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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ansi-language:zh-cn;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strong> 铁路沿线</strong></span> <div><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ansi-language:zh-cn;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strong> </strong> <font style="font-size:14px">造句练习</font></span></div><div><span style="font-size:10pt;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ansi-language:zh-cn;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 </span> 欧瑞祥的父亲死了,死得很蹊跷,铁路沿线的居民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有在铁路附近捡了几十年破烂的惠奶奶说她在前一天下午看见欧瑞祥的父亲跨过铁路,往冯家山水库的方向去了。</div><p align="left"> 父亲的尸体是半夜被人抬回来的,惠奶奶怯生生地说那几个人她也见了,她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其中的一个放下担架以后,意识到她的存在,走过来,把脸逼近她的脸,恶狠狠地说:“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你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就会把你也抬走。” 惠奶奶怔怔地站着,像一个竖起来的影子,她听力渐渐不行的耳朵听到那几个骂骂咧咧的声音穿过铁路桥洞……惠奶奶向人们讲述的时候,正有一列开往东去的列车嚎叫而过,淹没了惠奶奶的苍老的声音,人们的耳朵里只有桥洞里发出的沉闷的回声。</p><p align="left"> 欧瑞祥在人们吵吵嚷嚷的议论声中,揭开盖在父亲尸体上的白布看了看,他感到父亲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面孔看着他,父亲似乎还有什么话对他说,他从父亲的裤兜里翻出了身份证,身份证写着父亲的出生地,已经揉得像一块小抹布,他看见父亲在身份证上微笑的照片,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人们故意提高嗓门,在他家里出出进进,拿走自己认为有用的东西,比方说,一片镜子,半瓶酒,或是蚊香什么的,有人甚至想把一张红漆斑驳的桌子抬走,惠奶奶从窗户上卸下固定玻璃的几枚钉子,装进自己的蛇皮袋子。欧祥瑞不管这些,这些人拿了东西,总会为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后来的事也没使他过于失望,人们帮着他埋了父亲,父亲的坟地在离农药厂不远的地方。</p><p align="left"> 那天傍晚,当人们忙活完毕,都兴冲冲地回家去了,他把父亲的身份证插在几柱香前面,那几柱香在坟前燃烧得有气无力,他端详着父亲被烟雾缠绕的脸,突然感到土里埋的不是父亲,而是自己,农药厂的几根巨大的烟囱里喷出浓密的黑烟,在变了色的夕阳里,乌鸦一样乱飞作一团。</p><p align="left"> 欧瑞祥过了铁路桥洞,夜色已经从四面八方往这里爬,他看见三个小孩在铁路边上,一个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弹弓,一个抱着一只很脏的足球,足球一看就是捡来的,铁路沿线工厂林立,很难找到空地,这里的小孩从来不踢足球,还有一个小孩耳朵贴在枕木上,他站在一堆废弃的水泥板上,喊他们,三个小孩像三只受惊的野兔,都瞪大眼睛,他走过去,问那三个小孩:“你们见惠奶奶了没有?”</p><p align="left"> 推自行车的小孩,瘦得脸都是长方形,他说:“是不是那个捡破烂的?