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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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的一天
　　
　　TEXT|BEE|081027
　　
　　1.
　　美好的，无瑕疵的，没有一点褶皱，亮闪闪。
　　这就是关于完美的解释。影子是个完美的女孩儿，我有一天起床，对着她的背影发出这样的赞叹。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她18，我21，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褶皱，充满理想。
　　其实影子也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她睡觉打呼噜，蹬被子，磨牙齿，说梦话。
　　你说梦话了。我有一次对影子说。
　　是吗？帮我把那个递过来。
　　我把那个给她递过去。她不知什么时候修过指甲。好看的白菊花。
　　你说，BEE，你快杀了我！
　　是吗？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呀？我还说了什么？影子俯下身拉长筒靴的拉链，在窗台的逆光中现出了美好的身段。
　　没了。哦，对了，你还说龙什么的。
　　是吗？干嘛提龙？她俯下身，在我的左脸颊啄了一下，饿了冰箱里有吃的，我晚点回来，别老打我电话，嗯？
　　以上对话发生在我家出现龙一个小时前。准确地说，龙出现的时间是中午11点15分，当时我正在切洋葱，想不起咖喱放哪里了，习惯性地给影子打电话。这才知道手机因为欠费已经停了。于是拨了10000客服电话。
　　你的手机已欠费停机，详情请咨询10000。声音像电子琴的女声这样告诉我。
　　挂了又拨，还是那句脆生生的女声。笨蛋！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哐当，客厅响起一声巨响。我拿电话的手哆嗦了一下。我一边跑出厨房一边在心里想，一定是那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倒了，影子买了很多热带鱼，鱼们总是在里面闹腾，我心想可能是热带鱼造反了。
　　龙在客厅中间的茶几上坐着，确切地说，茶几在这小子的屁股底下，已经被压碎了。这个茶几是上星期我和影子在宜家挑了半天才百里挑一地选出来的，如今在龙的重压下，碎成了很小很小的木屑片儿。不愧是百里挑一的好木材，碎都碎得那么好看。
　　龙正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着，小小的眼睛半梦半醒地睁着，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
　　喂，我说，你想干什么？我把手机当做武器，用它对着龙。
　　龙看了看我，又歪着头看了看我手里拿着的玩意儿，然后呼了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那意思是叫我看上面。
　　于是我抬头，看见天花板上面有个龙身躯大小的窟窿。瞧这小子干的好事！
　　你等等，我返身去拿计算器。茶几560，补天花板300，一共860元。你付现还是刷卡？
　　龙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从眼角挤出了几滴透明的眼泪。
　　哟，你还晓得哭！
　　见我这么一说，龙哭得更厉害了，把身上的鳞片抖得哗哗作响。这样一来颇有点像啦啦队长。
　　我忍住笑。得得，账先给你记着。也罢，龙哪里来的信用卡嘛！
　　我给你干家务好吗？以此弥补我的过失。龙怯怯地问我。
　　你有家政公司的推荐信吗？我想起上个星期，有个大姐不请自来，收费倒是比正规公司低一些，但最后还是被我以她没有推荐信为由喝退了。
　　龙在背后悉悉索索捣鼓了半天，从背鳍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一条龙家政服务公司推荐信。
　　我没想到龙会来这么一着。这小子居然连这个也搞得到手，哼哼！
　　什么东西糊了？龙耸了耸鼻子。糟了!我锅里还煮着东西呢。
　　就这样，龙来到了我的家中。
　　
　　2.
