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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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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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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骠骑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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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8-4-29 00:01: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无常 但无论在何处你都在我身边，带着面具， 仿佛一个不笑、不痛、不爱的人。 ——梅利尔 一个时间必须被确定。阴影和身体呈多少度，中午或晚上，几点到几点。除此以外，几笔带过，都是轻的。接近热带的海面上雾蒙蒙的水汽。飘浮太久已经有了重力。听到啪的一声，两三滴水珠掉在甲板上。从半空中。甲板始终半干不湿，走上去不是清清脆脆的滴笃响，而是，怎么说呢，迟钝的笃笃声，像是鞋跟受了阻力，在前移时短暂地磨蹭了一下。人在此时，翻转重心，为了一个角度，或风的力量，扑啪，谁，是谁摔倒了。谁摔倒了都会迅速爬起来，没事儿人似的，转转脖子，神气活现地，向船舱里走去。 有人问服务生，船要开往哪儿去的。一对八十开外的老夫妇，搀着手。服务生正用力把鹅黄色的桌布甩开，呼啦一下蒙在圆桌上。自助餐刚结束。两百来号人围着七八个不锈钢餐盘。吃什么呢，看着都是酱色。用金属餐夹夹起来，黏糊糊的一块，也都一样。得吃进嘴里，嚼嚼，唔，依稀是红烧萝卜。那个呢？哪个？那个呀。再吃，于是吃出茄子味儿来。偶尔有肉，得用夹子使劲扒。第一层扒过之后，后来的人就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扒。肉越来越少，接近于无，又并非完全没有。一线希望还不如彻底绝望。人们埋怨着，把手里的盘子敲得当当响。服务生是见过大世面的，服务过香港邮轮，端一摞干净餐盘，眼睛不忘瞟几眼缺教养的大陆客。盘子被顿在餐桌一角，稀里哗啦，没碎，碎了也不心疼，本来就不完整。经过几年磨砺，边角都绽开大大小小的口子。这么多年不知道割了多少客人的嘴巴。 最终餐盘空空如也，还有没吃饱的游客坐那儿生气。招待们收拾桌子，把脏桌布撤了，八十开外的老夫妇就在这时走过来，问他们，船是往哪儿开的。 服务生头都没抬。老夫妇等了一会儿，和来时一样搀着走了回去。十来分钟后，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不少人听到了，有两个走出去张望，没发现什么。人们继续喧闹。回船舱。一二三四五等舱，各有各的住法。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还有人拿着水杯去餐室倒热水。稀稀拉拉几片茶叶，在浑噩的八十度低烧水里载浮载沉。甲板上站了几个人，一个胖子，黑的，假装眺望远方。两个女人，穿高跟鞋，笃笃笃，想找个地方拍照。雾蒙蒙的海面，咸腥的水汽，粘在人的脸上，胳膊上，回房间就得洗澡。他们在甲板上转了转，说了些听不清的话，一个个地排队回舱。 这时候的她，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汽灯照出她半个脸。凝固了很久，风也吹不走的表情。两小时前，一个服务生过来问她，是不是需要点什么。他们问她需要什么，她哼了一声。她知道他们的意思，你想干嘛呢站在这儿？你找死么？你有病么？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都不看。铅灰色的海面，太阳瘀在云层里，吃力地向海平线下拽。天色一点点浓厚起来。她听见人经过她身边，与大海强行合影，抱怨天暗得太快，小孩子把皮球踢得满甲板乱滚，骨碌碌，碰了她的脚踝，又碰上了，再碰一次……好像生出好几个小球，把甲板上所有人的脚踝都碰了。随后人们回舱，去餐室，拿吃的，围堵，金属餐夹撞了金属餐盘，筷子敲碗边儿，玻璃杯碎了。服务生和游客的声音一样响。拿了一次再拿一次，第二次就没吃的了，全素。全素怎么吃啊。又要吵。餐室和赶集一样热闹，有人憋不住跑出来透气，过一会儿又进去了。她可什么也不想干，就这么呆着。呆着舒服。服务生朝她白眼。她换个姿势，右腿弯曲，膝盖搁在冰凉的栏杆上，双肩向后舒展几下。有那么一点儿累了。别问为什么。休息室里有两个姑娘朝这边张望。哦，她认得她们。就在前一晚，她为她们算了副塔罗。 伪科学。她不是以算塔罗为生的人。不过看样子快了。兜里那套塔罗牌，跟了她几年，总在不是时候的时候掉出来。想起前一晚脑门就得冒汗。塔罗牌！姑娘们尖叫着奔来，她被当场逮着。不过是种纸牌游戏，她耐心解释。越低调就越像高手，姑娘们拽住她，恳求她，用明晃晃的眼神打动她。之前她们只从电影里了解，流浪的邋遢女人身怀魔力，破网巾下是一张毒口。她问她们自己哪里像个魔法师了，哪儿，找出来。她穿着干干净净的裙子，小店里买的软布鞋，一阵火气。她们看着她发脾气，等着，等她骂完。