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258|回复: 1

[原创]得病

4 主题	0 好友	77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8-10-7 11:17:5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邻居住着唐三娃，年岁和我不相上下，人不高，极瘦，眼睛大，黑瞳仁全都露出来，加上爱蹙眉，说不上两句话就把眉头蹙上，拿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你，让你总觉出他的可怜。唐三娃没啥正经和长久的事干，打小工拾荒啥都做，生活全靠秧走、赖走。那一年我发现他的脑袋总晃个不停，拿桶挑水，拿背兜拾柴，或者在黄昏短暂的空闲时间里，他坐在门槛上呆呆仰望满天彩霞或厚重云层时，脑袋都不由自主地晃，触电般晃个不停，他晃着脑袋，我就没法安心干其它的事，我被他晃得六神无主，我想我得去问个清楚，要不然我这心就放不下去。我出了门，我说：“三娃。”他晃着脑袋看看我，我发现要问这样的问题很唐突，加上他那大眼睛和紧蹙的眉头，我都不敢再看他，我背过手，两眼盯住自己的鞋尖，没话找话说：“这天色还好哈。”唐三娃仰望天空，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说：“还好。”我不问不行了，不问我的脑袋大概也会晃起来，铁了心猛问到：“你是……得啥病了吧。”现在我抬起头来，望着天空，狭小的天空中有一半乌云滚滚，另一半却又蓝得透亮。“唉！”他长叹一气说：“我得了脑膜炎。”我心里一颤，这不得抽脊水，抽了脊水人就得傻掉一大半，“快去治吧。”我说。他哼哼地应着。他没去医院治病，挑水拾柴或坐在门槛上时，他照旧无可救药地晃着脑袋，我想我不用担心他变傻子了，但我等待着他的突然死亡，我不知这两种方式与他来说谁更好一点，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那样等待着。我发现他的脑袋越晃越厉害，人也越来越瘦，每次看他，我都有一个错觉，那不是一个人在走动或呆坐，那只是一具骨架，白刺刺地瘆人。但他就是不死，挑水拾柴或呆坐门槛，在生活特别困难的时候，他甚至去后山开出一小爿田地，种上了洋芋。大家都饿上肚子了，周边的人水肿如富态的官员，我们一家人，整天做梦都只梦满桌能填饱肚子的食物，六岁的孩子不要吃的，只偶尔叫上两声，这孩子懂事，他忍不住的叫声就更让我心头一痛，老婆也有了习惯动作，干啥都得偷空拿手压住腹部，我无能为力啊，我甚至都没办法自责，全国都这样，许多地方猛传饿死人的消息，我们这还算是好的。那样的时候，我总觉得是饿得最厉害时，是一家人都快饿死时，唐三娃就敲门进来了，他托着那个瘪不成圆的铝盆，脑袋不停晃着，说一声：“吃点吧。”就将铝盆放到桌上走了，那是一盆煮洋芋，全都半大不小跟本没有成熟，那还是洋芋的婴儿呢，实际上我们早嗅到了这洋芋的香味，只是我们误以为都给饿糊涂了，发高烧说胡话一样乱嗅一气。唉，那种时候你是不会掉眼泪的，你甚至都不知道感激，后来生活好些了，吃饱肚子了，我就总以为当时我们一家人都掉着泪。其实哪里啊，当时就只一感觉，唐三娃是把他们家所有家底都搬过来了，这短暂的感觉一过，一家人过年一样开吃，片皮不留，吃得那会儿拿全世界换洋芋我们也不干。一小盆煮洋芋吃完，我们想我们吃完了他们又该吃啥呢，我去还铝盆的时候就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敲了门，看见他和他老婆，还有四岁的女儿都捧着洋芋吃，这才放了心。