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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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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8-4-26 17:39:2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p>第二章 <br />长生常年坐在他家台门门槛上,冬天也不例外,就是衣服穿多点,落雪天气,看见他这么一个人坐在门口就有些可怜了,他的右腿有病,萎缩得像竹竿,一张绷得很紧的皮包着骨。他两腿间放着一跟木杆,这是他的拐杖,年长日久磨得精光锃亮,他的右腿就搭在木杆上,好像这样是个舒服的姿势,半个背靠在石头门柱上。台门漆皮剥落,门后摆着他们家的两只皮桶,一只接小便,一只接大便,很讲究。长生坐在那里,可能就是守着他们家粪便。<br />谁知道呢。他有个姑姑,当然也有个爹。爹是个半傻子,又高又瘦,皮肤紫色,脸上好多竖条的皱纹,男女老少都叫他酱菜梗。酱菜梗以前是地主,快四十岁时讨过一个老婆,这老婆生下长生后,跟着一个箍桶匠远走他乡。他的妹妹刁刘氏为了照顾他可怜的哥哥,没有出嫁,你们知道,家里没有个女人是不行的啊,入赘了一个丈夫叫光亮。光亮挺能搞的,搞得刁刘氏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大儿子村里人叫他小光亮,小儿子叫细光亮,他们的大名没人叫。他们有大名吗?从此光亮改叫大光亮。<br />这样,家里大大小小痴痴刁刁总共五个男人,刁刘氏身上的担子重啊,什么都要省吃俭用,村里的厕所一般三五成群集中在一块儿,但刁刘氏怕人偷他们家粪,就改粪缸为皮桶,刚开始放在屋里,长生和酱菜梗到无所谓,三个光亮意见很大,说臭得鼻子快烂掉了。刁刘氏只好冒点险放在台门后面。台门里另外四户人家,虽然天天见面,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长生天天白吃饭,他都二十多岁了,傻子也会一岁岁长大,让他坐在门槛上看着点,也算有他的用场。长生不会说话,但能叫出声音,咦哩咦哩,声调凄得像被踢了一脚的狗,这足够示警了。<br />酱菜梗六十多岁,身体还很健,到处做泥水匠的小工,挑六节水泥砖到三楼不歇肩。每个月能赚不少小工钱,这很好,但他有个缺点是喜欢吃饭,这张嘴巴吃起东西来像灶膛,什么东西塞进去都能烧毁,据说他吃蟹没壳吃鸡没骨,有一次去吃喜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朝着桌面打了三个喷嚏,同桌的小孩又想吃又嫌脏,急得哭。结果传说一桌十二人的饭菜他一个人包了。另外,他这张嘴不喜欢说话,但喜欢唱戏,这一般是在酒后。(4.18)<br />平时吃晚饭,他坐在门槛上和长生一块儿吃,端着一碗撞到鼻尖的白饭,不用什么菜,稀里哗啦就吃下去了,有人说,刁刘氏怕他嘴淡出鸟给拌了盐的。长生一般只要吃半碗,吃得慢吞吞的,吃饭像吃药。他腿脚不方便,饭碗一般都是刁刘氏给他端出来,她要说几句:有些人命好啦有福气啦,吃饭有人端。偶尔当爹的酱菜梗一手一碗给长生带来。长生有时连半碗都吃不完,剩下的都交给酱菜梗消灭。酱菜梗有时会说,喏,长生,饭要多吃点啊。长生听得见人说话,咦哩咦哩说几话咦哩咦哩的话表示他听到了。<br />偶尔的,酱菜梗壮起胆来昧下几块工钱,背着刁刘氏躲到孙二的小店里喝酒,就两碗黄酒,不用下酒菜,酒碗问孙二娘借,一碗下肚,他就兴奋了,边上也围着好多闲人,撺掇他。酱菜梗右手拿着酒碗,左手臂搭在桌沿上,伸直脖子,脖子紫皮疙瘩,像吊在檐下的风鸡风鸭。