　　没办法，晚饭是吃不成了，我只好打定主意出去吃披萨。龙乐颠颠地跟在我后头。
　　哟，你在哪里淘来这么条狗儿？刚走到电梯口，隔壁家老徐一惊一乍地冲我喊。他高度近视这我是晓得的。
　　尽管小区的走廊灯瓦数小得不能再小，我的脸还是红得像红脸关公一样。
　　老徐，这不是狗……
　　哦，不是狗啊。老徐伸出手，想摸龙的头。
　　我说，你不能把穿山甲牵来牵去的哟。最近打击野生动物贩子可严了。这很严重的！老徐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无地自容，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算了。
　　披萨店的橱窗里陈列着各色披萨，有海鲜的，烧烤的，烟熏的，上面躺着不知死了多久的动物和蔬菜的尸体。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站在它身边都听得到它咽口水的声音。
　　先生，宠物不能带进店里，这是规定。门口站着的保安有礼貌地伸手拦下我俩。
　　由于实在太饿了，我打消了向这位称职的保安解释的念头。刚要走进店里，转念一想又返身叮嘱龙，叫它乖乖待在门口，最多半个小时我就出来接它。龙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今天的披萨不知道怎么回事，硬得像秤砣似的。于是我叫来女服务员，叫她给我上一碗拉面。本来在披萨店吃拉面实在是不礼貌，不过这也非我本意。
　　不想等了10分钟拉面还不来，我怒气冲冲地叫来那位女服务员。我要我的拉面!再不来我要投诉了！
　　先生，请您再忍耐一下！我马上把它拉出来！女服务员被我呵斥得慌了手脚。
　　吃完味道奇怪的拉面（披萨店特制的），我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才想起龙在外面等了有段时间了。
　　出门，找龙，发现龙趴在披萨店大门的梯坎下，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
　　你不饿了？我用脚踢了一下它的屁股。
　　嘘！龙把肥胖的爪子放在嘴边示意我不要说话。
　　嘘什么嘘？走，我给你买吃的去！
　　龙兴致勃勃地起身。主人，我刚才在听蚂蚁吹牛。
　　蚂蚁吹牛？
　　蚂蚁甲说，上午我出去打酱油，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碾了脚。
　　蚂蚁乙好奇地说，那你干嘛老坐街边，把脚伸出来？
　　蚂蚁甲不屑一顾地说，那傻小子下班都从这儿过，看我把那小子绊一跤！
　　哦。蚂蚁傻些还是你傻些啊？我故意问它。
　　当然是蚂蚁傻一些！话刚说出口它就发觉被整了，生气地舞了舞长尾巴。
　　你待会儿想吃什么？狗粮还是猫食？我问沮丧的龙。
　　龙用怨恨的眼神望着我。
　　和你开玩笑的。书上说龙不用吃东西也会长生不老，还说龙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即然这样，我看吃饭这事就免了吧？我打趣它。
　　可是我确实饿了嘛！饿了就没力气干活，不干活还得你自己干哦！
　　好好好，走，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的大排档不错，就吃那里！
　　大排档人声鼎沸，老板娘满头大汗地招呼客人入座，见我带了条龙来吃饭，赶紧给我俩找了个宽敞的地儿。
　　老板，我们点的盘龙黄鳝怎么还没来？邻座的客人大声嚷嚷。
　　哦！稍等稍等！今天的黄鳝卖得特别好，我叫小妹儿去买了，马上就回!
　　你有病呀老板，这里不是有一条吗？那桌客人其中的一个胖子指着我身边的龙。
　　我拉起龙就走。
　　
　　3.
　　因为没吃东西，龙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身上的鳞片也皱巴巴地没有了光泽，好像就快要咽气了。我急中生智，想起龙既然能生活在海里，肯定能吃鱼。可是去哪里找鱼呢？
　　对了，公园不是有人工湖吗？湖里有鱼！
　　龙一见人工湖，眼睛就闪闪发光。
　　我帮你放风，你就快去快回吧你！
　　龙很快就溜到了湖里，激起了一个个快乐的小浪花，惊起了一群觅食的鸬鹚。
　　那个鸟可不能吃哟！我担心公园管理员罚款。
　　龙在捕鱼，我无事可做，点了一根烟坐着抽。
　　妈妈，那是龙吗？是龙！龙呀！一个尖利的童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吓得差点把烟吞进肚里。
　　我回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女儿，小女孩儿伸出一个指头，对着湖里的龙。
　　哪里有什么龙哟？明明是鸬鹚嘛！我装糊涂，同时暗暗给龙做手势，叫它潜到水底下去。
　　明明是龙，呜，叔叔骗人，妈妈，呜呜……小女孩儿委屈地哭了。
　　对不起，我这孩子就是调皮。明明，不要皮了！给叔叔道歉！年轻妈妈歉意地对我一笑，笑容很迷人。
　　喂，差不多到点了吧！我压低声音，悄悄地喊龙上岸。公园的游客逐渐多了起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露马脚。
　　龙恋恋不舍地爬了上来，一步三回头地和我离开了公园。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龙的身躯似乎比刚才大了一些，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出公园大门的时候我们又遇见了那母女俩。经过她们身边时，年轻妈妈再次对我绽开了微笑。走了几步，我听到她女儿说，妈妈，我也要那个玩具龙……不嘛，我要我要我就要!年轻妈妈说，好好好，但是妈妈不知道哪里有卖呀？我停住身，走向那母女俩。
　　明明，我喊小女孩儿的名字。叔叔把这条龙送给你，好不好？
　　先生……
　　好！小女孩儿尖声地叫了起来。
　　我在心里暗暗庆幸终于可以摆脱掉这条龙了，可回转身却愣了，龙不知去了哪里。
　　我知道龙去了哪里。
　　
　　4.
