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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白骨夫人
“真高兴能看到你,年轻人。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是迷路了吧?”
“是的。”我说:“我跟我女朋友来这里爬山,但是半路上为几句气话她转身就跑了,我追着她的方向到这里,你有看到她吗?”
“没有,不要找了,她多半是回去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自从我恢复说话的能力,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人,真高兴啊。来,陪我说说话,我会在天黑之前告诉你走出这山林的方法的。”
“可是你只是一堆白骨啊,你说你有一千年没有动过了,你知道这一千年里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大吗,你怎么可能指给我正确的路让我走出去呢,这片山林可能离你的时代已经完全变样了。你是怎么死在这里的?”
白骨叹了口气:“我不是死在这里的,死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不合适。我已经记不得我做为一个人的情况了,我的记忆只能追溯到我的上一世,一千多年前我在这里修练成仙,靠实力成为这片山林的主人,我一直精心照料着这里的鸟兽虫木,直到有一天四个和尚侵入我的领地,惊扰我的臣民,我过于轻敌,被其中一个猴脸的和尚打了一棒,失掉了我所有的功力。我在这片黄土上一直躺到现在,通过刻苦的修练,现在我又可以讲话了,可是身体还是动不了,不知道还要修多少年,我才可以又修成自由腾空的身体。”
“噢,我知道你。你在我们的历史小说上出现过。”我一下来了精神,没想到迷路后能碰到传说中的妖怪,看来迷路不一定是衰事啊。
“噢,你们书上是怎么说的?”骷髅似乎也很感兴趣。
“书上叫你白骨精。打你的那只猴子叫孙悟空,是只很利害的猴精,他以前也跟你一样,是个劣迹很多的妖怪,后面被佛法收服了,就开始变好了。你在书里面好象法力不太高,被那猴精打了三次,最后一次你没躲过,那本书里还有很多别的怪妖,他们打得猴子到处找救兵,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啊,书上这么写的,可不是我编的。”
“呵呵,我没什么好气的,确实是技不如人。不过什么叫有劣迹,什么叫变好呢?我知道那只猴子,他在天堂闹过事,当时的名声很大,很多小字辈的妖精都很崇拜他的。后面为什么会加入到和尚当中去,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一个妖怪再利害,再叛逆,都有它不能逃脱的宿命吧?”
骷髅一动不动,我看不出它的表情,也没法猜测他此时的心情,但是讲的话题这么沉重,我想它的心里应该很难受吧,我小小翼翼的问他:“你相信宿命吗?”
“当然,这个是肯定的。打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为什么能从一个死人修成仙。一方面有我的努力,在我的快要腐化的骨头上,我比别的死人花了多得多的信念和毅力。但是另一方面,我确实不知道我是如果成功的修成仙的,这个只能归于宿命,所以看到其它的骷髅,虽然我有心帮助他们,但是除了讲几句鼓励的话,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他们。和我同时死掉的人,大部分早早的投入轮回,重新开始了他们新的生命之旅,他们在轮回里享受到的过程,会不会比我的沉默的修炼更好,这个疑问一直让我恐慌,我确实没有一定会成功的信念。但是我只能选择属于我的宿命,留在自己的尸骨上,而且侥幸成功了。但是很多跟我同时的尸骨,还有很多比我更早的尸骨,它们直到现在还默默的躺在泥土里。几千年的沉默,不是这么容易熬的。这个除了宿命,还能有什么其它别的解释呢。”
我环顾这片树林,阳光被大树挡在外面,地面很潮,确实是妖精修炼的好场所,但是对我这样的一个活人,就显得有点单调了,我在树上折了几根已经枯干的枝,垫在地上坐了下来,骷髅在我的正前方脸朝上仰着,一只蜥蜴快速的踩着他的肋骨往上爬,最后从眼眶里爬进来,看不到了。“这片树林一千多年来一直是这样吗?”我没话没话的问。