他张着嘴,半天不出气,好像真有根绳拴在脖口,突然发一声喊,吓得周围人一跳,他唱的腔调高亢悲壮,细听去,有两句是:……取经不辞跋涉苦,四望何处有人烟……戏词文雅得很。<br />他唱几句就停下来喝口酒,那酒让他喝起来啊味道真好,喝完咂咂嘴,继续唱。不过一般他唱不了几段,刁刘氏就过来了,拨开人丛笑嘻嘻地进来说,喏,又在发酒疯了喏,很好看吗,家里没酒让你喝吗,多少老酒让你喝下去了,喝下去都尿尿掉,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喝得脸孔这么红,血都要爆出来了。孙二挡话说,你哥哥给你们家干这么多活,酒总要让他喝嘛。刁刘氏说,谁不让他喝酒了,家里都有酒有菜还要跑出来出洋相。孙二说,哦呦,你有这么好,你这么好酱菜梗就不要跑出来了。酱菜梗很尴尬很紧张,好像没有想到刁刘氏会来找他似的,不过他早就把酒钱付了,唱戏的兴奋劲没了,忘了还剩着半碗酒,站起来,也不顾是不是撞到人自己先往外赶,两条瘦高瘦高的腿跟他儿子长生的右腿差不多粗细。刁刘氏急急跟在他后面还在说,要喝酒么就家里喝,家里没让你喝吗。<br />家里的酒大光亮在喝,大光亮已经两三年没出来干活了,窝在二楼床板上装死。刁刘氏也骂他,骂不动,发动两个儿子去拖他,也拖不下来。大光亮说,儿子赶爹犯天谴。刁刘氏不送酒菜上去,大光亮就说要把房子点了。钱满堂的台门跟他们的台门隔着条路,楼窗斜对着楼窗。第一次发大水把长生冲走了,钱满堂说,是他们家故意不救他,让他冲冲走还可以省几碗饭。第二年发第二次大水,钱票在钱满堂家,像第一次一样黄汤汤的水没了半楼梯,不过这道楼梯是木楼梯,不是钱文家的水泥楼梯。钱满堂担心木板会沤坏,还像钱文一样担心地说,房子不要倒了啊。他又担心着隔壁光棍善良家的泥土房会倒,撞塌自家的墙。他不断到窗口看楼外的水势。有一次他就叫着说,来哪来哪,你们来看看,光亮这傻子还躺在被窝里哪,看来屋顶里发大水他才肯爬起来。钱票到窗口看,看到大光亮一动不动,躺在一团棉絮里,露出一个鸟窠一样的头,看上去真的像死尸一样,床梁上悬着一个跟头差不多大的酒坛。<br />钱满堂说,看到了吧,那个小发明。钱票说,什么东西?钱满堂说,那只酒坛吊在床梁里,你以前在哪里看见过,天下哪里都没有,大光亮的发明,他床壁里还有根小木叉,要喝老酒了小木叉戳戳坛底,嘴巴一张老酒就倒下来了。钱票说,你怎么知道。钱满堂说,我么,我看见过嘢,木杈戳戳一天一坛一定喝光的,一光他就要喊刁刘氏了,敲床杠,说没老酒喝肚皮要烂穿,长虫了,老酒再不送上来他要死了,要跳楼要把房子烧掉,刁刘氏就怕他,反正钞票酱菜梗会去苦来,就这么一户人家。钱满堂的老婆文琴也就是钱票的奶奶说,就这么一户人家。她喜欢重复钱满堂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如果让她自己单独讲一句话,讲两三个字就会卡壳,半天回不过气来,只有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说得顺当。文琴说,他们家……小光亮……跟你……钱票知道她要问什么接上说,是跟我同岁的。文琴说,你上学……比他……钱票说,比他早一岁。钱满堂说,咱们钱票七岁上学的啊,他们小光亮还在穿开裆裤,这两个小光亮,有这么个大光亮的爹,真罪过。钱满堂补充说,比起猪哥亮的老妈王婆来说,大光亮的酒瘾不算什么,王婆有个装酒的奶瓶,上厕所也不离身,想起就嗍一口,后来觉得奶瓶太小,又用热水袋装酒,放在怀里煨着,随时拔开塞头酌酌。<br />前些日子,细光亮一个倒栽葱掉粪缸里了,他们家里人谁都不知道,幸好一个路过收鸡毛的鸡毛姥看见,万千粪虫攒动的大便汤里有两只细脚丫在乱颠,鸡毛姥拎着脚梢把他提了出来扔在地上,鸡毛姥不敢多看怕吐出来,喊了几声“有人掉粪缸了啦”就走了。当天下午,八岁大的小光亮领着四岁大的细光亮挨家挨户讨米,讨满一百家,可以冲掉掉粪缸里的晦气。