她骂了几句便觉失礼，于是老实坐下。想占卜点儿什么？爱情吧。还有呢？就这。就这？是的。没别的了？当然……这是两个年轻姑娘，非常年轻。甚至不在意她是多么不情愿干这事。占卜爱情，只有爱情。哈。她想上一堂社会教育课。当然不。她教她们双手交叉，使劲分开，消去上一副残留的法力。是这样么？为什么呢？真有意思……我有没有艳遇，法师？啊，艳遇。戴珐琅眼镜的姑娘问。女伴大笑，很多人回头看她们。眼镜姑娘伸手拧她。女伴又叫又跳逃开了。看起来她们挺快乐。她想，有些羞愧。注视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纸牌只掀开一半。这些姑娘。显然她是她们一伙的，假如这船上的人必须分类。她坐在她们之间，交谈，嬉笑，解释。她看来耐心极好。没理由不好。她翻牌。“战车”牌，逆位。是逆位。她对眼镜姑娘说。后者拒绝接受——“战车”逆位——失败，挫折，强硬的伤害，在大男子主义面前栽跟头。这怎么可能。姑娘说，刚才放牌的时候船颠了一下吧？是的，那怎么？呃，也许牌掉了个个儿…… 船上有不少这样的姑娘，她没空抬头但知道。她们被吸引，走过来。因为无聊。还有别的什么比方说，公用水灶的热水得等上五分钟才开。说说艳遇，哪张牌看艳遇来着？我呢，我有么？师傅，不，法师，给我算算吧。塔罗牌不是艳遇牌，她严肃地说完后恨不得把舌头咬掉。长途海轮容易丧失幽默感。但她们笑了。一直笑。算命特别好玩是么。有侍应生企图干预，说她们吵，要撵回船舱去，因此遭到辱骂。她最后也精力衰竭，几乎爬回船舱。她们打算给她些钱。她当然拒绝了。我不是以塔罗为生的人。她说，不过是种纸牌游戏。她的背影博得一阵掌声。她被定义为虚怀若谷。并在四等舱范围内被议论了一番。 她的膝盖搁在栏杆上，铁栏杆，冰凉的，酸了。她叹了口气，有种奇怪的感觉。讲不清楚。不好也不坏。像什么东西咯噔一下。对，就是这样，咯噔。啊。他的脸。是他。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被他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来的，简直是。她的惊慌让他大笑。他吓唬她就图个乐。又遇见了，他说，你还是不瘦。他故意说的吞吞吐吐，像是出于人道把“胖”字强咽下去。她说，怎么又是你。是的，又。横撇，捺，又。卷土重来，阴魂不散的意思。想想真够糗的，她竟然被他吓着了。他说他迟早会吓蒙她，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天但是。也许该给他一拳。他带着欠扁的微笑。海风忽而猛烈，吹得她再也没法冲动地做点儿什么。他走到她身边。双手撑住栏杆。咳，他说，你大叫的样子真够傻冒的。听听，又来了。他一贯的调调。有点新意好么，非得在这儿。他说得大声，有人听见了。他故意的，就是要人听见是么。知道她不走运，她真被吓着了，脸色苍白，也许还有别的。他面对大海，嗓门嘹亮，又在公共场合制造事端。而她不动声色。他说，很好，我喜欢你不动声色。 那个华裔远远走来，费劲地卷起舌头。嗨，昨天睡得好么？真够礼貌的，她暗暗抱怨，这儿的人都爱打听睡觉的事。先前在餐厅，一个穿花衬衫的马来老头，用粤语和她谈床。船上的床太硬，硬得要命。硬得要命不是粤语，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以为他跟别人说话后来发现不是。整条船的人都爱谈睡觉。这是一个特殊的细节，她写进了日记。她是个有时写日记的人。最近一篇上只有一句话：我睡不着。一百遍。 他热情地插进来，嗨，你们认识？华裔点头，递给他烟。他接过烟，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吸一口。她黑着脸不做声。怎么了？打扰你们了？他滑溜溜地笑，你们在谈睡觉的事吧？她转身，冲着华裔，说点别的吧比如你老家。她挡住他视线。华裔焦黄的脸叫人想到隐藏在热带丛林中的小国，那里无论男女都有张焦黄的扁脸。华裔邀请她进休息室喝杯茶，她婉拒了。但她乐意为他算一副塔罗，他很高兴。没桌子放牌。没关系。她蹲下去，就在甲板上，她盘腿坐下来。按照顺序，洗牌，切牌。她熟练摆弄牌阵。把牌一张张翻开。华裔俯身，她拈起一张。魔鬼牌，她说。华裔的脸向后仰了下。她寻找合适的表达，委婉地告诫。有些生意是不能做的但假如非得。华裔和她聊起祖先，清末移民去做生意，见过罂粟花么？一个不同寻常的话题，她支楞脖子打算听听。一只手穿过两人的间隙，牌被抢走了。她跳起来，看见他正对着自己。站着。手里是她的塔罗牌。 她说，神经病。他点点头。她想了些恶毒的句子。他沉默地接受了。以前就是这样。她想骂就骂了。他说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和她唱反调。她太领他的情，总是扑上去就骂。无耻，肮脏。她狠狠地说。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嘴唇也没动，恨得牙痒痒就是这意思。但他就是站着。他站着把玩手中的牌。上面有她的指纹和余温。有几张的边都毛了。 第二天是老样子。第三天还是。接着几天都是。她奇怪他是怎么上了这船。她记得登船时人头攒动，她把每张脸都打量了。没有熟人。连长得像的都没有。那怎么会。她不停地想怎么会。她觉得自己不想也不应该看见他。她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这船的任何一处和他相遇。真有缘哪。老远他就打招呼，人人都知道他们是旧相识。她笑容僵硬，言语乏味，不知该问好还是亮拳头而总是错失良机。呸。现在他又来了。