她在那边捡破烂”小孩指了一下铁路西面,那个地方长出一丛蒿草,蒿草又干又脏,上面点缀着一些垃圾,惠奶奶正把头埋在草丛里找什么东西。</p><p align="left"> 抱足球的小孩,把足球在地上拍了一下,说:“这个足球就是她昨天送给我的。”</p><p align="left"> 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阵旋风,铁轨上的一张报纸就像人一样走动起来,欧瑞祥能看清那是一张另一个城市的晚报,是过路的旅客扔下的,他想象报纸上可能印刷的内容,那个城市肝病流行,报纸往往被肝病广告占满。</p><p align="left"> 三个小孩看他在发呆,迈开脚步要离开,他突然问那个把耳朵贴在枕木上的小孩:“你刚才在听什么?”</p><p align="left"> 那个小孩没有说话,端直往前走去,另外两个互相看了看,好像对方脸上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他们偷偷地笑了。</p><p align="left"> 他有点生气:“你们两个笑什么?”</p><p align="left"> 那两个小孩回过头来,齐声说:“他是个聋子,你还问他听什么?”</p><p align="left"> 欧瑞祥看着那几个小孩向农药厂走去,走进一片烟雾中,他往惠奶奶那里走去。</p><p align="left"> 他走到惠奶奶跟前,感到惠奶奶突然变得很大,他对回过头的惠奶奶说:“惠奶奶,你在干什么?”</p><p align="left"> 惠奶奶看了他一眼,好像不认识似的,又转过去,俯下身子。</p><p align="left"> 他听到从草丛里发出来的干燥的回答:“你是不是为你父亲的事情来的?”</p><p align="left"> 他说:“是啊,只有你知道我父亲的事。”</p><p align="left"> 惠奶奶说:“你父亲以前没有得罪过谁啊?”</p><p align="left"> 他说:“我父亲生前没有干过什么工作,他几乎不和人来往。”</p><p align="left"> 惠奶奶说:“是啊,你父亲不种地也不经商,一天到晚钻在屋子里连太阳都不见,真是个怪人。”</p><p align="left"> 欧瑞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抬我父亲回来的几个人你认识吗?”</p><p align="left"> 惠奶奶看起来很恐慌,连忙说:“我从不认识那几个人,他们都是蒙面的。”</p><p align="left"> 欧瑞祥说:“蒙面的?你问过他们是干什么的没有?”</p><p align="left"> 惠奶奶说:“我不敢问,但我想他们是农药厂的。”</p><p align="left"> 欧瑞祥说:“农药厂的?”</p><p align="left"> 惠奶奶说:“但是我也不能肯定,不过我从他们衣服上闻出‘乐果’的味道。”</p><p align="left"> 欧瑞祥说:“那么他们就是前面农药厂的。”</p><p align="left"> 惠奶奶捡到一个矿泉水瓶子,她把里面残留的水喝了,然后放到蛇皮袋子,她说:“那不一定,冯家山水库往西再走五公里也有一个农药厂,那里的烟囱十个人手拉手都围不住。”</p><p align="left"> 欧瑞祥想了半天说:“他们还对你说什么了没有?”</p><p align="left"> 惠奶奶说:“他们还说他们不是杀人凶手,他们只是帮别人抬抬东西,赚一点钱。”</p><p align="left"> 欧瑞祥想再问问惠奶奶,但是惠奶奶起身要走了,他也不知道再问什么,惠奶奶走了几米,又走回来,凑近他说:“你父亲已经死了,你不要再纠缠了,铁路附近死的人,没有一个找出原因的。”</p><p align="left"> 惠奶奶走了,欧瑞祥在铁路边坐了下来,有点犯困,打了一个哈欠,远处火车的信号灯叫了一下,他慢慢躺了下来,火车越来越清晰地开了过来,他感到整个渭河平原都在抖动,像地震了一样,把一只爬上他面颊的红蚂蚁都震落了,火车开过他的身旁,一排排侧影从车窗上一闪而过,一张卫生纸飞出车窗,在火车上面跳舞,火车慢慢减速,卫生纸像一片树叶一样,在空中停一下,打一个旋,停一下,打一个旋,最后和一小片天空一样落在他脸上,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死,他想,他的死就是卫生纸在空中挣扎的结果。