细光亮捧着一个小米箩,刁刘氏大概刚给他彻头彻尾刚清晰过,头发还是湿的,两只大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小光亮手里拿着一百根草签,讨一家扔一根,他脸上好多红条子,看上去也惹人怜惜,可能因为没照顾好弟弟,刚被刁刘氏夹头夹脑抽过一阵竹梢。他们俩身后跟着好多小孩看热闹,每到一家,小光亮就要解释一下,我弟弟刚刚掉粪缸里了,要问你们家讨米。就这样,他们挨家挨户宣传过去。<br />过了几年,小光亮读三年级,和钱票一个学校。那时,学校已经败落了小学部荒废了,中学部变成乡小学,原来的中学部搬到了另外一个村子。整个乡小学也就十来个班级。食堂还有,也就一个烧火女工,中午用一个大锅蒸饭,大蒸笼里放着几百个饭盒。一到中午,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拥在大锅边上拿饭盒,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小光亮的脚踩进了锅里的热水,只听见他惨叫一声,就在地上捧着脚乱滚。满是屁股毛的张老师看见了,把学生们拨开问,怎么了?这么吵。他看着小光亮说,哦,是不是脚烫了?你傻的吧,热水都不知道。他皱着眉头说。<br />钱票的班主任鲁老师平时看上去娘娘腔的,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抱起小光亮就往学校外面的乡卫生所跑。钱票看着小光亮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三四个礼拜前,他的脸被小光亮用伞尖捅了个窟窿,刚刚才掉完痂。事情是这样的,村里橡胶厂有张乒乓球桌,钱钞啊这些大几岁的人在打,钱票和小光亮这种年纪的小孩只能在外面看,外面在下雨啊,几个小孩挤在檐下看檐落水,挺无聊的。钱票有点看不起小光亮,觉得他傻乎乎的,村里还有两个同年伴,周波和齐齐,他俩都被钱票打过,就小光亮还没打过。钱票有点要和他打一打的冲动,就过去站在他身边故意挤他,周波和齐齐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很懂事地让开,但小光亮居然和他对挤,这就因为从来没把他打服过啊。钱票只好打了他一拳再打了他一拳,小光亮好像愣住了,钱票认为已经胜利了,结果不知怎么的,脸上很痛的一下,然后自己就哭开了。<br />小玉心痛得不行,可是有什么办法,医生说了,还好,再往上一点点就戳到眼窝了。小孩打架的事大人不好说什么,小玉就骂钱钞笨啊,弟弟差点被人戳瞎,自己还在打乒乓球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小玉为此伤心了很多天,做的菜没盐少醋的,酱油是故意不放,怕钱票脸上留下疤痕。其实这也不是钱票第一次受伤,以前也被人在头上砸过石头,还有在教室里欢跑,突然有女同学心血来潮在他脚底下使绊,下巴磕在水泥地上,还滑出半米血路,当场把那女同学吓得尿裤子,钱票自己也包扎得像个勇士,走到哪里都有人问他是不是刚从越南回来。<br />现在小光亮也受伤了,过几天看到他,那脚裹着纱布,肿胖得像石膏。钱票想过确实上去推他一把的话,他肯定很惨,但钱票又想放学时送他回家,想一想觉得自己伟大,感动得不行,不过都是想想作罢。卧床多年的光亮神奇地出山了,接送小光亮上下学。光亮的鸟窠清理了,一张脸浮肿得看不见眼睛,好像学他儿子在开水里洗过脸。他带着一袋番薯感谢鲁老师。<br />鲁老师,钱票他们都叫他鲁班,恢复了往常的腼腆,脸红红得像个大姑娘。他有个高中同学周瑜,就住在大光亮那个台门里,算起来算是光亮的侄子。鲁班还记得以前去周瑜家玩见过大光亮,就叫他叔叔。大光亮高兴得要死,回到村里到处说这件事。