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照着通讯录上的每个名字,逐个打电话告知她的新手机号码。上个周末白苏去超市回来后就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被偷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前后不到一个月。别人说她不长心眼,但白苏认为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白苏的眼神在一个名字上游离了一下,手指在按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她决定跳过这个名字——余安穆。
一
那是一个工作日,白苏和往常一样喜欢到那间名叫After Dark的餐厅喝咖啡、吃点心,顺便打发掉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刚走出大街,白苏就觉察到今天这座城市的空气里氤氲着几许暧昧的气息:有人乔装打扮成大狗熊在推销新上市的进口巧克力,还是心形包装的,一两个卖花女生涩地向路人兜售篮子里的鲜花……
来到那间餐厅,白苏推门而入。只见餐厅里几乎满座,只是比往常多了一些卿卿我我的情侣。花瓶插上了红玫瑰,红得让人艳羡,乍见墙上赫然贴着“情人节快乐”几个字样。白苏猛然记起,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和往常一样,有人出双入对,也有人孑然一身,节日与往常唯一的区别恐怕就在于节日让快乐的人更快乐,让忧愁的人更忧愁!
“小姐,请问是一个人吗?”服务生每次都问这个问题,不知为何今天却特别刺耳。
“是的。”
“请跟我来。”服务生把白苏领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小姐,很抱歉!今天的位置全满了。这位先生也是一个人——”,服务生向白苏解释。
男人抬起头,礼貌性地向白苏点点头,伸手示意让她坐下。
“一个人吗?”
“是啊。你不也是吗?”天啊,他问了一个几乎同样的问题。
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啜饮了一口咖啡。白苏发现他喝的咖啡不加糖,因为碟子里的方糖一块也没少。白苏觉得喝不加糖咖啡的人都很深沉,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白苏不经意打量她对面的男人: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瞳孔,高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一张有棱有角的脸……
他们没再说话,只是偶尔相视一笑。那样的笑容,是否隐喻着什么。白苏在想。
白苏注意到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脚步匆忙;有的却无暇旁顾;有的在斑马线外焦急地等候;有的则爱慕地望着商店橱窗里的商品……白苏一面品尝着香浓的咖啡,很难得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她看到的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但似乎又不只这些。在白苏看来,纷纷扰扰,也许是对这座城市的最好写照。
白苏隐约的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是对面的那个男人,他已经拿着餐巾在擦拭。
男人说:“你不觉得这整座城市更像一部电影吗?路上的每个行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穿梭于这座城市的左右,与路上的每个人见面、告别,谁也不曾试图把谁深刻铭记。或许某个表情会在你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每个人都是各自故事里的主角。而我们期待的不只是故事的结局。”
“我该走了。后会有期!”男人起身,把椅子往里推。
白苏目送他离去,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白苏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走了。她准备买单,服务生却告诉她那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已经为她买了。白苏突然对这个喝不加糖咖啡的男人产生好感,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为她买单。
二
白苏的姑妈在二月底就要移民加拿大,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了。姑妈一生未婚,养女在加拿大定居。白苏曾听母亲提到过,姑妈曾经深爱着一位年轻有为的船长并准备结婚,就在婚前的一次出海中船长不幸遇难失踪,从此便与姑妈失去了联系。那位船长是名加拿大人,而姑妈则一直替他尽着赡养父母的义务。
姑妈给白苏留下了那套她居住的公寓,也正好白苏与房东的合约要到期了。白苏与姑妈告别后,便浩浩荡荡地搬了进去,彻底地大扫除了一番。那套房子很宽敞,采光也很好,房子被姑妈装修得很漂亮,所有的生活用品都齐全,基本不用白苏再添置什么。
白苏住在四楼,401。
隔着天花板,但白苏总能听到从楼上传来的一些琐琐碎碎的声音:有拖鞋声;有玻璃、陶瓷之类摔碎的声音;有时会传来曼妙、忧郁的爵士音乐……白苏猜想着楼上住的应该是个男人,一个自由随意,不会打理生活和照顾自己的男人。
一个周日的下午,白苏到阳台晾衣服。她惊喜地发现阳台的防护栏上挂着一条紫色的东西,摇摇欲坠地伏贴在一根栏杆上,走近拾起——是一条围巾。毛线一缠一绕地交织,很紧密地拼凑着。这让白苏感到万分感动,把她围在脖子上一定很舒服吧,白苏喜欢那流苏自由地下垂。但这并不是白苏的围巾呀,但她怎么会在白苏的阳台上,这更令白苏摸不着头脑。
会不回是楼上——
白苏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喜悦。楼上的声音。围巾。还有那个未曾谋面却早已在白苏脑海里刻画出无数次的那个男人的形象……
白苏几乎是揣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按响了501的门铃。
门开了。白苏几乎怔住——
一个男人站在白苏的面前,那是张似曾相识的脸孔: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瞳孔,高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一张有棱有角的脸……
难道是他?