</p><p align="left"> 车窗上出现无数张面孔,旅客都在看他,他们像是坐在火车的野兽,火车是一个移动的动物园,惠奶奶有时候会踮起脚尖和火车上的旅客说话,惠奶奶甚至能讲出一些旅客的底细,这个惠奶奶自他有记忆以来,就出现在铁路上,二十多年来,惠奶奶还和以前一样老,时间对她好像没什么影响,铁路沿线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她的那双浑浊的灰色眼睛,惠奶奶有偷听别人谈话的恶习,铁路附近的人都很讨厌她,但是人们又都想从惠奶奶掉光了牙齿的嘴里得到一些新闻,十几年前,欧瑞祥的母亲失踪了几个月,没有人知道他母亲去了哪里,后来惠奶奶告诉大家,他母亲在过铁路时被火车碾成肉酱了,惠奶奶向欧瑞祥的父亲提供了一只母亲的布鞋,她说当时火车就像绞肉机一样,她看见一只布鞋从绞肉机里像一滴水一样溅了出来。</p><p align="left"> 寥寥几颗星星在天上游来游去,铁路通向河水一样流动的夜空,欧瑞祥爬起来,向渭河走去,渭河是和陇海铁路线平行的一条河,因为现在渭河是干涸的,河里很寂静,只有砖瓦厂的挖掘机在挥臂劳动,看上去像是几头奇怪的野猪在吃土,它们很快就会吃到父亲的坟墓,他心里浮现出父亲的遗容,他回想起父亲呆在屋子里的一生,听惠奶奶说,父亲一生下来就对火车害怕得要命,火车一过来,他用棉花堵住两个耳孔,抱着头卧在床上,欧瑞祥看到河中央有一个高出河床的淤泥台子,他上到土台子上,躺下来,欧瑞祥从小就喜欢睡觉,铁路沿线的居民无一例外地嗜睡,他们常常走着走着就睡着了,铁路上的旅客看见他们,就扔出东西惊扰他们,欧瑞祥睡在渭河里,想离火车远一点,他感到浑身无力,像是吃了老鼠药的耗子,正在这时,农药厂下班的几个工人经过河边,一个人向他喊话:“哎!你过来!”欧瑞祥知道是在叫他,他合上眼睛,那些人商量一下,一个人说:“哎!你聋了吗?”他像聋子一样看着那些人一个趴在一个脑袋上嘀嘀咕咕,然后,他们向土台子走了过来,走到跟前,一个人说:“你是不是被火车把耳朵吵聋了?”欧瑞祥看了一下他们愤怒的眼睛,他们的眼睛和惠奶奶一样是灰色的,他说:“你们耳朵才聋了。”那些人面面相觑,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一个人说:“你刚才说什么?”欧瑞祥说:“你们的耳朵真的聋了。”一个人咬着牙齿说:“你再说一遍?”欧瑞祥说:“你们不光耳朵聋了,你们眼睛也被烟熏瞎了,你们没看见我在睡觉?”那些人狞笑着,向他围了上来,一个人说:“脱了他的裤子!”他们像蜘蛛一样伸出很多手,欧瑞祥感到莫大的耻辱,他们褪下了他的裤子,欧瑞祥哭着说:“你们全家喝农药死光!你们全家喝农药死光!”他们停下手,一个说:“他说我们全家喝农药死光?他是不是活腻了?”一个说:“那咱们让他全家喝农药死光。”一个说:“他爸已经死了。”一个说:“他妈早就死了”一个说:“他妈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一个说:“他妈是被你强奸死的。”一个说:“我操!”一个说:“他妈是被火车带走的。”一个说:“你们说什么废话,咱们让他全家死光。”</p><p align="left"> 那些人又把欧瑞祥团团围住,他说:“我操你们这些农药厂的人!我操你们的妈”一个人说:“你们听到没有?他真的是不想活了。”那些人说着,就把他按在土台子上,他们捏开他的嘴,一个人说:“我身上有‘8866’”一个人说:“让他品尝一下咱们厂的最新产品。”</p><p align="left"> 欧瑞祥感到喉咙灼热得像烟囱,白色粘稠的液体炙烤着他的上颚,火一样燃烧起来,火焰顺着喉咙一直烧到他的胃里,他眼睛上方布满扭曲的脸,那些脸越来越黯淡,刚开始,那些脸上还有落下来砸到他脸上的脏话,慢慢地,那些脏话降落的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地,那些声音回到那些脸上,那些脸就要消失在夜空里了,他的腿也蹬得慢下来了,他想,他马上就要见到父亲和母亲了……这时候,正有一列火车发疯似的地向西驶去。 </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 2008 6 10</p><div class="invisible" id="reference"> </d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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