他就是不死。他老婆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给人的夸张感觉是嚷一声能把天震塌一半，踹一脚能把地陷进八丈。唐三娃呆坐门槛时，他老婆会领着女儿来我家串门，两个孩子疯玩一气，两个女人坐一块，手里戳着毛线针，很体已地说话儿。“还不去治，这病不能拖。”我女人说。“他不去医院。”唐三娃女人说。“由得他？”“他那个犟。”“你也犟嘛。”“唉！他怕成傻子。”“由他不是个事，要保命呢。”“他宁愿死也怕做傻子。”“这咋说的，你得想你自己，就算他傻掉了，有个人在那里让你看着，让你服侍，日子才踏实，啥事你都能主张，这事你还主张不了了？”女人就掉眼泪，眼泪掉得无声，不停地渗，女人说：“我这块头是中看不中用，家里一切都听他的，要不是他开那块地，我们就饿死了，他变傻了我不知道这一家人还能不能活，不能活我们一块死也不成问题，但他啥事都不听我的，我拗不过他。”一盆煮洋芋的原故，我开始留意那块地，我想我也得垦一块地出来，保一家人不死，我只是想想而已，唐三娃先开了地，我就不能开，这是啥道理啊，我说不明白，我是有单位的，我是有正式工作的，如果这法子我先想到，我开地就和单位啊工作啊无关，我的地会开得很好，我也会把一盆煮洋芋端过去。他先开地，这就有关系。我没法垦地就看唐三娃侍弄地吧，他晃着脑袋，他晃着脑袋扛把筋头，他晃着脑袋把洋芋一点点从土里刨出来，当然我们后来又吃了几次煮洋芋，我们不再觉得他是把家产给端过来了。他晃着脑袋把洋芋全部刨完，他还晃着脑袋把地翻了三次，那劲头像要把地球都给翻一转，直到地里再也没有一块洋芋皮时，日子就缓过劲来，不用再饿肚子了，该瘦的瘦，该胖的胖，踏踏实实的，不用再水肿起来充富态样子。日子缓过劲来，气候也缓过劲来，唐三娃晃着脑袋去地里，我想他又去种洋芋了，我看见绿苗苗一点点破土而出，人有时候的希望老怪老怪，我看见绿苗苗茁壮成长时，猛不丁会冒出再饿一次的希望，单盼着那煮洋芋的好滋味，我知道这希望够恶劣的，恶劣到全国人民都会迎头痛击。绿苗苗长出样来了我才认出他种的不是洋芋，是萝卜，我恶劣的希望由此破灭。我说：“三娃啊，咋不种洋芋？”唐三娃晃着脑袋说：“呀，萝卜好，萝卜上市药铺关门。”我就想起唐三娃没有死的事来。他就不死，他居然就不死。他的状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有一天我看见他挑一担粪去地里时的背影，他的脑袋晃个不停，他的身体也在颤抖，这是从前没有的，我发现他身体的颤抖来自腿部，他的双腿明显比过去弯了，这一发现让我以为，他的时日屈指可数。我怕自己弄错了，留心看他那腿的变化，真是越来越严重，腿几乎弯成一个完美的圆，我想我不能再坐视不管，那个黄昏，他女人领着孩子来窜门，我就傍他坐到门槛上，我没话可说啊，我望着回光返照的天空，我觉得双眼都经不起这光照了，我闭上双眼，同时说：“腿咋了？”“嘿嘿。”我听见他苦笑一声说：“得骨髓炎了。”我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掉下来，脑膜炎加骨髓炎，这是啥东西啊，“还不去医院？”我说，忍着鼻子里的酸。他还是哼哼地应着。那以后我不敢再看他，我老躲着他，我上下班路上无意望到他，我会避到墙角落里，避到再也望不到他的身影时才继续走，黄昏时分我坚决不出门，哪怕尿憋急了我也不出，我只等着他女人和孩子猛哭起来那一刻，他女人和孩子一哭，我就会把啥事都扛到自己肩上。