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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的一次失误
我一直庆幸自己拥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在每个星期五入睡前阅读一篇小说。这个习惯的形成源于一位作家的提示。他是这样鼓励我的:“就像小时侯妈妈为我们入睡准备的童话一样,短篇小说是针对成年人的夜间故事……培养这样的习惯使一天的生活始于平庸而止于辉煌,多么好!”于是在一周生活结束前的一小会时间里,我开始邀请一个又一个不朽的声音光临枕边,或者自己动手敲开那些陌生的房门,走进去,呆上三五分钟。
前一阵在一部短篇小说选本的198页,我见到了博尔赫斯。这个阿根廷人安坐如怡,微笑着看我走进他家的房门。他好像并不在意我脚上的泥浆会把地毯弄脏。当我的呼吸稍稍平静以后,他立刻讲述了一次经历,事情是这样的,在贝尔格拉诺街单身居住时,曾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深夜来访,他带来一本书。博尔赫斯平静地告诉我:“我信手翻开……页码的排列引起了我的注意,比如说,逢双的一页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却是999。我翻过的那一页还有插画:一个钢笔绘制的铁锚,笔法笨拙,仿佛是小孩画的。”然后博尔赫斯再也没有能找到这些图案。这个可怜人用退休金买下了这本书,然后变成了他的俘虏。因为他无法找到这本书的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所以他就用记事薄来仿摩插图。薄子不久就用完了,插图还没有一张重复。他想把它付之一炬,但又怕一本无限的书会烧毁整个地球。最后他想到了图书馆,因为“隐藏树叶的最好地点是树林。”
我真的无法描述看完《沙之书》后那兴奋的场面,然而博尔赫斯已经拿起咖啡轻轻的押了起来,一面冷静地从我的臆想中隐去声音和身体,没办法了,我合上书。
过了一个礼拜,我从图书馆里借到了他的小说集。我打开书,按时赴约。这一回博尔赫斯正在客厅里气急败坏地发着脾气:“雷亚尔,这个北区来的恶棍这个牲口贩子,竟敢抢我的风头。”他看到了我然后指指沙发示意我坐下。我问他谁是雷亚尔?博尔赫斯整理了一下呼吸突然腼腆起来。他亲切的走过来对我说:“既然问起已故的佛朗西斯科·雷亚尔,我就谈谈吧。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在北区瓜达卢佩湖和炮台一带比较吃得开,不过我认识他。我只跟他打过三次交道,三次都在同一个晚上,那晚的事我怎么都不会忘记……”
不一会,他讲完故事。我一头雾水。博尔赫斯问我凶手是谁?而我只记得烧酒 音乐 探戈和妖艳的卢汉纳拉。接着他又讲了一遍,我还是遗憾的摇摇头,我被一篇小说将了一军,烦闷的 合上书。不久,我明白过来。我赶忙打开台灯,翻开书,我加紧脚步,很快找到了那一页。没错《玫瑰街脚的汉子》,我蹑手蹑脚地从窗户看去,灯光下,博尔赫斯正把插在马甲左腋窝下的那把锋利的短刀抽出来,仔细端详着。那把刀跟新的一样,精光锃亮,清清白白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在经历了平静和凶险的时光后,我已经永远记住了这个伟大的阿根廷盲人了。他让礼拜五的入睡时刻变得神秘而悠长。我也尝试在一星期中另外的几天或某一天失眠之后步入他的房间。但都无功而返。他居然收买了那些毫无关联的时间,让那扇门在不恰当的时候永远漠视我的虔诚。
惟有星期五的夜晚,我做好准备,认真地打开书。他的门虚掩着,我轻而易举的走了进去。客厅里没有人,桌上的杯子也不见了,像是有意藏了起来。我冒昧的穿过客厅,来到他们家的后院,出人意料的是,这儿被布置成一座典型的中国园林。我不知疲倦地向深处走去,无暇欣赏美景。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凉亭,我走上去发现了石桌上的棋盘。“设一个谜底是 ‘棋’ 的谜语时,谜面唯一不准用的字是什么?” 博尔赫斯在他的妻子玉儿的搀扶下从我的背面走了出来.他缓慢但精准的送走每个字,我惊讶的呆在原地。博尔赫斯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青年作家在心底里总以为自己的想法没有什意思,所以力图用种种新词语,古语,特别的句法,奇怪的结构来加以掩饰。年轻人倾向于离奇古怪,这是因胆怯和缺乏自信引起的。”
“就像你见到我的方式一样,一定是这里的新奇吸引了你。对吗?我的孩子。”他的话像潘帕斯草原上的晚风一样让人迷醉。来不及将这种感觉享受下去,我发现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一个象牙微雕的迷宫!”我失声喊道。“是一座时间的迷宫。” 博尔赫斯纠正着说:“因为时间永远分岔,通向无数的将来。在将来的某个时刻,我可以成为你的敌人。可惜,你们谁都无法了解我对这个世界无限的悔恨和厌倦……”紧接着,在我提出想要得到这个微雕作品的非分请求时,博尔赫斯面带尴尬地用几秒钟时间拔出手枪。我知道这是他在小说结尾惯用的伎俩。因此我只好默默地按原路返回,把书合上放到灯下。我忘记了他的失态,我想忘记已经开始和结束的一切。
不过偶尔还是会想起些什么,比如那个烦人的谜语。“惟一的字一定是‘棋’”。在礼拜五的入睡时刻。我时常拿起小说对着封面上那座小径分岔的花园小心翼翼的说着,眼望着它的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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