看得出男人的也同样的诧异。
“你的围巾?落在我的阳台上。”
白苏好奇地往她想往已久的501,男人身后的屋子里匆匆瞥了一眼:有点零乱,窗帘半敞开着,桌上有未吃完的饼干和面包……
“噢,谢谢!我们在餐厅里见过?”
“嗯。我是新搬来的,就住在你楼下。”
白苏有点不知所措地跑下楼,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心跳得厉害,也许太紧张了吧!可是她为什么会那样紧张呢?仅仅是把一条围巾物归原主而已。
围巾?白苏分明看到那是一条女式围巾。
难道他已有心爱的女人?白苏整个晚上都陷入了一种自己无法解释的失落中去。
三
第二天早上,白苏如往常下楼赶去公司上班。
楼下停着一台黑色别克轿车,显得格外沉稳、庄重、大气。车窗摇了下来——
“小姐,愿意让我送你一程吗?”是住在501的男人,他的脸上露出有点诡秘的笑容。
“谢谢。何乐而不为?”车门打开了,男人让白苏坐在副驾驶室上。
他们一路闲谈。白苏知道了男人叫余安穆,英国留学归来,自己经营一家广告公 司。余安穆说他一人住在白苏楼上,并邀请白苏有空上去作客。
独居?可是他怎么会有一条女式围巾——
不容白苏再想下去,公司到了。白苏下车,谢过余安穆后,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只听到余安穆走后面喊:“下班后我来接你!”说完就开着车走了。
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每天都是余安穆在白苏家吃过早餐,接送白苏上、下班,竟然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
这样一来,别人总以为他们是情侣。只是白苏和余安穆,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去确立一种无关紧要的关系。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他们似乎都很乐衷于在这种含糊的微妙关系里徘徊。其实白苏很希望余安穆能够主动升华他们的关系,只是白苏清楚女人更重要的是矜持。
白苏在等,等余安穆说爱她。
四
白苏发现她和余安穆都是双鱼座,都出生在温暖的三月,余安穆在九号,白苏在十五号。
星期二就是余安穆的生日了,两人都同意在同一天一起庆祝生日,在余安穆家里。
虽然相识已有一段时间,但白苏还是第一次走进余安穆的家中。不拘小节,随心所欲。但有一点令白苏惊奇,余安穆的房间里摆放着许多空的香水瓶,依然能嗅到淡雅馥郁的余香四溢整个房间。白苏也喜欢香水,余安穆却从来没有向她提到过他有收集香水瓶的嗜好。
微弱的烛光颤动,两人相对着共尽晚餐。白苏有一手的好厨艺,今晚的晚餐都是白苏一人准备的。白苏今天特别打扮了一番,妆容更是一丝不苟。
“你经常用Guerlain的香水?”余安穆突然问道。
“是啊。怎么,你对Guerlain的香水很了解?”