现在他不卧龙了,那只吊在床梁上的酒坛也捧在手里,改手动了,时不时举高了口对口地往嘴里倒点老酒进去,他应该跟王婆多交流交流。大光亮坐在孙二家说大天,说闲话当下酒菜。他开始在孙二家坐堂,酱菜梗就再也不来了,一个人坐在台门门槛上吃白饭,他儿子长生已经不用吃饭了。(4.19)</p><p>第三章<br />1.<br />周瑜很想到乡小学当老师,去算代几天课也好啊,现在他是村里的民办教师。村小学在最村西,只有周老师一个老师,只有一个教室,原先生产队队房的其中一间,总共三个年级,一到三年级。一年级上课时,两年级三年级默写做作业,两年级、三年级上课时,其他两个年级默写做作业也成立。教室前面是一片巨大的晒场,也是学校的操场,周老师每天早上带他们做早操,有时还上上体育课。<br />钱钞六岁时来上过一年级,跟两个同学坐在一条长凳上,一左一右把他夹着,他们都八岁了,很喜欢欺负这个小弟弟,过不了几天,钱钞就不敢来了,钱文没办法,只好又放养了他一年,七岁时送到带玉上班的小学部里。钱钞读书很好,三好学生学习积极分子等,上台领奖,有时带玉给他发奖。钱票也遇到过一次,大概三年级,上台,带玉一手拿着一个笔记本,一个粉红色,一个黄颜色,问他要哪个。由自己的大姨颁奖,感觉很奇怪。钱票要了那本粉红色的,要来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过了段时间,发现已经变成了钱文养鸡的账本,有点可惜,但也觉得就这样吧。<br />周瑜跟鲁班是高中同学,鲁班考上了师范,周瑜落榜回家。村小学以前的老师是韩老师,六十多岁了,有一次上课时咳了点血晕倒了,把学生吓坏了,稍大一点的学生跑回家找大人把敬爱的韩老师送到乡卫生所,卫生所医生说,这是操劳过度了,回家休养几天就好。大家都表示理解,韩老师在村小学上了十几二十年的课,一直任劳任怨鞠躬尽瘁等等成语。对于大家直接把韩老师送到卫生所的事,村里的赤脚医生李自珍有点不高兴,这是对他业务的不信任啊。韩老师回来后就一直静养,据说是他的老太婆不让他出来了,韩老师还有个快三十岁的瘸腿的三儿子,为了这个儿子,韩老师也要爱惜身体啊,最好在死前能给他说个媳妇。(4.20)<br />韩老师一回家,村小学就群小无首了,钱票的舅舅抱玉作为村里的会计,也算是文化人,去代过几天课,但带玉的板书太潦草,且一律右倾,有些学生看不清回家给大人一说,有些家长就有意见。那怎么办?那时周瑜在城里电影院卖票,天天西装革履的,也能见些世面,但究竟算不上上等活,他截了右腿的爹也希望他呆在家里,有人一说,周瑜就回村当老师了。头几天还很新鲜,周瑜没想到这些学生这么崇拜他,跟他们讲讲城里的事,东风饭店的包子,冷饮厂的冰淇淋,电影院那些自己也没看过的电影,小孩们认为他比爹还神。周瑜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这些孩子。虽然有些烦,子龙、鼠耗子这两个三年级的学生头头,很喜欢打男同学或看女同学哭,差不多每天他俩都要想点办法过得开心点。还有个别一年级学生,课堂上小便失禁,偶尔大便。不管怎么样,周瑜现在走在村里,人人都叫他周老师。<br />周老师很喜欢去乡小学开个会领个资料什么的,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村小学只有他一个老师,离不开啊。他走了只能让班长燕子带班,燕子管不住子龙和鼠耗子,有时教室太闹,不远处的大队办公室都听得到,村长树人会过来看,站在教室门口怒喝几声,给子龙等几个学生几个凿栗吃吃,暂时镇压一阵,一走开,教室又开了锅。周老师又想出一个办法是,让子龙和鼠耗子来管纪律,认为土匪当官就没有土匪了,结果流氓掌权天下更乱。<br />所以平时他去乡小学,都去得不爽快,心头牵着肚肠根,匆匆去匆匆回,但就算会上碰不到,周老师也必定要去看看鲁班。他们互相尊称老师。