奶黄包似的笑。她下定决心不理他。转身而去。他拉住她，啊，好巧啊，又遇见了。 他请她帮他占卜塔罗。她拒绝，不，想也别想。你总拒绝我。是的我就是。好了好了别闹了。谁跟你闹，请把手拿开。她毫不含蓄，从他角度看去，她站得笔直，面无表情，跟谁赌气似的，也不嫌累。他在她眼里是一个理应穿酱色硬领衬衫黑色外套的人。真奇怪，显然他穿的不是那个。她觉得应该。应该。没有理由，哪儿那么多理由。她把牌拿出来，他伸手。干嘛？洗牌啊，算命不洗牌么？用不着你洗。她把牌摞了摞，算大算小？他瞪眼，什么大小？那就算大的。她还挺认真。数了几张牌，重新归成一摞，把挑剩下的放边上。她让他找个地方坐下，甲板上有几个马扎，他们走过去。坐下后他笑起来。严肃点儿！她问他想占卜什么，他不肯说。不说没法算啊。那是秘密，不能说。那就没法算了。你们算命的不都料事如神么。算命的总得知道算什么吧。这事儿说出来可就不好办了。到底什么事儿啊。你猜猜。我猜什么啊。你猜猜嘛。神经病。你看你看，骂人就不对了。 她对自己说，别恼火。可她不高兴。他能看出来但装不知道。真麻烦。她手里拈着牌。还算不算了。是他说要占卜的。现在她兴头来了他又不。她拈着牌。大阿卡纳牌，非常干脆利落的牌，只挑三张就见分晓而他又不了。他穿着卡其色皱巴巴上衣，灯心绒还是平绒，磨得看不出来，肘部各一滩发亮的乌黑。这样的人理应有股味道。酸的。带点过期乳酪和陈醋的混合气息。她知道自己使劲抽了抽鼻子但是。一点也没有。他甚至散发着新鲜香皂味儿。走神了。不。她在想怎么把牌收回去。她得装得无所谓。她的兴致勃勃顺手就扯到屁股底下去。他在看海。漆黑的海。他来干什么，拿她取乐么。她最后把牌收拢。妥协了。她觉得害羞。她害羞并被自己的夸张惊着了。怎么会害羞。她为很多人算命。不收钱。他们说很准，她就越来越准。他缠了她很久。算一副吧。不算。算一副嘛。不。就一副。不，不，不。今天轮到他说了不。想到这个就晕了。是晕了。晕船了。想吐。忍住。忍不住。使劲忍。还是。不。不。 他递给她塑料袋。他怎么有塑料袋。她扯过来，兜住嘴，来不及了。海水哗哗的，白沫翻卷，她忘记中午吃了什么。他就在她身边。以后就算什么都不穿也能从他面前经过。不不不是像别人想的那样。别人会以为。他们两个。他和她。这两个字放在一起，长得就像叫人胡想的样子。她拒绝了他的手。吐完后就让他走开。仗着胃里剩下的一点难受。胆被撑大了，胆汁和着胃液涌出来。脑子都酸了。 愚人牌是一个快乐的傻子。她摸到它好几次。又塞回去。作弊了。一个人的时候。她专心布局，看牌阵。她自己的牌。她是如此迷信以至于，当别人问她准不准时她总是张口结舌。应该是准的吧。他们都说准的。我呢我也这么想但是。她想说心理暗示。她一直在想这是心理暗示吗于是被顺理成章地暗示了。其实她不。偶尔才。一张愚人牌能带来多少信息。太阳。悬崖。快乐的年轻人。是个单身汉吧。单身汉才有的傻乐表情。传统的韦特塔罗。单身汉戴小丑的尖帽子。据说下一步他将掉下悬崖。 她想走出船舱。海风把她逼回来。有点晃，碰上了点风浪。在躺下睡觉和站着吹会儿风之间，头痛令她无法选择。如果这时有个干净男人，她会乐意和他拥抱。只是拥抱，没别的意思。要干净的。安静的。开朗豁达并且心思单纯。像不像愚人牌上的那个人。那个人。她拒绝称他愚人。阳光照不进船舱，被子盘踞着像尾不动的蛇。昨天晚上她蜷在被窝里玩手指游戏。两只手可以搭成几种形状。梅花鹿和狗。跳跳糖和兔子。酸的叶子和黑菩提子。系了缎带的丝袜和蜕皮高跟鞋。她玩累了还是睡不着。之前报纸的广告是怎么说的：一艘堪比铁达尼号的超豪华邮轮。犹如一颗在碧波中翻滚的夜明珠。她盘算了下，所过之处越来越热，完全没有机会遇见冰山。胆子就大了。在登船前灰蒙蒙地等候导游时，她发现一起乘船的人都没看过《铁达尼号》。基本上她不爱说倒霉或是，我上当了之类的话。她在所有人跟前站得像定风针似的直到他走来。又遇见了。之后天天遇见，几乎要打上一架。看见他她就预感会失眠。睡不着啊。能感觉船的移动。波涛舔过船舷。后甲板下尾随一群鱼。铁锚晃动。铁锈斑驳发出兹兹声。早上起来脸都肿了。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她得吐几次才能捱到终点。要不要再算一副塔罗。算了又怎么样，再拿到愚人牌该怎么办。等等等等。她想她真是累坏了，需要抱个男人就像，抱棵树那样睡一觉。 晚上在餐厅里遇见他。居然胖了。白了。像个坏人。他远远朝她走来，指指胸口，无声地说，我就是坏人。她经过他身边，从他餐盘中搛起一块冷鱼。他正专注于酸辣菜，回头发现鱼没了。她走开，到饮料机前，倒满一杯香精橙汁。他跟着她。满场兜圈子。找不到位子。被各个旅行团占据。后来她发威，抢了一个椅子。他也跟着抢，被人骂了。骂了也不站起来。他强硬地当个坏人。又白又胖，坏得流油。冷鱼味道不赖。她想到家乡早上的薄煎饼。支一个小摊，一张圆铁皮，被火烤得吱吱响。面摊上去成了饼，吹凉了才能吃。冷鱼原先也是热的。她把他的鱼吃了，吧嗒吧嗒，故意吃得大声。他看她吃，笑嘻嘻的。还好吧？他指鱼。嗯。嗯什么？嗯就是嗯。我问你味道还好吧？嗯啊。什么叫嗯？嗯就是，还行。那你就直说，嗯什么嗯。我以为凭你的智商应该理解。哟，贫了。切。你别切，刚才嗯，现在又切，怎么这么多毛病。我说你省省行么，赶紧吃饭吧。你把我的鱼吃了。你就只拿了鱼？还有酸辣菜。行啊，吃吧那就。光吃菜怎么行？怎么不行，我还光吃鱼呢。 坏人受了委屈，脸皱得像个包子。她用余光瞥他。他拿起白馒头，掰开，快成两半了，往里头塞咸菜。她想笑又忍住。往大餐桌上张望，那里还剩些黄绿的青菜，五花肉的肥膘。是不是替他盛碗汤呢。那锅汤因为过稀侥幸剩下小一半。她想站起来，他在桌子底下碰她的腿。喂。她警觉地靠边。干嘛？没什么，叫叫你。神经病。又骂人。骂你怎么？你吃了我的鱼。