这一等竟是两三个年头呢，我把自己都等成一嗜好孤独的习惯了，我对他情况的了解都来自于他女人和我女人体已的话里。“他的腿时常痛，夜里不经意就给痛醒了，全身都抖，我发现他的腿越痛越厉害了。”“咋还不去医院啊？”“他那人谁能说动，有了自己的心思十头牛都拉不回的人。”“你瞧你，就由他那样啊？”“我想好了，他一死我也不活，我们全部死，哼，我还要比他先死，我不看他的死，我要他看我的死，看谁犟得过谁。”“乌鸦嘴，这世上也就你这样咒自己的。”“说说而已，犟不过他我说说自己宽自己的心嘛。说说而已。”“嘻嘻嘻嘻。”两个女人都笑起来。说说而已，我在说说而已中继续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然后我真的听见了哭声，老牛一样嚎得连旧式板房都快塌掉，我和我女人都冲了过去，我们看见躺门板上的竟是他那气吞山河的壮女人，女人静静躺在门板上，被一块洁净的被盖里子盖着。唐三娃看见我们，竟似见了亲人，鼻涕眼泪一并喷射出来，孩子一样抓住我女人的胳膊边哭边说，但他没法把整个事情说清楚。他想吃块豆腐，那一小片地里的白菜秧子正嫩，他浇了一料清水，就想这白菜秧子和豆腐煮一块该有多美，他把这想法告诉了女人，女人就去买豆腐，女人把豆腐买回来提在手里，女人边走边想一家人在一块吃白菜清水豆腐该有多美，女人这样想就没注意车来车往，那辆拉木材的卡车把女人重重地撞开了，撞到几米远的地方躺下不动，都不用送医院就被人直接抬了回来。“我咋个就想吃豆腐嘛。”唐三娃说。“我咋个看见白菜秧秧就想起豆腐了嘛。”唐三娃说。“我咋个想起种白菜秧秧嘛。”唐三娃说。“我咋个要弄这块地嘛。”唐三娃说。他把整个事情终于说清楚后，就不再哭了，也不再说话。我们随着他去葬女人，帮忙的人把坑打好了，把漆黑的棺材放进去，把土一点点垒起来时，我想怎么能说说而已呢，我想我一直都在等这死亡事件的发生，我想我能够把担子扛到肩上，但现在人死了，我没担子可扛，人死了，这一切像我故意等来的。坟垒成了一个另外的世界，他十岁的女儿跪到坟头，我转过身去，等待他们做最后的道别。回家的时候，我女人把他的女儿领回了家，我尾随着沉默不语的唐三娃来到那一小块地上，他走得慢，每挪动一步都非常困难，现在我不敢再等着他死，我要他好好活着，有一刻我冲动极了，我想把他死拖硬拽弄到医院去，我觉得那样来一下我就会喘口舒胆的气，我看见他把所有的白菜秧子全部扯了起来，他挪动蹒跚的腿在白菜秧子上跺来跺去，我唯一能做的是跟着他把那些白菜秧子全部跺烂，总算能出一口小气。然后盯着他的背影慢慢回家，我盯着他的背影，我看出了异样，这异样我在和女人冲进他屋里时就发现了，只是那时候心思全不在这儿，我没在意，现在我也算出了一口小气，有别的心思来观察他，我发现他的脑袋竟然不晃动了，他把我晃动到视同没有晃动就没有他时，竟然不晃动了，我想是不是他的脑膜炎好了，几时好的呢，也许在我躲在屋里不想看他时就好了，也许在他的骨髓炎越来越厉害时，这个病就把那个病撵跑了。孩子们陆续成长，他的女人越来越远，他的腿也在无修止地弯下去。他女儿叫唐霞，我想那是他望天给望出来的好名字，吃饭时我女人就会叫他和唐霞，他不愿意来，唐霞跟着我女人来家吃饭，我捏一掉瓷的盘子，各样菜都挑一点，放他屋里说一声：“吃点吧。”扭头就走。到他女儿也不愿意来家里时，我才意识到孩子们都长到要彼此划分男女界限的年龄了。那地有整三年的时间他没去动，三年之后他把荒了的地重新开垦出来，他的动作缓慢而凝重，却饱含着一种力量，后来这地上的东西丰富了，葱葱蒜苗啥都有点，足够维持父女俩桌上的菜肴，只是他不再种白菜秧子。唐三娃自从晃起脑袋后就不能做小工挣钱，那时候女人在，她像个男人一样在工地上跑来跑去，一家人的用度给维持下来，现在女人越来越远，唐三娃单靠着拾一点破烂来换现。