以前高中同学时,他们关系也不见得有多好,现在接触多了,周老师发现鲁老师人还不错嘛,亲切,讲同学情义,答应在校长面前多提提他,给他留意着代课机会。鲁老师也发现周老师人不错,热情,以前到没发现,不过现在发现也不晚嘛,大家都还年轻,交朋友的日子还长着。<br />周老师常常邀请鲁老师礼拜天到他家玩,坐在村后的竹园埠头里钓钓鱼,荫凉得很,心情好,还可以去几里地外的炎溪里游游泳,晚上弄条清蒸鱼,炒盘螺蛳,抓两把花生,在天井里乘乘风凉,喝点小酒,感觉不错啊。稍微可惜的是,顺风时,台门后面刁刘氏家的皮桶,偶尔会飘来熟透了的臭味。其实刁刘氏家原先是台门的西侧门房,周老师和他爹住在厢房里,堂屋住着胡孟庆家,胡孟庆是胡孟达的远房弟弟,党员,对面厢房住着周老师的三堂叔周榜亘,西侧门房二堂叔周榜眼。周榜眼有个女儿叫周英。<br />周英在考大学,已经连续落榜两年,今年是第三年,读得很刻苦,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用干,做饭洗衣都有周榜眼老婆包了,周英的任务就是给我读书。周英长得矮矮的,没脖子,头和胸连在一起,你很难说她的头部或胸部,只能说头胸部或胸头部,她的乳房又特别发达,好像胸前长了三个头似的。在学习上遇到了什么问题,她经常请教堂哥周瑜,有时她也戏称他周老师,叫完就咯咯笑,周英的嗓音还是很脆的,挺好听。<br />鲁老师来了,周英就问鲁老师,毕竟人家读过师范,周英想考的正是师范,分数低,省钱。开始是周英拿着试卷来问周瑜,比如立体几何的求证题,她最讨厌,刚碰上鲁老师也在,周老师就说,来来,你问鲁老师,鲁老师读过大学,你这种题目小意思。鲁老师说,周老师不要害我,都快忘光了,都不知道做不做得出。周英把试卷递给鲁老师,红着脸轻声说了疑问。鲁老师认真地低头看起来。周英咬着嘴唇在旁边看着。过了会儿,鲁老师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做出夹东西的样子,眼睛没离开试卷。周老师还以为他要烟,周英已经把笔轻轻地悄悄地放在他手指缝里。鲁老师夹住,在试卷上唰唰写了点什么,又停下,下意识地笔头顶着嘴唇想了下,又下笔唰唰唰。周老师说,我说是吧,鲁老师是我们班高材生。周英说哦,点点头。<br />到后来,周老师和鲁老师很少去钓鱼游泳了,在家里聊聊天。天有些热的,周老师要开电风扇,鲁老师阻止了,费电,各自手里轻轻摇一把蒲蕉扇。周老师说,这有点像诸葛亮。说完他想起村里的傻子猪哥亮,跟鲁老师说说他的故事,比如大冬天光身子,猪哥亮不会感冒,吃垃圾堆,猪哥亮不会拉肚子,是不是傻子的身体特别好啊。鲁老师想了想说,不是,他们也是正常体格,就算他们感冒拉肚子了你们也不知道啊。周老师想想很有道理啊,为什么大家都在说傻子体格好,从来没想到不过是没人关系他们,鲁老师太有思想了,不仅多打量了一眼鲁老师。鲁老师长得很白,皮肤也很细,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有涵养,不过读高中时经常被人欺负,那时关系也没这么好啊,不然周瑜说不定还可以帮帮他,其实也没事,他不是也好好地活到现在,就坐在他面前吗。鲁老师好像察觉周老师在看他,斜眼瞟了他一眼,脸好像有些红了。<br />不用他们俩呆多久,周英就会来了,她总是有好多题目不懂啊,虽然她有三个脑袋。由于没有脖子,她的乳沟显得很高,好像跟人中只隔一张嘴。有时周瑜不禁多瞄几眼,真的挺深挺挤的,以前他也等着周英来问题目,一边跟她讲解,一边抓机会深深地看几眼。有时周英好像察觉了,也没说他什么。现在鲁班看题目,倒好像真的很认真地只看题目。周英这个人有点大咧咧的,村里有两眼塘, 一眼叫小元塘,一眼叫大眼塘,每到夏天黄昏,好多人在池塘里洗澡,老老少少都是男的,妇女蹲在塘埠头洗衣服。全村只有两个女孩下塘,一个是李清妱,她的臂展超过身高,体育老师让她练练游泳,说不定以后能去县游泳队。