　　绕过满脸狐疑的小区保安，我蹑手蹑脚地摸回了家。影子这时候肯定还没回，她的那几个麻友不打一整天麻将是绝不会罢手的。但是我一定要在影子回家之前解决掉龙的问题。如果影子见了那条龙，说不定我会被她拎着耳朵从窗户扔出去。
　　龙一见了我，就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递上热毛巾，烟也给我点了。
　　主人，您看会儿电视？困了？我已经把床给您铺好啦。没见过这么没骨气的龙！
　　喂，我说你打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影子可是不喜欢大宠物哟！我没好气地对正在拖地的龙说。
　　龙没吭声，但是我感觉得出它在偷偷抹泪。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感到一丝愧疚。
　　哎，我说……话还没说完，电话铃响了。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话筒。
　　嗯，好，您稍等，我请他接电话。龙用胖乎乎的爪子掩住话筒，轻声对我说，小区物管找您。
　　什么？你说我家的宠物要办暂住证？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上头的指示？我怀疑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可它不是什么人，它是……宠物嘛！哪有宠物办暂住证的道理？我差点说漏了嘴。
　　主人，我能用一下洗手间吗？龙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扬了扬下巴，表示可以。
　　那这样，我对小区物管说，一会儿我带它来一趟你们办公室。那好，再见！我啪地挂了电话。真是咄咄怪事!
　　我领龙去了物管部办公室。在去的路上，小区的狗如临大敌地狂吠着乱作一团，龙局促地跟在我后面，手足无措地交叉抚摩着双爪。办公室里只有一位约莫20多岁的年轻女孩在百无聊奈地玩着泡泡龙游戏。雀斑女。我轻咳一声表明来意。
　　哦，就是它了？打过防疫针吗？没有那可是不行的哟！办狗证了吗？女孩儿打着呵欠。看样子昨晚没睡好。
　　我这是来请教办暂住证的事的。我提示她步入正题。还有，它不是狗。为什么你们都说它是狗呢？
　　哦。是这样的，邻居反映你家里来了人，说听到你和他说话什么的。公司知道你家只有两户人，她指着龙，如果要常住，必须办暂住证。
　　可是你看，这明明不是人嘛！我申辩道。
　　嗯，的确也是的。她瞅了瞅龙，龙用天真无邪的目光回应她。那就不用办啦。但是还是要打狂犬病针哟。女孩儿说罢，又把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了。
　　回到家，龙看出我心情不佳，也不好做声，独自缩到阳台上待着。我躺在沙发上，隔着玻璃窗望着龙雄壮的身躯，在脑海里转着怎么给影子解释这件事儿。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我和龙去糖果店买巧克力，我选了德芙的，龙拿着一块白巧克力问我，知道黑人为什么只吃白巧克力吗？
　　为什么黑人只吃白巧克力？我问龙。感觉声音不像是自己的。
　　因为，黑人吃白巧克力，就不会咬到自己的手了。龙嘿嘿地笑着。我想了想，于是也跟着笑了。这回笑声还比较真实。
　　醒来时不知是几点钟，没有时间的概念，看窗帘外天色比睡着之前稍微暗了一些。估计也就下午4、5点吧。
　　阳台上空空如也，龙不见了。
　　
　　5.
　　敲门声。
　　我打开门一看，穿成杀手模样的龙抢先一步用脚别住门，举起尖利的爪子对着我的右太阳穴。
　　你这呆龙！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我拨开它的爪子，大声呵斥道。
　　龙不动声色地把爪子伸进我的双腋，把我整个儿托了起来，随后用长尾巴把门关了起来。
　　你反了你？把我放下来！我大叫起来。
　　于是龙把我放了下来。由于是在空中把我放下来的，我坠地时感觉脊椎骨那里好像断了。
　　你要怎么样！我望着龙的小眼睛，痛得嘴直哆嗦。
　　龙的眼睛里闪出了逼人的凶光，但是很快那光就黯淡了下去。
　　卧倒！龙大叫一声，随即用整个身躯压在了我的身上。这时哒哒哒的机枪声从防盗门外响起，只那么一瞬间，我花2000块钱买的美心防盗门就被打成了蜂窝煤。哐当，门被踢开了，在冲鼻的硝烟中，手持重型机关枪的影子凛然站在我面前。
　　你不能伤害他！龙大声对着杀气凛凛的影子喊道。
　　你给我让开！影子以不容商量的口气命令龙。
　　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摸不清头绪。影子为什么要杀我？！
　　不，绝不！我愿一命抵一命！龙哀求影子不要杀我。
　　你怎么心软了？我雇你杀了他，可是，结果呢？影子轻蔑地笑着，俯身想把龙从我身上拉开。
　　我一切都明白了。影子的梦话成真了。可是一切都晚啦，影子要杀我，此时我就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龙突然一跃而起，发起龙威来。我闭上眼睛，子弹和龙的咆哮声在耳边回荡，此时我真想给物管部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女孩儿打个电话，求她给龙办个暂住证。我同时想起了那位公园里遇到的年轻妈妈，她的笑真的很迷人，要是那时我能邀她喝杯咖啡什么的，说不定还能……
　　过了许久，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嘘……快睡吧，宝贝，多么完美的一天。影子伏在我耳边轻声说。
　　为什么黑人只吃白巧克力？
　　嗯？那个嘛，黑人吃白巧克力，就不会咬到自己的手了。龙说。
　　哎，那个防盗门真的很贵，我快破产了。我出声地说道。

马耳

作为通俗文学还不错，有点像几米

lostboy

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