别装可怜，那鱼太腥了，吃了后悔。先别忙后悔，你还没替我算命呢。她嗤笑。他又想起来了。晚了。昨天他怎么说的。那表情，丢钱了似的。坐也坐不住，她差点求他。行行好，让我算一次吧。他冷静地看她窘迫，没准心里乐开了花。后来她吐了。还好她吐了。恶梦一样。现在她总算好了，他又来。 我相信你是灵验的。他吃力地说，只是我在想别的。他眼睛不大，有那么点儿神采，全藏在瞳孔后头了，一个会移动的梦。每次见他都不一样。她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是每次都见得着他。以前他们在镜头里互相看见。后来是声音。再后来是一整盘空磁带那样毫无指望的冷场。在这之间他们分别会干什么，想什么，说什么，似乎都不用托付给任何实体理解并解决。他有时变成一只灰色的胖鸟，吃零食，跳踢踏舞，数星星，故作俏皮；有时是几笔线条描成的管子，左右摆动；劣质炸弹和深海潜水艇。混混沌沌的小伎俩，她张口就骂。恨不得冲上去打。也只有她。他笑呵呵地接受她虚无的威胁。像是面对迟早发生的暴力失去了抵御的准则。坏人就要坏到底。那些龇牙咧嘴的，电视里头的，坏得只剩下一根根骨头的，其实都不是最坏。他很多次表达了坏。有时告诉她他是如何希望杀死一个七十岁的老头。白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眼睁睁看他抽搐。昏厥。一点点枯槁。像风干的面筋。她无动于衷，懒得翻下眼皮。那年她走过桂河大桥。差点被缅军杀掉。因为不懂换算被扣押在泰国边陲的小镇旅店。北越埋的土制地雷在她前面十米处炸开。她胆子越来越小。时时得做出无所谓的样子才能避免从心里大吼出来。他呢。他最好她变成一滩液体沾在他胸口并且说，坏人。你真坏呀。 也可能他不这么想。他想得很多，告诉她的很少。他们必须避免面对面接触以免真的打起来。她手里总有些硬家伙例如叉子。叉子还是好的。凡可作其它用途的都算好的。有次她捡了块三角铁。不算真的三角。边缘有细细的锯齿。他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转身走了。后来她把三角铁扔了。不是马上扔的。她怕伤着他。虽然她迟早要打晕他。 对，打晕他，把他扔海里去。扑通。溅起最高的浪花。她幸灾乐祸。不再想为他盛汤。她甚至站起来，看也不看他。那个华裔在餐厅门口，与棕色皮肤的女服务生说话。她径直朝他们走去。一转身坏人就在她身后了。一个回头也看不清楚的死角。就该让他去那。饿着肚子，没有喝的，连汤也没有。陌生人叽叽喳喳。连自己说话都听不清楚的餐后时光。船继续开。没有漂亮女人和干净的男人。肮脏的甲板和孩子。像重大事故发生前的现场。这种地方就该让他呆着。没有沙发。没有茶叶。没有乐队和烟熏肉。她走到华裔身边，礼貌微笑，寒暄。吃了么？吃了吃了。今天过得怎么样？还可以吧，你呢？我也还行。海面上水汽弥漫，渐渐涌到餐厅。大家都是一头一身的水。海水。又咸又粘。她和华裔面对面站着，一只手把她从他面前拖开。拖到船舱外面去。 坏人说，这下，你该为我算塔罗了吧。坏人站在她面前。忽然间力大无比。他把她拖出来。竟然没有揍她。她背手冷笑。不知道算不算冷笑。总之她在笑。对着天上原本悬挂月亮的地方。现在是一团云。不一定是云。可能是水汽。水汽太大太浓。她看不清他的脸。算一副吧，啊，就一副。他求她。他居然求她。她想说好的但是拒绝了。我没空。我没力气。没带牌。我忘了怎么算了。难道我有说过我会算塔罗么？你在报复我。坏人眨眨眼睛。是的。你为什么报复我？因为你拒绝我。我什么时候拒绝你？恐怕你自己都忘了。 汗，或是水汽，顺脖子挂下来。她想她该走了。留着干什么呢，等他把她扔海里去么。她往前走几步。他没跟上来。她继续走。一个人。和影子。走上阶梯。拐弯。穿过四楼走廊。再拐一个弯。左手第三个门。她找钥匙。插进匙孔。一拧把手。门开了。他真的没跟上来。船舱里空洞洞的黑，不完全的黑，稀薄的，接近于半透明的黑。黑得立体，散漫，动来动去。再动她就要用手捞了。像不像在桂河大桥上。她有时会想那里。泰国和缅甸的边界。桥底下是湍急的河水。掉下去准弹起来。四分五裂。她站在桂河大桥中间。夜晚仓促降临。只蒙了她一个。之前她被告知这桥至今仍有火车经过。不多。但有。说不清时间来了就来了。她在前进和后退间迟疑，几乎听见汽笛鸣响。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她全忘了。身体和心是分开走的。不是害怕完全不是。有时就这么糊涂。她站在黑糊糊的房间里，想起那次，穿高跟凉鞋，摇摇晃晃，走在满是破洞的桂河大桥上。假如再走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不管走多久，总能走到对面。缅甸，在对面。比赛着生长的热带乔木。阔叶。熟透的浆果。听说有缅军出没。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除了枪。要是忽然站起来一个，朝她打上一梭子。就从对面。看不清哪里的对面，嗒嗒嗒嗒，把她射穿。被冲击力掀到桥底下去。溅起比坏人坠海更大的水花。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死了。两秒钟她过了一辈子。 她站在没开灯的船舱里想她的一辈子。子弹。河水。隐约的汽笛和破烂悬空的枕木。缅军站起来，从她完全看不见的对面，支起枪，瞄准靶心。咣当。坏人一脚把门踹开。她被射中，心口疼。坏人不管她的疼。他关上门。灯开了。是她开的。他站在她跟前。她背过身，整理床铺。枕头。被子。敞开的旅行包。她带了几只苹果，一天一只。到岸上就该吃光。该睡了。到点儿了。她什么也没说。他在她背后，向后退了一步。