟你在一起,没办法与你分担这些虽然是妈妈给你带来的困扰。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能够改变这些。以后的生活你要靠自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看自己喜欢看的书,不要管学校的成绩,也别顾虑你爸爸的烦恼。虽然很辛苦,但只要相信自己你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汗,知道吗?任何时候都要相信自己,就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妈妈最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一样。”
我完全接受我妈不可能跟我一起生活了的事实是在上了高中以后。她没再结婚,跟着不同的男人四处奔波,除了买东西或直接拿给钱我外,每个月会来学校看我一次。来看我也不过是带我出去吃餐好的,问问我的情况,我早已是个不喜欢与人交谈的人,对着我妈也不例外
。
上大学后三年里我都没见过我妈,直到大三最后那个暑假,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再也忍不住要来见我。我们在一家咖啡店坐下后她问我过得好不好,我盯着她汤得卷卷的好看的头发说我过得并不怎样,世上有太多倒霉的人,太多不公平的事,但这不重要。我问她这些年还好吗,她把头偏过去说她现在的生活很糜烂,她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听到我妈的话我内心真是有说不出的滋味,那是一种痛心与不安,但夹杂着邪恶的快感。我凝视着她渐渐老去的脸上的皮肤,猜想着她动荡艰苦的生活情形,这是为人子女的一种感叹,孩子长大了,不再受父母支配,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我妈坐上的士要走时,我隔着车窗玻璃对她说:“妈,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你离开家那时跟我说的话吗?”我妈回过头来张大口嘴巴看着我表示完全没有听到我说什么,一副叫我再说一遍的神情,我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瞥见她朝我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霓虹中见不着。
往后我再也没见过我妈。偶尔她出现在我梦中却都是我十二岁前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个梦是,洗完头后她对着镜子往珍爱的长发上摸护发素,接着在脸上涂些化妆品。我过去捣那些化妆品玩,我妈就拍我的手说:“小沙,看你弄的,香水都洒出来啦。”她弯着身子,头发越过肩头,凑到我脸边,我闻到一股头发的味道,眯着眼睛几乎快要昏昏睡过去。
女孩突然动了动身体,将脑袋往我胳膊上移,一会儿便又发出轻微的鼾声。一时间我觉得我的心脏都快要停顿了,女孩头发蹭我手臂是丝丝的又痒又凉的感觉,非常舒服,她的呼吸重新变得有节奏,还散发出薄荷和尼古丁的香味。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她的长发,这让我怀疑女友压根不曾离开我,说不定她一直像这样睡在我身边,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
“喂,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卢希坐在座位上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说。那是她转到高三(2)班的头一天。
“上课不要跟我讲话。”我这样说没有别的意思,我成绩并不很好,也不是认真听讲的料,可哪能这样讲话呢。
“我叫卢希,是跳芭蕾舞的!知道芭蕾舞吗?芭蕾舞对于人来讲可以说是最严格的训练,也是最棒的舞蹈啦。我想你应该去看看才对。”
我没有吭声。
班上有艺术特长生进来是寻常的事,他们高考不需要多高的分数,只要艺术过关,考间好大学肯定比一般学生容易。
卢希很喜欢跟我讲话,她说感觉像逃到一个没有人很安静的地方,真不容易。起初我并不答她什么,她也不介意。她说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排最末,挺穷的。做大的没有一个让父母满意,早早出去打工了,父亲就逼着她学芭蕾舞,一直下来可要不少费用。开始吃过不少苦头,恨死了父亲,后来怎么都离不开芭蕾,不出意外,肯定要做个芭蕾舞蹈演员。她说小沙你不知道芭蕾舞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年纪大点就没办法再跳了,不快点跳好是不行的。“如果能让我成为一个出名的芭蕾舞蹈演员,我大概是做什么都愿意做吧。”她还跟我说自己太不擅长学习,真担心功课过不去。许多有关她的事她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喃喃自语着,身体开始往一边移动。当她说完时,我扶住她的肩膀。
“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了。”我说。
“小沙,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会以为你很自私的。”
“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认识一个像你一样善良的家伙,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付瑜,那么有音乐天赋,还是听父母的话去考理工科,结果去不成音乐学院,很可惜呢是吧。”
“别人说他还会经常写歌给你,是真的吗?”