另外一个就是周英,她没什么理由,大概因为池塘这澡盆大,人又多热闹,穿着背心就下去了,她就蹲在水里洗啊搓啊,等站起来时那毛巾围着腰间,胸就不管了,就这么比没穿还撩人地一路挺着回家去了。村里的妇女对她意见很大,有人说她半痴刁騃,跟东郭村的茶花癫婆差不多,当马路穿开裆裤,也有人说是骚逼,骚逼从小就看得出,还有人说,这说明他们家当爹娘的脑子有问题。有一天,周英一下塘,屁股底下就漾开一片红,她自己没什么察觉,往水深处走去。塘里的男小孩很惊奇地看着她,捂着嘴吃吃笑。埠头的妇女看见了,愤怒得脑浆像豆浆,有人已经忍不住喊出来说,看这个癫婆啦。<br />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还在一两年前,周英的胸早就发育得不能再大,她妈妈就给了她一个背心挡着,没东西兜着,走起路来,那俩玩意儿晃荡得厉害,简直要拍打到额头。周瑜在一个院子里经常看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想,她考不上大学也是正常的。他好几次想提醒周英娘或者周英,总开不了口,也想过要么直接给周英买一副算了,想想很不妥当。那时周瑜还在电影院卖票,终于想到傍晚带周英去城里转转。街心公园里,好多妇女搽得香香的,像姑娘一样骄傲,胸挺得超高,自顾自地跳着舞,只有两三个中年男人陪着她们。周瑜甚至想请周英看一场很难得的外国电影,想想还是算了。不过周英自己觉悟了,过了些天就戴起了胸罩,她可能是村里最早戴胸罩的女性,这证实村里妇女们的判断没错,她真的是个骚货,虽然后来她们也戴了起来。</p><p>2.<br />这一年高考,有了鲁老师的辅导,周英自觉考得不错。周英娘跟村里的娘们聊天,有个娘们说,我女儿今年可能考得不太好,回来自己在哭,运气不好,考试那几天刚刚肚疼了,考场上肚疼得不得了,肠子绞水般疼。周英娘说,是不是那种肚疼?娘们说,我也不知道她。周英娘说,我们周英学校考试前,学校老师都把她们叫出去问清楚了时间,有可能那几天的人学校都给了药吃。娘们说,那周英学校好,周英今年考得上肯定。<br />周英大概也这么想,现在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边和鲁老师他们玩边等了,虽然可能唯一能等来的是时间的过去。鲁老师周老师也放假了,现在鲁老师隔三岔五过来玩,甚至有时就不回家住在周老师家,有时周老师也住乡小学鲁老师的宿舍里,不过带着周英的话就只好回来。周老师家就是一间厢房,上下两层,一楼厨房间客堂间,二楼竹篱笆隔开两个小房间,一间周老师的一条腿老爹住,一间周老师,只有一张搭在长凳上的木板床。鲁老师留宿的话只能和周老师挤在这张木板床上。竹篱笆上贴着好多挂历,基本上都是邓丽君,贴在人脑袋那么高的地方挡住竹条缝隙,老爹在外面想偷窥是不可能的,除非撅着老屁股趴在楼板上往里看。<br />有一夜他老爹半夜起来摔了一跤,他有一根手杖,代替他的右腿,他的右腿周老师说是在抗日时炸飞的,但这样的老英雄,人民不会把他忘得这么干净吧,有人说只是生了坏疽,截了,这比较可信。他老爹二十年前不知何故就不再开口说话,那夜摔倒发出一声惨叫,也不能算说话,手杖杖头卡在楼板缝里,他就摔倒了,直挺挺,倒没有把他摔散架,腮帮子上划出了血丝,额头上起了一个青色大包。<br />周老师和鲁老师听到动静,赶出来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周老师去请李自珍。鲁老师一个人守着周老爹,周老爹没摔得太坏,但好像吓坏了,窟窿一般的双眼紧闭着,干枯的脸皮惨白,死多么可怕。鲁老师有点心惊,楼梯嗒嗒响,以为是周老师请了李自珍回来了,谁想到上来的是周榜眼周英两人,陆续又来了周榜亘胡孟庆家里的人,院子里就刁刘氏家好像没听到动静。