“不是,跟当年的样子基本套不上了,它变化的很慢,但是我能感觉到,我在这躺了一千年,多年的寂寞中任何细小的变动都会让我警惕。这里的野兽似乎少了很多,可能是附近的猎人太多了吧。”
“哦,这个可能跟猎人没关系。”我踌躇着,试图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跟他解释现代化这个概念,“嗯,是这样的,在你死掉后不久,人获得了一种新法术,他们可以分泌出一种叫‘水泥’的东西,这东西干掉后就会很硬,人把水泥铺在地面,等它干后站在上面,就可以获得力量跟营养,但是其它的动植物会被水泥吸掉魂魄,慢慢的干死。现在的泥土大部分都埋到水泥下面去了,所以野兽就跟着少了吧。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
“问吧,只要是我能回答得上来的。”
“在我们传下来的书里面,您会抓一些人把他们的魂魄吸干,以增加自己的法力,是这样的吗?”问问题的时候我非常害怕,生怕这具骷髅会跳起来咬我,所以我腿上绷足劲,随时准备逃走。
“这完全是污蔑,我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保证,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修练而杀人,杀死一个凡人对我完全没用处,人的血非常脏,每次我不小心被人血溅到身上,就象是生场病,好几天不能集中精力练功。我只能从沉默的修炼中得到启示,这跟我的本身有关,我是一具骷髅,几千年前,我一直从沉默中吸收能量。至于你讲的吸人的魂魄,其实也不是这样的,我不过是吸干他们的血肉,让他们尽快变成优质的干尸,这样,他们的骨头才能保存得更久一些,让他们有机会修炼,达到或超过我所能达到的高度。我所做的,无非是按我的想法帮他们近快到达彼岸而已,当然,这一千年的孤独思考,我也想到我的一腔热情可能别人不会领情,但这有什么关系,生命这么渺小,如果有捷径奔向永恒,去冒险一试,当然也是值得的,那些干尸们会明白我的苦心的,而这点,可能你现在还不能理解,你不过是个人,你只能按人的想法去判断事物,但是你也会有躺在地上慢慢腐烂的一天,到时你就可以沉静下来,有足够的时间来理解我今天所讲的话了。”
“可是书上说,你为了骗唐僧的肉吃,特意杀死一家三口,然后把他们的皮披在自己身上,去引诱唐僧。”
“要怎么解释你才明白呢,孩子,你的想法太单纯,还不具有独立判断事情真相的能力。当我把人皮披在身上的时候,那我其实就已经是那个人了,我是骨头,他是肉,你说我们之间难道可以互相背叛和不信任吗,只有你们人才会做这种荒唐的区分,还有那只变质的猴子,不知道你们给他吃了什么药,让他失去了天性。”
“虽然你这么讲,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你变人形后,你就跟那个人一样了,那你是说那个人想害死唐僧吗?”
“嗯,你这个比方做得好。虽然不是太精确。虽然骨头和肉确实是可以分离的,但是合在一起的时候,那就只能是一个整体,隐藏在人内部的好和坏,都该由两者共同承担,你不要以为我在推卸责任,我知道你在怎么想,象你这么纯洁的人,一定是以为我利用一层无辜的皮肉,而躲在里面的骨头包含着阴险。但是实际情况是,真正想吃唐僧肉的是那一家三口,他们虽然是干尸,被我披在身上,但是做为人的本性贪婪还没有完全消失,他们利用我的骨头跟法力,想吃唐僧肉获得法力,而真正的我,做为一具有修养的骨头,无非是单纯的想把唐僧转化成干尸,让他更容易接近永恒。你们人一个大缺点就在于过于美化自己,而用恶意来猜测我,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在乎外界对我的评论,更不会关心你们的书是怎么丑化我的。天色快黑了,你沿着我左手掌的方向一直走,就会走出这片树林了,不管怎样说,我都很感谢你能陪我聊天。另外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有只蜥蜴在我的头腔里乱爬,弄得我痒痒的,你能帮我把它赶出来吗?”
我从坐下拿起一枝木棍,轻轻的敲打他的头骨,那只蜥蜴受惊的从里面跑出来,一下就钻到旁边的落叶下面,看不见了,我看了看这具白骨,颜色略略泛黄,头骨左上方有一道很深的裂纹,不知是不是当年被孙悟空打的,但是我不好意思再问了,这竟然是他的伤心往事,我向他礼貌的告别,沿他左掌指示的方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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