卢希到后来都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直到我们大四她正式成为市芭蕾舞剧团演员那年。好不容易进了剧团的卢希首场演出那次一再叮嘱我说:“小沙,那天的演出你一定要来看哦。”
那天在戏剧院我碰到了付瑜,他也来看卢希的演出。高中时他高我一届,音乐出众为学校争过不少荣誉,算得上是个小名人吧。我老早就认得他,他大概是上理工大后才知道我的样子。发现我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弯着身子向这边走来,请求别人跟他换位子,起初人家不肯,他憋得脸都红了,终于在我们的再三请求下,他坐在了我旁边。我太不擅长跟人沟通,硬是看上看下没办法开口。
“喜欢芭蕾舞吗?”不久,付瑜先开口了。
“不能说懂,觉得很美吧。”
“这样吗,难怪卢希喜欢你!” 付瑜笑了笑。
我一下子不知怎么是好,连忙转移话题。
“还会做跟音乐有关的事吗?”
“哪能不呢,说到底我跟它的关系从来都没变过,我一直这样以为,不是吗?”
我点点头没接话。付瑜停了几秒继续说:“上大学这几年不间断写过些歌,都是花过心思的,最近有把它们录出来的想法。”
我马上想到大概就是写给卢希的那些,没有说什么,眼睛不自觉往台上寻找卢希的身影。这个时候卢希穿着芭蕾舞裙从台幕后面走出来,一身白色打扮的卢希在我看来是过分漂亮了,她站在台中央翩翩起舞的景象一直印在我内心深处,我一生都没办法忘记。
节目停顿的空挡我对付瑜说:“谢谢你来看卢希的演出。”
“不客气。卢希一直梦想做个芭蕾舞演员,现在她已经那么出色了。”
“她也一直很努力,能进市芭蕾舞剧团应该算是一种证明和回报吧。”说完我望着前面,台幕再次掀起,下一场又开始了。
付瑜突然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我。
“你不知道芭蕾舞剧团的团长是谁吗?”他见我一脸茫然的表情,还没等我来得及摇头就接着说,“哦,那是萧俊的爸爸,以前我跟萧俊一起追过卢希,一直是朋友,今天的票也是他送的。”
不知道是演出结束还是出了故障的缘故,我感觉剧院里的灯好像一下子全熄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离场的时候我对付瑜说录出来的歌可不可以给我一份,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他说好的一定,往后我就没再没见过他。
自从首场演出成功后,卢希在剧团的演出任务便多了起来,跟团到外地参演也是经常的事,有时一次外出演出进行一两个月也不希奇。而我也忙着做毕业论文,就很少联系了。我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业最后那个月卢希突然打电话来,说她有演出任务,今年恐怕都不能毕业,也不能回学校来看我,还叫我找工作要加油。我很想问她跟萧俊怎么样,但终究只说了些要注意身体,好好跳芭蕾之类的废话。说到最后我低落到了极点,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不久,我听到电话那头卢希哽咽的声音。
“你怎么了?”
“我现在是个真正的芭蕾舞演员呢。”
我没有作声。
“小沙,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为什么你不能给我力量,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改变这些?”卢希已经泣不成声了。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应该会比较幸福吧。”我还想再说些什么,那边挂断了电话。
毕业后头一年的暑假,我收到付瑜寄给我他录制的带子,他的声音很好,我每次听都会有一种感觉,感觉好像回到了中学时期。
我就这样躺着,脑袋免不了还是有点翁翁的。我隐约想起昨晚睡觉前的事了。我喝到不行,让人扶着才能勉强走路,然后跟扶我的那人一块钻进了出租车,就这样一路回去的。确实是有人跟我回去的没错,但当时那人是谁就不清楚了。
女孩睁开了眼睛,睡眼蒙胧地望了我一下。
“你醒了!”女孩说。 这不是我熟悉的声音。
“你把我的胳膊当枕头,压得好痛!”我紧张的出不来气,故作轻松地说。
于是女孩抬起脖子,我抽出手。我觉得喉咙很干,手臂也发麻。
“喂!”女孩轻轻地叫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天已经全黑了。
2008年11月16日 浙江金华
[ 本帖最后由 wash 于 2008-11-16 20:4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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