她拍拍枕头，抬头看见窗外好大一片牛奶似的雾。 没什么可奇怪的。她想。总是这个样子。什么样子？说不清楚。总之就是。遇见他不是有雾就是有雨。他们不适合在晴天见面。就像那几次。那几次，地面被雨水浸泡得稀烂，他站在河岸东面，她从对岸经过。想起来怪可笑的。他在对面喊，喂。她假装听不见。他又喊，给我算一副塔罗吧。她忍不住鄙视。他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害她也来这。裙子没过脚踝，裙摆溅满泥浆。那几次确实糟糕。遇见他的任何一次都够糟糕的。她摔跤。扭伤脚。裙子破掉。还滚到河里。他在河对岸找她算塔罗。直到她爬起来。直到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硬家伙走过来。这两年，她摔得鼻青脸肿，非找金属武力加持不可。现在到了船上，老习惯一个没变。他还是轻易地碰见她。她的手里也还有硬家伙。那把叉子呢。她找叉子。他后退几步。可是塔罗。他说，你迟早要给我算一副塔罗啊。 他说，塔罗啊。尾音拖了啊字。显得婉转。她心头一轻。差点答应。很少这样。以前他说，你有没有病啊。你太过分了啊。你摔死了没有啊。她从泥堆里爬出来。头发上沾了泥巴还不能擦。不当心吃了泥也不能乱吐。他会笑。他笑了她就恨不得去死。也不一定。得看她心情。有时谁笑都不过分。她自己也笑。把裙摆衔在嘴里。麻料裙子是淡的。棉布略带点苦。真丝嚼多了会有甜味出来。她扔了硬家伙，从泥浆里出来，看也不看他。走到岸上，修理嚼烂的裙摆。这情形不是没发生过。 可现在呢。她穿着一条棉布长裤。像个邋遢的越南女人。要什么没什么。连床都是乱的。怎么搞成这样。他走到她面前，从她的被窝里找出塔罗牌。两副塔罗牌，大阿卡纳和小阿卡纳。传统的韦特塔罗。她记得黄色盒子里第一张就是愚人牌。他掂了掂牌盒。一个黄的，一个蓝的。他的右手大拇指指甲盖上有两个白色虫斑。可能是虫斑。很小的白点。我拿牌了？他问她，可以吗？他变得礼貌。一个准备越来越坏的人。口气平和地征询她意见。他向她抬起他的脸，容许她在不超过二十公分的近处打量他鼻尖的毛孔和发角的油汗。她站着不动，枣红色大花棉布裤子。腿像插在麻袋里。皮筋松了。总有没穿裤子的错觉。他等她回话。都在这里逃也逃不掉。她想，我怎么会穿这条裤子的？ 之前她在想桂河大桥。再之前她从餐厅出来。绕过甲板，走上楼梯。她在餐厅里穿的是裙子。绸缎连衣裙。白地黑花。那么到底，什么时候换上了长裤。她觉得自己没心思算计塔罗。塔罗，拜托，是要摆在黑丝绒上一张张铺开的神奇占卜，她没力气集中精力，牌就没法力。而势必，她猜也猜得到，那张愚人牌，准是愚人牌，将再次出现在眼前了吧。 他没跟她计较，有人敲门。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说是船员从船舷捞起什么东西。就搁甲板上呢。快去看看吧，晚了就看不到了。他是谁？他扶着门问。谁？那个年轻人？谁是年轻人？她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他过来拽她胳膊，出去出去。出去干嘛？出去了就知道了。你干嘛你。拖你出去啊。拖我出去干嘛？你放开我，疼死了。推推搡搡，走上甲板，冷风一吹，忘记了出来干嘛。他想进去了，被她拦住。你真是神经病。她说。很多人走来走去，越来越多，像是全船的人都出来了。扶老携幼，奔向船头的一小片空地。她拽他也向船头跑。到底怎么回事呢？他变得很轻，极为主动地被她一路拽去。这时她想，原来拽他并不难。她不是没想过拽他。拽他，拖走他，把他挂在外环线转弯处的指示牌上，每辆车都会睁大远视灯。完了，她总在即将靠近的时候泄气，想走开。他反而赶上来。他说，赶紧的，去看看出什么事了。他面目冷静，语气严厉，没什么比这更严重了。嗯。他拽着她一溜小跑，她就想给他一拳，从下巴处往上抡。想到这她饿了。根本没饱过。想必他也是。他们插进人群。像两片鳊鱼。除了人还是人。为了不明所以而齐齐相聚。有穿睡衣的。有没穿睡衣的。胳膊露在外面。还有大腿。腿毛和腋毛。女人普遍矮了一截。高跟鞋是不能脱的。她们脱了鞋，卸了妆。怪有诚意地向船头奔去。这船自首航起就没这么热闹。船员站在七层的楼顶向下张望。随后是三副。二副。大副。船长总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无论如何，船烧起来了也要慢慢出来。胡乱奔跑的是乘客。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在热烘烘的人堆里，他们站着，踮脚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还得仰头，使劲儿，有颈椎病的可不行。仰了半天，酸了，也没人说一句，行了，回去睡觉吧。大家都等着有个前排的掉头过来，说发生了什么什么。没有人。没有人就这么等着吧。空腹。大多安静。也有吵闹的。嚷了两句就被劝住。别吵。坐船尤其不能乱。前阵子放了电影，讲海盗的，割了乘客的脑袋当下酒菜。有人说是部纪录片。想想这个就怕了。就有人连退几步，踉跄着，想退回舱里去。被后面涌来的人挤了回去。很多人都被挤到了别处，一个不是他们站的或是他们没想过站的地方。他和她被掀到人群之外。这么着，忽然视野开阔了。不闷了。不急于往前挤了。他转身，朝船尾走去。她跟着。向渐渐翘起的船尾。忽然站得很高且越来越高。站在翘起的船尾，远处望不见一盏灯塔。海风裹挟着蒸腾的雾气。大海的黑夜是灰黑色的。他们站着，变得很咸。 或者是谁也没惦记着谁的情绪。都是船尾太空旷产生的错觉。她把牌全扔了。纸牌在海面上同浮沫在一块儿，一漾一漾，不马上沉下去。这牌的质量真不赖呀。他们趴在栏杆上，盯着撒了一片的纸牌。