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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影子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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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9 08:34: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午夜过后，女人沿着公园的外墙走着。没有人注意到她。事实上，这么晚，这附近也罕有人迹。突然间下起了雨。早春二月本就寒冷，再加上刺骨的雨，还有心里一团团刺痛的陈迹。她搞不清楚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那么冷，她还穿着高跟鞋，碎花超短裙，没有穿丝袜。和那一夜一模一样的打扮。只是不想让他感到陌生。第二座大桥的尽头，她一直向哪个约定的地点走去。月光照到她脸上，忽隐忽现的，暗示着隐秘的真相。    迎面走过来一群酒鬼，对她吹口哨。她鼓起勇气，加快脚步错过他们，身后一片起哄声。    今晚必须见到他。    为什么必须？    因为实在想念他？因为爱他，想与他躺在一起？    恐怕不见得。她爱自己胜过爱任何男人。而且，仿佛越来越难爱上一个人。她知道她错了，每一次坠入一段感情，都强迫自己相信爱情。实际上她除了有女人的外表，女人的欲望，其余的心思都和男人无异：雄心壮志，玩弄感情，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是她对自己的定义。    空旷的街道，烟雾弥漫，只听到她自己高跟鞋的声音。啪嗒……啪嗒……     我讨厌认路，不会看地图，经常迷路。在第一次他邀她共进晚餐时，她告诉他。他认为这样很好，因为他也是个路盲。所以我们才在一起。他这样说，她哈哈大笑，笑到蹲下身子，不管礼貌不礼貌。    她刚刚经历了一段烦恼。一段无关性别，每个人类都可能心烦的。生计问题。她四处找工作，没有公司或者机构要她，高不成低不就。于是打算自己开一家店。什么店？必须有点特别的。情趣用品商店。或者出租成人录像的小店。她非常挑衅地告诉他。    她自称是个艺术家，作品却一件也没有卖出去。不过她还不肯承认缺乏天赋。    她说她制作影子。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表现影子。影子是神秘的。支离破碎以后还可以变回原样。    为什么不开自己的艺廊？没钱。风险太大。    所以她才有些心不在焉。那日见到他，虽然他如此英俊出彩，她没有心情注意到他。倒是他主动约她吃饭，一个妆容疲惫，一夜未睡好，肯定不漂亮的东方女人。    一路上很随便地与他交谈。不管他迷不迷路，跟着他走就是。    夜那么凛冽。英式小酒吧的沙发陈旧温暖。她突然感到他有一点动人。即便看起来他像老了的李察基尔，简直是叔叔辈。在她吃了一口沙拉，皱了皱眉以后，他脸上的表情从小心翼翼以礼相待的朋友突然间变成了宠溺温柔。    他继续追问她的职业。影子艺术家。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影子怎么能够制作？你画影子？捏制有影子的陶器？     她不肯再讨论艺术。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她的天赋。但是现在不是谈论的时候。    她舔了舔嘴唇。沙拉真的不好吃，虽然健康。他面前的那盘火腿肠又太油腻，虽然有点诱人。有什么食物是两全其美的？    他出生于富裕的家庭，但十六岁就开始自食其力。他的政治观点偏激，声称她的国家没有政治。她耸耸肩示意不该谈政治。她的黑呢大衣挂在旁边，现在身上穿着的黑色紧身毛衣和碎花短裙迷人极了。她不能够不穿黑色，在这个黑色的城市。黑色、堕落、自以为是的城市。    他能够很精确地定义自己。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王子，英国历史，新鲜除过的草坪，热乎乎的意大利面，童年记忆，印象派。一路滑到底的长雪道，莎士比亚，鱼眼镜头。宝马，高档服装，卡夫卡。恰佩克，夏天的雷声，柴可夫斯基。     一堆支离破碎的词语。兴许可以拼凑成一部分他。     至于她？     她说她曾经是许多自以为独特的女孩子之一。自以为需要人保护，到处寻找温暖，常常无端哭泣。现在她厌倦了，厌倦了利用女人可以柔弱的特权。她完全可以有强悍的形象，要成为一个不会引起男人怜悯之心，但是会激起他们好奇的女人。    这就是为什么她制作影子。影子很神秘，最丰富却看不清楚色彩。不能够描述。你永远猜不到她用什么方式制作。    他笑了，说她舔嘴唇的样子很独特。    她告诉他，在英国，独特的意思就是愚蠢。    在小旅馆暗的不能在暗的电影室里，他们一起看一部电影。周围有来来去去的观众。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抚摸。只差最后一步了。这一步不重要。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们已经做了一千次。    他拿过大衣盖在身上。游离的手在她身上，一定是在以隐秘的方式经历天堂。       她开始迈开步子跑步。急切地想到目的地。第二座大桥的尽头。第一次他就在那里吻了他。    如果要一个浪漫的结尾的话，他就在那里。    如果他在那里的话，大概她又会变回多年前那个相信爱情相信温暖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