唐霞读初中时我们把她的学费给付了，我们付了学费后他拾破烂的劲头更足了，一大早蹒跚着腿出门，去街上遛，中午回家吃过饭，又去街上逛，拾来的废纸壳塑料瓶他分门别类堆放到门边，到一定数量了，再背到收购站里。他后来在我脑里的形象就总是弯曲着腿，佝偻着腰，直到有一天，他把背兜放下了，却依然像负重那样佝偻着，我想这是我的原因，我们不付唐霞的学费他不会这样玩命，但是不付唐霞的学费她有可能辍学呢，事情就是这样不可调和，不可调和不能成为我自责的原因啊。那个黄昏我伴他坐在门槛上，因为自责，我的语气就有点强硬：“你这是干啥？拾破烂把自己的腰拾得直不起来，你还想不想要唐霞活？”我强硬的语气让他感到意外，他怔怔地看了看我，他发现我的眼睛游移不定，都不敢正面盯着他，他苦笑了一声说：“嘿嘿，不是那回事？”“咋回事？咋回事？你说呀。”我认为他这是强要面子呢。“我腰直不起来和背背兜无关，我得了尿毒症。”我没啥可说了，我也没啥可想了，我站起来把自己关到寝室里，天要折磨一个人，我就无能为力。在唐三娃越来越佝偻时，我们一家人搬出了那排老式的镌花木质板房，我单位新修了宿舍，我分到三楼一套向阳的房子，此次搬迁还有一个潜在的因素是，我发现我不敢要唐三娃好好活下去，不敢指望这个，也不敢心安理得等着他的生命走向终点，这样的理由显得太过理性也太牵强，一个更直接的原因是我再也不敢看他此刻的状况，我要回避他，我要把这个人忘掉，我要把自己的心放到实处，别让它老悬着。我没告诉他和唐霞我们要搬走，搬家那天我们特意选在他去街上逛，唐霞去上学的时候，在搬家问题上，我女人是急迫的，在选择搬家时间上，我们都用不着商量，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因此我断定我女人和我有相同的感受。我们从城北搬到城南，最初我常常梦见唐三娃，有时候我梦见他啥病都没有，他开怀地笑着，给我讲他运气特好，拾到满满一背兜易拉罐，我说我也帮你拾吧，就看见全康定都是易拉罐。有时候我梦见他躺在他女人躺过的门板上，他一动不动地那样躺着，连眉头都不蹙，让我在漆黑的夜里猛坐起来，擦自己的冷汗。不过这都是刚刚搬走不久的事，后来我渐渐不再梦他。康定其实是个小城，但我极难碰见他，我女人倒是碰见过两三次，我女人说他整个身体弓得完全像一个老头了，我女人没敢和他打招呼，我们不辞而搬，这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我女人第一次说他的时候我想他终于没死，我又一次把自己关到寝室里，我想天有时候也不会把一个人作贱得太厉害。我女人第二次讲，第三次讲，我就不进寝室了，我点点头，我想儿子临近高考了，得给他加强营养。之后我就遇上了唐三娃，那是下午，我刚刚把一个拖沓的会开完，匆匆坐上出租往家里赶，车上我就看见了他，他守在公司门前，那里有一个空纸箱。车一晃而过，我更多的是回忆他的形象，腰蜷着，腿，我忽然意识到匆匆一瞥他的腿并不像过去那样弯曲，我回过头去，早不见他的踪影。儿子后来如愿考上一所师范大学，三年之后回他的母校当上了年青的语文教师，我们的日子一如千百个家庭的日子，无论欢乐和愁苦都被时间一一抚平。有一天中午儿子领回一个女孩，我女人兴匆匆地招呼她坐下，我们都当她是儿子的女朋友，这个家即将繁衍和派生的新鲜感让我们都很兴奋，看着我们有点不自然的兴奋儿子笑了起来，他说：“爸爸妈妈，你们认认她是谁？”我和女人都端详着那个女孩，一个年青的女孩，一个朝气的女孩，血液在她皮肤下颤动地流淌，仅此而已。儿子说：“她是唐霞啊。”熟悉但又异常模糊的名字，我们质疑地看着女孩，女孩笑着说：“不记得了？