等有一张沉下去。只要一张。她暗自诧异，为什么只要一张。谁知道呢。反正就是。一张。一张。在任意一张纸牌沉没前他们发现船停了。就在这没边儿的海上。一艘不怎么巨大的船，翘着尾巴，以几乎是倒栽葱的形象插在了海上。他们站在越来越高的船尾，为了没有一张纸牌顺利沉入水中而着急。这事儿不太正常。他说，你那牌涂过防水剂么？橄榄油？怎么搞的？你就喜欢奇怪东西。她撇嘴，想说你也很奇怪但我就是。她把话咽回去。不就是一副牌么，满大街都是卖塔罗的。他比她着急，要是能从这儿跳下去，没准儿他就跳了。至于么？她看他。他看纸牌。随后她转移视线。我累了。她背靠栏杆，听见几十米开外的船头吵吵闹闹。老这么下去可不行，这些天。她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不理她。也许没听见。她向船头方向走去。也不是。她往船头走，不是去船头。她走到舷梯那儿，停住。考虑该不该上去。好像这么大一条船上就她一人。上去或是，继续呆着。要命她总是这么想。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总是想我到底。我到底上去还是下去。向前还是往后。就在这之前，从餐厅里出来，她也是这样慢慢地，走上阶梯。一条路要用同一种情绪走两遍真叫人难堪。难道只因她太笨，太快活，胆小得几乎不知道死是什么。没人明白一条被选中的路可以走多久。能不能再回来。二十五岁之前她信奉走一步是一步。后来她去越南中部，遍布地雷的战后焦土。好多年了还是那样。村口坐着模样奇特的变异人。在娘胎里受了生化的毒害。她跳着走过那个村子。连扫雷游戏都不会玩居然也。导游在车里等爆炸声然后按她给的地址寄遗物去。她又叫又跳出来人人都以为是鬼了。后来就变得异常正常。她讨厌连走两遍老路，用相似的神情。她的衣柜常换常新，不穿同一件衣服走老路否则路更老。她想莫非真是自己亲手干的，不知不觉把裙子换成大棉布裤子，然后站在船尾出丑，为了重走一趟台阶时弄出点儿新意思。想到这儿她又快活起来，冲着还在船尾看塔罗牌的他哈哈大笑。这事儿他猜不到。她不想告诉他。说不说都没关系。最好别说。到底说不说。要说现在说。神经病。简直像炫耀。也许该说别的。算了上去吧。说什么都晚了。 忽然沉寂。听见自己脚步声，很踏实。离甲板越来越远。再走两级，拐个弯就到。走廊昏暗蓊郁，红地毯长绿苔藓。现在那里空无一人。她就想走进去。无论如何得先走进去。根本不该出来。她不再机巧，成了普通女人。走廊安静得像已经出事。一艘尚未沉没便已呈现打捞后情景的海船。如果她和他没有关系，她甚至不用为了走台阶换棉布裤子。听起来真像个笑话。她喜欢笑话。他喜欢笑话她。他如愿以偿地坏了。不再有被她取笑的资本。而她。她丢了所有塔罗牌。它们被她装在包里带上船，以为是一次寻常旅行。也许依然是。除了缺少它们。愚人牌。她曾长时间摸索。捏过每一个边角。熟得像腹部的皮肤。它。它们。是她的斗篷。神奇的四匹雪橇犬。脖上套铃铛的大驯鹿。等等等等。姊妹们等在湄南河岸边的凉棚里。那里四季围聚来自偏远国家的占卜师。她们啜饮花瓣酒，COSPLAY爱美惠三女神，等她从大海上漂过去，用光所有的牌，算最难的所罗门之星。她总在赶路，因此留下神秘传闻。对此她不置一言。而他在背后坏事。取笑她。编排故事。他说她会在湿婆神像前摔一交她果真摔了。史上最缺诚意的预言但准。而后她匆忙离开。店主向他汇帐单。她总得教他怎么做人。 现在她断定失眠由这些念头引起。原本她很少想这些。过去的事。或正在过去。真实得像脚底下软塌塌的地毯。看看别的。人不能总回忆。不行。没办法。它们是横插进来的力。有薄而锋利的齿边。越往里走就越是。走廊越走越长。像一脚跌进乌云里。她对自己说，这样也好吧。当然。总不能靠念吾历艾罗和拉裴艾罗过一辈子。想想它们就头痛。哦，失眠。对。也许。现在呢，她敲敲脑袋，还真不痛了。她站在房门前，一阵倦意袭来。像以往每局塔罗散后，把重燃希望的求助者送走，她总要陷入无法熟睡的昏迷。深知床的每一寸松软却无法抵达梦境。在船上她也翻来覆去，老毛病了原来她还没好。一度她以为自己身心俱适。黑暗中她阻止摸索塔罗的冲动。别碰它们。她与荒谬纠缠，想起在岸上的那些日子。没完没了的占卜大会。诡异大比拼，最擅自圆其说者胜出。她被狂欢人群挤出会场，街边是卖蛇药的铁笼子。越来越离谱。姊妹们说服她信教但失败了。她坚持一个人走。带塔罗牌。不能不带虽然带着更麻烦。她也不信巫术她什么都不信。 她只信他一如既往地传播她的坏消息。尾随她。甩也甩不掉。像她脖子上的痣。这比喻太暧昧了她无法接受。上船前她有所预感，但人总是，怎么说，假如她没遇见他，她大可以装作他从不存在。是的不存在。像现在这样。不止他不存在。所有人都不存在。甚至可以忽略存在本身。走廊不存在。舷梯不存在。房门不存在。她只是站在无垠荒野。钥匙，什么是钥匙。系在腕上的不规则金属片。就像这样那样从无到无。可现在她站在这儿。正经八百。实实在在。除了听不见声音以外别的都。不。她能听见。有声音。她不承认是从心里面冒出来的。一点也不好玩了，她是说这旅程。没有边际，越来越暗。猴年马月。滥用成语是个坏习惯。她等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也无牌可供占卜。她忽然转身，用力，差点摔了。她沿着来路走回去。一个声音说走走走。你就走吧。她走得很快，在赶什么只有天知道。但是晚了，她明白，那些人，原先站在甲板上的那些，聚集成团的那些人，带着呵欠穿拖鞋睡裤的人。他们回来了。 2008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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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来了，兄弟们个个身怀绝技啊……