<br />李自珍来了后给周老爹抹了点红药水给了些消肿药和止疼片,一面教训周老师,这么老的老人半夜起床,一定得有人陪着,就算年轻人起猛了,也很容易摔跤。周老师唯唯。李自珍又跟周老爹说,像你这样的大人就不要这么识相了,半夜要起来么就敲敲床板敲敲竹篱笆,儿子住在隔壁给你扶扶起来还不方便。周老爹脸色好转了,紧闭双唇,没有说话,也没开眼。<br />大家散去了。周老师陪在老爹床头,周英走到楼下发现鲁老师跟在后面。周英心里有点会意,但周榜眼走在前面,前前后后都还有人在,只好跟着走过天井往家里走。鲁老师跟着到天井里,只见皓月当空,又是一个白夜,地上镶嵌的鹅卵石一颗颗的也看得真切,倒扣的水缸底上的盆栽枝叶乌幽幽的,别有一番景致。鲁老师见周英临进门前回过眼来朝他一转。鲁老师看得明白,心里却傻乎乎的不明白,只是不想上楼看周老爹可怕的倒霉样,就先在天井里转着,不知何处角落里传来虫声唧唧。(4.22)<br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轻轻的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周英斜身出来,好像穿着一条白底碎花的长裙,月色下看不真。她走拢几步就站住了,低头玩手指。鲁老师说,还没睡啊。一开口就吓了自己一跳,周围太静了声音大得异常。周英嗤的笑了一下。他们悄悄开了台门,那门闩和门都好重啊,鲁老师恨不得挑点门背后皮桶里的粪,磨在门脚上,灭掉开门时发出的嘶哑粗重的吱吱声。<br />在村弄里,他们的脚步声也响得厉害,只想赶紧走到田畈上去,至于到了田畈具体去哪里还没有想好。走到田埂上时,鲁老师不由得拉了周英的手,周英的手小小的凉凉的,他们一前一后拉着手,鲁老师回头说,不要怕,没什么。走到宽阔的机耕路上,他们并排走,鲁老师和周英的手十指相扣,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周英说,去哪里呀。鲁老师高兴地说,不知道啊。他心里想不知道会不会踩到蛇,犹豫了半天,没有告诉周英。<br />周英说,要不到前面那个沙丘上去吧。沙丘是大水过后留下来的。鲁老师说好啊。大概是凌晨一两点,他感到有些冷,不知道周英穿着裙子什么感觉。周围的一切洒着月色,看上去很分明又很模糊。那个沙丘隐隐约约地似乎就在眼前,却走了不少路。他们走在沙子上,屁股感觉软软的。周英说,呀,都有点饿了。鲁老师笑了下说,要不我们去偷点番薯吃吃。没想到周英很兴奋地说,好呀。鲁老师说,真的啊。他站了起来。周英上来牵着他胳膊说,是呀。鲁老师说,算了吧,你真想吃啊,我去家里拿些来。周英说算了啊。鲁老师说,你等着,我马上回来,很快。鲁老师朝村里跑,听到周英喊,我害怕……他跑了几步又换了个方向,学校宿舍离得更近啊。<br />学校铁门关着,他爬上铁门,门顶的栅尖挂了他衣袖一下,他的背重重撞在铁门上,咣啷一声大响,他吓了一大跳,过了会儿,周围没什么动静。他朝宿舍跑去,才发现刚才崴了脚,不过没大碍。他拿了蜡烛打火机两个鸡蛋小包盐和一个小铁罐,刚才他看到沙丘脚种着豆角,煮鸡蛋再煮点豆子吃。他兴匆匆地跑会沙丘,脚步声真响啊,周英应该听见了。当然,他到了沙丘上一看,周英不在了,就留下一个屁股坑。他四处望了望,想周英肯定回家了。年轻的人儿啊,怎么如此轻率,你们可能永远不会再相会。<br />他就走到背风处,抹去浮沙挖了个小坑,去沙丘底的小溪里舀了水,把铁罐插在湿漉漉的沙里,在去豆角地里找了些落在地上的枯干枝叶,小心点着了,啊,周围太安静了,村里人看到还以为在放野火吧,看看水快开了,把鸡蛋放进去。中间火熄了好几次,因为柴火没接上,等一罐水快烧干了,鲁老师用沙子把火盖灭,急不可耐地再等了会儿,等铁罐凉一点,把它打翻在地上,鸡蛋滚了出来,在沙子里揉干,对敲着剥开,蘸着盐吃,真是好吃极了。可惜周英回家了。<br />以后再见到周英,鲁老师没问那天她怎么走了,周英也当没这回事。