我是唐霞呢。”旧日的事物蜂拥而至，我脱口而出：“你爸？”“还是老样。”她淡淡地说。我们知道了她家的状况，唐霞没读高中，直接考了中专，为的是能早一点工作，毕业后分到邻县林业局工作，这次是她修假，回来陪父亲呆一段时间。她工作了，家里的状况得到改善，那排镌花的木质板房也彻底拆掉，盖了新的居民楼，他们已经迁到新楼里居住。现在唐三娃能拿低保，他已不用再那样辛苦地去拾破烂。日子一点点好起来，但他仍然不愿意去医院看看自己的病，唐霞为此伤透了脑筋，她希望我去劝劝，她说这些年来，父亲都爱讲到我们这家人。他的执拗瞬间就把我多年前的冲动拉了回来，我想他这是啥人哦，现在日子好起来，他还那样，我决定第二天就去找他，死拖硬拽也要把他弄医院去，我只是不再像曾经那样憋着一口气了。我踏着曾经的路去找他，我看见那一小块地已被改建成停车场了，我敲响一楼角上的一间屋门时，唐霞来开了门，他坐在沙发上，他看见了我，站起来让座，我傍着他坐下来，唐霞去沏茶。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他的表情就像我们从来没搬走过，一直是邻居，我还意外地发现他的腰竟然不佝偻了，只是他的脸色极黄，腹部明显大了许多，我想日子必竟好起来了，他这样的人，都能长上肚子。我没更多的客套，我说：“三娃，你这脸色咋的？”他嘿嘿地笑了笑，指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说：“没办法，我肝上出了毛病，都有腹水了。”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并没像过去那样胸口立即堵上一团，倒是豁然开朗了，我想这许多年来，那些要他死的病都是他自己说的，并没有医生的诊断，所以这些他自以为是的病没让他死，一个个都好掉了，我异常冷静地说：“去医院吧。”他用力摇头，要命一样。我一手搀了他，大声喊着唐霞，我死活都得把这些年来心理上的病给去掉，还我被蒙避的感情一个真像。唐霞配合着冲出来，也搀了他，他像一个孩子一样用力挣着，我的手也在无形中加了坚定的力量，他挣不脱了，这一次他是真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们，他说去医院他顺我们的意思，但也就检查检查而已，不让治，要不他死也不去。我心想不用治呢，就点着头说：“检查检查吧，不治就不治。”我们来到医院，这楼跑那楼，唐霞去交钱递单子拿结果，我陪他呆木椅上静静等待，整整一上午，我看见他已很烦躁了，我拍拍他的背，这时唐霞拿着单子回来，她看了看他，给我使眼色，我随她来到大厅门外，她的眼泪就淌下来，她说：“爸是肝癌，他得肝癌了。”我诧异的倒不是这严重的癌，我诧异他竟然真有病，我说没看错吧。我拿着单子去找医生，我不相信，唐霞紧紧跟着我，她也希望是错了，我们找到诊病的医生，他和蔼而大度地笑着说：“误诊的情况倒还是有发生的，但这个，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出现误诊的情况。”我头脑里一遍空白，我随唐霞回到大厅候诊处，他已不见了，唐霞喊着父亲追出医院，我捏着诊断单子，脑里空空荡荡地走出医院，在医院大门前，我看见了他和唐霞越来越远的背影。我把那张诊断单子撕碎了捏在手里，他和唐霞已小到两个不容易辨别的黑点，终于从我眼里完全消失后，我将碎纸片抛向了空中，我想啥病也不会让他死掉的，像过去一样，我相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