http://fengyulan.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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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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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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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8-4-29 00:26:19 |只看该作者

语言风格好像和以前的一篇有点接近。

朱颜日复少，玄发益以星。
往事真蕉鹿，浮名一草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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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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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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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8-4-29 09:57:06 |只看该作者

这真是。对读者。阅读。的。一次。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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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通

9 主题	0 好友	408 积分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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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8-4-29 10:08:11 |只看该作者

好读。纯正的汉语。

对眼前执著，对未来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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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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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我站在你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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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8-4-30 07:04:22 |只看该作者

短句。打机关枪一般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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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xiaoz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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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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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8-4-30 20:39:23 |只看该作者

梅利尔的诗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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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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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冷场小王子无限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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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8-5-1 22:58:58 |只看该作者

丢弃塔罗牌的段落处理有点太熟，通篇的熟透了的气息很满，这说不上是缺点，但是我觉得也不是优点。

http://blog.sina.com.cn/rockdaxing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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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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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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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8-5-2 16:35:50 |只看该作者

盼望看到你下一个作品，想看看你下一步怎么走。现在这个可能是想把一种方法执拗地走到一个极限，似乎也是为了考验一下自己的承受，在这个角度上，这样的尝试肯定有其意义。前后左右各种极限的尝试之后，可能才会逐渐地发现自己最珍贵的品质。总之根据我的经验，在这种时刻，不能停，得继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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邈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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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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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08-5-2 16:43:34 |只看该作者

恩,,这船到底开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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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与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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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骠骑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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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08-5-4 00:04:47 |只看该作者

谢谢各位的阅读、批评和建议。就像陈卫说的，确实是想把短句子用到极限，为了掐准自以为是的节奏感，每句话都叨叨了不下十遍，导致现在感觉失灵不忍卒睹。这一篇和上一篇有承接的地方，情感相对克制，但语言更偏执，就好象爬山，爬过了，回头想想是不是得从另一处更偏僻的地方重新爬一遍，于是爬了，很努力的爬，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一看，没什么更有趣的，赶紧的要下山，可又不能跳，只好一步一步捱下去。就是这么一个感觉。写的时候觉得每个字都意义重大，写完后发现，“写完它”才是最大的意义。新的正在写，好幸福，啊。TO乐小猪：梅利尔，白日梦，是我最喜欢的一首诗，最喜欢的两句话，一定要用一下。“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有两位同志这么评价道。汗。TO林通：一开始是听着相声写的，是有那么点意思，没能坚持下去，不可避免地带了翻译腔…………

我看出来了，兄弟们个个身怀绝技啊……
http://fengyulan.blog.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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