“因为我以前的女友只用Guerlain的香水,她尤其钟爱‘Too Much。’”
白苏看到余安穆的眼中闪着一丝迷离,惘然得让你疼惜。余安穆只是一味地喝酒,好像在努力把无奈与苦闷一同咽下。
原来她就是围巾的主人,而那些香水瓶里装着的全是对她的眷恋。余安穆依然惦记
着一个早已消逝无影的女人,她的喜好,她的一切。只是谁有知道白苏也同样喜欢Guerlain的香水呢?
想到这里,白苏只感到一阵酸楚。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淌着,微乎地几乎让人分不清它到底是静止的还是流动的。在杯沿与嘴唇接触之际,玻璃杯透明得可以映照出白苏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睛。
借着酒意,余安穆邀请白苏跳舞。无心听乐声的呢喃,白苏看到余安穆眼中熠熠的光芒。白苏醉了,甚至有些意乱情迷。
余安穆环在白苏腰系的手渐渐紧了,白苏只感到自己的唇被一样温润的东西紧紧地贴住——是余安穆的唇。白苏没有抗拒,任由余安穆把她抱得更紧……
余安穆把白苏横抱起放在床上。白苏半推半就地让余安穆把自己的衣服褪去。
余安穆用舌尖点开白苏红润的双唇,像一个探测器似的迫不及待地伸进白苏的口腔内。两个人的舌尖缠绕在一起,余安穆的手开始在白苏的身上摸索起来,唇也逐渐往下蠕动。白苏只感到从自己身体最底处迸发出的若隐若现的快感,每一吻都令她如同触电般忘乎所以……
余安穆流连忘返地把头埋在白苏的胸前,肆意地吮吸和揉捏着她那两颗饱满而酥软的乳房。白苏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娇嗔地呻吟着,她把十指深入余安穆的头发中,轻轻地理顺了又撩乱,撩乱了又理顺。白苏能感觉到余安穆的欲望在不断高涨。
余安穆在她出其不意时如勇士般进攻,时而温柔细致,时而激烈澎湃。白苏如同受惊的小鹿,心里小鼓般到处乱撞,她那纤细的双手在余安穆宽大的背上慌乱地抚摸着。伴着余安穆愈加急促的喘息声,白苏只感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合璧在一起……
第二天醒来,余安穆已下楼晨练了。白苏看着已变得皱巴巴的床单,和那上面的一小片殷红,白苏不禁若有所失地惆怅起来,但很快这种失落感便烟消云散,被一丝丝欢喜所代替。于是白苏起身,去为自己爱人准备早餐……
白苏也许理所应当地认为,她和余安穆从此可以就这样相亲相爱。
可是,她错了!
五
只是余安穆,他开始似有似无地躲避白苏的眼睛。除了接送白苏上、下班,余安穆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白苏,他开始加班开会,手机更是频繁关机……白苏不解,余安穆的房间里依旧挂着与昔日女友的相片。
白苏愤怒了,她质问余安穆:“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把往事丢弃?所有的过去都应该
通通丢掉!我们会相爱的……”
“对不起,我不爱你。”余安穆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苏的心被揉碎了,泪水顷刻间涌出。她不相信这竟是她得到的最后的答案,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尖酸锋利残忍了。白苏也清醒,既然不爱了,何必又在苦苦留恋呢!
他们外表光鲜,其实他们伤痕累累,只是华美的服饰能掩盖所有看见活看不见的伤口。
也许当初各自都不该闯入彼此的生活,搅碎了彼此酣甜的梦。
也许他们都只是害怕孤单的人,他们不曾相爱,他们只是想从对方身上寻找慰藉。
白苏毅然离开了这座城市。其实早在以前白苏就犹豫是否该放弃调入公司总部的机会,因为考虑到余安穆,否则她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他。只是现在,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白苏继续留下?
只是白苏偶尔还在想,远离了这座城市,就能远离寂寞吗?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6 22:30:12编辑过] |