过了些天,成绩出来了,周英还是没考上。那天周老师和周英在鲁老师宿舍玩,玩飞行棋,刮鼻子,傍晚时喇叭响了,报各村考上大学的名单。周英马上扔了棋跑到操场上听,操场这么空旷,听得好清楚啊,没有她的名字。周英胸里堵得慌,回到宿舍里还没哭出来。周老师安慰她是不是听差了。她傻愣愣地坐着。过了会儿,鲁老师回来了,他去买晚饭的酒菜,显然在路上也听了广告,看到周英悲伤的坐姿,鲁老师说,广播不作数,要看通知书到不到,可能通知书还在路上呢。周英没什么反应,过了会儿说,我想喝酒。<br />鲁老师开了啤酒给她喝,她说来啊,干杯。鲁老师迟疑地拿起瓶子,周老师说来,哥陪你喝。瓶脖子撞得砰砰响,一瓶酒下去,周英哭了,眼泪鼻涕都下来。鲁老师用衣袖替她擦,劝慰她做人不是非得考上大学。周英带着哭腔大喊大叫着说,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鲁老师想,我早也不认识你啊,我早跟你说你也不会听啊。喝完第三瓶酒,周英突然平静地说,我悃了,要睡觉。宿舍里有两张床,一张鲁老师睡,一张光着床板,偶尔周老师睡过几晚。鲁老师把周英让到自己床上说,你躺会儿吧。周英一躺下那姿态就像死过去一样,过了会儿发出鼾声。周老师和鲁老师对视了一眼。<br />到了半夜周英醒过来,觉得乳头和下身隐隐作痛,心里一惊,发现裙子还穿着,但内裤被人褪了,就放在脚边,转头一看,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地挤在那张光板床上。她穿上内裤走到房外,站在走廊上低头检查了一下,似乎没有。(4.22)<b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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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8 13:40:09 |只看该作者
<p>&nbsp;&nbsp;&nbsp; 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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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8 16:37:45 |只看该作者
<p>说闲话当下酒菜。</p><p>哈哈,我前两天写了个类似的句子。</p><p>好看。好看。。。。。[em01]</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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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8 18:59:55 |只看该作者
"走到哪里都有人问他是不是刚从越南回来。"这句是不是有点不妥?
在人生的中途,我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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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9 11:09:03 |只看该作者
<p>嗯,有点,拟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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